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张无为 于 2012-6-15 06:31 编辑
午夜的生命断碑
——感受南鸥《断碑，或午夜的自画像》
与口语诗相反，读南鸥这首《断碑，或午夜的自画像》（长诗节选）倒不是艰难，但的确得费些劲，因为你无法像读口语诗那样轻易“顺”下去，否则肯定会漏掉信息码，那样就不能准确感受全诗。不过，即使费劲，并不是感觉疲倦，因为你在阅读时，思路在前行中会常常有被撞击的感觉，而且颇多意外的惊喜。下面我谨就两点展开。
首先，南鸥在这首诗中，展现的是一位平常人非平常的半生生命史，既有肉体方面的死死生生，更是心灵深处的蜕变超拔。
就前者而言，诗中辐射出的是对整个世界与社会体制的深刻反思。例如：
没有权利受孕，注定在锋刃
降生，一具死胎解读了命运荒凉的密码
风吹得我的脸日渐变形，病毒
在我脸上开出一朵鲜艳的花瓣
死亡举着病毒，举着天空唯一的语言
而死亡的艺术，高不可攀
总是被成群结队的老鼠践踏
撕咬；剩下如丝的气息和光光的骨架
——从中不难看出，家族的地位，权力的因袭，决定了一个人在社会上的处境。既定的社会格局，只容许你心安理得或心安理不得，不允许你有其它的任何非分之想，否则你只能不断地被围追堵截，永无宁日。这样的揭示当然意义重大。
但更可贵的是后者，作者展现出一个受难者的精神历程。那就是面对摧残不屈不挠；面对无望而执著坚守；身临其境却能够寻求超越。
诗人与此展示出自我与整个黑夜的对峙与抗衡。抒情主人公依然表现出一种悲剧的人格姿态。虽然起初是“被深藏在一位妓女的阴处/嫖客头顶日月”，然而——
我像一根肋骨，刺进午夜的
喉管，随着它的血液在体内肆意漫游
从一个午夜，到另一个午夜
肋骨卡住了时间，在体内生锈
午夜蠕动着太平间的胃
天空，像死蛇退下的皮
——尽管“我一生的行囊只剩下空旷”，也要“亲自剪断自己的脐带”“在一只候鸟的翅膀刻上精美的？图案，在植物中间寻找隔世的真理”。 “万物已睡去，我在写诗/用我的骨头，指尖的血/白生生的灵魂盛在月亮的玉盘千里共赏”，抒情主人公希望“一生站在命定的位置，站在/死亡中央。……站在群峰之上，天空/是我的房檐，所有的山河都是我的花园……就这样站立，以山的姿势/让万物刻下自己的位置”，因为“我是天地之王又是臣民。海天之间/我的背影，融入所有的黄昏/直到格林威治时间/重新出现/……不许/癌变的梅雨，靠近季节；不许/病毒渗透时间”。
由于作者的独特经历，体验死亡已经成为诗人的重要情结。学术界就此有多方面的研究，而我感觉有趣的是，作者是从时间切入，展开生命的体验与思考的。
“阳光在一座古钟的体内苍凉下来
时针突然指向无名的病毒。天空生锈
青铜的大钟，丧失了鲜亮的音色
我拆下古老而漫长的指针
时间，在我的手指上断裂
然后慢慢消失”
不过，诗中的时间是永恒的，不是任何人、任何力量能够改变甚至影响的，问题的关键在于时间的替代物。时间的替代物也同样是短命的，但是人们仍然依靠那些东西，这就不能不说是人类的悲哀了。是标识者导致时间无意义，时间变形之后，一切都肮脏不堪。可见作者质疑的并不是时间，而是时间的替代物。其中的象征蕴含显然指的是人世。
其次，南鸥的诗是由意象群构建、推进的，其中的意象奇崛、错杂，密集的程度，就像一串串珍珠项链、猫眼手镯等交错在首饰匣里，看上去无序，拎起来有条，可使之成串的线却都隐藏于内里。
很显然，作者在诗歌的表现手法上，接续的是朦胧诗诗歌风格，侧重于调动丰富复杂的意象，并且使之生成更多象征暗示的意义。不过，在朦胧诗那里，虽然以这种方式营造诗歌氛围是习以为常的，但更多的都是写抒情短诗，而在长诗中并不多见。譬如北岛的《白日梦》，还有杨炼后期的一些诗歌。由于在长篇诗歌书写中，大量营造诗歌意象并不适合习惯的阅读心理，所以那些诗歌似乎已经成为一段历史，那么，在多年之后，南鸥依然坚持以这种方式去书写，可见他对这种审美形态和手法的执著。
“天空生锈、青铜的大钟、绿斑、爬满了苍蝇、春天的暗房、病变的胎盘、早产的胎儿、空气溃疡、糜烂”……这是怎样的一种情景呢？整个世界充满了肮脏、污秽、恶浊。那么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中，其艰难性是不难想象的。但是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诸如“群峰、天空、花园、千年的飘雪、断崖上的青春、静如山峰、宣纸、汉字、狂草的笔法、行云流水”……显然和前面那一组是相对立的，这组意象是抒情主人公自身精神的写照。
可见，在他的笔下，一方面，意象一浪高一浪地纷至沓来，令人目不暇接；它们似乎是相互重叠累积在一起，彼此盘根错节，色彩斑驳，形成了巨大的张力网，为读者的阅读提供了理解和感悟的多种可能性。另一方面，诗歌意象大致形成了对立的两大营垒，彼此在对峙中流动，在碰撞中耸立起崇高的人格与巨大的精神砥柱。
书写这样以意象、象征见长的长诗，一方面取决于激情的持续，另一方面则是对于众多诗歌意象的梳理与安排，防止驳杂无序。南鸥显然是这两方面的高手，所以他的诗歌能够引人入胜。这是十分难得和可贵的。在此我们也祝愿作者继续以如此诗意的形式，使人感悟现实与历史的残酷苍茫，也让人分享生命的意义。
当然这首诗在结构安排上，在悲剧审美形态上等多方面都值得深入研究，在此限于时间就不一一展开。最后我要说，午夜还会持续下去，活着的每一个人生都可能是一块断碑，但是必须在那上面铭刻上社会良知以及生命的抗争，断碑的完成修复则取决于我们的后半生。
2012年6月13日15:2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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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13 1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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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15 19: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