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暖笛：情的20行诗

1．        安居

爱人    我千年万年优秀的准备
就是为了等你
不可穷尽的磨难随影相从
蒺藜在眼睑里回味那一身沙土
胎床把厚厚薄薄的日子铺得结结实实  
落满肩头的记忆清苦而丰满
开了湿湿一片    从衣领到手指
靠诗歌喂大的女子
在爱情里饱经风霜
把自己燃烧成热泪盈眶的秋天
从从容容    挥洒漫天飞舞的沉寂
茫茫无际的遭遇潇潇降临
从肩胛上长出圆润的寒风
烫出一个又一个水泡
重现在幽灵出没的天空
苦痛和血一起    悲壮
昭显不可替代的黑色泪珠与瞬间
我千年万年努力地准备
就是为了等你啊
我千年万年不变的爱人

2．        天意

我是上帝送给你的女人
亲爱的    你早早地隐蔽在一小丛火焰里
你早早地重复望穿危岩的姿势
你早早地守候于此举起我栖身之地
我是上帝送给你的女人
从此季节被季节占据
从此阴影被阴影打碎
从此一切七月在七月里熟睡

亲爱的    没人知道骸骨底下是什么
没人知道重量会出其不意地辐射强光
没人知道血液是一个沉重的抚摸
不会   根本不会有人像我们保持
风暴一样  保持圆圆的恐惧

我从头至脚都是上帝送给你的
像风练习走路    走进你的名字
像鼓胀的情节    有美不胜收的礼物
像永远睁开的眼睛    装满你的黑夜

天空隔着天空    消失与生长是这么多
我们研究草木茂密繁盛的奥妙
这幸福的苦难完结我们的一生

3．        接你

亲爱的    我是你万紫千红的腹地
尽管太阳升起的时候
我们又要分别
但是   今夜
你在我深凹的胸怀里
找到家园
今夜   没有苔原和荆棘在卵石中密布
我们是很远很远的麦地
水草丰美
沉默是金
今夜   相思扣在浅蓝的火苗里
燃烧着汹涌而来的呼吸
亲爱的   回首与遥望之间
诗歌与爱情还只是一把嫩叶
翱翔的鸟    轻鸣的笛
晨起暮落
山高路远
亲爱的    我是你万紫千红的腹地
霞光满天的时候
我来接你

4．        想你

我的身体里填满了食物
像牛羊遍地   子孙成群
他们吻在一起
无法分开
我开始为你宽衣解带
流出汁水   像压榨的甘蔗
一节一节   撞破膨胀的心房
剩下一枚结霜的香气
沉入一次长睡不醒的睡眠
一个夜晚足以令女人铭记一生
那些衣服叠得整整齐齐
穿过之后摆放在柜子里过冬
在睡眠中生长    老去
一件衣服是一次回忆
裹住井壁一样苔滑的走动
你不动声色地把爱    裁成
一件好看的睡袍
罩住    无穷无尽的香气
颠覆女人整世的黑夜    想你
想你    丛生在小腹深深处

5．        给你

我用什么送给你
我的爱人    我一刻不停地写诗
一刻不停地回忆你的笑声
我仅能以诗歌来表达一切
以诗歌证明刻骨铭心的燃烧
为你燃烧成一片又一片清灯底下的火光
能送给你的是柔软的良宵
共享的黑夜    和   醒来的光亮

我拼命写诗    拼着性命描绘吃苦的爱情
不分昼夜地追赶永恒的暗示
我们倍尝艰辛   接住亲切的尸骨
接住陌生的毁灭   角落和呻吟

我用什么送给你   我的爱人
写诗是一桌亲自掌厨的美味佳肴
我是你手中芬芳清洌的茶水
遨游于你的血脉    开一朵又一朵
菊花    坐在汗腺里亲吻你
遥远的肌肤    聆听破晓的黄昏

我把整个送给你啊
我的爱人    我一刻不停地写诗

6．        归宿

从来没有人像你对待我
这样   对待过我
爱人   你是我
最终与最完美的怀抱

人生只有一次
道路只有一条
你我只有一个
走到一起的是同一片天

我们预言的理想都会实现
我们希望的草莓都会成熟
我们开凿的河流都会起锚
我们搭建的村庄都会升起炊烟

爱人   我把我的血液
迎入你的身体
爱人   你把你的甘霖
接进我的体内

用毕生的梦靠近你
征途上有梦
梦中有真实的石头在燃遍黑夜
爱人   你是我唯一的真爱

7．        家园

今生    我只做一个男人的女人
灰    如此容易吹进眼里
听到床脚下消瘦的的刀处决着
我的坚持    一尘不染的胚胎
在匿名逃犯的追逃中啜饮
内部的灰烬递出一张名片
我身披血衣    镇静得让他们吃惊
茂密的男人垂下女人内伤的金属
稀薄的空气    有限的纸张
循声而来    暴露出烧红的面孔
烧白的骨在锋刃的口子上变黑
灵与肉之间    我只做一个男人的女人
地狱与天堂之间    我只献给一个男人
身上每一道擦痕的来历写着诗
五官生动的脸与面具黑了我稚嫩的善良
上帝创造了我的爱人
护送女人踏上不归之路
等你回来的心不再孤单    像自由的少女
什么也不能毁掉我流泪的双眼
今生来世    我只做一个男人的女人

8．        力量

清苦的女人坐着清苦的椅子
写清苦的诗歌
在幽暗的门前埋头工作
尘嚣瘫软在苍白的面庞里
经过漫长的冬天
黑斗篷已经落下厚厚的积雪
像一个幸存的生者
我一如既往地沾着墨水
喝冰凉的夏季
握紧辣椒一样火红的黑夜
飘叶之秋洒满额头
梦中想些心事
清苦的椅背上开出春天
爱人刮我一身雨丝
奔驰的台阶进入坐姿
我是穿越麦地的火种
点燃一本又一本年历
两手插进清苦的口袋如此满足
转出晴空的黑斗篷四野彤红
我不能和我的四季分开

9．        简单

男人走后
她靠深刻的体验    喂饱
吸满幽光的卵子
靠破碎的缝合
黑暗的光明    静卧的心
打点请柬    赴
该来的生活和沉重的马车
男人走后
她是一束失手打翻的信笺
坐在白纸黑字里
挑    亮    油灯
女人    一天一天过去
季雨贮满水缸
树叶落满院子
男人走后
采山花做一个信念的高塔
一朵一朵    数
当花瓣落尽    化泥为土
男人会再来
出现在吸满幽光的女人面前

10．坚持

疫    装神弄鬼    作恶多端
暴殄天物    年复一年
凶器在门脉里喧嚷
注视我来源不明的心脏
疫    擅长挽留生病的精彩
昼夜交替    回光返照
如此透明的灰白    像皱纹一样哭泣
出卖底层的蜜语和命运
爱人    生殖是残忍的
抵挡不住的果然祭扫承前启后的心
回光在天    宽大的响声盖过头顶
伸向地道的手
至死不悔
果然藏着醒目的深度    发育成最
热情的卵子    这些庄稼
以群居的方式迎候你的到来
热气袅袅    滚烫的昭示穿越响声
爱你不失天真    爱你一无所有
爱你：瓜熟蒂落    滚入地道
看不见疫    终年如一


11．时间

这是许多年以前的事了
被人爱着    也爱着人
我是一篇夜的演讲辞
暗喻布满狼藉的宿地
那些爱和被爱的人
呈现出败坏的样子
使我寂静的体内发生变化    不可固定
他们描绘虔诚又以虔诚击毁一个女人
领略一小块隐匿的黑夜
强咽的笑容使我怀中滋长固不可摧的
沉默    我必定死于期盼
最适合在独处中理解生死
一只眼睛看穿所爱
一只眼睛望尽被爱
所有存在方式因岁月推移
逐渐完成一个女人的一生
有力的大手抚摸我的危机
绵绵如吻    多年以前和多年以后
在丰盛的白带中圆圈女人的命运
月月逃脱不了自身的重量    红色的泪水

12．方向

来的时候是一个沉重的夏天
去的时候是一个结果的秋天
我如此恐怖    形成不可更改的运转
稳稳地接住公开的谦卑
你用装满黑夜的口袋提我
你手上满是起伏的胎记
我爱小声地与你说话    像说一个
莫测的前途    后面没有答案
沙哑的气象蹑足走来
布置已经就绪    草垛上散开深浅
麦田对一切季节了如指掌
我对一切归期一无所知
一颗老死的心脏掉进土里
月亮替我数着手相
想你一次    就刻一道纹线
住进一间荒屋    荒屋进入女人肚脐
从门前经过的都是神
吸干瓦缸中女人汲来的水
在你装满黑夜的口袋里结果
提我到血肉连成一线的村庄


13．统治

一个女人    有多少人见过
见过女人的人    家家门上加锁
女人感到害怕    脱得只剩下一条毯子
黛绿的胎盘夹着肉腥味
暴露出那些血顺着一个口子
往外淌   脐带扯痛一把匕首
穿透一座厚壁   壁上是断肢  
肃杀的眼睛  流出殷红的湖
湖里浮出19粒砂    一出悲剧开始的数字
这子宫的眼泪打扮成节日的鱼     穿梭
在青枝绿叶的臂膀    九月的香火山高路远  
你高举一小杯毒酒深入我的体内
我的酒量就从你这儿打开缺口
男人胃囊里的鱼是一枚精致的水果
合唱    一首夜色深重的歌
女人在床上产一棵秋天的树
我只是你的人呵   太阳面对赤诚的心灵
陷落    转一圈之后    从女人掌心升起
我们面朝尘土    背靠天空
丰收的刀    磨得雪亮    雪亮

14．习惯

深秋越来越近
深秋写作的两脚被夜色击得冰凉
黑暗从眼底流出
深沉得像一汪碧水
就喜欢这么随便地坐在地上
却永远距离地毯很远很远
一切发生在手指与手指中间
仿佛就是为了这些而来
无休无止的黑影在屋角来回走动
配合疯子杀掉自己是那样自信
凝固的眼泪只流在指尖
总要完成一个惯于深深静坐的节拍

我又一次掉入冬季  一丝不挂  
想起那件黑衣
又找出那件黑衣
一夜之间  幸福与灾难平分了一个女人
哪一方落下来的东西
离身体最近
哪一方落下来的东西
销声匿迹

15．高洁

兄    你的一生是一趟征程
我的一生是吹响梦的笛音
一千种无知在险象中美丽夜晚
你就这样进来了流贯我的全身
你在床头造一把五彩天梯
让女人永远爬不到尽头
我夜夜五谷丰登    像一串音符
铺排层峦叠嶂的苦梦
一梦到底    比一首诗更精悍  轻巧
由于写作的缘故
右手比左手显得苍老
右手比左手多几道疤痕
一个时代的伟大在于心脏的跳动
黑夜的跳动惊碎女人心魂
我，肉体凡胎  
一夜之间可以壮大  也可以摧毁
轻轻一瞥    女子就变成妇人
轻轻一瞥    秘密就束手待毙
黑夜在头顶上怀孕
女人在黑夜里怀孕

16．安息

那么爱你    我们不会说再见
因为我们永远能够再见
爱上你的岁月不枉此生
没有诗歌    我会丢失
没有了你    我会在哪
我还不是一个人物    只对生活抱有幻想
忘掉二十四把椅子那样忘掉一张脸
在阳光下敞胸露怀    在浴室分娩
无人注意这一个不明之物，我
一个没有结局的女人，是
傍晚遗留的一条证明，我
月黑风高    摆开浓重的悲怆
人烟稀少：偶然    又    深不可测
每一个来到世上的生命都是无辜的呵
谁都在以奔逃的样子算来算去
我满脸活的气息
在夜的隐秘下寻找死亡
一个叫梦笛的女子
以冰作笔在土里画蛋
画到最后的日子

17．怀旧

半小时里的第一分钟    开一次信箱
半小时里的最后一分钟    再开一次信箱
然后    她确信今天不会有来信
收不到信就去干活吧
火柴盒里只剩唯一一根火柴
看火焰从蜂窝煤孔中窜上来    掉下一滴烟熏的泪
早上父亲说食用油又要涨价    叮嘱她下午去买十斤
粮油店规定必须持购粮证按人口数限量购买
她只买到四斤二级菜油    用去十四元人民币
她想起诗人
不食人间烟火的爱情
心隐隐地    跳了三跳
人须活命总要吃油    像一句古训
在生命中预先布置妥当
一记住对方的名字就    一往情深
煤渐渐点燃    将晚餐放到炉子上
如同期待一株鲜活的树苗顽强地长成大树
期待    最后一根火柴出现奇迹
明天    她一定还会再开信箱
直到    信    收    到    为    止

18．动词

短头发的女人
这些日子写不出诗
就像走在街上谁也不认识她
她总是走着

保持无一例外的样子
明天总要来临
某些时候
她想死在诗歌里

世上一切美味
都可以在一根黄瓜里找到
生吃黄瓜
写诗的日子完好无损

创造我的人
和
致我于死地的人
坐在我的左右

短头发的女人
这些日子写不出诗
就像走在街上谁也不认识她
她总是走着

19．牵手

兄    天堂好吗
我抓住你冰冷的手    黄昏凄凉
泼出去的的泪水怎样收回
独行背后的故事还是独行
规定的动作没有标准
你没有黑暗的边界
一个人以一种方式作出反应
开始从来没有人玩过的游戏
一切好事被你一掺和就变成疫疾
兄    正在害怕的时候  却不怕了
兄    试图证实自己是乐观的悲观主义者
意志与表象的世界井井有条
把贫贱的铁铸炼成黄金
我始终是一块含金量不足的金子
跛着脚走路    表达一个简单的思想
兄说    生命是短暂的  
兄说    不要讲活人的坏话
我们只顾一条道走到黑
把自己交给自己
兄    天堂好美

20．梦笛

兄    一个女人    一个世界最芬芳的冒号
两点之后呼啸的诗篇以一种疯狂叠加另一种疯狂
命定的时辰从周围升起游白夜空
我是你前世今生一支最芬芳的花束
两点之后的温暖含苞欲放

兄    一个女人    一个世界最温暖的冒号
两点之后竖起开启之门
由远而近的热情使心跳加快
碰撞的土壤舞姿翩跹
我参与整个过程点燃淳朴的果园

兄    一个女人    一个世界最硕大的冒号
你出现的前一夜    我已将一切灾难度尽
你出现的第一夜    我已将一切预言召唤
四肢辛勤地工作    在我们耕耘过的地方
合二为一    变成一片收割的景象

兄    一个女人    一个世界黑白分明的冒号
两点之后是长满胡须的黑暗
你还要给我一层织满乌色羽毛的皮肤
就让我有去无归    像万般生动的来着
所到之处造就一切    给我一层白羽毛的是你


21．日子

早安    我的爱人
在一个荒废的城堡上我建筑了生活
它们历数每一屡气息    接着就是审判
我生下的婴儿是那么小    小得就像一截雷鸣
红红的脸蛋不可想象  明白天黑
就要来临    明白苦难再次降临
怎么就不觉痛苦    挣扎和流血

午安    我的爱人
没有回来的已经离开人世
听见你爱我的心一下一下跳动
我感到生无乐趣    写不出诗句
午餐吃了一块牛肉    想起街上赶过的牛群
上帝让诗歌选择了你的女人
上帝把一切押往流放地    叫夜永无归宿

晚安    我的爱人
我没想过自己要做母亲就这么做了母亲
养大婴儿是一件含辛茹苦的事
我罪孽深重    像一片玻璃开始碎裂
一生之中留不下任何东西
我真这样想。留下。

22．记性

兄    你弄出的水声欢叫着穿过诗行
搂紧我    在你出现之前我就饱经风霜
让我    让我呼吸你传递的光芒
无论发生什么    这一副骨骼都坚持到底
沉浸于天堂的清风    最后一次就是最后

兄    我的亲爱    四壁熏染婴儿的奶香
石匠的作品在百脚虫的移动中时来运转
我们的孩子向世俗敞开
历史的福祉使我如愿以偿
一次重逢就揭掉一张僵硬的封条

兄    我们会惹来一场风暴  或者
一场奇迹    一个字一个字孕育
信封开好    邮票贴好    出版不可预测的邮程
总会在地图上标画    即使一个芝麻点儿
爱情创造着诗歌    也创造一个必然的命运

兄    我的亲爱    苦难有无限胸怀
墙上的日历风情万种    猜一个谜
在你乘风破浪的枝头吹响叶笛
晶莹的雪粒冒着热气    孟春之后投生流水
我如此轻易地顺从了你    感受你的一切


写于1995年，修改整理于2008年初春。


梦笛：这里真像我的娘家，有众兄弟姊妹，感谢缪斯女神将我带上诗歌的天宇，感谢流派网让我有勇气翻找出多年前的习作，把它们从方格子里拽出来、由钢笔字变成只要点击即可阅读的汉字。每次诗性涌上心头，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就像一个不老的妖精永远青春勃发，有着使不完的冲劲。清晨在校车上，手捧阅读着的书，突然想起一句话觉得送给自己再合适不过了——“有的人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生，我梦笛只为诗歌奋斗终生。”好像大了高了，但的确发自我的肺腑。哪天写不好诗了，也许就是生命离去的那一刻。到天堂，依然写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