一个女人在黑暗中洗澡
梦笛

一个女人在黑暗中洗澡
这个简短的句子
像一声痛苦的叫喊，像一阵阵啜泣
它的后面并不是一个句号

找不到一丛灌木或一片羽毛遮掩自己
女人。旱灾之年的一棵卷心菜
水。周围聚拢的饥饿的虫子
只要她长出一片嫩叶
顷刻之间就被它们啃噬干净

每年夏天到冬天，在废墟之中埋下碎片
有零星的几朵白花开过
在巴黎旧城的遗址上
那些曾被神赋予过生命的碎片
是那个女人的孩子
她创造它们。用乳血喂哺它们
又撕碎它们。
像背着十字架一样，她背着她命运的岸标
无处矗立。
永久背着。
直到颓然倒地

写作就是学习死亡。
一个女人在黑暗中洗澡
是一尊负重的雕像
躯体上波动着鲜活的潮汐和涛声
        波动着智慧的线条
激情与痛苦，绝望与幸福
这极端的姿态，永远是她体内最柔软的部份
这是最后一团烈火烧铸而成的灵魂

因为诗歌，整个悲剧从黑暗开始
诗歌的命运充满了掠夺性
观察岩浆冷却成为石头的过程
女人闻到地狱之门里有灰烬的气味
听见天主正负担人间的死亡
人最后的目的是享受来世的天堂幸福
因此。我们一定要坚守岗位
从洗澡到黑暗到洗澡
她终于成为一个老人
成为自己的遗嘱执行人
她至望将她的遗体沉于海中……

一个女人是没有时代的。
她曾经以为触摸到了自己的梦境
博大。高远。像天国。没有边际
于是天空坍塌，无力平复
整个世界布满铁丝窗格
窥视又破坏她洗澡的姿态
涉过诗歌的沼泽是一场劫难
这片沼泽具有极大的磁性
飘荡一些不具形的幻觉
传递一些多歧义的活动
她。正成为黑暗揉捏的一团粘土

女人的乳房流两股乳汁
一边是生命。一边是死亡
她学习写作。明白一个女人的悲哀
她照亮什么。自己却浸在阴影里。不能动颤

一个女人在黑暗中洗澡
此时。体内正是满潮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