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木】
文|汤养宗
木柴劈开后,我看到了两面相同的木纹
我说不对,把自己的双掌合起,又张开:它们的纹路并不一样
两边手出现了各自的眼神,说明我远不如一棵树
说明掌心中有两个人,说明我的手
右边做事,左边并不知道
我又把它们贴在耳边交换着听,希望能听到
不同的说话声
一整个上午,我劈,再劈,拼命地劈,我发疯般想证实
是不是只有用刀斧劈开的,才是统一一致的
比如两片嘴唇闭着,一开口就出错
比如我的手掌心,左边并不听右边的话
红海滩解析:
相对于汤养宗的《穿墙术》,我更欣赏他的这首《劈木》。它完全从穿墙术荒诞扭曲梦欲的语境里跳脱出来,以沉稳,理性,哲思,成熟的姿态落地。
“劈木”是行为动词,诗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劈木,这证明他是现实的行动派,在反复求证质疑的过程中力图抵达事物的核心与真相。然而现实毕竟是骨感的,与理想之间总是有一条鸿沟阻隔,无法真正抵达。这就像写诗,为了选择一个满意合适的词语,诗人不停的推倒重建,再推倒再重建,每一次都对前一个词语产生质疑,甚至对整首诗歌绝望,感觉这首诗歌似乎出自别人之手,无法抵达理想的意境。
此诗通过木纹与人手纹络的对比,发现左右手的纹路并不相同,甚至“左边并不听右边的话”,这使诗人惶恐不安,疯狂的劈木头,想以此掩饰他内心的惊诧。木即物,具备物性的先天条件,物性有完全的相同的纹路,把一块木头一分为二,二分为四,依次类推,无论劈开多少次也不能改变纹路的真实统一性,这反映出物对自己的忠诚,以及物的单纯性,不变性,讽喻做“人”的复杂性,矛盾性,不忠性。
人的内心是有两种说话的声音的,它们彼此在争斗,在较劲。压倒对方的声音才会由通过大脑传递给嘴巴,占据主导的至高点,但是另一种声音不会消失。如同黑与白的对立,虽然是事物的两面,永远不能达到握手言和,却缺一不可,“比如两片嘴唇闭着,一开口就出错/比如我的手掌心,左边并不听右边的话”。这说明诗人具有隐蔽的反叛性,这一特性常于不自觉中露出来。他又想达到自己与自己的统一和谐,但人性的繁复,与事物接触的摩擦,都造成诗人现实的痛苦,迷茫。对周边事物透彻的观察,以及因此产生的种种烦忧,皆是因为诗人的敏感性情导致,越是接近事物的真相,就越是忐忑,越是痛苦,也越想逃避。诗人这一群体的孤独也因此而来。
这首诗歌的范围由此及彼,由已喻他,涵盖面广,令人思索自性的矛盾,思考人性的繁伪。我们都应该张开双手,低下头,看一看错综复杂的掌纹,好好反思,何时才能勇于正视自心,剥下伪装的外套,回到清明单纯的源头,让两只手的掌纹一模一样,让自己与自己真正重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