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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花

转自《金川诗歌全集》电子版

夏花

４

得到你，我失去一个过去的世界
在全新的光照里再看不到旧日委琐
你却像一览无余的沙漠
你光滑如河流的地平线存不住一滴雨
除了翻卷起伏的柔波与火
你还有什么
什么在生，什么在灭
你的臀部是那样宽阔的河
那样的流动呼唤那样走下黄昏的云
神圣的庙宇在你身后坍缩
偶像们在情欲撕裂的断岩哀恸
声音像黄昏里收缩的群鸦
牢牢束缚村庄的黑影没入心的脖颈

一切都在，我却离开了你
所有的土地被撕裂，群山塌陷
故乡与五谷的芳香还在
还有你的哭泣。白昼推着黑夜
我得到背叛你的勇敢
幸福像注定的腐朽，注定的懦弱
与注定干涸的泉水一起沉没

你静静地躺在阳光照到的地方
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保持一致的静谧
你浓缩成一个僵硬而冰凉的分子
不再说话，不再喘息，不再流泪
生的痛苦在死的寂静里悄无声息
我失去了你鲜活的生命
而今得到了一个永久宁静
你用爱与恨的双手打开这条路
以自己的身体做投石
接着走进去的是我，是没有爱
也没有恨的车次
我们一无所有的本体沉静下去
没有肉体的渺小，也没有前程的远大
来到这里的时候干干净净
离开这里的时候一尘不染
我得到的与失去的一样多
或者一切得到与失去就没有发生


　　　　　　　　　　　二○○七年六月五日

夏花

３

我聆听时间荒漠的竖琴
在等待许久的河岸接近你的足音
我拥有过太多这样的无奈
你的到来才是个前所未有的明快
望着岁月在你前胸堆积
你把过去未来的两座雪山展示
在你光滑的乳沟
我看到时光将长夜的狼号带走
月色却永远无法搬家
我看见他们将五谷的饱满收购一空
飘逸的芳香形成你深刻的乳晕

在得到过去里，我失去现实
我喜欢在你空旷的寂静里审视
秋风轻易地爬过你高高峰峦
一层层洁白的霜雾启动在你的眼睑
树木与草丛仿佛你的彩裙
长日照的花朵点缀在起伏的褶皱中
所有的野鸡会飞翔
也会成双成队奉献歌唱
所有的野兔会奔腾
也会将孤独的身形与静谧的群山合影

我用大理石的舌头将你拥抱
在密林的第三层晾裙下
你洁白的冰峰融化掉我每一根骨
青翠手笔纷纷打开绿毯絮絮的善意
每一只典雅的叶片排列在高原门楣
这金刚石构筑的历史岩层
与大海那湛蓝色酸涩波涛
与蓝玻璃的中性画布的天空
将你锤炼成云朵般迁徙的梦
在同一种松软的瀑布里
全部喷涌着你光洁如玉的名字
太阳在绿叶编成的伞盖上停顿
炽热的脚步仿佛受到惊吓
所有的松针紧紧关闭了尖锐的眼睛
青藤不再四处探伸闲散的用心
深不可测的巢穴里青蛇酥软成泥
风的流弹到此为止

　　　　　　　　　　二○○七年六月五日

夏花

２

我在你的温柔的推动里
向前游去，努力抓住你的手
像抓住一条鱼的光滑
像抓住透明的鳍的那种颤抖
你手指的掌文像河水里播种的光圈
我吃掉一个季节，叫收获
你在下一个季节里长出，叫轮回
心向大海那样的哆嗦
什么也不能向你准确地述说
我把长久的嘴巴贴近你的抚摩
听任你一次一次汇合
一次又一次坠落，撕裂

我失去火热而巨大生命
却得到你所赐予的小小宁静
从巨大黑夜的波涛收缩在小小掌心
我把大海那样宏伟的凄凉
压缩在你的一只小手指上
是你小小的一阵颤抖的撕咬
让我获得了释放所有使命的雄心
我倦伏如一只望你却不流泪的沙子
从你的额头飘下棕榈树那样柔软的影子
在你所建造的小小夜幕里
我忘记那个无边无际的恐惧之夜

无数生命被黄昏的缰绳束缚
梦想的摇篮里
他们踏上获得短暂拯救的征途
他们终于可以丢失长久的疲惫
星星把柔情的丝线垂下天宇
偶尔的幸运者抓住那金索达到天庭
我在你的掌心里望这一切
身体在你手指揉碎的空间里渐渐丰硕
夜在裂破之中弥合成崭新的碧波
多少潮汐沉淀下去
大海在熄灭的喧嚣里退出旋涡
黎明将鲜红的旗帜插上你的额际
我成为你的一道大大的岸
此刻，你在岸上的小手指
被我鼻孔的海风渐渐吹干

夏花

１

得到了你，我失去了自己
像蒲公英凋零
一匹匹种子抓住了自由天空
你的花衣裳带走我的眼睛
所有能找到意义的目光
全部沉淀在你细碎花朵里
所有的眸子，侧面的，跟在身后的
夏季柳荫的，落叶切碎的
能发现定语的眸子都分布在你周身
吸掉你身边的孤寂，阴冷，暗洞
你走到那里
那里都有闪烁动人的光晕

得到了你的眼睛，我失去了睡眠
像大地得到了宁静的夜色
便将白昼虚伪的陈设统统掀过
我从夜幕最深沉的角落找到你
取下你每一个回眸一笑
世人都在咀嚼梦乡里的青苹果
我在剪裁你的每一朵花开的距离
于是我知道
哪一束芳香离我最近
那一束芳香最远，是属于别人

躲进你的眼睛里
是我的灵魂，不是肉体
你无须存放一个卑微的躯体
你看不见我，也看不见世人
世界对于你只是奉承与赞颂
能够挽留你的目光
在我身上停留一秒钟的力量
是一种感动，而不是
辐射青春毒素的忧郁
我得到实实在在的心痛
失去了空空肉体
我不再像未老先衰的浮叶
被风的手腕随意玩弄

我走进你黑色而透亮的宁静
像森林最深处的幽密
就在每个时间的刻度里流入
像一群小而温晾的白花蛇
游弋。树叶与灌木的眼睛
纷纷躲避在肢体互相拥抱的爱抚里
森林把你最轻微的喘息推过来
一点点吹胀我的胸怀
你那比晨风还纯粹的气息
像贯通天空与大地一样
贯通了我的脚掌与头顶
在那个彻夜无眠长河里
我像一颗清澈透明的流星
陨落在你细微喘息的涟漪
一个生命在你黑色而深邃的湖水
融化。我听到你不断呼唤我的名字
我成为你的一道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