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正在失去相信（外三首）
郑兴德
我们正在失去相信
真相蒙蔽我们，鱼是快乐
但是他们正游向更深更远的海洋
我不是补缀的行家里手
不会将事实装进网里，供你捕捉
你信或不信，反正我信
这是我们时代创造的一种句式
没有断喝能够阻止叫嚣和矫情
这方圣坛已失去了精神领袖
那些青葱馥郁的骨朵长满山头
你我都迷瞪着，下手时慎之又慎
怕伤及无辜，怕中了猎人的陷阱
相信你变得困难
我答应帮你送信，但在途中
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这是我的卖身契吗
我有很多真心话对你说
但舌头打转几圈，最终变成无语
现在，我只说我看见的
并在第一时间告诉你
你的回复能拨开迷雾也能加重疑虑
好在我们隔着点距离：一个战区的缓冲带
骨刺
就在昨晚，母亲打电话
向我谈起伤病的身体
前些日子头晕，这回是脚长骨刺
住院、吃药，靶向注射
然后止住疼痛，下地行走
然后由家人搀扶着回了家
谈起疾病带来的诸多不便
谈起旧伤口的发作和新生疾病的可恶
她的身体仿佛中了邪毒
隐蔽着的针刺，在她的血液中循环
随时都会跑出一枚缝衣针
告诉她，某个器官已锈蚀、衰败
母亲用针管和药物捂住它的絮语
但不肯善罢甘休，声音变成聒噪
如此多次，母亲已遍体鳞伤
伤口也长不出翅膀
她要得是和解，她的协议是几味中药
还有便是与时间的耳鬓厮磨
时间的伤痕里多出了一个细节
枝条长得过长，回过头来缠绕树干
这骨刺吞不下也拔不出
生生地悬着，悬在
与她相关的每个人的血液与肉体中
某年某月，我的身体也会跑出一枚骨刺
母亲有过的伤痛，我也会有
或许就在接听电话的一刻，母子已同病相怜
放风筝的人
头皮锃亮，上了年纪
每天傍晚出现在公园的广场上
一个放风筝的人，他戴着
白色的手套，手中有一个滚轮
一个绸布的、精致的老鹰风筝
他并没有长距离地逆风奔跑
只是抖着手中的线，后仰着
然后风筝就起来了，越飞越高越远
在一座座挺拔的高楼之上
在略显灰暗的天空里
哦，现在已经足够高远
他炫技似的，滚轮飞旋放出长线
老鹰向下俯冲，仿佛追逐猎物而去
倏忽间，老鹰抖着翅膀向上升腾而起
得了猎物一样自足昂扬
有时风筝会有侧摆，会摇头摆尾
会有停歇时的呆滞
有时你会昂着头看上好一会儿
你会好一会儿才想到并找到放风筝的人
你看着他，他面容镇定自若
看不到孩子似的快乐与雀跃
仿佛平淡日子的一出小节目
当我看到他收了风筝匆匆离开
我有一点失落，不再专注地仰望天空
好在放风筝的人、还有风筝
和我一样，每天傍晚仍会出现在公园的广场上
死亡跳跃
一次并不规则的滑翔
从五层楼顶，从痛苦的高度跳下
你的血流在行道上
树棵折了，围着你的是嗜血的动物
你奄奄一息，在被送到医院的途中死亡
我的记忆中，你从未提及飞行
即便出行，你选择的多是海陆交通
我不是你的合伙人
当然不知道债务缠身的痛苦与焦灼
任何忠告，在年轻时都是迂腐的
我们在一起喝酒聊天的机会不多
从你口风的只言片语
我想象你这几年的行商生活
快意、抓狂、暴走、盛宴狂欢……
可能永不是想象的那样
也许一切只有在死亡中才能找到答案
你的面容一厢情愿地，被装饰成戏装模样
戏终没有喜悦，没有朋友的慷慨告别
就像风吹走黑糊糊的纸片
第二天，我路过你死亡之地
人们纷沓的步履不见停止或徘徊
商店里的电子叫卖声撕扯着每个人的神经
你听不见了，我感觉到你的幸运
但问题还在，比如你给人世留下子嗣
比如墙壁裂道口子，还有喋喋不休的诅骂
身后事向来慷慨、洒脱
你在旧日的合影里说不出一句道歉的话
作为朋友，我去了你的葬身之地
如果你有知，你日日仍可见太阳和星月
我也总是想着你生前的好
将我们联系在一起的是青春时光
青春就是怎么疯狂怎么错误依旧美好的时光
我不知道，你嗑破的脑壳能否修复
但又如何，即便我浑圆完好的脑壳却常常
被批作坏掉了，坏掉的还有颈椎与前列腺
一个彻底的弱者绝无自杀的勇气
这成不了我们的墓志铭
我们适合于佩索阿说过的
“我只有两个日期－－生日和死日。
其余的所有日子都构成了我。”
有人着迷于死亡方式的选择
这是多么大的命题呵
我将极力避开这种疯狂的讨论
努力让事物的真实力量打动自己
过去吧，一切风云，所有的血色黄昏
还有在水中跳跃的瓦片
我们终究有一天还会将手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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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16 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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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16 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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