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 方

委鬼走召

序

“我掌握了风的方向。”
可有些什么在旋转
旋转，隐没又出现。
“可恨，净扯淡。”
寒意袭来。你颤抖着。
说：“蝙蝠的嘴里也能吐出阳光。”
——其实，我也认为如是。


1、雷  雨

灰尘熄灭，风景弯曲。
而我在城里摸索雷声的倒影。
一些鱼挣脱我的肠胃
在山林中翻转前世的欢快。
黄昏有节奏地明灭。
“在耳隙放养一阙雨景？”
一个女孩在幽暗里沉潜
绝望的感觉令人怅惘
不过毕竟，对立总有聚会的
这时，山泉显然遭遇了追赶
混乱的交媾使此刻显得奢侈。
蓦然，牧人骑着三匹马
在事物中湿漉漉地狂奔
门已关闭。“醒醒吧，羔羊”


2、幻  影

海的魂魄衔紧山林。
柳条疯长。迷狂，舞。
按理，我也应该被奏鸣。
阳光的叶子飘散湖中
只是本原在翻着花样。
有时，鸟声会掠去耳朵
归还后，耷拉在额头上。
“来，我们来合一张幻影吧
——地球的顶端，风光无限。”
于是我们临摹了时光之皮
隆重下葬在水晶匣子里
聊表对遗忘的略事抵抗
天气不错。去看场演出吧
也许，坟墓中开出了花朵……


3、激  流

向夜空撒下巨网
只收起露水滴答的黑暗。
毕竟，机器长出的翅膀
还有不能钻研的领土。
“你看，月光剧烈地晃动
现实与梦想相继坍塌
头脑晕黄如花落时的迷狂”
真实总是被谎言俘虏、戳破。
“瞧，漫天的精卫投入
一场与空虚的永恒拉锯。”
于是大海将感动的泪水涌出
任激流中的鱼凝聚着力
抵抗企图陷落它们的手；
一颗流星，在一旁静静坠落


4、梦  境

夕阳从指缝间沉没
最后的光线被吞咽
镶嵌火种的幽暗遂冒出。
“听，风吹得星星如风铃叮叮”
其实夜空仍然寂静
除了水将寂寥叙说得分明。
我摇动着尾巴游到从前
然后上岸进化出双脚；
接着走到多年以后的夜晚。
池中的蛤蟆呱呱鸣叫
棺木疲倦得掩耳睡去。
“亲，别怕。只是梦境。
不信我咬你，保证疼。
睡吧。明儿还得出席金鱼与燕子的婚礼”


5、迷  宫

“青草照亮人的晦涩
蜻蜓采集着黄昏的静寂。”
是的，事物并非总是
暴露它暴戾的骨骼。
然而捍卫灵与肉的技艺
我们操习得还不够灵便。
“——这是我的耳朵与信心
昨晚，被西湖之月切割”
于是她拈起针线缝合。
“欲望多如迷宫之墙
镜与境碰撞，日有所破碎……”
他说着，对针脚的细密感到满意
“月光驶过花丛使花朵醉落
请用复苏的耳朵细细听闻”


6、寂  静

黑暗摇落群星的花瓣
桃源里有檀香弥漫。
静坐焚化了青春之骸
偶尔，喜鹊飞抵懵懂之枝：
“你徒然打捞前世的回声……”
这时宇宙的齿轮轧轧运转
喧哗的底层隐隐是寂静之音
“陷落感官中的必将被围困
尽管你放飞了许多城市。
天、地、人、你，仍然扣得太紧”
是的。把玩山林的阴影
窃听潭底云与月的行迹
似乎岩石里必有天之罅隙。
“然而头颅：终究畏惧墙壁”


7、交  谈

幸福是件残忍的事
昔日的快感落红遍地
月亮在镜中迎风而碎。
“冬天来了。购买温度吧”
你说，取出储蓄的时光
“十年了，挖掘城市的墙壁
却未打开一扇门窗；
但成吨的冰块使我成活。”
鬣狗与天鹅紧紧地拥抱
互相啃啮；眼中堆满积木
霓虹灯嘟哝着猥亵。
“更紧、更紧地将我填充。
身体的缝隙无法闭合
雨雪交加……”“说啥呢，你？”


8、晴  朗

阳光推开紧闭的肉体
思绪俨如岩顶的秃鹫。
“皮囊兼善于快乐与忘却。”
用语词捕捞奢侈的时刻
制成欺瞒回忆的标本？
植物生产着午间的深呼吸
鸟雀反馈季节的回声
搬运速度适中的世界实相
掠过意识仿佛蜻蜓点水。
谁说：“可以放弃活着；
但活着，就不能放弃？”
潜水的猫撕咬爪中的鱼。
山间的白鹭从诗中飞出
这时，城市霉烂，丛菊如蛆。


9、蜕  变

神的尸身里涌出的蛆虫
你，只是其中一只。
洞穿年华，并被它磨损。
春与夏各有所毒辣
刺痛你枷锁般的丑。
而丑，就是你的血肉。
秋天的牙齿将你咬住
往更冷的黑暗里拖。
“不，我不再是那只蛆虫”
你磕断秋风的利齿
脱弃爬行的生存履历。
……但翅膀，远非自由啊。
一副栅栏锁住了昆虫的触须
你：不过是只体积肥大的苍蝇罢了

……



跋

世界转动，词语转动
没有什么停留。
高耸的国土倾斜、倾斜
最后从地平线上遗失。
一个时代、一个群体、一个人也是。
最后留下词语：转动。
仿如——生机勃勃的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