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车回乡,途径宿迁、淮安二市,
途径陌生与亲近。先市后县,
心神在小地域之中复活。继而凝望
一个更为广大的故乡。
再途径黄河故道、致合桥、万元路,
一种更深的细节在脑海泛开。
而后往东,陡然是一路失算的惶恐,
肃杀到底。行道树卑微如柴。河流
粘稠、细小、歪斜如病患嘴角溢流的胃酸。
再往后,扬尘肆虐,二三粒往事忽然
有了灰尘的感觉。
“欢迎沉默的人。”街口十米,迎客的条幅
这样对我喊话。醒目的广告牌和刁蛮小贩的
吆喝声,瞬间扭于无形。车与我疾驰而过,
撞入迷茫尘世久违的肃穆之中。
为了增加朴素和年代的嗅觉,
一些房椽、钢片和块状的岩石,争先恐后
投入到时光的制度中去,吃掉泥土
或被泥土吃掉。腐烂、锈蚀、磨损,
不拘一格,诉诸于死亡的沉寂。
双脚也沉寂着。在往事面前,步伐中
每一次断裂和磨擦,都可能成为
最响亮的动词。
故地重返,很容易看到一些事物的灭亡。
木头、石子和铁的灵魂,陆续
从生命之中分离。物是人非,记忆
凝结如血。时间的尺寸急促
痉挛、缩短,形体僵硬。如同一条
遭受电击的银蛇,在眼前跃起白光。
移步换景。地上忐忑的历史害怕我
惊诧的眼神与踉跄的身体。空气中
所有的成份开始归类、叠合,
氧气归氧气的,水归水的。
窒息的部分难以识别,贯入
我的咽喉,充抵悲伤和发炎的病因。
我站在废墟之上,有一些神秘的光线
隐约向我扑来,像是推搡、驱赶和搏斗,
更像是一种本能的阻止与抵抗。
我回到原地,叠合的空气倏然打开,
如同太阳底下的两张大纸被清风打开。
可我一走,它又重新叠合。上方
缓缓沉降,像一只水母笼罩
并吸附于我的头顶。
我在这叠合的气象中,默默推行
我的失落。
而前方,有一个老人正缓缓走来。
背后,一座古迹刚刚落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