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慢的呈现（断章）

莫渡

缓慢的呈现
（断章）

1
石头在岁月里行走
脚步温柔
2
在一首诗中送走的人
出现在另一首诗中
苍老的身影
占满整个篇幅
留下道路的慰问
3
界线
一道石头垒成的风景
4
当你再次提起信仰
被震惊了
你及时回避
如同回避着一支
刺穿内心之盾的箭
5
写作中出现艰难
你侧耳倾听
夏天
督促车辆离开
某种秩序被荒草淹没
6
在疼痛中坚持下去
你仍无法证明履行的意义
而你每天都和绷带下的
另一张嘴
交谈
7
忏悔尚未发生
沉默击碎耳膜
道路上，一片暗影
挪动石头
8
槐香在城市上空漫开
蜂群织网
你在一场白色的浩劫中
旧疾复发
蜜蜂的影踪变得神秘
香气网住的花朵
9
对于一位攀岩者
你始终保持着敬畏
而这一次，当你启程
一只蝎子出现在石头中间
你才明白
你需要的不止是勇气
10
钟表上，奔跑的
永远是秒针
在一个同心圆里
我们的心和日月重叠在一起
11
太阳升起时
手上的旗子开始变红
一片欢呼声中
生命更换了马达
速度决定一切
12
一个普通的花瓶
没有可供养的时光
当你俯看花瓶内部
岁月的胆结石
凝聚尘埃
13
你没有停下脚步
一个季节紧盯着一个季节
而你要找的人
不会在合上书之前出现
14
故乡仍在争议中
淋雨
多年后的夜晚
你打开一封信
一场雪压在油菜花上
具有强暴之意
15
雨水将你关在房子
地平线以上
城市如同水中孤岛
推动摇篮的手
如此疲惫
16
音乐的魅力在于
让你找到一条自黑暗
延伸出来的路
然而，这样的音乐是疯狂的
17
你出现在阳台
一种踏实的生活
选择角度
而你所看到的风景
局限于孤独
你领取到替身的酬劳
18
在你的写作中
总会出现一些石头松动
滚落
你只好起身
看窗外固执的天线
在风里朝你致礼
19
某个下午
你突然发现自己正走在
一条熟悉的路上……
然而，你面前的新版地图上
故乡距离你
只有半支烟那么远
20
短笛暴裂
音程之间出现峡谷
21
回到六十里外的村庄
在一头老牛的瞳孔里
你再次看到了自己
这无用的时刻
太阳，留下许多弹孔
在一棵树上
22
母亲永远都活在
一本老皇历中
打开我的一生
用你全部的疼痛
23
我已没有力气
许诺于谁
一条自雨中呈现出的道路
长出毒菇
24
一位诗人在淡论爱情
讽刺的意义至关重要
25
多年后再次打开日记
有许多人已经死去
而你要做的是
让自己保持一种平静
及时退出来
和编剧商讨剧情
26
经过一个圆形花园
你被园艺师的技艺震惊
当草坪如同产床展开
春天
需要你去赞美
27
石头
仍然是石头
在峡谷中怀念河流
怀念是一双水做的翅膀
28
当你出现在另一个季节
有人正穿越河床
自岁月的牙齿上走过
去拥抱一场悼念的雪
雪
……
29
太阳转动方向
我与阴影中的人
谈论幸福
或不幸
鸟群光芒般飞过
30
抽屉里，一盒受潮的火柴
无法点燃去年的口粮和
梦中的火把
灯火的丛林
坐着孤独的女王
31
虚词搭建的舞台
主角没有出现
我摘下眼镜
擦拭从前
32
你经常会坐在窗前
等待一束光
如同一杯茶等
一双手
多少天过去了
你每天都觉得
河对岸的废墟上那几辆推土机
总是在你写下的文字上
碾来碾去
33
穿越远处的山岗
这些年你一直这么想
像一条忘恩的蛇
去找苍老的农夫
当你身处其中
又被某种声音召唤
34
一路上
石头打磨着风
岁月把一个人
打磨成冷兵器
35
一张照片从书中跌落
像一片绿叶
从你心头飘零
哦——一丝凉意
你没来得及书写的秘密
36
于镜中拔掉一根白发
于街角撞见一个女人
于梦中发出一声喊叫
……
然而，这一切
都是死神的公式上
无解的运算
37
这是你写作的时刻
一把钥匙伸进你内心
你感觉得到
时光的锈迹正在脱落
38
塑料大棚打开
新鲜的水果蔬菜
嘲笑父亲的果园
……
39
蛋壳中一双翅膀蜷缩
蝴蝶破蛹
梦的被子如此坚硬
飞翔。是继承者的荣耀
40
挽留是徒劳的
当我的双手如同开败的花朵
没有余香
没有态度
41
将一张木桌搬进记忆的风暴中
你驻守的宴席上
一条死鱼睁开眼睛
你才感到了
渴
42
嘘——
不要惊动他
他内心深藏浓缩铀
43
预言者在验经之绳上
驶过夏天
善变的天气提醒你
“蒲公英的种子已经成熟
请忘记你来时的路”
44
失败的人对着天空歌唱
满口酒气
云彩运酿着45度的
醉
45
一场雨后
有人重新晾晒目光
我们的行囊里
除了雨水
就剩着满天繁星
46
清晨，喝下一杯隔夜的茶
这让你又想起
一段故事
谁在此刻煮沸遗忘的咖啡
47
彼岸
在你一生的伫立中
长满敌意的森林
之所以称之为彼岸
是站在时间的对称点
触摸死亡
48
有什么仍停留在
我阴晴变换的镜子里
皱纹里藏着云朵
枯井底部的陶罐
是谁的眼睛
谁的灵魂穿行在我的肺部
49
一幅山水画
让墙壁有了灵魂
石阶通向你的前生
一块坐惮的石头
生着圣贤的病
50
手臂上那片纹身变换着色彩
健忘症如同爬山虎
在你失眠的窗台
站岗
51
夜晚，在你写作时
你不敢抬头
零下十度的夜空
月亮正孵化炽热的乡愁
52
酒馆中，灯光暧昧
你仍在木桌上搬运石头
一盏质朴的灯
正遭受霓虹的调戏
53
生活的红盖头下
藏着什么？
红罂粟已经结果
54
辩证大厅已经落成
你被邀请的同时
没收了权利的拐杖
没收身份
55
为何
仍是石头
行走在义务的道路
56
棋盘广阔
所有的战术都已用尽
半壁残局
我和自己握手言和

2008.5.12完成于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