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 地
种烟本来就是件辛苦事
耗时、费力
育秧、施肥、锄草；捉虫、打岔
烈日炎炎
种植的人浑身辛辣
如果加上吸烟之害
足以概括一生的劳苦
驼爷、子英伯乐此不疲
在肺气肿里熬过余生
黄土地里长烟叶
也长虫害和灾荒
活在烟地里的人命里多有苦味
大旱时节
父亲成天捧着旱烟袋
为了不让一点星火熄灭
拼命地咳嗽
他的烟窝里
有一群蠕动着的虫子
放牛记
我有过八年放牛的经历
我放过两头黄牛和一头黑底白花的公牛
每天骑在牛背上
到七树凹河滩或石榴山去放牧
我一路吹响竹笛
云在头顶变幻出的花朵
呼应着我的幸福
牛吃草,我望天
有时我们交换各自的位置
吃饱了的牛一边望天一边反刍着岁月
我躺在草地上,嗓子里发出高亢的哞声
心中安置着群山
望天的时候
不用担心天塌下来
不用隐姓埋名
任凭世界上最洁白的云朵将我覆盖
吹箫人
吹箫的人挑着鸡毛担
打我门前走过
他的肩上有成长的良方
吹箫人在树荫歇息
依次交出倒影和谨慎的问候
一朵花收拢毛刺
释放出内心的香气
一支曲子吹到第二遍
桃花就落了
我在一朵花里隐藏了许多年
五猖庙
砖可以祛邪
瓦用来祈福
心中焚香的人
头顶有三尺神明
路,不断扭曲
红旗变幻成白旗
病急者
有人上错庙门
有人摆错供品
因为几块顽石
一座山更加空旷
一具棺木摆放在堂屋
光线愈来愈暗
如果风吹灭蜡烛
棺木就会发光,照亮自身的黑
一具摆放在堂屋的棺木
从缝隙里偷窥人间
很多年了
它一直在那里耐心等候
在等候中吐出火焰
一块顽石
父亲曾经用它来压船舱
在湖里镇过风浪
上岸后
它被绑在扁担的一头
平衡奔波中的脚步
空闲的日子
它成为祖母腌菜用的工具
浑身裹满盐粒
一块石头的酸楚看不见
它一次比次一次衰老 在墙角
沦为一块拴狗石
与贫穷对峙
偶尔成为坐骑
在我童年的雨地里 奔跑和尖叫
一块被生活击伤的石头
一生用一条裂缝来证明
贫贱和卑微 2017.05.12
我的母亲在乡下
把猪养肥
交给屠夫
干净的粮食 一再翻晒后
交给粮贩
几只老母鸡被她亲切地称为小银行
积攒的鸡蛋
换回稻种、盐粒、火苗
我的母亲在乡下
一日三餐粗茶淡饭
一生不施脂粉
把自己托付给土地
交出慈悲、热血和善良
把命运托付给反复无常的天空
我的母亲在乡下
用一辈子
获取一份宁静
桥
在坍塌来临之前
他把桥安放在体内
他知道总有一天会把它重新架设
他一直在等待着深渊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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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5-19 1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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