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门牙断了一颗，在我二十刚出头的时候，二十多年了。我至今还记得第一次接上这颗牙共花了四十大洋。消炎治疗，拔牙神经，做模具，接牙，前前后后跑了五六趟。这中间又坏过几次，花费日渐高涨。具体的是记不清了，只记得较近的一次是在二零零六年，做的烤瓷牙，花了一千二。一千二对我来说确实有点贵，可是做完外观上基本跟“原装”的没什么区别，贵一点倒也是可以忍受的。然而叫人窝心的是这后来两三年间，这颗我最倾心倾力保护的门牙数次“下岗”，让我滋生出一种遭背叛的感觉。而且每次挑的都不是时候，有两次是春节前夕。嘴上没把门的当然不行，稍一张嘴感觉凉风就灌进来，丝毫不讲情面。我开着车在街上梭巡，好赖找了一家牙科，总算解了过年没牙的窘境。还有一次，我正和客户谈一笔不大不小的买卖，这颗牙就“罢工”了，没有一点先兆。买卖也和这颗牙一样折了。这一次让我颇为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回想在我人生的前二十年里，我可从未感觉牙齿的重要。我见天用它吃饭，说话，用它装点门面，却没有一点意识要去呵护它。大概觉得那些活儿都是它的职责所在罢。说实话，我这么认为，我自己一点都不觉得过分。谁都有牙用牙，你见过谁把牙齿当宝贝似的？你听过有人聊天时正经地谈过要保护牙吗？估计就是有，那肯定这人是个医护工作者，或者多半是这个人的牙出了问题。那些牙口好的对如何保护牙可提不起什么兴趣。反正我没经历过什么关于保护牙的讨论。我想这对于别人也不能算是奇怪吧。

      中国人总是习惯亡羊补牢，并且自欺欺人地说甚么“犹未为晚”。我是地道的“龙的传人”，自然也就沾染了这种怪习气。自从这颗牙没了，我也千方百计想“亡羊补牢”。可是无论我如何小心翼翼地保护这枚义齿，它都免不了短寿的噩运。

      这情形让我头疼，也生出些许心痛来。头疼的是这枚义齿每次下岗都让我猝不及防，我只有挨它炒的份，并不能发挥半点主人的权利。心痛的是 ，在这义齿的位置，我曾经拥有一颗结实的洁白的牙齿，大小正合适，色泽也不错，而现在我却永远地失去了。我并不奢求完美，也绝不想加入甚么“外貌协会”。然而，这颗牙终究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它跟了我二十年。我承认，我为失去它感到惋惜。

      可是这种惋惜有时又叫我愧疚。听说常枞生病的时候，老子曾去看视。常枞问老子：我的牙还在吗？老子回答说：不存了。常枞又问：我的舌头还在吧？老子回答说：还存在。常枞说：齿刚则折，舌柔则存。天下的道理都在这里了。常枞和老子能从齿落悟及天下至理，教化芸芸众生。而我落一齿，除了多付医师银资，自己落下诸多不便，又收获些许不快。与先贤相较，何其渺小！

      不过，自从折齿以后，我倒也悟出个简单的道理。那就是“失去才知珍贵”。想我周边人等，犯如此错误者实不在少数。比如本应奉养父母，却只忙于自己的事务，等父母去了，却又痛哭流涕，感慨“子欲养而亲不待”。试问，父母要待你到何时？比如一场弥足珍贵的感情，不知善待，待其凋零时却又短叹长嘘“不复再来”矣。试问要给你多少机会，你才懂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