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书（组诗）
刘炜
母亲喜欢用泥牛入海比喻时光
突然，想起生产队的耕牛
在水塘里打滚
满身泥浆，甩着尾巴赶牛虻
赶，这些长着一对复眼噬血的家伙
赶这些晒干入药可治病的家伙
那些牛虻的尸体，与爱尔兰女作家
伏尼契小说里的人物
不是一个物种。
她的牛虻没有翅膀，只有比翅膀
还薄的爱情
我的母亲，不知道伏尼契
与牛虻的事，她以为
那些事再可歌可泣，也是外国的事
跟她沾不上亲
母亲只会说泥牛入海，有去无回
母亲说的泥牛
是歇后语里泥捏的牛
不是生产队的水塘里打滚的耕牛
小的时候，母亲希望我阻止泥牛入海
现在，她想我拉住泥牛的尾巴
母亲不管说什么
每一次，我都会点头应允
春天的样子
小鸟，从容不迫地飞过树林
桃花说开就开了
小河的水清澈，邀来蓝天与白云
做河床。阳光发酵的花香
浓郁。蚂蚁写错的字
正在订正。
我们穿过越来越高的庄稼
看到苜蓿地里，随风而舞的蝴蝶
与采蜜的蜂儿
你的花褂子在田地里
多么鲜艳……
这是我记得的春天的样子
春天，就是这个样子
不曾有过其它的样子
灵魂是忧伤的仓库
灵魂是忧伤的仓库
只管储存与保管
河流才是运输公司
有好多只有一节车厢的列车
没有一条河流能装下
一个人完完整整的忧伤
所以，它们总是倾巢而出
它们只管运输，并且保证不让忧伤
在到达大海之前泄漏
它们希望，所有的灵魂
在大海里，都能得到安宁与平静
我只是清晨的一滴露水
没有人能把我，从树上摘下
我不是树叶，不是花朵，也不是果实
我只是清晨的一滴露水
昆虫，穿过我的身体
并不能碰伤我的五脏六腑
当然，我也不会把它们做成琥珀
私设一座水牢
没有人能把我，从树上摘下
不是因为我有多高
而是我可以低到比一条河流的
低吟更柔软的程度，他们摘不到我
触不到我的善良与悲伤
没有一滴露水，可以容下半点邪念
所以，他们称我为露珠
想把我当成珠宝收藏
可惜只是妄想，他们摘不到我
他们一碰到树，我就会落到地里
不管是玉，还是瓦
其实更多的时候，他们并不想摘我
他们只是会看着我，被风吹落到地里
而我根本就不在乎，我更愿意爬上阳光的金发
成为一朵白云，或者祭奠岁月的小白花
把更多人的漠视
变成仰望
在深圳想你的时候
荷塘是你的
荷花，在七月
荷叶上的露水，钻石的心跳
一落到水里
就会有许多涟漪
画出同心圆
每个清晨，那些蛙鸣都会
跟着朱自清的月色，走掉一半
我好言相劝，那另一半
才随你，姓了刘
荷花，这个季节麦子
该熟的，都熟了
在脱粒机上，我相信每一根麦芒
都想成为别住你青丝的发卡
而我，更愿意是一粒麦子
随你回到粮仓
荷花,在深圳想你的时候
荷塘是你的
天上一个月亮
水里一个月亮
这一会，也全是你的
而我，在月亮里
只会默默地
看着你
我辗转在深圳打工
麦子熟了
知了在楝树上叫得欢实
布谷鸟，像水漂
在麦浪里忽隐忽现地飞着
“收割，收割，收割”
母亲从小就给我翻译了布谷的叫声
它在春天播种的时节
会叫“布谷，布谷，布谷”
就像母亲喊孩子上学似的
不厌其烦。当了一辈子农民的父亲
一生只跟着布谷，干了两件事
布谷，收割
父亲死后，母亲每年都会在布谷
收割的日子，倾听布谷的叫声
她说她听到了父亲的声音
她说勤劳的农民
死后，都会化着布谷
守着麦地，春天叫布谷
秋天叫收割。母亲
现在，家里没有了土地
我辗转在深圳打工
干过各种不同的活
不知道死后，会变成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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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9 07: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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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9 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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