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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杨
口 w.j.s
1
胡杨,青杨,白杨,速生杨。
魔鬼城外,孔雀河畔,五彩滩上,南疆北疆。
庭前屋后,道畴陌上,戈壁绿洲,城市村庄。
眼里,心里,梦里。风里,雪里,泥里。
苍穹之下,云端之上。一棵棵博格达峰样的脊梁,沉默而又倔强。
2
不做石榴,一辈子谁也离不开谁。
不做葡萄,一生需不断提醒才能攀岩向上。
不做哈密瓜,表面圆滑,一肚子甜言蜜语。
也不做一生被人赶来赶去,任人宰割的牛羊。
这辈子,在新疆,只做一棵杨。
与无数的杨隔瞳相望,胼手胝足,刚直向上。
不屈服霜雪的欺凌,不畏惧风暴的恣狂,不理会黄沙的肆虐,不变色斧锯的斫伐。
3
见证过轮台东门的别离;目睹过塔里木河的忧伤;聆听过伊犁河的歌唱;动容过塔克拉玛干的悲壮。
由古而今,青穹之下,高原之上。
胡杨,青杨,白杨,速生杨。
同一渊源的族群,形态各异的面庞,构成西北地域上普惠而无争的风景。乐观旺盛地生长,庇护水乳交融的村庄。
4
一千年不死,一千年不倒,一千年不朽。
活化石的图腾,是胡杨。
更多的,是朴素平凡的模样。
像巷口打馕的阿布都热合曼,巷尾卖肉的买买提江。他们溯各自的命运行走,又坚强地留守原地,惬意地生活,自在地悲喜。
像那些天南地北的移民,走的累了,把滚烫的双脚随机扦插进迎纳的沙土,一代一代。任风穿透身体,任尘拓下背影。熬过困顿的严冬,只要一口春天的雨水,就能发芽,生根。
5
在新疆,做一棵杨,有它自己的不幸。
一生留在原地,无暇旅行。
必须飞快地生长,迭代更新,然后四裂五分。
一些标识草场的边界,一些围护牛羊的安宁,一些打磨精致的日子,一些支撑粗糙的工地。还有一些,将自己的肋骨细细拆分,拼成生活斑斓的饰纹。
6
在新疆,做一棵杨,有它自己的幸运。
可以代言阳春,可以代言繁夏,可以代言收获,可以代言梦境。
可以纵横成大地的经纬,可以并辔成长路的奔腾。
可以棹舟薰衣草紫色的黎明,可以小醅稻花香馥郁的黄昏。
可以干旱性大陆上俯瞰海洋,可以沙漠荒原边触摸星辰。
可以亲近世俗的篝火,可以昂扬佛性的光辉。
7
做一棵杨,在新疆,比肩昆仑。
想站稳,就自己扎透沙砾,饥渴的梦想,向地壳深处无限延伸。
想远眺,就努力拔节目光,让流云指掌间栖息。
想大笑,就侧一侧身,让披挂的翡翠陶铃喷薄珠玉之音。
想沉默,就阖上幽深的瞳井,惜字如金。
想奔跑,就撒开思想的缰辔。去柳烟袅袅的苏堤,去粉墙黛瓦的乌镇,去波光潋滟的滇池,去千里冰封的北国,去地灵人杰的中原,去慷慨悲歌的燕赵。去左右八百里秦川,舞上下五千年风雷。
累了,学一匹汗血马,雕塑般安静,以随时驰骋的姿势,小憩。
8
做一棵杨,在新疆。做真实的自己,恩怨分明。
远离密植。允许孤独,是最大的体恤。
不用青巧的语汇歌颂谁,歌颂他本来应有的样子。
不猜忌,不私欲。一点小情绪,也能自行痊愈。
不斜伸,不攀附。不献媚,不扭曲。
一生只有两种状态:挺拔;不屈。
一生只有两个诉求:快乐生长,自由歌唱。
所有的傲岸,不为仰视,只为预警地平线上的风暴。
所有的积累,不为炫耀,只为抵御注定会来的寒潮。
所有的缄默,不为词穷,只为沉淀反刍的营养。
所有一次次破壁而出的坚韧,只为冲破故步自封的藩篱,在西北广袤大地上,纵情地繁衍生息。
9
在新疆,做一棵杨,做幸福的自己。
漠视风雪,让血管里固有的善良,沐浴灵魂的高声部吟唱,破茧出青色的光芒。
然后,扎根原地。为一粒沙,一尘土,一穗金色的麦子,一只卑微的蚂蚁,一茎柔弱的小草,一支无闻的雏菊,擎伞,举旗。
今夜,湛蓝的雪原上,一棵杨,擎内心通明的灯火,傲然伫立。敏锐的目光,穿越无边的雾障,去辨识,去迎接启明星划燃的第一缕曙光。
10
做一棵杨,在新疆。
即便倒伏原地,也要折叠年轮,逆命运生长。
如果,喀什噶尔,你们必经的路上,看见了它,面目全非。
请相信,它远离了礼赞,初心盈胸,一如既往。
这趟唯一的旅行,是宿命,也是使命。
11
做一棵杨,在新疆。
哪也不去。无暇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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