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朗/蜘蛛 
 
我见过多边形的蛛网,带着不确定性 
挂在角落。我也感受过无形的 
春雨过后,在半空阻挡我的词语。 
撕开它的手,曾经也触摸过它的生产者 
那是幼时,在老屋,潮湿的墙角 
我取出蜘蛛腐烂的尸体,没有埋葬 
直到有一天,我注意到它爬进我的生活。 
走廊尽头,可以看见它结成的四方的网 
令人着迷的整齐,在每一个交叉处 
都有一个人,准确而言,是灯 
不同颜色,各自亮着,但不会同时熄灭 
某个夜深,趁着中毒之后的苦痛 
我试图爬上去,找一个我的位置,没有 
来不及沮丧,我的体内突然一阵颤动, 
腐烂的家伙醒来,报未葬之仇。 
我知道它一直都在那里,触不及防的时候 
它会动一下,以提醒我 
它的确在,并非虚假,它在结网。 
 
 
苍蝇 
 
太阳倾斜照来 
我,建筑与落叶般困倦 
一只苍蝇从身后疾飞而至 
引起我的注意 
它有比平常更大的躯体 
在金属窗框上来回移动 
以让我看得更加全面。 
它双手相触,抱拳 
像一个毕恭毕敬的社交者 
下午如此公共①。夏日如此寒冷, 
它必须搓手取暖。 
有很久没有这样盯着它 
这摩拳擦掌的刽子手,欲奔赴刑场 
斩断幼时记忆。 
没过多久,它便走了, 
不厌其烦地扮演不同角色 
也无法引诱巨人,只好知趣地离开。 
它不知道,搓手的,可不止它 
这一类动物。 
 
注:①来自毛子《在城郊墓地》。 
 
 
蝴蝶 
 
“雪花在空中飘飞如蝴蝶”,来自经常逃跑的学生, 
是在乡村小学,夏日在教室占领了起飞的位置。 
去年,还没下雪,黄昏我们在湖边对一只蝴蝶质疑, 
垂柳衰老如月光,微风。它怎么出现在城市?或者说 
城市究竟会不会有蝴蝶?但它确实在我们面前翩飞, 
露出可拆解的肢体,我曾在白蝴蝶体内取出爱情,也有人 
用哲学的眼光来看她,我想知道,它为什么还在这里 
活着,在人群中它丢掉了什么。我们停止了谈论 
羞愧于对雪的一无所知,降温了,我们在湖岸饮酒。 
这里已经常年无雪,蝴蝶从何而来,惊讶源于记忆的 
断裂,为了减轻病痛,我曾使用麻醉剂,是全身的 
像蝴蝶停在花间,我躺在病床,想象自己如何破茧成蝶 
我一直没有触及到事物的本质,还未懂得我 
是要先死去的,湖面,地狱般浮动,我以此为生 
完成了一次转世。这些臃肿的文字只是为了填满空白 
我们回到饮酒,回到事物,回到湖边,回到蝴蝶, 
回到那些散不去的疑问。今日我再次经过那条路, 
比去年更远,大风,柳树乱,一些枯枝如暗器打向我 
就像记忆前,我曾用肥胖的小手拍打她们,真实与虚无。 
 
蝉 
 
它的鸣叫并不总是易于惹起注意 
当我说出这是一年的第一次,已是 
迟,可那有什么关系。时间也并不 
总是无所不能。我听见窗外的蝉, 
不停地发声,怎么会想起一年前的 
声音?虽然我还在原地,无言 
地站立,听大地沉默。我会发现 
蝉鸣是死者醒来的话语,尽管我 
难以说清它的内容,是啊,它暗藏了 
多少死生的秘密,痛苦的秘密,它 
深知人世的咒语,却不肯让人完全 
明白。钟情于模糊,但会不时停歇, 
立于树枝暗处,它懂得如何活下去。 
去年埋人的坟头,鞭炮响起,新坟 
在远处掘开。蝉,变得聒噪。它有 
很多话想说,它有不被理解的痛楚。 
 
(发表于 2017-10-6 12:30  90后栏目,荐稿编辑:流思湍) 
动物记(九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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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处: 中国诗歌流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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