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风
在故乡重逢儿时玩伴
看到他
我就想到那个
阳光灿烂的冬日午后
我们一群小伙伴
靠在土墙边互相掏耳朵
轮到我躺在别人腿上
享受那一刻
巨大的麻酥酥的奇痒
和用火柴杆暗暗用力挖掘
而带来的共同快感
我能闻到小伙伴身上热烘烘的
体腥味和棉花味儿
每有一小块耳垢被撬出
他都会慢慢放在自己棉裤上
然后大呼小叫地向我炫耀
就像我刚才对他那样
突然我觉得耳膜一阵巨痛
随即就听到我的小伙伴大叫一声
坏小林！又是坏小林
我捂着耳朵站起来
看见我的同伴已经追了出去
拐过一个墙角
他们的棉鞋在黄土地上
腾起一股浓浓的烟尘
我捧着那只受伤的耳朵蹲下来
又反复倾斜角度
看有没有血流出来
还好，只是痛
这在我的经验里已属万幸
四十多年过去了
我的听觉尚好，反倒是
当年那个恶作剧的主角
遇到我时，不停地指着自己的耳朵
哆哆嗦嗦地告诉我
叔，叔，我这个耳朵不听使唤
我这个耳朵听不清
2017.12.12
几个民工
区政府大院里
几个民工扛着梯子
戴着安全帽
拿着瓦刀提着灰桶
径直走进办公楼
没有被保安拦住盘问
没有门卫要求出示身份证
就这样大摇大摆地
走了进去
牛逼哄哄地
走了进去
若干年后
他们也许会想起
一生曾经有这么几天
在政府机关晃来晃去
底气十足地
进进出出
这在他们的经历中
可并不多见
2018.3.18
大雨中的狂哭
那个女人在大雨中狂哭
一只手拎着鞋子
另一只手拎着把变形的伞
从御街上走过来的人很多
但都是一脸懵懂错愕
没有一个人
敢走上前去安慰她
因为没有一个人知道
刚刚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她的心里
无论坍塌了一座巍峨的宫殿
还是摔碎了一件精致的瓷器
都足以让她痛苦如此绝望如此
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
在雨中狂哭吧
有时候麻木地观望
也是一种无声的陪伴
她旁若无人地哭着
旁若无人地走
拐过一个墙角之后
整条街就又恢复了
往常的市声
是啊
再大的悲痛又如何
对于别人来说
也就是拐过一个墙角的功夫
2017.7.5深夜草
2018.4.24夜再改
霍金的葬礼
大圣玛丽教堂
钟声悠扬
唱诗班的童声婉转空灵
如同透明的羽翼
抬棺人皆生前友好
大都年逾花甲
也不戴白手套
家人肃立悲戚
也仅仅是悲戚
没有嚎啕
没有哭天抢地
无论来吊唁的亲友
还是上千名围观的送行者
都不戴墨镜
一个也没有
看来带墨镜扫墓
或出席葬礼
是港台剧的首创
是亚洲人的首创
简直如
令人望而生厌的陋习
2018.4.1
柚子花开
后市街的小菜场门口
有棵高大的柚子树
每年四月都开一树白花
秋天结一树金黄金黄的柚子
一直挂到隆冬时节
今年又是繁花如雪
香甜浓郁的味道沁人心脾
路过的居民和游人
指指点点 驻足观望
几个放学的孩子站在树下
一次次蹦起来
可惜树太高了够不着
树底下有个修车摊儿
修车的师傅坐在板凳上
脑袋一栽一栽地犯春困
旁边蹲着一只流浪猫
也眯缝着眼睛
跟他一起打瞌睡
2018.4.19
王家卫的墨镜
他逛街的时候戴着它
他吃饭的时候戴着它
他喝茶聊天的时候戴着它
他外出旅游的时候戴着它
他拍电影的时候戴着它
他接受采访时候戴着它
他跟明星走红毯的时候戴着它
他出席颁奖典礼的时候戴着它
他白天戴着它晚上也戴着它
人们已经忘了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戴着它的了
人们也不记得他不戴它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人们早已习惯了他戴着它的样子
仿佛他一出娘胎就戴着它似的
仿佛他就应该戴着它才正常似的
2018.4.26
杭州春景
坐8路车去市一医院
车上人不多
对面那个留小胡子的
中年男子
座位旁放着一只
白色塑料编织的篮子
篮子上写着
稚拙的两个红字
“福顺”
里面两只鼓鼓的塑料袋
那只黄色塑料袋
敞开着口
露出今年刚炒好的龙井春茶
我想这就是
具有杭州意味的春景吧
2018.4.11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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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4-27 1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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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4-27 20:15
楼主
发表于 2018-4-28 06:5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