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秃笔写手 于 2015-5-30 22:25 编辑
《黄河，黄河》
满河床飘走的哑子羊群
筏子渡我，如渡黎明
——叶舟
一．春
上古的高原还无纵横的沟壑
那青铜的撞击之声是你暗夜的奔腾
额头披散的鬃毛是掠过闪电的风
黄河啊，我的爱人
传说你就是那披头散发的黑色野马
总是在夜的最黑处伴着暴雨和狂风奔腾
四周聚拢的黑暗皆成受惊的蝙蝠
那时无剑，无高高竖起的戈戟
你蹄下轰鸣的高原是世间唯一的金属，唯一的铜
那时帕米尔以西的天空尚无月色
昆仑之巅也无诗人的王座
石头保持着应有的沉默
铜也将词语隐藏在铜的内部
你只有日日饮那烈酒
在太阳入殡的瞬间醉成一道黑色的风
青春，烈酒，颈额的乱鬃，砂石中飘扬的粗尾
黄河啊，我的爱人
草原自会长成于大地的深处
我并非爱你幻化于丝绸之上的图腾
我爱就爱你纵横荒原的桀骜不驯
二．夏
河伯交出的绝非一纸河图，而是你的处子之贞
草原走出大地深处成其为真正的草原
从高原到平原，你把自己的身躯变成无数的乳房
黄河啊，我的爱人或者母亲
从此之后你的故事就开始九曲回肠
第一次吮吸你身体的是两只从黎明走来的母羊
当它们朝着西北偏北的方向走过一条三百公里的长廊
看见风沙洗涤的一瓣月亮缓缓落在地上泛起粼粼波光
你母性的光芒便在它们的每一条血管冲撞
故而错将一枚叫做敦煌的石头当成毕生的卵
在冷寂的石窟中孵化成万丈佛光和女儿飞天
接着在你身旁伏下身躯的是手执铜剑的十万壮士
五眼清泉将十万剑气酿成一轮千年之月
等到那个姓陈或者唐的粗衣男子
双手合十，又乘着夜里失声的羊群匆匆逃离
黄河啊，我的爱人或者母亲
你已流尽乳汁只剩一行浑浊的泪流成泥泞
石头和石头、刀子和刀子、火和火乱哄哄将你淹没
无人问津那粗衣男子在逃经的沙漠留下的一朵微笑的莲花
三．秋
锈迹斑驳的高原上一朵莲花沉睡了千年
紧抱着爱人飞天遗落于世的一袭长绢
隔世的经声已无力超度迎着刀子的羊群
黄河啊，我的爱人或者母亲
寂寞的青稞在鹰的骨头里守护自己的孤独
那乘着筏子东来的道士看不懂残卷上的文字
那是王朝的刀子互相刺捅的阴影里你为神流下的泪痕
你是人间唯一的泪水，真正的泪水只为神而流
要不然你怎么能如此包容，包容
不肖之子将匕首插进你干瘪的乳房以血为乳，包容
醉鬼用毒酒蛊惑的狼群将一盏盏石窟逼到世界的尽头，包容
鲜血洇染的夕阳下红发的妖魔将女儿反抱琵琶的尸体带离故土
你混浊的泪水已经无法洗去胡天八月的飞雪一般飘来的灾祸
你只有将自己的身体高高托起作为献祭
响彻八百里关中平原的大秦之音是你一声疼痛的喟叹
人类尚未拭去嘴角吮吸的血痕就将你背叛
黄河啊，我的爱人或者母亲
雪山早已在你眼泪枯竭的瞬间被十万只乌鸦侵占
十万只母羊掏空自己以殉道的姿态融进你的身体
顺流而下的筏子载着我和我的九把二胡轻唱挽歌
四．冬
书写已经没有任何必要
人类将人类囚禁于巨大的牢笼
将神台摈弃于草原尽头绝无孕育的山洞
黄河啊，我的母亲
诗人弃笔于广袤的虚无而后投身你的怀抱
诗人随风飘去的长袍里裹藏着最后的宗教
自此那满河漂动的羊群彻底失却了言说的潜能
只能和你泛黄的尸体一同随波逐流
我的九把二胡也一齐断弦自残
可是母亲，你真要那背负诗歌的王于你陪葬？
我在无生无灭的黑暗里抠出双眼，目光如炬
我在帝国腐锈的遗骸上将祭台高举
我以原始的肉体披你幻化于丝绸之上的图腾
我以我的骨头为笛子召唤那迷失荒原的马群
我看到了青稞内部蠢蠢欲动的太阳
我看到了马厩里雪花的怒放
黄河啊，我的母亲
你一定感到了九曲的血管里流淌的最后的烈酒
才会在经幡飘动的方向走来一只雪白的母羊
那与我合一的母羊是人类最后的处女
2014.9.13-16来自群组: 西部诗人 |
发表于 2015-5-30 2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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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5-30 23: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