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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8 18:1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鲁迅先生下葬时》

抬他灵柩的青年人中
有没有一个
偷偷拔掉钉合棺材的钉子?
或许会有一个吧
或许会有不止一个吧
偷偷地,不被人看见
或许已被人看见,最近的一圈
或许第二圈,第三圈……
都看见了,但人们不说
不让军警和暗探知道
或许军警和暗探们已经看见了
他们肩负那么重大的使命
怎么能不看见呢?
但他们也不说
或许在场的人,一圈,一圈,漾开去
都知道了,但都不说
巨大的信心漾开在中国的大地上
拔掉了棺材钉的棺木内的
鲁迅先生的遗体
像一枚钉子,钉进旧时代的心脏

                     
《果戈里写出来的人》 

果戈里写过一对
有钱有闲又和气的地主夫妇
关键是,一对无害的夫妇
每天没事,就吃,吃九顿
吃时谈的,也都是吃
开个西瓜,男的尝了说好
说,别看瓤红,红的不一定都好吃
苏联解体后,兰英年路过
当年果戈里写过的地方
当地人陪他进一家院落
已过饭点,但主人很快摆好一桌
兰诧异,哪来那么多吃的
怎么这么快弄这么多吃的
主人开一西瓜,得意地说瓜好
说,你们别看瓤是红的
红的不一定都好吃
刹时,兰英年呆住
读到此的我,也不由得
掐一下自己,这一页
映出多少身边的人
多少相似的话语
我不由得怀疑我们是不是
果戈里写出来的人
果戈里死去多年,但写出的人
完全可能还在,为什么呀
因为岁月静好呀
因为和气厚道呀
关键是,因为无害呀


《冰凌》 

冰凌是一个念头

一个不向下坠落的念头
它的身体在下坠
它把整个下坠的身体
凝成一个不向下坠的念头

它成了冰凌
它成了,也是要化的
化成水,坠下来
但它度过了作为冰棱的一生

一生,向上映射着天光

     

《创造力》 

穿心莲
不要以为它是植物或药剂
是用拳头
真击对方胸骨
贝母鸡
不要以为它是动物或菜品
是跳起来,用手肘
重击躬下腰的对方的背心
乐山大佛
不要以为这是佛像或景观
是用断衣架弯成弓
将人的额头弹打出一群包块
够了,到此为止,仅举几例
这都是狱中的花样
但发明它们的
不是警察,而是囚犯
只有自身就处于挨打地位的人
打起比自己更弱的人时
才会释放出
如此巨大、如此源源不绝的
创造力

     

《人》

一个人
不是他自己
而是他一生
自证无罪的口供


《小时候》

小时候的日用品
往往只一两个主要品牌
钢笔两种:
英雄,永生
那时觉得英雄是英雄
永生是永生
现在一想,可不都一回事吗
英雄,就是永生的
自行车两种:
凤凰,永久
现在一想
可不也一回事儿吗
凤凰,是传说中
才有的
现实中没有的东西
才能永久啊


《海盗船》

小杜的女儿要坐海盗船
小杜说,公园要关门了,坐不成了
他女儿说,我看见船上好多人
小杜说,那是白天上了船
下不来了的人

离开公园时,他女儿频频回头
看那些人,眼里满是同情
我想,这世上有没有一个人
一个长大后仍然是孩子的人
用同样的目光看我们这些
一边看海盗船上的人
一边以为自己不在船上的人


《鸡汤》 

她的鸡汤告诉你:你所有的不幸
都源于你内心,世上没有恶
所有的恶,都是你自己的恶
不要反抗恶,要宽容
宽容一切,只改变你自己
我觉得这个上流女人的汤
该端给那些生来就吃不饱饭
生来就受不了教育
生来就受压迫当奴隶的
国家和地区的孩子们
他们唯一的办法是改变自己
他们改变自己的唯一方式是死
那些孩子瘦小得像小鸡
在吃人肉的地方,他们死了
炖成肉汤,和鸡汤一样鲜美
让这世界又变美好了几分


《不能举手》

儿时看电影
只要见到敌军举手投降
(没见过我军如此)
就断定,他们小命保住了
就像毫不怀疑只要自己
做一个真诚、善良、守信、守法的人
就一定会拥有平安的一生
今天想想,在战场上
哪能举手缴枪啊
没子弹了,就用刺刀
没刺刀了,就用匕首
乃至捡石头,战斗到死


《丢失的羊》

那个羊贩子丢失的羊
自己找回去了
羊贩子用三轮车载它
二次前往屠宰场
羊平静的眼神如秋空
悲旷的天地间
没有它找寻的门
甚至它就是一扇门
经过我们这些找寻门的人
但我们却认不出


《醒,是什么形状?》

醒,是流浪的形状

人们一生忙着用钢筋水泥
把睡梦圈筑牢实
如果那屋顶有一丝裂缝
如果那裂缝漏进雨水
如果那雨水唤回一个屋内人
流给雨中流浪的生命的泪水

那一丝裂缝,就是复活的形状


《当好人是要真刀真枪干的》

海明威在二战中
独自驾驶用游艇改装成的巡艇
艇内装满火箭炮、手榴弹和机关枪
在海面搜寻德国潜艇

乔治.奥威尔,携妻子到西班牙
参加反佛朗哥法西斯的战斗
喉部中枪,医生说
再偏一毫米,就没命了

圣爱克苏佩里,44岁之龄
在主动再三请求下,到北非驾驶飞机
加入抗击纳粹的战斗
第9次执行任务时,消失在云端

萨特和加缪,是纳粹占法期间
地下抵抗组织的战友
他们曾在酒吧争论
萨特认为,人可以自主做任何选择
加缪说,你是否可以去向德国人揭发我
萨特认输,承认人有底线
不能选择做任何事

包括不能选择
在非正义面前袖手旁观
在邪恶面前不拿起枪来


《冰山》

          冰山之所以雄伟
          乃是因为它的六分之五
          在海面以下
                              ——海明威

我敬佩冰山一类的诗人
一个诗人应该做冰山一样的诗人
如果他此生注定
海面下的部分很小
他就让露出海面的相应减小
海面下的很小很小
就让海面上的更小更小
小到他作为诗人的一生
只留下一首诗
一句诗
甚至,一句诗也没留下
只留下一缕
冰的清冽闪光
那闪光可能是他一生中
仅有一次地俯下身
救助一只流浪猫
也可能是在街头
看见城管当着女摊贩年幼的
痛哭的孩子
扔弃她的廉价货品
抓扯摊位布
的那一刻
一生仅有一次地
脚点地,停自行车
大喝一声:住手!


《幸福是》

自由
和追求自由的自由


《现在的灯》

五花八门的灯,有些形状仿蜡烛
亮起来,像烛在烧
亮起来,比烛火亮
但它们不会烧自己
不会把自个儿搭进去
它们烧电。电从何来,电怎样来
它们不管,只管把自己亮得神采奕奕
并且鄙视蜡烛
又有烟,又晃动,又流泪,又不干净
为了发那么弱小的光
还把整个儿的自己烧没了


《写直面现实的诗》

但我没写过半截身子给碾碎了的
没写过眼睛哭瞎了的
没写过声带喊裂了的
我不幸(或叫幸运)
生活中没遇见过这种极端惨痛的事
不是听不到,搜不到
而是觉得没必要
平平常常的生活中
埋藏着同样的痛苦
我不喜欢拿着惨痛
逢人就展示的祥林嫂
鲁迅也不喜欢
大多数中国百姓也不喜欢
他们有再大痛苦
也会擦洗干净
换一张看得过去的脸走出门
你在小区遇见那个微笑的人
可能就是
身子碾碎了眼睛哭瞎了声带喊裂了的人
俗话说上吊也要歇口气
你上街看见的人
走着路说着话挤着车守着小摊等生意的人
可能就是上吊间隙
出来歇口气的人


《看羊》

来看羊群的几个人
一个是批发羊肝的
满眼是羊的肝
一个是批发羊心的
满眼是羊的心
看完,谈完,这些人走了
带走了他们已纳入生意经中的
这群羊的心,和肝
失去了心肝的羊们
暂时还在吃草
一只失去了心肝的母羊
舔着偎在它身边的小羊——
它小小的心肝


《你这样吃过饭吗?》

一口一口地,慢慢吃
一口,一口,看着灯下的
一粒、一粒米饭,吃
一边吃,一边想着米饭,吃
从勺子内,吃干净
把勺子边沿,舔干净
再吃下一勺
感觉到米饭的香
米饭的甜
米饭的弱小
感觉到米饭的粗糙
和疼痛
一边吃,一边感觉到一粒、一粒米饭
在自己黑暗的炉膛里燃烧
感觉到火苗
静静地燃烧
窗外是静静飘落的雪
就这么不快不慢地吃饭
一粒不剩地
吃完一碗饭
然后对着窗外,站起身
你这样吃过饭吗?
像早期佛教徒
像正在吃饭当中醒来的
索尔仁尼琴


《大海中的巉岩》

突在最前面的
像巨大的、凝固的、凄厉的海浪
那是日以继夜
与海浪搏斗的结果
它心脏部位
有海鸟的巢
幼鸟又刚刚生出了
幼鸟长成飞起
像岩石与海浪激战的飞沫


《不由自主》
         
有个画家,最大的遗憾
是没有画出一幅满意的
现代青天像
他多次尝试,画出充满了
正气和睿智的人像
每次都是,画到最后
当他把全身心的热爱与崇拜
灌注于笔端,总会不由自主地
在那个现代人的头上
添上一顶乌纱帽
                     

《如果》

如果你去一个吃人肉的国家生活
也会玩微信。你手机上的微信好友
转天,消失一个,转天,消失两个……
被弄去清蒸了,被红烧了,被干锅了……
甚至你看着一排排好友头像
难免会想,这个适合干煸
而这个,用来打边炉不错……
在一个吃人肉的国家里
你翻看手机,其实是在翻菜谱


《众生黯哑的黑夜里》

众生黯哑的黑夜里
巡夜人的钥匙冻得哗哗响
他来回踱步的
昏灯下四十米长的走廊
是夹在世界之间的夹缝
走廊两侧一扇扇门后
是梦的交易所
甜美、美梦、噩梦、醒着的梦
无声地讨价还价着
讨价还价着,交易着我们


《火锅》

他看看店家端上的鸭肠,说:
拿去换了,我要生抠的
生抠,就是从活鸭屁眼
活生生抠出鸭肠
据说这种肠烫吃特别脆嫰
店家一看这位是内行
一声不吭,端回去了
我知道,此刻,厨房
最残忍的一幕上演了
我注视这个中年男人
你们知道我的结论吗?
你们知道我一眼就判断出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这是个在领导面前唯唯诺诺
在同事间笑容可掬
在社会生活中随大流
在个人生活中从不越雷池一步
在邻里中获众口一词好评的
好职员、好市民、好丈夫、好父亲


《死后的梦》

如果死是长睡
会不会做梦
梦见自己活着
像真的,像此刻
此刻,我又会不会是在
死后梦见的活中?
我身边的人
是我梦见的
全都向我证明
活,是真实的
一切明亮的东西都是真实的
怕我怀疑
怕我醒回死中
他们就全没了
于是想尽办法
让我梦在活中


《巴黎凯旋门下》

有一簇终年不熄的蓝火
法国友人告诉我,那火苗前
镌刻在地面的字的意思:
纪念祖国历次战争中的牺牲者
我问:正义的战争?
他答:所有的战争。
他回头看我一眼
又转回头望着蓝火,说:
每个上战场的人都相信自己
为正义而战,真相如何
对死者而言,有区别吗?


《听话》

我们离家在外,给家里小孩通话
最后一句几乎都是:
你在家,要听话哦
听话,就是好孩子
听谁的话?
听家长、老师、校长、好长辈
说的对的话
不听坏同学、坏长辈说的
不对的话
但如果是家长、老师、校长、好长辈
说的不对的话,还听不听
当然要听!如果不听
你就不是好孩子了


《虽然我是动物保护主义者》

不要做被人强制被人玩累了
被放下车就感恩戴德的人
要做就做舍命跳车的人
做刚捡得性命就顺手操起一根棍子
插进马车飞转的轮辐的人


《首席》

一个混不下去了的学者
辗转到官场上混
却越混越好
最爱在人前炫耀
自己是某大官的首席顾问
我不知这世上还有这头衔
我不知,说明我傻
其实这位首席顾问先生
该聘我当他的首席傻瓜
有了我陪衬
再傻的傻瓜也显得不傻瓜了


《幸福是》

自由
和追求自由的自由


《我梦想的职业》

我梦想的职业依次是:
熊猫饲养员
公墓看守人
地下停车场管理员
所谓管理员,其实一天中大多数时候
在坡道尽头
地下层靠墙处
一盏昏黄的白炽灯下
喝茶看书
我的搭档不看书
中午爱喝两杯
一喝就动情
就说起往昔岁月,和岁月的潮汐
如何把他冲到了这儿
只有我听他
只有我在他喝两杯时
听他反复说这些
他是真高兴啊
一高兴就动情
一动情就两眼湿润
像在哭
但我知道,他是高兴


《人人都哭》

莫言说,在一个人人都哭的时代
应该允许有人不哭

我想,人人都哭时
不哭的人,难免有一种罪感

应该查一查,哭的人人中
有多少,是为哭而哭
又有多少,是为罪感而哭
先是为自己不哭的罪感而哭
紧接着,哭起来之后

为自己屈服的罪感
而深深地,真的,哭了起来


《野猪林》

见过吃喝玩乐的地方
取名叫快活林的
没见过叫野猪林的
应该考虑给这种场所
取名叫野猪林
以便给我们一个错觉:
笑咪咪的店家用温柔富贵
把我们稳在这里
然后放手到外面黑林子里
去杀人越货
越是这样错觉
我们越会去这种地方
因为那些恶棍
杀的又不是我们
并且因为以为我们蒙在鼓里
就继续给我们提供
这儿享用的一切
甚至在他们买卖顺手时
一高兴,给我们打个大折


《我这首诗不会有几个人读》

一白人,和一印第安土著
走在闹市街头。忽然
土著凝神而听,说,一只蟋蟀
并在路边草坪内逮住一只蟋蟀
白人大惊:你听力超常!
土著笑,从裤兜掏几枚硬币扔地上
喧闹中自顾走过的路人
纷纷停下四顾
土著说,看见了?
人们只听得见他们想听的
由此我也知道,我这首诗
不会有几个人读
写众人喜读的东西,有时
不过是掐灭心中蟋蟀的鸣叫
代之以硬币落地的声音


《没有人来了》

清晨,地下停车场
车挡风玻璃上停着一片落叶
昨晚没有的,它怎么来的?莫非
它穿过钢筋水泥穹顶而来?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柔弱之物总是抵达
我们想象不到的深度
我想起莫斯科的地铁站很深很深
站在地面扶梯口
向下看,看不见底
人到下面,仿佛进了一个
寂静肃穆的殿堂
站台上隔一段距离
一尊蒙着素洁灯光的雕像:
普希金、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
空荡荡的大厅内
和其中一个相对凝视,久久地
感到不会有人来了
雪就要落下来了
雪已经穿过钢筋水泥穹顶
落在对视的目光中,落在身上
片片雪花泛着金色的灯光……
我一边想,一边捡起金黄的落叶
像捡起一片雪花,是的
没有人来了,雪落在我身上
远方的列车,正穿过风雪呼啸而来


《抱歉》

抱歉,仅凭记忆
我拼不完整
一个天空了


即便是下雨的天空
下面也会走着
不怕雨的人


那我就把记忆中
最小一块雨天
顶在头上吧


它是我的斗笠
遮挡上面
天空被拆除后的虚空


《你》

我见过一人,走路看手机
跌一深坑里
受伤抬走了

我见过一人,大天白亮
好好走着,正对正
撞电线杆上,死活不知抬走了

我见过一人,走人群中
没跌到没撞到,就这么透明了
消失不见了

你都见了些什么呀
我怎么没见过呀

你就是那跌坑里撞电线杆上变透明了
消失了之后来代替你的
另一个人
你,怎么看得见啊


《惊喜》

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
惊喜于面目全非的街巷中
一些旧日小店还在
不是生意兴隆的名店
而是当年就摇摇欲坠
今天仍风雨飘摇的小店
它们仿佛用自己艰难
而执拗的存在,提醒人们
这世上还有另一种存在
见到这样的店,我会进去
店家几乎都是不卑不亢
而真正友善的人
我会买一两样东西
带回一份细微的暖意
如果是餐馆酒店
就进去,找个角落喝两杯
为什么要找个角落呢
我也不知道。事实上
在这样的店内
即便你在中间的位置落座
也像是在角落里一样


《想起一则新闻》

一个巴勒斯坦14岁男孩
腰缠炸药去当人体炸弹
在巴以边境被查出
被解除炸药后的男孩
惊惧地抹着眼泪
一个以色列大兵
搂着他的肩安慰
像一对劫后余生的
难兄难弟
我祝愿那个被以色列人
将他从英雄
变回成人的孩子
好好活着,好好学习爱
学习自己选择
自己的人生
如果要当英雄
就凭自己成熟的、独立的、冷静的选择
去奉献,去牺牲,那才是
真正的英雄
而此前,或终生
珍惜自己,从英雄变回成
一个人的一生



《小时候》

小时候的日用品
往往只一两个主要品牌
钢笔两种:
英雄,永生
那时觉得英雄是英雄
永生是永生
现在一想,可不都一回事吗
英雄,就是永生的
自行车两种:
凤凰,永久
现在一想
可不也一回事儿吗
凤凰,是传说中
才有的
现实中没有的东西
才能永久啊


《公共场合》

电梯,地铁,或其它公共场合
略显拥挤时
站门口的人,杵着,堵着
一动不动
漠然的神情
似乎对外面的说:
满了,别进我这儿了
真的,那神情说的就是:别进——
我这儿了。
我们都这样
自己偶然身在哪个
公共场合
哪就成了“我这儿”
随机,刚刚好
也在“我这儿”里的其他人
和我之间
自动建立了战友
哦不,狱友的感情
(随机换个场合
则可能是敌对者)
有时这种感情
还被镀上
庄严和神圣的光芒
我们团结一心
把外来者坚决
抵御在自己的笼子门外


《说到底人人都懂的》

这种人背弃、或出卖你
不要去问他原因
圣彼得还曾因恐惧
而三次不认主呢
人在天地间,多么渺小
这身躯,这唯一的行囊
离开时还得扔下
更何况把行囊当成了自己
一生往里面
尽量多填塞东西的人
走吧,走过忘了他
他往自己里藏东西时
讳莫如深看你的表情
像对你说:你懂的
我们不懂很多事
但说到底,一切,我们都懂的
懂,因此想哭
他也懂,懂善恶,懂羞耻
但装不懂,因此他不哭
走吧,替不会哭的他哭吧
圣彼得从审判耶稣和围观的人中脱身
想起主说过:明天鸡叫两遍以先
你将三次不认我
彼得思想起,就哭了


《证明》

我不能证明我做过的
我尤其不能证明我没做过的
我不能证明我是我
我终于明白了教科书的伟大
每一个证明式只证明它自己
从不证明
那些证明过它的人
的人生


《沉郁的下午》

路边公共长椅上
一个中年妇女仰靠着睡着了
她的冰糖葫芦杆子
也仰靠在长椅背上
也像睡着了
又像她梦见的自己:
身体简化成一根竹竿
上半部插满
一串串冰糖葫芦
红通通、亮晶晶的冰糖葫芦
每一个,是梦中的她
长出的一个梦想:
那么多,串一起,给孩子的
小小的、圆圆的、甜甜的梦想
五元钱一串的梦想
天黑前,都能卖完


《如果你们还知道我》

初中班上
有个姓从的女同学
不说名字了
说了你们也不认识
她父亲是从连文
当我们知道时
大大地兴奋
和自豪了一阵
从连文,你们大多也不认识
是印度电影《流浪者》
主角拉兹的配音
拉兹,估计你们也不认识
不过电影里
法官的儿子仍然是法官
贼的儿子仍然是贼
这句让我们那代人
常挂在嘴边的对白
你们或许听过
再过几十年
如果你们还知道我
就可能通过我的诗
知道几十年前
一群中学生的自豪
他们的一个女同学
的父亲,用全中国听得懂的语言
代表一个名叫拉兹
的印度青年
发出向法官的儿子仍然是法官
贼的儿子仍然是贼的法则
挑战的声音


《你从哪来的》

梦境中,无论何地
人记不起自己
从哪来此地的
梦的原住民由此
找出鉴别方法
纠察人员遇见人随机抽问:
你从哪来的?
答不上的,是混入者
立即驱逐出境
被逐——醒来的人
仍问自己这个问题:
你从哪来的?
在醒中,仍答不上
只记得刚从梦境中来
一次次这样从梦中
被逐出,一次次这样问自己
后来,人们填履历
越来越多的人
在籍贯一栏填上:梦境


《在赌局中永远别想赢庄家》

除非瞅准押大赌注的
把自己的小赌注押得相反
庄家抓大放小,会让你赢
但你别夸口挑战成功了
你不是挑战者
你只是同谋、帮凶、和共犯


《我不收藏旧刀》

无论多么了不得的旧刀
我也不收藏
我不知道它们的历史
不知道它们有没有弑杀过生命

菜刀也可以用来杀鸡
水果刀也能用来杀人

我只用我的刀,从新刀开始用
我的刀是素刀
哦,也沾过血,不小心割破我的手指
我用的创可贴
是家里寻出的儿童创可贴


《找不到主任了》

我问:文件盒里找了吗
大家答:早就找了
我接着一样一样问下去:
红头子文件里找了吗
文件的字句中找了吗
文件里被反复用用滥了
因而被大家视而不见的
四言八句套话里找了吗
大家一一回答:都找过了
我说:那就麻烦了
只能去办公楼里
一具一具身体里找了


《每一次降雪》

都是碎裂的天空扑向大地
碎了,但也要在消失前
铺成一个地面的天空
这时若有人走过,留下一行足迹
——白色天空中的足迹
其实是天空带着一行足迹
经过他——像时间
带着诗句,经过此刻的我


《一幅画》

分两部分
上半部分:入学照
孩子们神态各异
动作和表情五花八门
下半部分:毕业照
孩子们正襟危坐
庄严呆板的表情
全是中间老师的复印件

只有身量和五官有差异
那是上帝的创造
上帝的创造也仅止于
身量和五官
上帝的能力
怎能和后来的改造者相比


《为什么?》

为什么还保持着
双手呵护一盏灯火的样子
是出于习惯,还是十指已拢成火焰

现在是风吹不灭的
凝固的灯火了

仍漂移在大地上
在积淀了几千年的巨大板结的风中
把自己燃成
它小小的心


《我?》

我是那边
辽远山路上的我
留在这儿的一个记忆吧

群山虽然空寂
仍会有人走在其中
我的身影渐渐地
在明净的日光中消隐

转弯处,林梢上耀眼的的闪光
是所有走过的人
留下的足音的合唱


《去精神病院看李赵》

护士对我说
他近期安静得很
没事就在书里钻研
见到我
他告诉我最新成果:
文字比人勇敢
古往今来
躲在文字狱外的人是多数
躲在外面
幸灾乐祸
而从未进过大大小小
任何一个文字狱的
中国字
则几乎没有


《光的人》

鲁迅先生读进书里
读进书缝里的目光
如果还有一丝留在一个人的心中

就会有光从锈暗中透出来
他就是一本书的钉书钉

鲁迅先生离开我们几十年,远了
鲁迅先生离开我们几十年,很近
几十年,不过是一本历史书上
两邻的两页

钉在一起。何况钉在一起的还有
厚厚的过去
长长的未来


《回家路上的孩子》

一个回家路上的孩子
每一步
都踩在大地的中心
大地随他在移动?

他停下小歇
仍在大地的中心
大地随他停止了移动?

一群人经过他
他们奔大地中心而去
他们不知,自己每一步
都在大地的中心

他们越走越远
大地,慢慢地倾斜


《油菜花的时节快来了》

在寒冬里,每每想到这一点
我也有意写写油菜花
但我不写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田
我只写一朵油菜花
我见过,在一户农家院门旁
偶然地、孤独地生长在清风中
一朵油菜花,第一次让我认出
它不仅是经济作物。它是一朵花


《死后的梦》

如果死是长睡
会不会做梦
梦见自己活着
像真的,像此刻
此刻,我又会不会是在
死后梦见的活中?
我身边的人
是我梦见的
全都向我证明
活,是真实的
一切明亮的东西都是真实的
怕我怀疑
怕我醒回死中
他们就全没了
于是想尽办法
让我梦在活中


《火锅》

他看看店家端上的鸭肠,说:
拿去换了,我要生抠的
生抠,就是从活鸭屁眼
活生生抠出鸭肠
据说这种肠烫吃特别脆嫰
店家一看这位是内行
一声不吭,端回去了
我知道,此刻,厨房
最残忍的一幕上演了
我注视这个中年男人
你们知道我的结论吗?
你们知道我一眼就判断出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这是个在领导面前唯唯诺诺
在同事间笑容可掬
在社会生活中随大流
在个人生活中从不越雷池一步
在邻里中获众口一词好评的
好职员、好市民、好丈夫、好父亲


《匀匀净净》

母亲最不能容忍的一种愚蠢
用她的话说:
瓜得匀匀净净的
多好!瓜
都不波动,不跳跃,不反弹
瓜都瓜得
一致、统一、平稳
正常、正确、正派

在瓜的队列中
都不游离主流不离经叛道
都始终如一保持一个
瓜娃子应有的本色


《我在地铁上睡着了》

当列车播报抵达站名文化宫
我一跳而起,准备下车
我们即便睡着了
听不见什么,听见什么
还是我们在选择
你平日里听到的飞短流长
国际国内大事
官场秘闻,跌打丸散
陈谷子烂糠,七荤八素
不要以为是偶然飘入耳中
全是你自己的选择
你读到我这首诗
不要以为是偶然
而是你不知道的那个自己
很多年一以贯之选择的结果


《邮差》

在我的六年守夜人生涯中
第一年里一个冬日凌晨
老刘摇醒我叫我接班
平时关系不太好的老刘
今天不太一样,他说,兄弟!
他说,兄弟,下雪了!
营养不良,和长期熬夜
让他脸上,乃至通体泛绿
仿佛一个邮差。今天凌晨
他仿佛穿过风雪,给我送来邮包
随后,我和他肩并肩站在窗口看雪
我觉得我也是一个邮差
他叫我兄弟,我觉得我们就是兄弟
一家人中出一个邮差
已属难得,何况两兄弟都当邮差
我们今天面对的邮包好大
无边的夜空中纷扬着雪花
今天凌晨,两兄弟邮差
要肩并肩走进邮包
天未亮,就把自己邮递出去


《不会忍的要向会忍的学着点》

感觉地铁站内的厕所
没有一刻是不挤的
尤其女厕,门外总排着队
真能忍呀,管理者
能忍受这长年如一日的景观
旅客,能忍受这长年毫无改变
说起来,真的也没什么
忍忍,就过去了
何必改扩建什么厕所呢
忍忍,就到地铁系统重建的时候了
今天等在女厕门外一女士
去年秋天,也遇见她在这儿排队等
让我以为,她从去秋
等到今春。她表情如一
没有烦恼,没有愤怒
淡定得仿佛对你说:
有什么不能忍呢?从去秋
到今春,中间只隔一个冬天
冬天忍住了一切
把自己忍得白茫茫空荡荡
向冬天学习吧——我们中
不会忍的,要向会忍的学着点儿

《不要以为》

不要以为多数一定是好的
不要以为多数人的眼睛一定雪亮
当年支持希特勒的德国人是多数
那些年他们的雪也多得很
雪多,但不白,也不亮
色泽灰暗,那是他们的焚尸炉
喷吐的焚烧犹太人的灰
这样的灰擦不亮眼睛
不过他们多数的形象
高大,英俊,有教养,制服挺括
读很多书,懂哲学名词
弹钢琴,热衷音乐会
他们真的很帅气!真的
我熟人中的多数都佩服
并常常模仿他们的帅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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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9-5-8 22:39 | 只看该作者
“前一段登录不便肠,未贴的诗汇集一组 ”

“肠”,应,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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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9-5-8 22:39 | 只看该作者
提读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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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9-5-8 23:12 | 只看该作者
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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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19-5-8 23:12 | 只看该作者
先提后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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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19-5-8 23:47 | 只看该作者
诗心安逸
玉石不琢不成器
诗赋不磨不成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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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19-5-9 08:06 | 只看该作者
先mark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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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19-5-9 09:44 | 只看该作者
冰凌》 

冰凌是一个念头

一个不向下坠落的念头
它的身体在下坠
它把整个下坠的身体
凝成一个不向下坠的念头

它成了冰凌
它成了,也是要化的
化成水,坠下来
但它度过了作为冰棱的一生

一生,向上映射着天光

《我这首诗不会有几个人读》

一白人,和一印第安土著
走在闹市街头。忽然
土著凝神而听,说,一只蟋蟀
并在路边草坪内逮住一只蟋蟀
白人大惊:你听力超常!
土著笑,从裤兜掏几枚硬币扔地上
喧闹中自顾走过的路人
纷纷停下四顾
土著说,看见了?
人们只听得见他们想听的
由此我也知道,我这首诗
不会有几个人读
写众人喜读的东西,有时
不过是掐灭心中蟋蟀的鸣叫
代之以硬币落地的声音

“喜欢这两首。喜欢简单但让我静止一会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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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19-5-9 13:26 | 只看该作者
很多,有重复,说明看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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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19-5-9 13:28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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