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签名
母亲一辈子
写得最多的三个字
就是她自己的名字
留给我的唯一纪念品
就是她签名的《圣经》
这部厚厚的经书
在她离去的十年里
我翻了不下十遍
每个晨昏
捧起沉甸甸的经书
其实是捧着她的签名
一笔一画都刻画在我的心里
每一页似乎她伸出的手掌
轻轻地触摸着我双手
她的名字连她的气息
渐渐弥漫着我的书房
2015/5/10
母亲的多嘴
母亲躺在地嘴山的山嘴上
那是她自己相中的地方
十年来,她从没进入我的梦里
也许是睡得还很安稳
她不再在我的耳边唠叨没完
也不叮嘱我关照弟妹们的生活
也不对我抽烟喝酒横加指责
可她生前挂在嘴边的那句话
总在我的耳边回响:
“你要不听话,算我多嘴了”
2015/5/10
等待母亲落气
五月,最后一场大雨
落在早晨的朱家庄
我站在母亲的病床前
等待等了我十天的母亲落气
姨、姨、姨
在我一声声的呼唤里
母亲久久不动的头,轻轻动了一下
就永远停止了呼吸
我让妹妹用屋前的栀子花
扎了一只别致的花圈
满房飘散着淡淡的芳香
我满脸泪水呆呆地站着
母亲的表情极为安详
安详得像要随时复活一样
2004/6/15
谛听母亲的声音
啪哒,啪哒
母亲在槌打一件棉衣
哦,那当时觉得单调、乏味的声音
如今像潮水一样涌来
久久回荡,迟迟不肯离去
那样悠然、自在的声音
就像提速的火车,在夜间的大地上穿行
除了声音,还是声音
哦,我屏住呼吸,在池塘边
在母亲曾经捣衣的池塘边
那冻红的手,挥舞着木槌
在冰窟之上,不停地敲打、敲打
但如今,还是夏天
她的身影就消失了,永远地消失了
再也听不到那从容不迫、举重若轻的声音
啪哒,啪哒
教堂外的阳光
像泼洒在地的水,亮晶晶的
河水一样荡漾的阳光荡漾在教堂的周围
远处,麦绿的麦地上
我的母亲正朝教堂生气勃勃地走来
把自己的后半生交付给十字架
交付给异国他乡的耶稣
仅仅认得自己名字的母亲
抱着厚厚的《圣经》行走周末的路上
从没有见过的神啊
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左右了我的母亲
让她幸福地在教堂里忙碌着
我每次远游带给她的礼物就是十字架
那比什么都珍贵
在阳光下,闪耀着耶稣到来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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