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喊他的乳名
村子有三条路
一条向北去县城
沿西兰路走到西安
父亲经常站在路口瞭望
一条向南到小镇
每隔几天
他把感冒药，降压药，胃药，旱烟，菜油和盐
大包小包，托人捎回来
父亲今年八十多了
必须拄着拐杖才能挪到村口
他说，通向村西的小路上
每到深夜，有人喊他的乳名
父亲
连续几天
我都在老家照顾父亲
八十岁的年纪，像我的童年
脚步踉踉跄跄，需要搀扶着行走
遗尿，拉肚子，动不动就哭
这时候需要一个父亲
把他抱在怀里
羞愧
整个夏天
父亲一直喊我
该锄草了
该打药了
该施肥浇水了
每次醒来
看不见父亲
麦子却一寸寸黄了
我将喜悦搬回家
站在父亲的照片前
我瘦小的身子
是一颗没熟透的麦子
低下头，十分羞愧
明天是端午节，该种玉米了
看着我疲惫的样子
直到天亮，父亲没有叫我
蚂蚁
更多的，蚂蚁涌向城市
村庄只留下很少几个
幼小的衰老的蚂蚁
守着老屋和几亩薄田
蚂蚁们都会回来的
我七叔五十多岁
从脚手架上摔下来
连夜搬回破碎的尸体
除夕
兄弟刘军红
在老家端起酒杯
刘小兵在新疆出租房
吞着眼泪干了
电话里哽咽着说
小区出不去了
他让军红除夕晚上
替他在母亲的像片前
多跪一会儿
告诉母亲
他戴着口罩，勤做核酸
明年过年前一定回来
文竹
文竹也是竹子
有血有肉，也有肋骨
不低头哈腰
用细瘦撑起一片天空
心中有河水，涓涓流过
七月的一天中午
我在一盆文竹前
练习挺直腰身
二婶
二婶踩着木凳
扶着土墙
一条旧床单挂住脖子
那个扣拴的即坚决又轻松
村里人说
二婶扛不住疼了
被医院榨干了油水
舀光了麦囤
没办法才决定走的
她一辈子没儿没有女
老汉大前年
狠心扔下她享福去了
两只小羊跪在院子
六月的阳光泼在羊身上
它们互相舔着泪水
阿黄是条狗
阿黄老了
走不动了
卖给了屠宰场
自从阿黄走了以后
八十岁的刘大爷
被儿子儿媳
从上房的二层楼
撵到门口的彩钢瓦房
每到深夜
门外一有风吹草动
就听到剧烈的咳嗽声
|
发表于 2022-9-4 16:51
收藏
分享
发表于 2022-9-4 17:23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