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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论诗] 博尔赫斯谈诗论艺/(阿根廷)博尔赫斯著;(加拿大)米海列司库编;陈重仁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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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3-15 17:2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博尔赫斯谈诗论艺/(阿根廷)博尔赫斯著;(加拿大)米海列司库编;陈重仁译.—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2

北京外国语学院:蝶舞 摘
目录
第一讲 诗之谜……1
第二讲 隐喻……23
第三讲 说故事……47
第四讲 文字—音韵与翻译……61
第五讲 诗与思潮……81
第六讲 诗人的信条……101

论收放自如的诗艺……125
凯林-安德•米海列司库

1 首先,我要先明白地告诉各位可以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或者说呢,不能得到什么。

1 所以,正如我说过的,我只有满腔的困惑可以告诉你。我已经快要七十岁了。2我把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都贡献给了文学,不过我能告诉你的还是只有疑惑而已。

2 哲学不过是一段记录印度人、中国人、希腊人、学院学者、柏克莱主教、休谟、叔本华,以及所有种种的困惑史而已。我只不过想与你分享这些困惑。

2 我只要翻阅到有关美学的书,就会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我会觉得自己在阅读一些从来都没有观察过星空的天文学家的著作。我的意思是说,他们谈论诗的方式好像是把诗当成是一件苦差事来看待,而不是诗应该要有的样子,也就是热情与喜悦。[联:纳审美狂喜]

3 生命就是由诗篇所组成的。诗并不是外来的——正如我们所见,诗就埋伏在街角那头。诗随时都可能扑向我们。

3 我记得爱默生曾经在某个地方谈过,图书馆是一个魔法洞窟,里面住满了死人。当你展开这些书页时,这些死人就能获得重生,就能够再度得到生命。[联系:天赋]

3 谈到柏克莱主教(请容我提醒各位,他可是预言美国将会壮大的先知),我记得他曾经写过,苹果的味道其实不在苹果本身——苹果本身无法品尝自己的味道——苹果的味道也不在吃的人嘴巴里头。苹果的味道需要两者之间的联系。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一本书,在一套书,或许也在一座图书馆身上。

4 济慈…《初读查普曼译荷马史诗》(On First Looking into Chapman’s Homer)。我在三四天前构思这场演讲的时候想到了这个点子——这首诗奇怪的地方在于内容写的就是诗的经验。你一定会背这一首诗,不过我还是要各位再听一次这首诗最后几行是如何的波涛汹涌、如雷贯耳,
之后我觉得我像是在监视星空
一颗年轻的行星走进了熠熠星空,
或像是体格健壮的库特兹他那老鹰般的双眼
盯着太平洋一直瞧——而他所有的弟兄
心中都怀着荒诞的臆测彼此紧盯——
他不发一语,就在那大然山之巅。
5我们在这里就有了诗意的体验。

5 事实上,诗与语言都不只是沟通的媒介,也可以是一种激情,一种喜悦——当理解到这个道理的时候,我不认为我真的了解这几个字,不过却感受到内心起了一些变化。这不是知识上的变化,而是发生在我整个人身上的变化,发生在我这血肉之躯的变化。

6 我会这么说:每当我们读诗的时候,艺术就这么发生了。

8 每当我想到我的父亲,想到伟大的犹太裔西班牙作家拉斐尔•坎西诺-阿森斯,当我想到马赛多尼欧•费尔南德斯的时候,我也会想要听到他们的声音。有的时候我还会训练自己模仿他们的声音,为的就是希望自己也能够有跟他们一样的思考方式。他们总是与我同在。

9 叔本华也写到,很多人误以为买了一本书也就等于买了整本书的内容了。

10 我们现在要谈论“经典”(classics)的概念。我必须承认,我认为书本并不真的是重要到需要我们精挑细选,然后还要我们迷迷糊糊地崇拜。不过书本真的是美的呈现。

19 我要说的是我们都犯了一个常见的通病,我们常会因为无法为某些东西下定义,就说我们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我们如果是处在一个切斯特顿式的情绪下(我认为这是最佳的情绪状态之一了),我或许会说我们只有在完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才能为某些事情下定义。

20 大家都知道要到哪里去找诗。当你读到诗的时候,你会感受到诗的质感,那种诗中特有的悸动。

总括来说,我引用了一句圣•奥古斯丁的话,我觉得这句话在这里引用相当的贴切。他说过:“时间是什么呢?如果别人没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是知道答案的。不过如果有人问我时间是什么的话,这时我就不知道了。”而我对诗也有同样的感觉。

20…史诗,谈到这种最古老、也或许是最英勇的一种诗体。

25 事实上,如果我们深入地抽象思考的话,还必须得抛弃文字也都是隐喻的观念。

25 我必须要稍微限定一下我今天的演讲范围,我要讲的是那些被读者当成隐喻看待的隐喻。而不是“国王”、“威胁”那些词源上的隐喻——因为如果我们继续钻研这些词的词源的话,这一追究下去就没完没了了。

26 就让我谈谈我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隐喻吧。我们先谈谈一个老套的隐喻,这大概也是最为悠久的隐喻,那就是把眼睛比喻成星星,或者是反过来把星星比拟成眼镜的隐喻。我所想到的第一个最早引用这个隐喻的来源是希腊作品选,我想这个比喻应该是柏拉图所写的。我不懂希腊文,不过这句话大概是这么说的:“我希望化为夜晚,这样我才能用数千只眼睛看着你入睡。”当然,我们在这一句话里感受到了温柔的爱意;感受到希望由许多个角度同时注视挚爱的人的希望。我们感受到了文字背后的温柔。

26 不过这两个隐喻留给我们的印象就很不一样了。“天上的星星正往下看”这句话并不会让我们感到温柔;相反的,这个比喻留给我们的印象是男人一代接着一代辛勤地劳作,以及满天星空傲慢冷漠的注视。

26 …切斯特顿所写的一首名为《第二个童年》27(A Second Childhood)的诗:
我不会活到老得看不见壮阔夜色升空,
天边有一片比世界还大的云
还有一个由眼睛组成的怪兽。

27 虽然这些比喻都很雷同,不过在我的第一个例子里,这位希腊诗人说“我希望化为夜晚”,诗人要我们感受的是他的温柔还有他的焦虑;在第二个例子中,我们感觉到我们看到一种对人类超凡的冷淡;在第三个例子里,稀松平常的夜晚也可能会变成梦魇。

28 我想你们大概可以在安德鲁•朗所写的丁尼生传记中找到这段典故。这行诗是这么说的:“时光在深夜中流逝。”(Time flowing in the middle of the night.) 我觉得丁尼生在时间点的选择上非常的聪明。世界万物都在夜色中沉静了下来,人们也都还睡梦方酣,不过时间却依然无声无息地流逝。这是一个例子。

28 接下来我要举的例子是一位希腊哲学家的名言:“没有人能够把脚放进同样的水中两次。”我们开始在这句话里感受到恐惧,因为我们一开始会先想到源源不断的河流,而且也想到了每一滴河水都不一样。然后我们会想到,我们就是那河流,我们就像河流一般地一去不回头。

我们来看看曼里克的这几行诗:29

我们的生命宛如那流水

流入那大海

了然无生气。

29 在这个公式化的隐喻背后,我们当然还是感受到了文字庄严肃穆的音韵:

生命如流水,自由奔放

潜入那深不可测、无边无际的海洋,

这是座寂静的坟哪!

所有人间的浮华虚荣都在这里
31 (不过,我觉得大概除了两三个大师之外,所有的诗人在莎士比亚面前也都只能算是小诗人而已。)

32 我认为这句话是比较接近诗人真正要说的话,因为在这样惊人的名言背后,我们还是有个疑问的。诗人不断地在思考。

32 我不记得在上次的演讲中我是不是引用过中国哲学家庄子的名言(因为这是一句我经常引用的名言,我一辈子都在引用这一句话)。…这样子的一个比喻是我觉得最棒的一个了。首先,这个比喻从一个梦谈起,所以接下来当33他从梦中醒来之后,他的人生还是有梦幻般的成分在。其次,他几乎是怀着不可思议的兴奋选择了正确的动物作为隐喻。如果他换成这样说:“庄子梦虎,梦中他成了一头老虎。”这样的比喻就没有什么寓意可言了。蝴蝶有种优雅、稍纵即逝的特质。如果人生真的是一场梦,那么用来暗示的最佳比喻就是蝴蝶,而不是老虎。如果庄子梦到了自己成了一台打字机,这样的比喻同样不太好。或是成了一头鲸鱼——这样的比喻也一样不好。我认为庄子在选择表达观念的措词上是挑选到一个最适当的词汇了。

33 …把睡眠跟死亡连结在一起的比喻。这种说法即使在平日的对话当中也常常见得到;不过如果我们硬要找出几个例子的话,还是会觉得这些例子仍有很大的差别。我记得荷马不晓得在什么地方曾经说过,“钢铁般沉睡的死亡”(iron sleep of death)。他在这个句子里给了我们两个相反的观念:死亡即是永眠,不过这样的长眠是由一种坚硬、冷酷、残忍的金属——钢铁所构成的。这是一种打不破也碎不了的长眠。

34 …罗伯特•弗洛斯特这首大家都耳熟能详的名诗:

这里的树林是如此可爱、深邃又深远,

不过我还有未了的承诺要实现,

在我入睡之前还有几里路要赶,

在我入睡之前还有几里路要赶。

这几行诗写得实在太棒了,好到几乎不会让我们想到诗中使用的技巧。不过,很不幸的是,所有的文学无不是由种种技巧所构成的。长时间下来,这些诡计都会被识破。接着读者便会感到厌烦。不过在这首诗中,技巧的使用是如此精致,我都觉得如果硬把这样的手法称之为技巧的话,那么我们都要为自己感到羞愧了。…这首诗最后两行的每一个字都一模一样,整整重复了两次,不过我们对这两句话的体验却完全不一样。“在我入睡之前还有几里路要赶”:这仅是35物理层次上的感受。…这句话第二次出现的时候…我们会感觉到这边的里程已经不只是空间上的里程,而且还是指实践上的里程,而这边的“睡眠”也就有了“死亡”或是“长眠”的意味了。…就我所知,暗示比任何一句平铺直叙的话都还要来得有效力。或许人们心中总是有点不爱听人训话的倾向吧!

35 我会接受这些书的原36因,或许就是因为这些想法都是通过诗篇传达给我的,或是通过暗示,通过诗的音乐,而不是通过争论而来。我想在沃尔特•惠特曼的有些作品中也可以找到类似的说法:一种理论反而不具说服力。

36 我想我还遗漏了许多极为普通的比喻模式。目前为止我已经介绍过眼睛与星星,女人与花朵,时间与河流,生命与梦,死亡与睡眠,火与战火。

36 我的重点不在于这些隐喻类型为数不多,重要的是,光是这几37个隐喻模式几乎就足够演变出无穷无尽的变化了。有些读者的心中只关心诗而不在乎诗学理论,他们可能会接着读到“我希望幻化为夜晚”这样的诗,比如说他可能还会接着读到“由眼睛组成的怪兽”或者是“天上的星空往下注视”等等诗句,却可能从来都没想过这几句诗其实都可以追溯到同样的一个模式。

37 我想到我刚刚还遗漏了一则关于人生如梦的比喻,这个比喻很棒。我现在想起来了:这是一首美国诗人肯明斯所写的诗。这首诗只有四行。…第一行是这么说的:“上帝峥嵘的面容,比起汤匙还要闪亮。”我很遗憾他在这里会用38汤匙来比喻,…但是我们对他接下来说的话大概就要见谅了:“上帝峥嵘的面容,比起汤匙还要闪亮,/综合了一个毁灭性字眼的意象。”我觉得第二行诗写得比较好。

上帝峥嵘的面容,比起汤匙还要闪亮,
综合了一个毁灭性字眼的意象,
因此我的生命(就像是那太阳与月亮)
也就模仿着一些从未发生过的事项。

“模仿着一些从未发生过的事项”:这句话承担了一种怪异的单纯。我觉得,就是这种怪异的单纯意境才能带给我们梦幻般的生命本质。

39 他谈到了月亮,他把月亮称呼为“时光的镜子”(the mirror of time)。…月亮究竟是不是一面镜子其实一点都不重要,因为诗人说话的对象是他的想象。

40 我觉得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比喻——首先,镜子的意象带给我们月亮光亮却又脆弱的感觉;其次,我们在想到时间的时候也会突然忆及,现在所欣赏的这轮明月是相当古老的,充满了诗意与神话典故,而且几乎跟时间一样的古老。

40 …“一座如玫瑰红艳的城市,已经有时间的一半久远。”如果诗人所写的是“一座如玫瑰红艳的城市,跟时间一样久远”,这种话他大概说了也是白说。不过“有时间一半的久远”就给我们如同魔幻般那样的准确度了——这句话跟一句奇怪却又常见的英文拥有魔术般的准确,“我要永远爱你,而且还多一天”(forever and a day)。

41 在这里我们看到的是“一千零一夜”——类似于“玫瑰红的城市”与精密计算如“像时间的一半地那么悠久”这样的表达方式,这样的表达方式当然会使得时间感觉起来更久。

43 总而言之,我还要列举一个比喻,或者说是一个对比吧(毕竟我不是教授,我也不太需要去烦恼这两者之间的差别),…我在两三天前才突然发觉到,这首诗的隐喻其实是相44当复杂的。我从来都不认为拜伦的作品会这么复杂。你们一定也都知道这首诗:“她优美地走着,就像夜色一样。”

44 …在这几个非常简单的词里头,就有了双重的意象:女人跟夜晚有了连结,不过夜晚也跟女人连结了起来。我不知道也不在乎究竟拜伦知不知道这点。我在想的是,45 如果拜伦早就知道的话,那么这首诗就很难写得这么好了。

45 …这些比喻其实都可以回溯到几个最简单的形态。不过我们一点也毋须为此感到苦恼,因为每一个比喻都是不一样的:每次有人引用这些模式的时候,每次的变化都不一样。[联:《涵芬楼》]

45 …如果我们愿意的话,我们也可在几个主要的比喻模式上写出新的变化。这些变化是很美的,而且也只有极少数的批评家会像我一样如此不厌其烦的提醒你:“喏,你在这里又用了眼睛跟星星的比喻,在那边你又再次引用时间跟河流的比喻。”比喻可以激发我们的想象。[我:而想象力是多么重要!; 我一直都这么认为。一直都觉得“不敢再研究经典”的说法非常可疑。]
47 不过,古人在谈论到诗人的时候——诗人那时有“创造者”(maker)的意思——他们可不只是把诗人当成咬文嚼字的文人骚客,也把他们当成了说故事的人(the teller of a tale)。

53 这两者的差异在于史诗所描写的都是英雄人物——而这个英雄也是所有人类的典型象征。不过,就如门肯所指出的,大部分小说的精髓都在于人物的毁灭,在于角色的堕落。

这种说法又将我们带入了另一个问题:我们所认定的快乐是什么呢?我们又是如何看待失败与胜利呢?

54 我们读到弗兰茨•卡夫卡的《城堡》的时候,我们也都知道这个人最后还是进不了这座城堡。也就是说,我们不能够真的完全相信快乐与成功的结局。或许这就是我们时代的悲哀吧!

54 在十八世纪末或是十九世纪初,就这么假定吧(我们不需要真的去研究确切的日期),人类开始会讲故事。

55 想一下我在演讲一开始就说过的,故事的情节只有少数几种类型:也许我们应该讲的是,这些故事之所以有趣在于故事情节之间的转换与改写,而不在于故事情节本身。…所有的故事情节其实都出自于少数几个模式而已。

57 我们在这首诗中也可以找到一些很奇怪的比喻(我在想为什么上次的演讲忘了引用这个例子)——比如说“如明月般坚硬的大理石”(marble like solid moonlight)以及“如冻结烈火的金子”(gold like frozen fire),在这两个例子里头,大理石以及金子都被比喻成另外两个更为基本的东西了。他们被比喻为月光以及烈火——而且不光只是火而已,是魔幻般冻结的火焰。

从某方面说来,人们对于史诗的盼望相当饥渴。我觉得史诗是人们的生活必需品之一。

58
…我不觉得我自己可以尝试写史诗(虽然我写过短短的两三行史诗)。这是给年轻人做的事情。而且我也希望他们能够着手去做,因为我们也都深切地感受到小说多少已经在崩解了。想一想本世纪最重要的小说吧——假设是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好了。我们读到了几千件关于这两个主角的事情,不过我们却不认识这59
两个人。我们对但丁或是莎士比亚作品中的角色知道得还比较多,而这些角色——还有他们生老病死的故事——却只在短短几句话里头就清楚地呈现在我们眼前。我们并不知道关于他们上千间的琐事,不过却好像跟他们很熟。当然了,这比较重要。

我认为小说正在崩解。所有在小说上大胆有趣的实验——例如时间转换的观念、从不同角色口中来叙述的观念——虽然所有的种种都朝向我们现在的时代演进,不过我们却也感觉到小说已不复与我们同在了。
   不过,有件关于传奇故事的现象将会永远持续下去。我不相信人们对于说故事或是听故事会觉得厌烦。在听故事的愉悦之余,如果我们还能够体验到诗歌尊严高贵的喜悦,那么有些重要的事情即将发生。
70 翻译与原著作品之间的差别并不在于文本本身。假设我们不知道哪一个是原著,哪一个是翻译的话,我们就可以很公平地评断了。不过,很不幸,我们没有办法做到。也因此翻译者的作品总被认为略逊一筹——或者呢,更糟糕的是,大家都觉得他们会比较逊色——即使翻译作品在文字的表现上跟原著并驾齐驱也是一样。
81 沃尔特•佩特说过,所有的艺术都渴望达到音乐的境界。很明显,这种说法的原因就是因为在音乐中,形式(form)与内容(substance)是无法断然一分为二的(我这么说当然也是因为我只是个凡夫俗子)。旋律,或者任何一段音乐,是一种声音与停顿的组合形式,是在一段时间内展开的演奏,而我也不认为这种形式可以拆开来。旋律单单是形式罢了,然而情感却可以在旋律中油然跃升,也可以在旋律中被唤起。奥地利的批评家汉斯立克也这么说过,音乐是我们能够使用的语言,是我们能够了解的语言,不过却是我们无法翻译的。
83 …我们会发现文字并不是经由抽象的思考而诞生,而是经由具体的事物而生的——我认为“具体”(concrete)在这边的意思跟这个例子里的“诗意”(poetic)是同样的。
85 语言并不像是词典告诉我们的那样,语言并不是学术界或是哲学家的产物。相反的,语言是历经时间的考验,经过一段相当冗长的时间酝酿的,是农夫、渔民、猎人、骑士等人所演进出来的。语言不是从图书馆里头产生的;而是从乡野故里、汪汪大海、涓涓河流、漫漫长夜,从黎明破晓中演进出来的。
87 我认为智慧比起爱还来得重要;而爱又比起纯粹的快乐更重要。快乐有时候是很微不足道的。
87 重要的是,这两首诗的这两个片断——也就是“肉体上的老朽是智慧;在年轻的时候,/我们彼此热爱着,却是如此地无知”。以及梅蕊狄斯的“在壁炉的火焰熄灭之前,/让我们找寻它们跟星星之间的关联吧”。——由抽象的角度来看,这两段诗的意思几乎是相同的。不过它们所带动的感受却很不一样。当我们被告知——或是我现在就告诉各位——这两件事其实是一样的,你们会发自本能地马88上感觉到这两首诗是没什么相关的,而这两首诗也真的很不一样。
88 我要说的重点是,我们其实不用这么拘泥在这些诠释上——不用局限于任何一个诠释。我们先要感受这首诗,然后才去决定要采用的是这一个诠释,还是另外一个,或者照单全收。
89 就让我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好了:“越过明月的两朵红玫瑰。”可能有人会说这里要说的是文字所呈现出来的意象;不过对我而言,至少这一句话没有明确的意象。这些文字里头有种喜悦,当然在文字中轻快活跃的节奏里,在文字的音乐里都有。
89 如果你不了解这几行诗的话,你可以这么想,连我都不了解这几句话了(这样你就会比较舒服一点了),而且这几行诗根本就毫无意义。这几首诗很美,不过却美得很没有意义;这首诗本来就不打算表达些什么。
89…这首诗取自一位常被遗忘的玻利维亚诗人里卡多•海梅斯•弗莱雷…
90 云游四海的想象之鸽点燃了最后的爱恋,光线,乐声,与花朵之灵,云游四海的想象之鸽。
   这几行诗什么都不是,它们没有任何意义;不过这几行诗还是成立的。它们代表的是美的事物。它们的韵味——至少对我而言是如此——还真是回味无穷。
(*英文翻译:Wandering imaginary dove

That inflames the last loves,

Soul of light, music, and flowers,


Wandering imaginary dove.)

90 …梅瑞狄斯…我们坚信,这首诗跟诗人本身的经验绝对有关联。不过,91 如果我们真的深入调查诗人的亲身经验,或是如果诗人亲口告诉我们他是如何想到并且写下这首诗的,那还真的会满头雾水呢。这几行诗是这么说的:

爱情剥夺了我们身上不朽的精神,

不过这个小东西还慈悲地带给我们,

待我从拂晓晨波看透

天鹅羽翼下覆盖着幼儿,一同优游。
91 “待我从拂晓晨波看透/天鹅羽翼下覆盖着幼儿,一同优游。”我们在这行诗中感受到三重(threefold)的节奏感——我们毋需任何天鹅的奇闻轶事,也不用解说天鹅是如何游入河流然后又流入迈瑞迪的诗中,然后又是如何成为我永远的记忆。我们都知道,至少我很清楚,我已经听到让我永难忘怀的名句了。
92 这样子就够了——就让这首诗维持住谜样的面貌。我们没有必要把谜解开。谜底就在诗里头了。
95 因此,写诗的方法有两种。大家通常把它区分为平淡朴实与精心雕琢的风格,我认为这种区分方式是错误的。因为重要而且有意义的是一首诗的死活,而不是风格的朴实与雕琢。
96…每一个字都应该单独的存在,并且也都要有它独特的意思——而且每个诗人也都应该这么认为。
97 现在我们还要讨论另外一个问题,一个相当重要的问题:也就是信服力的问题。当我们阅读一位作家的时候(我们想到的可能是散文,可能是韵文——不过情形都没两样),我们必须要先相信他。要不然,就应该做到像柯尔律治所说的“主动而不确定的怀疑”。…在小说作品中,我们对小说的信念就是相信故事的主角。
98 我真的很相信堂吉诃德这位骑士。即使有人告诉我这些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我依然还是会相信堂吉诃德,就如同我信任朋友的人格一样。
99 在诗歌的领域里,这也许会有点不一样——因为作家都是用比喻来写作的。我们不需要相信这些隐喻。真正重要的是,我们应该要把这些隐喻连结到作家的情绪上。我应该这么说,这样子就已经足够了。
100 照这样说来,我认为像是贡戈拉、约翰•邓恩、威廉•勃特勒•叶芝,以及詹姆斯•乔伊斯等作家也都获得了平反。他们的文章段落、他们的文字尽管可能很难懂;我们可能会觉得这些文章很奇怪。不过却能感受到文章背后的感情,这些感情都是真实的。而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我们崇拜这些作家了。
我今天已经谈过几位诗人了。不过很抱歉,在最后一场的讲座中,我要谈论的是一位小诗人——这位诗人的作品我也没读过,不过这位诗人的作品我一定写过。我要谈论的就是我自己。而且我也希望各位能够原谅我做出这么让大家倒胃口的事。
101 事实上,我把所有的诗学理论都当成写诗的工具。
101 基本上,我是把自己设定为读者的角色的。各位都知道,我之开始写作也是误打误撞的;我觉得我读过的东西远比我写出来的东西要来得重要。我们都只阅读我们喜欢的读物——至于写出来的东西就不一定是我们想要写的,而是写得出来的。
101 我想到六十几年前的一个夜晚,那时我待在父亲位于布宜诺102 斯艾利斯的图书馆里。我望着我的父亲;望着煤气灯火;我的手就摆在书柜上。即使现在已经没有这座图书馆了,我还是记得在哪里可以找到伯顿的《天方夜谭》还有普雷斯科特的《秘鲁征服史》。只要回想起很久以前在南美洲的这些夜晚,就会看见我的父亲。我现在就可以看到他;也可以听见他的声音,我不了解他说的是什么,不过却可以感受得到。
102 我以为我已经知道所有的字了,我以为我对语言很了解(我们在103 小的时候都以为自己懂得很多),不过这些文字却给了我很大的启示。很显然,我根本就不懂这首诗。[汗……大师什么都不懂,老师什么都懂……]
103 我以前认为语言是说话的方式,是抱怨的工具,是诉说我们喜怒哀乐的工具等等。不过就在我听到这几行诗的时候(从某方面来说,我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开始在听这首诗了),我知道语言也可以是一种音乐,一种热情。因此诗启发了我。

我想到了一个观念——这个想法就是,虽然人的生命是由几千个时刻与日子组成的,这许多的时刻与日子也许都可以缩减为一天的时光:这就是在我们了解自我的时候,在我们面对自我的时候。
103 当我听到济慈的诗,刹那间就感觉到这真是个很伟大的经验。从那之后我就一直在体会这首诗了。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为了演说的效果,我想我可能多少有点言过其实),我就把自己当成“文人”(literary)了。[强烈同感!当我听到纳博科夫的时候,我也认为自己开始认真地爱着文学了。]
104 我在很多事情上都可以找到喜悦——像游泳、写作、看日出日落,或者像谈恋爱等等。不过我的生命重心是文字的存在,在于把文字编织成诗歌的可能性。
104 不过我觉得身为读者的喜悦是超乎作者之上的,因为读者不需要体验种种烦恼焦虑:读者只要感受喜悦就好了。当你只是读者的时候,这种喜悦是可以很容易就感受得到的。[没错!而学者就惨了点。]
107 现在我要跳过一段时间,直接讨论我在日内瓦的岁月。我那个时候是个郁郁寡欢的年轻人。我觉得年轻人好像特别喜欢这种强说愁的感觉;他们几乎是竭尽所能地让自己愁眉不展,而且他们通常也都能够得逞。然后我就发现了一位作家,毫无疑问的,这位作家是个非常快乐的人。我应该是到了一九一六年的时候才读到沃尔特•惠特曼的诗,然后才觉得我那时的郁郁寡欢是很可耻的。我觉得很可耻,因为我还会刻意阅读陀思妥耶夫斯基来让自己更闷闷不乐。我后来反复阅读沃尔特•惠特曼的诗集好几次,也读过他的传记,我在想,或许当沃尔特•惠特曼自己读到他的《草叶集》的时候,还可能也会这样自言自语:“喔!真希望我是沃尔特•惠特曼,自成一个宇宙,这个曼哈顿的好男儿!”毋庸置疑的,他的确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毫无疑问,他从自己身上发展出“沃尔特•惠特曼”的风格——这是一种奇妙之至的投射。[汗……阅读陀思妥耶夫斯基来让自己更闷闷不乐……憾……我还是没有走进惠特曼啊……]
108 我认为,能在诗歌当中有所感触也就够了。如果这种感触冲着你而来,这样的感觉也就够了。[^_^]
109 我在卢贡内斯的书中读到,比喻是文学作品最根本的成分,我也接受了这样的言论。卢贡内斯说,所有的文字在一开始的时候都是比喻。
109 我在想到底有没有人注意过,其实爱伦•坡跟王尔德都是相当适合儿童的作家。…我这样说可能有点亵渎,如果我们想要享受波德莱尔或是爱伦•坡的作品,我们就一定要年轻才能得到。
110 隐喻不只是单纯地把某件事比喻成另外一件事而已——不是说说“月亮就像那……”这样的话就行得通了。没那么简单——隐喻可以用更为精致的方式来处理。想想罗伯特•弗洛斯特吧!你当然还记得这一段话:

不过我还有未了的承诺要实现,

在我入睡之前还有几里路要赶,

在我入睡之前还有几里路要赶。

110 或许这首诗的乐趣并不在于把“路程”解释为“时光”,也不在于把“睡眠”解释成“死亡”,而在于感受字里行间的隐约暗示。
111 我刚刚谈过堂吉诃德,也讲过福尔摩斯;我说过要相信故事的角色,而不是相信冒险故事,更别轻信小说家嘴里说的话。我们现在可能会想,有没有可能找到一本完全相反的例子。有没有可能找到一本我们不相信故事角色,不过却相信故事情节的书?我这里又想到了另外一本令我颇为惊讶的书:我记得麦尔维尔的《白鲸》。

112 …除非你有沃尔特•惠特曼或是卡尔•桑德堡的天赋,要不自由诗体的难度总是比较高的。
113 现在我认为一味地追求绚丽其实是错的。我觉得这种观念是错的,原因是这些华丽的词藻其实是虚荣的象征。如果读者觉得你在道德上有所缺陷,那么他们也就没有理由还要崇拜你,或是还要忍受你了。
116 而身为一位作家对我究竟有什么意义呢?这个身份对我而言很简单,就是要忠于我的想象。我在写东西的时候,不愿只是忠于外表的真相(这样的事实不过是一连串境遇事件的组合而已),而是应该忠于一些更为深层的东西。我会写一些故事,而我会写下这些东西的原因是我相信这些事情——这不是相不相信历史事件真伪的层次而已,而是像有人相信一个梦想或是理念那样的层次。
118 不过我总认为,有些事情永远都该掺杂一些不实的成分才好。把发生的事件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有什么成就可言呢?即使我们觉得这些事情不甚重要,我们多少也都要做点改变;如果我们不这么做的话,那么我们就不把自己当成艺术家看待了,而是把自己当成是记者或者历史学家了。不过我也认为所有真正的历史学家也都跟小说家一样地有想象力。
118 我在写作的时候是不会考虑到读者的(因为读者不过是个想象的角色),我也不会考虑到我自己(或许这是因为我也不过是另一个想象的角色罢了),我想的是我要尽力传达我的心声,而且尽量不要搞砸了。
119 我只相信暗示。毕竟,文字为何物呢?文字是共同记忆的符号。如果我用了一个字,那么你应该会对这个字代表的意思有点体验。如果没有的话,那么这个字对你而言就没有意义了。我认为当作家的只能暗示,要让读者自己去想象。如果读者反应够快的话,他们会对我们仅仅点出带过感到满意的。
118 我发现在短篇小说里头,像是在亨利•詹姆斯或是鲁德亚德•吉卜林的短篇小说,你能够得到的深度跟长篇小说是一样的,甚至短篇小说读起来还更有趣呢。
120 我在写作的时候(我本人当然不是一个很客观的例子,我不过是要提出一些警醒而已),我会试着把自己忘掉。我会忘掉我个人的成长环境。我就曾经试过,我不会把自己当作“南美洲的作家”,我只不过是想要试着传达出我的梦想而已。如果这个梦想不是那么绮丽的话(我个人的情况通常都是如此),我也不会想要美化我的梦想,或者是想要了解它。也许我做的不错吧,因为每次我读到评论我的论著的时候——做这种事情的好像有很多人喔——我常常会吓一跳,我也很感谢这些人,因为他们总是能够从我信步所至写出来的东西,找出一些相当深沉的意义。我当然很感谢这些人,因为我认为写作不过是一件分工合作的工作而已。也就是说,读者也要做好份内的工作:他们要让作品更丰富。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演讲上。
121 在这里,有人读我的书——他们真是研读过很多我的书,有些他们反复深究的作品我甚至都已经忘光了。他们问我,为什么某某某在答询之前是如此的沉默。这时我就开始想,这个某某某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保持缄默,他又回答了些什么呢?我迟疑了一会儿才回答他们。我告诉他们,这个某某某之所以在回答问题之前会沉默,是因为我们在回答问题之前,通常也都会先保持沉默。不过,这些事情总会让我感到很快乐。我想如果你们崇拜我的作品的话(我很怀疑你们会不会),那你们就错了。不过我却把这份崇拜当成是一份慷慨的失122 误。我觉得我们总是要试着去相信一些事情,即使这些事情后来让你很失望也无所谓。
122 …我来谈谈一首我写的十四行诗,是一首谈论斯宾诺莎(Spinoza)的诗。在座有许多位可能不懂西班牙文,不过这刚好可以让这首诗更美好。就像我说过的,意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诗中的音律,还有谈论事情的方式。即使诗中没有音乐,你们或许也都还能感受得到。…

一次又一次地擦拭镜片。
这个逝去的午后是恐惧、
是冷峻,所有的午后也都是这般。
这双手以及风信子蓝的空气
在犹太社区边缘发白
对这个寂寞的人而言仿佛都不存在
他召唤出一个一目了然的迷寨,
他并不为虚名所惑——这不过反射在
另一面镜子的梦境——或是少女腼腆的爱意。
他完全不受比喻与神话的困惑,碾碎了
一块顽强的水晶:这是引领他的广大星图。(完)
论收放自如的诗意
凯林—安德•米海列司库
127 博尔赫斯认为魔术般的音乐真理比起理性思考的作品还来得强而有力,一味挖掘诗歌里头的意义是拜物的行为,他也认为太过有力的隐喻将会破坏诗歌的诠释构架,反而不会增添更深刻的意义。
128 他的眼疾持续恶化,到了一九六〇年左右就几近全盲,只能看得到一片橙橙的黄。整本《老虎的金黄》(El oro de los ligres.[The Gold of the Tigers],1972)忠实呈现了他最后能看得到的颜色。博尔赫斯的演说方式很独特,也很令人叹为观止:他在演说的时候眼睛会往上看,他的表情温柔中又带点羞涩,好像已经接触到了文本的世界一样——文字的色彩、触感、音符跃然浮现。对他而言,文学是一种体验的方式。
129 他的记忆力相当惊人:他的视力很差,根本就不可能看到笔记,所以他130在发表这六场演讲的时候也完全没依赖过笔记的提示。
130 在 《博尔赫斯谈诗论艺》一书中,博尔赫斯跟历代的作家与文本展开对话,而这些题材即使是一再反复引述讨论也总还是显得津津有味。他引述过的题材包括荷马史诗,维吉尔,《贝奥武甫》,冰岛诗集,《天方夜谭》,《古兰经》以及《圣经》,拉伯雷,塞万提斯,莎士比亚,济慈,海涅,爱伦•坡,斯蒂文森,惠特曼,乔伊斯,当然还有他自己。

博尔赫斯的伟大有一部分来自他的才气机智与优雅精练,这种特质不但出现在他的作品,更是出现在他的生活中。有人问他有没有梦见过胡安•庇隆(Juan Peron),博尔赫斯反驳道:“我的梦也是有品位的——要我梦到他,想都别想!”(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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