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顺着秋天的河回到故乡
抵达一条河，金黄的隐喻
一尾鲑鱼
衔着多年的一枚鱼钩
溯回到它又疼又念的发源地
水面清浅，鹅卵石是秋季密布的星子
它让水成为秋水，先缓慢后忧郁
我能看到打湿的军绿色书包
陀螺和铁环
一群群鹅啊鸭啊都回到了水面
回来了，一担担谷穗赶着云朵
父亲在前，他踩着儿时的石头过河
我看到母亲、黄豆
红辣椒、一蓬蓬的芝麻都涉水而过
一个七岁的孩子流着清涕
追着她洁白的乳房
长脚鹳单腿在水里打盹
老黄牛在槐树下幸福地反刍
穿碎花褂的女孩回来了
她仍丰满如玉，正快乐地捣着衣服
满山的野菊花回来了，装满了母亲的篮子
最大的一枝插在她的鬓角
我看到所有的饥饿、咳嗽和咒骂
都流到了大海的深处，一去不还
所有的秋水都是故乡
所有的忧郁都是乡愁
2.秋日回乡
金黄的老虎选择秋天
从云端跃下
一切如我所愿
饱满的谷穗在路边正聚成垛子
大大小小的石头在河里完成了集结
好兄弟当如此
似水流年，它们从不曾离开故乡
推开老屋
灶台上仍有阳光一天天在眷顾
装盐的罐子含着水滴
里面的盐像春末最后一场雪
母亲走了
灶台渴望火焰
盐，渴望泉水
3.谷穗
秋天一下熟了
一匹马踏着金黄的草甸奔来
我低头抹一下眼角
站在稻香飘飞的村口喊你
喊着谷穗
这是妈妈喊着女儿的声音
丈夫喊着妻子的声音
或是天空的鹰喊着星子的声音
我喊你一句就找寻一回
那梦中的谷垛
和36只蜂箱
4.今天，我是个自带炸弹的人
三个红绿灯
从没今天这么顺利过
一丈之内，我身旁好像有堵墙
所有车辆都退避三舍
在通往乡村的路上
我像十八岁的少年一路口哨
其实，那是摩托后座上的煤气坛子
带起了风声
天源气管道像巨大的血管爬满了城市
我把多余的坛子送回老屋
突然我慢下来，想起母亲已经走了
山上的木柴都是多余的
我也是一只多余的坛子
5.三座桥
凤城的灵性在义水河上
义水河的繁华在六座桥上
我们逐着落日绕河而行
逆时针，从城西到城东
妻说三桥就够了，三桥够你长一双馒头掌
请原谅，快节奏让我记不住几座桥的名字
城西的桥，我把它叫九零后
九零后原来鲜花满身
可好的花朵都不翼而飞了
现在植满了葱兰
一朵朵白花也开的恣肆
中间的桥是六零后
六零后朴实、繁华，又沧桑
它有60秒、24秒和18秒的红绿灯
18秒可以穿桥而过
24秒可以发 几份宣传单
售楼的开业的，卖药问你挺而不尖的
60秒可以在桥头放许愿灯
也有人在桥中跳水
轻生选择繁华也是一种态度
城东的桥，我把它叫零零后
零零后建的快改造的也快
面对一堆封桥的路牌
每辆车子都说我日你爹绝尘而去
我们仄身而过看别人的乳房和大腿
像个跛脚在体会摇摇晃晃的人间
一座城市我不看银行、超市和酒店
也不看落日
城市的落日被灰楼苍凉了金色
我看桥其实代替了看流水
6.晚霞
所有喧嚣走向沉寂时
母亲站在大槐树下
听远方东岳庙的钟声
夜色如此迅疾，蝙蝠低飞
她望不见村外那条大路
就眯眼望着天空
那片红，是新娘解开腰间的丝绸
覆盖了暮野，莲花和额上的雪
现在，我代替母亲
守望城市之外那片苍穹
我怀抱一面镜子
它吸纳所有的
炊烟，呼喊，最后一抹红
我常常把它送到东山顶
让它一道山梁一道山梁
照过去
不朽的晚霞
在镜子里重生
7.去看你
太阳像拉热了的磨盘
滚过来
想起前面有座寺庙
一条龙在水里潜伏
我愿把所有的汗水交出来
给你做早课
我曾一千次路过这里
但从没想过要一个神明来指引
想起我没有一双芒鞋
踏在这幽静的山路
我便心生愧意
我寻你，才愿意净手，净鞋，走偏门
我深深匍匐在一个蒲团上
等你走下那个神坛
8.把娘的乳头撕开啊
生出白发也是一种待遇
妻递过来一盒发酵乳
我吸一口吐回去一点
再吸一口
盒子就瘪了
无论我怎么吧嗒吧嗒
一种不绝如缕却难以透过吸管
妻说撕开盖子呀
这说法吓我一大跳。我想起
母亲坐在贫瘠的田埂上埋怨
“饥饿的小狼崽吸吧吸吧
快把娘的乳头撕开啊! ”
9.成熟的，都是幸福的
在一部线装书的中页里
阿波罗驾长车走了
紫葡萄留下来
我也驾长车
回到熟悉的村子
蝉们正织一张粘稠的网，愈大愈密
田里的谷子刚刚灌浆
一个戴大草帽的女人
左手一把乱草举过谷穗和臀部
我忽略了她移动的缓和汗水的快
对不起，我到现在还不明白
为什么要在午间去扯稗草
听着树荫里轻声的谈笑
我才想起
我二十年没有采摘花生了
10.等待
一只鸟
在窗外的草地守望了三天
雨在一遍遍地淋它，淋它凄厉的叫声
小女孩说，它常在
老黄牛的背上
唱歌跳舞，梳理油光的羽毛
老王摸摸女儿头上的蝴蝶发夹
忍住了要出口的话：那头牛老了
去了屠宰场
11.这一切可能都晚了
午夜，一声炸雷
把我掀到了梦外
闪电打着拐，一次次抓着窗子
最先想到拨个电话：你吓着了吗
然后，我跳起来拔掉电脑电视的网线
这可能都晚了一步
天上的雨追赶着雨倒扣下来
每个人都是一只看不见的孤鸟
12.秋天的石头
我不是看到你，才想起金黄的老虎
你坐在秋水里的石头上
风一起，我不知你脸上左边的酒窝
和那朵白莲
谁先盛开又隐去
唉，秋水中的女孩啊
你比我少沐浴了十几个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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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6-3 2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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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6-3 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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