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院里的金丝莲，娇艳又朴素
您给中间那棵鸳鸯藤接了条长长的绳子
好让它缠绕
高的那棵丁香树亭亭玉立
小的那棵暗暗萦香
靠墙的碧桃依旧在寒风中粉红饱满，在暖风中绿意盎然
中间那株温竹树，一整个夏天都垂在泥土上，茂密葱郁
郁金香不多，沉默而文静
海棠大气又艳丽
后院的一片月季五颜六色
西红柿总是半生不熟，偶有一两个红圆熟透了
您便摘下来给我
还有一些只长叶子的好看的植物
我至今却也不知叫什么名
那些缠绕的藤上大大小小的葫芦，黄的绿的
一个挨着一个
您偶尔挑几个好看的，择下给我
我却总是弄丢
您留着那个最大的，一直放在桌角
和您心爱的收音机一起
后来它不能再干瘪了，您用刀将它划开
掏出里面那些白片似的籽儿，泡进水里
您说埋下那些籽儿来年又会长出来许多
您把划开的那部分又盖上，在顶部戳了个洞
穿了条红绳子挂在墙上
那是我对它最后的印象
2
以前的鸟都不记得了
只记得后来您养了只叫声好听的
有人来向您买，您便送给了他
不是您不爱那鸟，也不是送人情
您只是觉得难得有与自己一样爱鸟的人
只是这样单纯而已
到现在，很普通却一直默默陪伴过您的那只
还活着
那日早晨，母亲将鸟笼提去阳台
一会儿，弟弟见鸟被拿出去挂在阳台里
大哭了起来
远远指着鸟笼示意我
直到把鸟笼又提进来
他挂着眼泪儿的小脸才笑起来
我流了泪
我在想，您来看我们时
会不会惊喜又遗憾地抱抱他呢
您的孙儿
那只鸟愈发地老了
以前您想着放走它
可第二天它又回来
而且自己合上了鸟笼的小门
若现在您还在的话
它会很活跃吧
谁又会知道它什么时候离去呢
就如您那样突然
3
其实，在您去世的前几天晚上
我梦见了您死去的场景
这些我只对母亲说起过
梦里我和萨莲姐姐发现了一只黑色的大狼狗，把一个仓库似的房子弄得乱七八糟
连忙跑回家告诉了您
您叫我们不要跟过来
说完，您找了根棍子便下了楼
我们俩悄悄跟在您身后不远处
我们看到您操着棍子追赶那狼狗
不料它竟跑向正在门口偷看这一切的我和萨莲姐
您看到了我们
于是不顾一切趁它到达我们前扑了过去
棍子似乎碍了事，索性扔了
人怎么能空手斗地过大狼狗呢？
惊慌的我俩，赶忙跑去找人求救
谁知只跑了一层楼
就听到远处有人大声喊着:
“杨家阿爸死了！赶紧来人！”……
我俩顿时不知该干什么
慌忙中又赶快跑去楼下刚才激斗的地方
到了事发现场
只见满地的血迹，与倒在那上面的
您和狼狗
……
嗓门似乎被什么噎住了
只有泪不断地溢出
……
原来最痛的是无声的哭
……
家人都哭喊了起来
一片混乱
到了凌晨的时候
人们将你埋在一位女性老人家的身旁
奶奶哭地瘫坐在地上
任谁过去扶她都被狠狠地甩开
就这样，您的死
一场梦般的，突如其来
这梦到这里我便惊醒了
事实是您在住院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
爸爸打电话让妈妈去医院
我预感到气氛不对劲，很想跟去
但考虑到家里只有奶奶一人
妈妈便让我留下了
我心不在焉地下着面条
隐约的慌张在身体各处乱窜
面条煮好了，有点少
便又去取了一些来下
等待的时候，很想给您带一份过去
内心的不安使我愈加焦虑
吃过饭后，还没洗碗便接到了一个电话
使我心里这块提心吊胆的重石
终于还是砸在了心脏
电话里的人让奶奶听电话
安慰着奶奶并让奶奶先听他说话
奶奶已经控制不住，一边“嗯”地答应着，一边流泪
电话里的人说待会将亡人抬回家
让我们在家里等待
我感到心脏被击中后鲜血迸出
我不知道泪是什么时候流出的
我无法安慰一旁的奶奶
只是抓紧她，因为
我不知道说什么
……
我不知道说什么
我不知道天崩地裂是什么感觉
但我知道了我的生命还未终结就失去意义是什么感觉
他们将您抬回了家
在客厅找了担架将您安放在上面
盖上了拜毡
房间里点了香
这个场景似曾见过
是我上幼儿园时您的母亲去世的那个场景
严肃又哀伤
我搬凳子坐在一动不动的您的身旁
一直盯着那压在您高挺的鼻梁上的拜毡
恨不得我的眼睛能够穿透它
以便万一您想起了未说出的话要轻轻说时
以及您被压得呼吸困难想要透透气时
我可以第一时间发现并掀掉这拜毡
后来只一次跟着大人去了您的坟墓
他们说您被埋在您母亲的墓的旁边
是我梦中的那位老人的墓吗
大概是吧
我只能远远地看看
看看您坟墓的模样
哦，不知我会在哪一天
也这样被埋在土里
那时，我会看得见您吧
到那时，我一定带上无穷的知识
与您谈天说地
到那时，我一定将种种国家之事
对您一一细说
到那时，我一定将您的模样铭记
以便一眼认出
到那时，我们一定会重逢，重逢是喜悦的
到那时，所有的来不及都会成为来日方长
到那时，对我而言，死只是一条饯别船渡
在岸的另一边
是您在等候我
我们会种下您生前种过的所有花草树木
到了夜晚，您依旧在院子里撒些水
好不凉快
那只仅一面之缘的蜂鸟
会飞回来在金丝莲旁缠绵
您会搬出许多年前的躺椅
与生前毫无两样地
院里金银花开，关不住香
如您沏茶淡坐，藏不住深
2017.4.4 |
发表于 2017-4-5 1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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