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里士多德说:离群索居地生活的人要么是动物,要么是神。
如果把这种离群索居的生活单纯局限于精神或者说思想领域的话,那么亚里士多德的这句话就注定只剩下神了。在此基础上再深刻思考“离群索居”这四个字,你会发现,能更为简洁地解释这个词的其实就是两个字:孤独。但,这种属于“神”的孤独注定不是周国平所调侃的“一切都可以成为时髦,包括孤独”中的孤独,乃是黑格尔所称颂的那种高贵而美丽的孤独。
最近一次仰望这种高贵而美丽的孤独是在昨晚心情极坏时我重读李白的《独坐敬亭山》的那一刻。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这首表面悠闲的绝句是李白政治神话完全破灭,长期漂泊、饱尝人间辛酸、看透世态炎凉后所作。对照这样一种背景,一种凄美乃至壮美的情怀便不觉悄然起于心中。
无可否认,李白的政治抱负是远大的。“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凡此等等,可谓是他内心的一种写照。然而,正像历史上众多孤高的纯粹文人一样,李白的政治神话的破灭似乎是注定的,而且铁定似乎又不是单纯所谓当时不具备什么历史条件所致——相对于他的政治理想,李白性格上的“缺陷”是致命的。虽然如此,基于这种美好人性所展现的崇高、圣洁的精神却是那样令千秋万代所敬仰。
卑劣和龌龊常常能在低俗的风尚中畅行无阻,那种高尚的情怀和圣洁的思想却总是被遗弃在山泽而令一切正直向善的人黯然神伤。所可贵者,总有一些人能够不向那种低俗风尚低头,孤独但却坚贞、自信地捍卫守护着这份人类最为美好的精神,从而使这种孤独有别于一切普通意义上的寂寞和无聊显得格外高贵而美丽。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孤独到只有与山互为知己,这是何等凄凉和壮美的情怀!不但如此,当你看到一个孤独的灵魂与山相对而视,脉脉含情以待对方,那种平淡恬静的心神又是何等让人肃然起敬!我读过陈子昂,他那句“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诗句给足了我悲壮的感受;我读过梵高,对那个站在麦田中开枪自杀,惊起“扑喇喇”鸦群的伟大画家的绝望一度唏嘘万分;我也曾看过尼采,那个在都灵广场紧抱马脖子发疯的伟大哲人的孤独又是那样地令我伤痛欲绝……。但所有这些,在李白这种优美、恬静的极致的孤独面前都忽然变得黯然逊色起来……
对于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孤独者而言,“上帝给了他一颗与众不同的灵魂,却又赋予他与普通人一样的对于人间温暖的需要,这正是悲剧性之所在”(周国平《论孤独》)。惟其如此,那种靠坚强的内心的力量战胜一切消极、低俗的思想而像山一样永远保持向上、安然的精神意志的孤独才显得那样的高贵而美丽。诚然,这是不易做到的,因为那是亚里士多德所谓的“神”的行为。
像山一样的孤独,孤独必将高贵而美丽,因为山的坚贞,因为山的向上和安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