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那被封缸的人(组诗)
在我们那个小山村
从一出生那天起
父亲就把我当作
他收割的优质原料
他早已想好了
用谁来作为开窍启蒙的酵剂
毫不犹豫地复制、粘贴
已经在他身上
发酵多年的陈词滥调
作为已经成熟的醅酒
不断的注入在
我未成熟的青黄之中
兴奋地看着我
按照他设计的路径
一步一步地到达他设想的境地
千方百计地算计着
如何将我的未来
顺着他酿造方法,贮入
一口标注着家族姓氏的大缸里
是他用滔滔不绝的话语
掺和着虔诚的祷告
小心翼翼地密封后
发酵10年,20年或者更长
父亲就像制作封缸酒的方法
把我按照他的意图封存起来
我就像酒一样的
被父亲封存起来了
父亲用他的土法炮制
总能酿出好酒,为此
套用他为人处世的最淳朴的方法
想必也能育出他想要的子女
当那封缸酒
在发酵10年,20年后
老父亲信心满满地打开
那倾注了一生心血的那口封缸酒
香气扑鼻,完全是他想要的东西
可我不是,况且
封存我的那口大缸
密封性也不咋地
空气中弥漫的各种气味
拼了命的朝里钻
早已经潜移默化地渗透进
在老父亲看来似乎无缝可钻的大缸里
老父亲怎么也想不通
难道老法不灵了
他想要的那种味道
用在我这里,怎么就出不来了
难道除了能酿一缸美味的老酒
用现在的水土
他,就不能再酿出
一个能继承自己衣钵的东西
包工头攥着我的酒杯
从没有想到会醉酒
即便穿过那些林林总总的酒瓶
像街头拼命拉客的风尘女子
时刻诱惑着哈喇子
也不曾动摇犹豫过
因为我没有那只盛酒的杯子
没有杯子的我
如何能优雅的
像个绅士般的饮酒
我的那只酒杯
还在包工头的手里
我只能用没日没夜的弯腰低头
用尽无数汗滴
才能向他卑微地赎回
赎回的还可能会是一只有豁口杯子
那也无关紧要
只要能倒上几滴酒就行
从不奢望能斟满一杯
那样我会醉,会分不清白天黑夜
会耽误了明天的出工
如此我寄存在包工头那里的酒杯
就会被无情的打碎
我不能为了斟满一杯酒
而丢了一样容易破碎的瓷饭碗
只能趁着天黑,偷咽几滴类似的酒精
就让那颗不安分的心
针刺般麻醉一回
可以死沉沉地睡过去一回
一条线
都说好酒入口一条线
听说那好酒也像是个好人一样
也是直肠子,不会拐弯抹角
按照直线爽快的走
陪侍在那高级包房里
酒是一条线一条线地走了下去
那上台面上的话
却是拐着弯地递来递去
蹲在工棚的泥地上
喝什么牌子的酒从不在意
再劣等的酒总是一口一口闷
喝到嘴里的酒也分不清好坏
还总含在嘴里,不肯下咽
那酒还在嘴里打着圈呢
话就直直地冲了出来
趁着天黑搭拉着沾满泥浆的衣衫
也蹑手蹑脚躄进了包房
酒是一条线下去了
粗话却像喝过了酒一样
摇摇晃晃、别别扭扭的出来了
再大的酒劲也摁不住诗兴
酒劲上来了
逼得所有的人都躲得远远的
那蛮力大的谁也摁不住
只有诗意敢不管不顾地扑上来
或许只有那支笔
才能摁住那股蛮力
我无法解释那瓶酒的姓名
就像我无法解释
酒会产生的劲道有多大
那个李先生,一碗一碗干了
醉了吗?依然能够斗酒诗百篇
那支竹制的笔
在我手里轻的有点感觉不到
那时我还没有醉
就已经提不动了
我无法解释一碗碗酒,干了
只有诗人还能轻提那支千钧之笔
举重若轻地提起
用来叱咤风云,指点江山
诗人手中即便是一支秃笔
也能带起风,带起云
带来震天动地的雷霆声
谁也估量不出那酒劲
究竟能提起多少文字江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