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组诗》
莫笑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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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一个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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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醒来的花儿张开它们细小的骨朵
空气在荼蘼的色彩中颤栗
风搅动湖水，仿佛我的潜意识与查拉图斯特拉对话
意识静止，鸽群在空中滑翔，翅膀带着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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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节的涡流在心底跌宕，抚摸春的倒影
那些蓬勃的柳枝，温柔而有型，拂动摇橹人的呓语
春天，只是冬季之后的一个必然事件
一些生命复甦，一些念想飘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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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窗外，乌鸦冷丁一声鸣叫，忽然把我
拽进春天的阴影
这些天，空气太过透明
让我习惯于灰霾的眼睛不知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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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天空被鸟叮啄，柏油马路如冬天一般
荒芜，唯有冬青，被乱颤的花枝环抱
活像软绵绵的心脏浸泡在蜜甜的桃花里。每一颗头颅都昏昏欲睡
四散而逃的脚，谁会在意洋流中逐渐死亡的细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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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3-14初稿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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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一种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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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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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来得太早了，一枚蝴蝶
误入三月的草丛
羽翼未丰，翅膀就被三月的柳叶刀割伤
血色黎明被血色黄昏追赶
红的太阳驱逐红的月亮
不说白雾苍茫，白色只属于书桌上的
一摞稿纸，从煞白渐渐变得蜡黄
日子落满尘埃，纸页被寂寞吹打
像老树深褐色的皮肤，皲裂的额头伤痕累累
活着，日子的空白被另一处空白覆盖
理想黯淡下去，日子高大起来
我们自己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季节的门楣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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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蝴蝶长大，春天长大
天空低低地倒扣在头顶，不见繁星
远山睡过去又醒过来
水花擦亮卵石，晨光点染飞瀑
风来了，对着蝴蝶耳语——
它说火的念想滚烫而寂寥
它说风的温柔可以杀死蛮荒
它说你看一只蚂蚁匍匐在轻颤的气流中
大摇大摆地爬过大地的伤口
它说孤独原本是两个人的事情
蝴蝶和蚂蚁
即使在春天，也说着不同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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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我从镜子里的鸟鸣声中惊醒
纱帘在晨光中缥缈，如出浴的新娘
阳光洒满窗台，我看见春天
坐在窗外的一截木桩上，蝴蝶在露水上打坐
一条蚯蚓拱开松软的泥土
种子发出噼啪的声响，乌鸦哇地一声大叫
飞过梧桐树枝上的鸟巢
去年的残叶在树上依然茂密，而今春的繁花
在一夜之间，抖落沉重的绑缚，喷薄出
紫的粉的鹅黄和橙色、白色的花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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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惊叹，春天真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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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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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太浓的香氛总让我头晕
太艳的花朵让我胃肠不适
无名紫花开在青草深处
风衔着草籽播撒泛滥的情思
我跟随云的倒影，来到闪亮的河底
—— 一切在瞬间变得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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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可我无意追逐春天。日子流过
我的面部，比河水流过峡谷还快
太阳爬升到头顶，我的影子
缩成毫不起眼的一个黑点
如此另类，本来渺小却摆出一副
高不可攀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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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原野被绿茵覆盖
我被灰霾覆盖
一树枯死的梧桐叶子
一树灿烂的桃花盛开
一只纸鸢落入黄海
浪花摹写不出蝴蝶的旧梦
而我看见时光的背影被蓝色风暴裹挟
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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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有风从南方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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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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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野火漫烧，点燃刺玫的
黑色泪雨
如果一切必不可少
我可以把冰风揣在怀里
捂热所有乍暖还寒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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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是时候了——
种子的根须
劈开坚硬的地壳，而你
需要走出苍茫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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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阳光不停敲击，岩石开始发光
在三月柔软的尾骨上
我听见空气的回声
鸫鸟用好听的歌喉
唤醒漫山遍野蓬勃的绿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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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我终于看见倒伏的朽木长出新枝
缥缈的雨，像老式蒸汽机车拉响汽笛
春天在雾气中欢腾，而岁月
透过深渊内部的光亮，终于绽放成
春天活泼而新鲜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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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水淋淋的太阳钻出地平线
在青草更青处，紫色的花裙开成漫坡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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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3-30，初稿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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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一种意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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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
喧闹的玉兰花早就谢了
消失在午夜一个不为人知的
渡口，正如它的初绽
开放在一个无人目睹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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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喜，源自未知
一如错愕，源自无法预知
现在我面前只有枯死的花瓣儿
如紫蝶静卧，寂寥而恬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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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秃的树枝，再次长满翠绿的
叶子，树枝摇晃颤抖的躯体
仿佛醉汉趔趄于荠菜花丛
时间的秒针，从四月的罅隙呼啸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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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紧握，而是
扭住阳光
而春天，瞬间就被
一种意义注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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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四月，同任何一个
四月一样，所有新鲜的生命
都不知深浅；所有古老的欲念
都如涨潮的海水——寂静而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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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 在每个春花绽放的日子
我寻觅藏在庸常和喧闹背后的意义
被风修剪过的四月是一位少年
逐渐变得富有涵养、风度翩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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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的脚步如我的一般匆匆
少年驾着火的鸾车而来
剪一截阳光做手臂，给每个庸常的四月
带来一些传说、一些神奇和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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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们可以期待：一种
救赎、一段神话、一个传说
在李子树下，我们种植清明上河图——
让白色的花朵在河畔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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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繁忙而市侩的河流中
我们在水下吐纳，在云上行走
于有风的日子，守候一个飘香的故事
在四月少年的背影中等待更为茂盛的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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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三
低下头，深呼吸
用眼神触碰春天最柔软的部分
在四月，湖水并不光滑
一块灰色的磨砂玻璃挂在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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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大大小小的斑点
——那些繁星，不为照亮
只为倾听。而透明，也不在今夜
当深渊响起愤怒的轰鸣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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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东西空了
或许一直就空着
在午夜，鼹鼠爬出洞穴
蚂蚁们举着游行的大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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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开始想象一条蚯蚓
我想如蚯蚓一样深入泥土
当我身体悬空，头颅倒挂
双脚踩在天上，所有的白云成为我的裙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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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呼吸充满泥土味儿——
生命坐实了，尽管时光
依然匆匆，但是四月的歌声
带着我的呼吸，在清明的河边，有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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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四 对岸灯火通明
谁的灵魂在书页上游走
谁在用茫然的眼神
敲击缪斯的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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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无的嘴唇说出漫无边际的
幻象，而你的人生在诉说什么？
它告诉过你一些什么？
它对你做过什么足够残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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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被锋利的刀片划过的
伤口，它还在四月的午夜发炎吗？
你溺水，在深海之下
有一只舢板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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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吧——四月的舢板
载着你，或者你载着舢板
这时，船是多余的
救生衣也是多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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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需要风浪，需要更大的风浪
你需要在风浪中获得呼吸、获得
拯救——你徘徊在四月的浪涛之上
一阵风传来鸥鸟的合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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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睡在四月豆荚张开的唇边
你头脑的风暴，来自深渊内部的轰鸣
来自深海的呼吸，而四月绿色的夜晚
在你的意念之外，已变得五彩缤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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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4-13初稿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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