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周围的光

   阿依古丽

 
1

 

香橼阁下的大平原上

有一块绿草坪

早晨的阳光真好

知更鸟在草坪上放风筝

太阳越升越高

风筝越飞越远

知更鸟越变越小

 

   2

 

在窗前聒噪的

不是白头翁

是脚手架和这些塔吊

还有忐忑的心

一刻也不停地奔跑

慌乱中

装满浮华和喧闹

忙乱中

一半金秋荒芜在良宵

 

     3

 

金灿灿的大地

挂在高高的绿树枝上

结满果实的暮秋

一半金秋

一半阳春

伸过来，伸过来

抱住撒落在

小径上的光阴和

没有来得及逃离的我

  

  4

 

又去看你时

两只泥脚印

一个空酒瓶

都在朴树下面发呆

我也呆了

像不远处

儿童乐园中的

一只木鸡

 

    5

 

江南的雨季

是一杯浓稠的咖啡

不同的人

品出不同的味道

榛树林品出了果实的味道

我品出了你的味道

 

   6

 

月光和星光

在甜橙的梦中

藏起温柔的笔锋

一幅水墨写意画

一半阴冷

一半炙热

正在流淌的墨迹

点亮星光

燃烧月光

  

7

 

立冬的第一场雨

季节的又一张脸

海棠花在冻雨中

蜷缩在绿枝上面

像一只忘了穿雨衣的

青鸟

 

8

 

早餐的牛奶杯里

一个雪一样白的冬天

在逃亡途中

激动地冒泡泡......

 

9

 

中午  

在儿童乐园的躺椅上

我梦见童年时的自己

抱着成年后的光阴

睁着疑惑的大眼睛

向着绿草坪一样的天堂

奔跑

 

 10

 

松鼠在枯树叶上

给松果写信

悬在半空的尾巴

向阴影靠近

你握着阳光的羽毛笔

在树下

一下午都在喝一杯

哥伦比亚咖啡

 

     11

 

冬天

在没头没脑的

北风吹不到的地方

啄木鸟知道

哪一颗树心

是空的

 

       12

 

在花园入口的铁树上

草莓冰激凌一样的花苞

在阔大的绿叶中间

仿佛要开花

这样的期待

每天都会点燃

你接近冰点的旧梦

  

 13

 

河塘边的菖蒲花

惊慌的娇容已沉进河底

冷风中的枯枝败叶

像一条老年的鲑鱼

在河水中大口地喘粗气

河面上飘过的白云

你能不能准确地说出

它们错过的花期

 

      

 14

 

雪花在风中荡秋千

铁线蕨在湖岸

扬起花白的胡须

鹅卵石在溪水中

像一条冬眠的老龟

金龟子裸露的春梦

在粗枝败叶上

像一只夺路而逃的浣熊

回到破船舱

 

      15

 

满月从杯中

溢出来

一杯苦咖啡

和星星撞了个满怀

这样的故事

刚开始

冬天

刚开始

  

 16

 

腊月姑娘的大脚丫

踩在苦涩的绿树枝上

踩疼了甜橙的小脚趾

像一段永不回头的旧时光

它们的故事

从这里开始

到这里结束

 

                      

17

 

要一个拥抱

等了那么久

热泪在洒满落霞的天幕中

从蔚蓝到赤红

从无边到无涯

像站在波浪中的那座断桥

意外地被那个人

遗忘了

 

   18

 

等一个人

还是等一个故事

上帝和我们一样

像一个孩子

牙牙学语

蹒跚举步

雏鸟一样

在窗前的光中

飞远了

  

 19

 

花园的绿山坡上

有一个人世

我看清的部分

在这个绿山坡上

我看不清的部分

也在这个绿山坡上

在它苍翠的谷底

埋着一个

我从未相遇的童年

 

   20

 

清欢中

冷风摇响树叶的铃

冬雨敲响黛色的瓦

落霞和飞鸟结伴

在树枝的曼舞中归巢

心是一个大跳台

鱼儿从这里

跳进小河深处

带着远游的行装

 

   21

 

夜深了

萤火虫召唤

它自己的亡灵

攥在手上的招魂贴

在花园中打旋

直到天亮十分

黎明抖落一身灰烬

回到绿草丛

  

22

 

心中住着的神

裹着棉风衣

突然跑出来

孤独像河岸上

那些忙碌的鹭鸶

为自己备好

过冬的衣装

 

    23

 

走过那条石板路

就会看到

戴胜花蒲扇一样的羽冠

在冬天的秃额头上闪亮

身边还有乱蓬蓬的水葫芦

和你一起

扬起雪白的细浪

返回自己的家

 

24

 

那条路蜿蜒向远方

山的幻影像画布上

没有完成的笔触

一片浅灰深藏玄机

在一点淡蓝上喘息

不见的是你

见到的不是你

画布上的黄褐色

是你

也不是你

  

 25

    

人世总给我们一些

模棱两可的答案

沉进脚下的深渊

才明白

人世太大

我们太小

只不过路边草

在生活给出的答案里

有时我们也会

被不知情的事物

轻而易举地踩在脚下

 

 

26

 

冬夜铺开一张白纸  

我们在花园水墨丹青留白处

点燃诗歌的柴堆取暖

身边的松鼠在阔叶松的枝杈上

悠闲地舔食落在爪上的月光

我们围坐在一起

火光映红衣衫

手中的诗篇像撕下的旧日历

被一阵冷风吹到

冰冷的月光下了

 

27

 

十二点时从星空的

裂缝中倾泻而下的

涓涓的词语之流

娓娓述说我们的欢喜

一些远逝的记忆

重新升起在夜空的屏幕上

像天上的星河

又回到它的波浪中间

  

28

 

一个熄灭在

旧时光中的红灯笼

在花园的拐角处

留下那么多

冷灰色的传说

在我们路过的拐角

无处安放

 

29

 

冷风中盛放的山茶花

穿着红袈裟

迎着寺院的晚钟

举着月亮的杯盏

像绿萼在苦寒中

远远递来的幽香

 

30

 

今夜无眠

无眠的倪瓒从元朝走来

踩碎一地月光

和我们相遇在

683年后的今天

今天的黄泥下

一只当代的蚯蚓

正在被倪瓒的灵魂照亮

  

31

 

北风翻阅落叶松的日记

古槐在石桥上伸懒腰

一只鸬鹚如鲠在喉

将花鲈吐向结冰的船舱

河岸上的冬至夜

像前世的村姑

脱下夏天的花衣

返璞归真

 

32

 

古槐树梢猩红的满月

像红苹果偎在绿叶中间

一个人的浮世清欢

冷霜凝露煎煮平淡流年

入世的谜面

在出世揭开

答案如冷暖乍现的光阴

乱云过处是谁的今生

青梅往事是谁的前世

为何要在冬至夜

留下一片

浓得化不开的思念

  

33

 

灌木丛中的猫

呼唤它的旧情人

合欢树上的麻雀

渴望它梦中的粮仓

它们粗粝的叫声

穿越古槐的绿长衫

拂过水杉的灰裤脚

打湿的谎言

在北风中裹挟着一场

预谋已久的风暴

 

34

 

红隼在树桩上

梦到庄周的蝴蝶

夕阳在细浪中

拖着前世的红尾巴

野鸭钻进河心

游向燃起篝火的草滩

夕阳追着明天的希望

来到西山脚下的渔庄

谁为它戴上夜的花环

谁是它黎明时的新娘

 

35

 

白鹭在湿地的巢穴中

相遇疲惫的自己

异乡人在别人的书中

读懂遗失的过往

河流在白云的怀抱

汇入黎明的曙光

在冬日暖阳颤动的光芒里

谁骑着一匹白马

唱着一首黎明的歌

唱呀，唱呀，不停地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