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油条的人

 

炸油条的人

在菜场一角安放炉灶，支起大锅

他的脸和手

像锅沿一样油腻腻

眼球，因为长期的烟熏火燎

混浊不堪，深陷在眼眶里

只在有人买油条时闪出些许光

 

人们买他的油条

却并不给他好脸色

他瘦，沧桑，皱巴巴

像一根冷却的油条

被一双双看不见的手

从中间撕开，把他

和这个烟视媚行的小镇隔开

 

 

 卖水果的女人

 

这小镇上到处是我忽略的人

可这怎么能怪我呢

 

永安路上卖水果的那位

她的后背与面孔在我眼前

换来换去，如此忙碌

我当然只注意到她的生意

 

如果从外表看，她爱穿蕾丝上衣

迷你短裙，一条长辫染成棕色

大街上迎面走来

我只能当她衣着光鲜的中年女子

 

现在我熟悉她，就像熟悉我自己

我们都是生活中磕磕绊绊的人

她失右臂，我失左耳

她抓着秤，我抓着笔

在这貌似安稳的人间一步步爬

 

她蹙着的眉，流过的泪

我不曾见到过

但我看到她像镜子一般

映出我在人世的不易和不妥协

 

  

辽里路上搬运工

 

我每天上班路过辽里路

每天都看到他们等在那

“一副集体的面容没法辨认”

只要谁喊“有活了”，他们胯下的

摩托车跟着一声尖音，一拥而上

 

在陶瓷市场，地板城

双手一使劲，便拧开力气的阀门

把几百公斤的重物搬到车上

沿灰色的路面向一座座楼房移动

他们把身体弯成一张张弓

决定弧度和半径的是

物体巨大的阴影，或者一碗饭的重量

从一楼到四楼，五楼，六楼不等

于汗透衣背中，一趟趟往复

 

第二天，他们又恢复预定的位置

等待攀爬不同的高度

我能清晰地看到一张张弓

却看不到他们弯曲的脊梁

 

 

清洗油烟机的汉子

 

五十开外的汉子，他跟我说
以前在五金店上班，店倒闭了
他两鬓斑白，一双手青筋突起

他旋着被油污胶住的螺丝
睁大的眼把眼角纹都拉平了
挂在高处的老式油烟机
不太好用力，他斜着身子，踮着脚

螺丝松了一下
油污泼溅出来，在脸上，衣服上
他紧抿着嘴唇，继续干

终于旋下来了
他舒口气，用手背擦把脸
一边娴熟地清洗各个接口
一边跟我讲使用常识

 

从头至尾，无暇顾得上
自己那件污迹斑斑的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