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麻雀（组诗）
刘炜
月光的宣纸
月亮，蒙着雾的轻纱
月圆月缺，只是夜宵的
两种图案，养活笔下
古汉字的蚂蚁，有情人
在月光的宣纸上行走
磨墨，抒发离愁
春宵苦短，水杉树
站在黎明的黑暗中
一身的绿，被夜色
包裹，就像石头中
藏着翡翠。紫红的落叶
让秋天的关节生了铁锈
羊圈里，白色的山羊
麦草垛上的积雪
母亲头上岁月的银丝
都是霜降后的情节
小河，村庄伸出的食指
从不会轻易改变方向
一场大风，吹落的星星
或者，只是夏天的萤火虫
月亮的反面涂着时间的水银
圆时，成双成对
缺时，形单影只
一群麻雀
说是一群
其实也就是二三只
藏身城市的屋檐下
有些疲惫茫然若失
我无法揣摩出它们的心事
却能肯定它们也和我一样
也是从农村来的
如果它们一高兴
肯定也会老乡长老乡短地
寒喧一番
站在巴士站台的烈日下
和一群麻雀对视了一阵
说是对视 也只是一厢情愿
因为从头至尾
麻雀并未正眼瞧我一次
消瘦的村庄
麦地里的鸽子飞上榆树的枝头朝家眺望
芦花盛开的河边，你的安静
让人不安。陆地的碗沿有着海的咸涩
但愿风会把梦，吹向前方的春天
消瘦的村庄，盘根错节笛声
响起，芦苇的手指与嘴唇
从大海分出河流的冷暖信仰是水坚守的流向
花开过后的果实，打开秋天的窗户
易碎的玻璃，一个惯常的定语
总是在下一句诗里
找到天堂的钥匙。刻在树皮的
名字，因岁月的放大而模糊一盏马灯，点亮滩涂
盐蒿为明天，铺了红色的地毯
日子的寂寞，是比天堂
更高的大楼，让我们禁不住气喘虚虚
爱情，仿佛目光铺设的铁轨上
锈迹斑斑的铆钉，沿着骨头的枕木
从故乡到故乡，从芦苇到芦苇
只有大雁排着长队，伪装成一列南行的火车
众多芦苇的沉默抵不上你的沉默
今夜星星陨落，深陷的眼窝
飞满萤火虫,捕鱼的船桨划过水的皮肤
鱼，秋天不断骚动的病灶坦露在众神的目光里
一朵兰花，快速藏起日子修饰过的孤独
一些旧信
这么多的旧信，在一只纸箱里
经历酷暑严寒
信纸已经发黄变脆，粘在了一起
字迹模糊。像下了一回大雾
灵魂深处，长途跋涉的问候与倾诉
大雁似的年年在天上飞过
天南海北的朋友，在一只写着
内有照片，请勿折叠的信封里
笑意早被夏季的绿叶删改
那是词语的铜锈，还是时间的老年斑
我用记忆去恢复，自已
患了失忆症的脉搏
桃花的红，梨花的白己坚硬成风化的石头
我丢失了油灯，石磨，炉火，和一把夏日的蒲扇
丟失了母亲纳鞋底的背影，丢失了七个小矮人
和一个白雪公主的收音机。我知道这只是藏在
体内的一部份，当翻到自已和妻子的情书时
就忍不住有些动容，我羡慕它们风雨兼程的路途
几十年不离不弃
呆在一只破纸箱里。婚姻有点像箍在信上的牛皮筯
当我们彼此抱怨，争吵不休的时候
它们从来没有发出过一点声音
那怕仅仅是一句怨言，也会让失去弹性的牛皮筋断开
恩爱，一场没有公演的样板戏。它们的爰情比我们坚定
我们就像被感染了一场病毒性感冒
就像没有地址，没有邮编的白头偕老
如果绿色的邮筒张开，是否还会背诵
那个在油灯下反复润色的初吻
盐蒿
是谁把满天的繁星按地图的比例缩小
盐蒿宁静的红，珍藏了无数颗星星的梦
秋风吹送，它把身上的五角星摘下
像退伍的父亲用手帕包着
藏在抽屉里的当兵情节，而丹顶鹤在滩涂的浅水中
觅食，后羿射落的太阳已嵌在了它的冠顶
那颗硕大的红宝石，红得像还未完全冷却的铁水
当它振翅而舞，会隐约听见海水在宝石上飞溅的热气
我和父亲曾经踏着脚踏车去海堤下
驮回一麻袋一麻袋的星星，盐蒿的果实
用淡水把它催出芽来喂猪，一家人藏在心底的欲望
比一粒盐蒿籽还要细小。现在父亲己走了
他走的那一天，是农历六月十六
滩涂上的盐蒿还没有红,但我的眼眶里已有了
盐蒿上潮水上涨的热度，天很黑
滩涂上的星星会随着远行人的脚步声越来越亮
一直亮到那个人的背影在天边消失
只剩下盐蒿，照片上空出的天空
大雁年年岁岁来去从容
雨下了这么多天
雨下了这么多天
看样子 只能装一滴雨的花
也会像个陪酒女郎 喝了醉
醉了再喝 我有些于心不忍
很想俯下身体 用唇帮它吮去
高出杯沿一毫米的醉意
那吸入的声音肯定有些肆无忌惮
或许比两个人躲在一朵花中
亲热的动靜还大
看看那么多的花都醉在雨中
我对自己的酒量有些犹豫
对色胆包天这个词也有些怀疑
河流是一个裸体的男子
而雨落在河面上 有点像一个女人迷乱的吻
把河流吻得像锅煮开的粥
那满河的水泡 青蛙一鼓一鼓的腮
闪电是欲望摇晃的灯盏
把水与水的爱情弄得时明时暗
雷是床边一只没站稳的酒瓶
而花朵的酒杯也有些东倒西歪
顺水而下的鱼 成了父亲的下酒菜
胃或许是比海更辽阔的海
树木的叶子已洗得有些耀眼
只有躲在房子雨披和雨伞里的人
还沒有洗过 他们总是以为自已要比植物干净
或者怕洗下的污水太多 有些难堪
好在树和人都不是全棉的
是什么色还是什么色 黑的不会褪成白的
绿的也是 只是爱情有些色牢度不够
还有记忆呵怀念呵 但这也不要紧
听一个开过染坊的老头说
在染缸里加些酒和盐就行
我重新俯下身把花朵里的雨水一饮而尽
姓名：刘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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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炜，江苏省大丰市人，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在《诗刊》、《诗选刊》、《诗林》、<<星星>>、《绿风》、《扬子江》诗刊、《雨花》、<<上海诗人>>等发表诗作。作品入选<<2008年网络诗歌年选>>、诗刊社《2000年度最佳诗歌》、人民文学《2004文学精品诗歌卷》、央视《中外抒情诗歌欣赏》、《触动大学生心灵的101首诗》等。多次在诗刊社组织的诗赛中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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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17 2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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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18 15:4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