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这样了》
很久没这样了，都快忘了这样的感觉
不去上班——不是因疫情
而是大家上班的日子，独自在家
一波上班上学人们的动静过后
静下来了，整个楼栋没有人了。也没有我了
度过了整个青年到中年岁月的老屋中
没有了我，是最正常的事
女儿从有记忆起，就生活在这儿
她已到了快离开这儿走出去的时候
有一天，她会发现
这儿没有了我，这儿到处都是我
一杯茶，泡上，就忘了喝
想起时，已到饭点。那么，就不吃饭了吧
像一天才开始一样静静地喝茶吧，从茶水里
我能看见自己的脸容
《我不记得很多被命名的日子》
一些友人约稿，才知道母亲节快到了
我不记得母亲节，也不记得父亲节
也不记得很多被命名的日子
人们说我这样的人不看重亲情
是这样吗？我不想深问自己
我只大约记得一些主要节日
下半年的，比上半年的火红一些
火红中藏着一个白如冰雪的日子
那是要记得去忘记的——冰雪般的忘记
因为记得了那个忘记，想起了十字架
制十字架的木头上也有木纹
那是树对漫长岁月的记得，还是忘记？
我一生中曾有十天不说话，只看脚下的木地板
看那像山川、像河流的木纹
想，如果我们一家人像蚂蚁那样小
跋涉过这些木纹时会怎样地
充满了长途上的甘苦、悲喜、虔诚、信心
以及那忘记记得的，那记得忘记的
《他们去吃饭了》
到他们单位，整十二点
他们去吃饭了。我坐在门外树下等
这是好的。我说这是好的
是指没吃饭的，等吃饭的，是好的
吃饭的等没吃饭的，好不好呢？
姑且不说好不好
吃饭的，就不可能用心去等没吃饭的
吃饭的人看饭菜，想饭菜
而没吃饭的人可以想象
吃饭的人怎么看饭菜，想饭菜
所以我乐于做一个等他们的人
而不是做一个与他们一起进食的人
一次性纸杯里的茶，味还浓着
多等一会多好，否则他们来了
我办完与他们的正事，茶就要倒掉了
那些茶叶生长一生
只有与我这一小会儿的缘分
《饥饿的诗人》
饥饿的诗人
和不饥饿的自称诗人的人
不一样
诗人
和不饥饿
却要装出一副饥饿的样子写诗的人
不一样
一个已经有足够的机会不饥饿
还要固执地选择饥饿
的诗人
和不饥饿的所有世人，不一样
他即便偶尔
偶尔幸免于饥饿
也不会发出拯救世上所有饥饿者于饥饿的豪言壮语
只是为自己这一次
偶尔
不能与饥饿者同受饥饿
而羞愧
《做减法》
她减掉一双新潮的鞋
他减掉晚餐桌上一份牛肉
而这位学者型领导
减掉一个可以争取的待遇
留给年轻人吧
这么说时，充满对自己的敬佩
他们减掉一部电影
不火爆，不振奋，不热血
算了，不看了
减掉一部电影
人生中多出一笔看电影的钱
减掉的那部电影叫《海上钢琴师》
海上钢琴师名叫1900
终生不出名，不成功
他死了，就像没来过这世界
他的乐曲，除了当时听过的极少人
就像这世上没有过
他弹出世上最美的钢琴曲
他一生只用来弹最美的钢琴曲了
他生在船上，死在船上
终生不下船
他减掉我们的世界
《王莲》
我在广州植物园第一次看见它们
多大的莲叶啊，每一片
上面坐得下我们中的一个
生满王莲的湖该有多大啊
但世界太大了
即便这样的湖
仍有很多没被人发现
那些莲叶上的我们
也没被人发现
他们中的我，不知道
生活在别处的自己，在别处活了四十年
才在广州植物园
第一次想到王莲上
不在别处的自己
|
发表于 2020-5-7 15:50
收藏
分享
发表于 2020-5-7 19:15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