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路
在青石上驱赶马车
叮叮当当的人间
苔藓夹杂其中，像马车夫、商铺伙计
像露宿街头的外乡人，雪夜
流浪猫用尖爪，刻墓志铭
青石崖下小酒馆，晚上十点打烊
捡拾落木，点燃篝火
火光乃辟邪之物
妖魔鬼怪都为穷苦人
让出一条生路
‖风暴
那天是雨水，农历有着直白的脸庞
青苔
米粒一样的花
田埂边淡雅的村姑
水渍的芨芨草，从篮子里漾出来
你微小的颤栗，就是我的风暴
漫漫乡村岁月，你杀我
如同探囊取物，如同把一颗罂粟
埋进仇人的子宫
‖贫穷的神
母亲在的时候，村头破庙的小青瓦上
苔花一簇一簇的，和瓦松长在一起
神灵蒙着尘土。香火寥寥。
七十年代，那么冷，冬天
夜雪能堵住房门
母亲。至今
我还是唯物主义者
但想起庙堂里那几樽贫穷的神
和不小心踩蔫的苔花
我为什么心生恐惧
‖我不可能永久占有自己的灵魂
它终究会成为一件旧物——
停摆的钟
磨损的画框
颓圮的纪念馆
硝烟散尽的广场
它终究会像一只燕子
从我的屋檐下飞走——
如同
在纸上擦掉病句，石碑上
凿去异己者的姓名
‖我不相信
落叶总是在夜里，制造
大撤退的景象，如同往年
每一场大雪，总是
在我入睡很久，才会下下来
鲁泰大道此时已是深秋，江北
用漫长的上午时光，供我迷恋
供我耳鬓厮磨，常常倚仗这份孤独
从酒杯里，取出湖水和旷野
取出前尘往事和甜蜜爱人
人间以童话附庸你我，一再地
插入绘本、蓝图、虚无主义
我力求在纸上逃避，建立流亡政权
以待终老
天地之大，只割据一小块像素
作为巢穴，作为理想国
你说的慈悲，你说的绚烂朝代
我不相信
‖樱花落
白天，我们躺在郊区的破房子里
偶尔做爱，大部分时间昏睡
你会突然叫醒我
木板床吱嘎作响，你说
又梦见那个人
拿着弹弓和斧头
可是樱花都落尽了，风好大
我们等夜幕降临。等风
停下来
‖亲热
我们为一件事争吵
你光着脚，到处找发卡
乳罩、绣着牡丹花的内裤
郊区的黄昏
羊粪气味那么浓
掺杂着干草和潮湿苇叶的酸涩
隔壁是患了帕金森病的房东奶奶
我们每次吵的不可开交
她都会去街坊那里说——
小青年那个亲热呦
房子都要整塌了呀
‖荡妇
有几张碟片
都磨旧了
有段时间老是下雨
拉上窗帘，雨声变得浑浊、生硬
一把锁
衰老的门卫
你有时想逃出去
有时安逸得不成样子
‖堕胎
医生是个村妇
用方便袋装着药丸和卫生纸
她说这个药很猛
一会儿就好了，疼
就忍着
生孩子更疼
临出门，我塞给她二十块钱
她轻声嘱咐我——
你媳妇下颌有颗痣
“那方面”厉害
可别由着她性子来
‖分手
那一年冬天我们分的手
雪太大，菜贵的要命
房租也涨了
你要回湖州老家做民办教师
你说你们村那个老师
得肺癌死了
孩子们没人管，都跑到
洞庭湖边上逮越冬的鸟
鸟，太可怜
‖重逢
此后三年，我在省城
频繁换工作
找廉价的合租屋，一直
安定不下来
后来
在一双
丝袜的商标背面
找到你用铅笔
胡乱写下的地址，我想
等我攒一些钱
就去找你。可是直到
九九年我回乡下
跟刘翠艳结婚
还是穷小子一个
‖女儿
我给女儿取了你的名字
这是我
自私的一面
每当我喊“茉莉、茉莉”
就会有一个义无反顾的女孩
扑向我。即使我是万丈悬崖。
‖怀疑
你提出的分手
你回家教书只是借口
你爱上了别人
你嫌北方冷、菜贵
水果也不新鲜
你跟一个丑八怪结婚
生了一个丑八怪儿子
你早把我忘了
你当初
把仅剩的八十块钱塞我裤兜里
是为了让我买一张
离你远点的票
‖生如斯
如今我已年过半百
头发都快掉光了
身材臃肿——
特别像我们以前
讨厌的那种人
油腻、好色又力不从心
还记得你嘲笑他们是猪
晒着太阳，就等着
过年
挨刀子了
现在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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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4-27 1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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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4-27 1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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