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木斧 于 2014-3-7 20:02 编辑
七月诗社 ： 老刀
A卷
1 《矿山诗人》
矿石是坚硬的语言
那么， 用你年轻的激情
青春的热血 ， 熔铸
钢铁意志般的诗行。
采搽矿石的过程
惊醒 ，大地沉睡的梦
滚滚的春雷来了
五月也就不远了
当你试图理解每一块嶙峋矿石的尖锐
就亲近了诗歌
在没有诗意的采场寻找到了诗歌
就像在一架竖琴上跳芭蕾。
诗的芭蕾 ，在五月
每一个富有生命力的日子
没有拉开帷幕就火红的上演了
从指尖上， 拧每一个文字
都会掉出碎银。
那一些碎银啊
在北江之滨粼粼的波涛上
从岁月的一个岐口
潺潺不歇地奔涌到另一个岐口
三十载
如果不是一册沉甸甸的历史
也是一个嗷嗷待哺婴孩
经历苦难的磨炼到了而今的
一个美丽的年龄。
长满老茧的双手是两叶生命颠沛的船
如果只为了矿石 ，又凝结了情思为诗
算不算是寄托了一种宗教。
矿石是坚硬的语言
在夜色如海里， 狠狠拨开
它的内核 就可以听到
骚动的青春潮
有多少缤纷的情韵
也只能轻轻的踮起脚
看盛开的夜， 在云的内心里
是不是从唐朝打马走过。
掠过心谷的风
擦亮了我迷醉的双眼
在每一块矿石里点一盏灯
一座七彩的虹桥 ， 通向
信仰里深受鼓舞的美好
以潜孔钻的意识流
昭示
诗歌的头颅比采场还要高
2 《切割》
你不能携带一块矿石奔跑
但你可以学着一块矿石的坚韧不拔
在风雨里把完整的生活切割的
一小部分， 一小部分。
一小部分有阳光的明媚
一小部分有世纪冰川的擦痕
你甚至可以暴跳如雷 但你不能诅咒
因此 你兼具着矿石的隐忍。
褐色的矿石
在你没有攀援上采场之前就这样的临危不惧
这样的大义凌然
趁它们还饱蘸着青春的热血
沸腾的激情让它们奔跑
向着每一座熊熊燃烧高耸着一顶白帽子的炉膛。
所以， 你得奋不顾身的坚守下来
在滚滚黄沙飞砾的采场 坚挺生命的豪迈
岁月的辙轮碾过你宽宽的前额
古铜色的沧桑装订成一册磅礴的矿山史。
当你老了
你的生命给风雨又切割成一小部分， 一小部分
一小部分在缱绻的漫长回忆
一小部分如夕阳， 为矿山发挥着余热。
3 《九月，采场》
九月，站满了采场一个层面
我穿梭其中
慑服了它的高，却深然不知----
它一寸一寸地向下移动
但不游走
就像出演的一幕悲剧
还没有谁走下舞台
卸妆，或者打点行李。
它一寸一寸地增加了我的痛苦
就像这一阵秋风吹开了我的衣襟
竟模糊了我的视线
再也瞭望不到辽远，广阔，完美，也没有
一直向前地延伸，舒展。
所以，睽睽之下的未来是我的小心眼。
一些往事充塞了我的记忆
但我并不需要它们
一些矿石还没长出健壮的骨骼
却浪迹他乡。
它一寸一寸地深入我的骨髓
没有哪一个大词可以感动我
当我走在山脚下，猛然回望
采场上每一个热火朝天的矿工
多像一只只工蚁。
4 《日子》
每一个日子
扔在采场上， 犹如坚硬的岩石
不论你怎样理会
也长不出一点新意。
你的憎恨布满了血丝
你的瞳孔放大了疑虑
为什么 ，一车车矿运下山去
你的工资没有加一级
你的奖金没有多一分钱
甚至有待提高的福利 ，也原封不动。
你不敢有太多的企图
你只期盼裤带别勒那么紧
手头宽裕一些
妻子的脸蛋红润一些
孩子的学习成绩优异一些。
但， 一切如故
只是你的呼吸 ，在来来回回的采石路上
急了、 粗了、 喘了
你不得不思量
最差的打算
是孩子什么时候接过自己的工具箱的钥匙。
但现在， 你担心的， 打紧的
是采场一个层面又一个层面剥离
多像风中摇曳的灯笼
有一个百思不知其解的谜
到底还能养活多少代矿工。
5 《阳光的问候》
深井二百米。一位皮肤红润的女人
全身燃烧着一团火焰
炙热地烧弯每一个矿工的眼睫毛
她握紧每一双粗糙的手，就像把温暖传递
阴冷的，潮湿的窄子面，此刻，
似乎有明媚的阳光斜斜地照耀进来。
谁也没有细想，她怎么能够有如此大的勇气
谁也没有注意，她的腿像生了根
谁也没有发现，她一身装束竟不是矿山的工作服。
众目睽睽之下
她略显羞涩的说：
今天是五一，你们这一帮哥儿们
我早就想下来看望。
好不容易，才逮着这一个机遇。
然而，她不无遗憾
她下来时，忘了给每一个矿工准备一份礼物
她很歉意地说：
那我唱首歌吧。
阳光，热烈的，奔放的，而又那么细腻
那么轻柔的洒进每一扇心扉
带着殷切的问候，美好的祝福
从她弹拔心弦的歌声里
放飞出一只只金色的蝴蝶。
当她从井里上来，一只刚劲的手把她紧紧牵住
那一刻，我才知道她是工区主任的新婚妻子
并且，告别了大都市的繁花锦簇
心甘情愿的做一轮矿山的月亮。
6 《美好的企图》
要唤醒一块矿石。踌躇的往事接踵而来。
坐在采矿区的一张长木椅上，敲着老寒腿的一块膝盖骨
毫不犹豫地说：
这么多年了，都离开远远的。
譬如这一个远去了的秋天
什么也没有灿烂
只有一块矿石，在你默不着声时
还在沉睡
就像从来也没有醒过。
你敲着一块骨头，它从疼痛中醒来
一些坚硬的日子，在你抡起铁锤
把岩石劈开
你多想从腋下长出花朵，那是你生活全部希望。
你的希望只能从咸味里长出花朵
一块矿石分娩一块矿石，并且胜利了
但不是你的
风干了的日子也属以过往
你只能敲着一块骨头，把疼痛唤醒。
要唤醒一块矿石。当你的发丝染了白霜，蹒跚地走进邮政银行
领着可怜的退休金
一一地剥开酸涩的记忆。
7 《沉默，是最真实的语言》
瘦了的黄花
站在故乡的庄稼地里
是一粒粒鲜活的汉字
是风骚了的唐诗宋词。
我不能轻易地把它们搬到采场
这是我的遗憾
在矿石与矿石之间，一堆堆白花花的骨头
我艰难地寻找一个头颅
并且把它举过头顶
揣测蕴藏着怎样深刻的思想。
我恍惚注视到了一道光脉，从一块矿石的裂隙里
迸射出来
它嘶哑地呐喊，就像咽喉里哽住一些什么
痛苦，悲伤，激愤，河流，还有故乡的明日黄花
一下子打湿我的眼睛。
在矿石面前，只有我是无辜的
将它们采探出来时给予了重生
而我闪烁的青春却给它们攫取，占有
并且，他们说出了我的语言
并且，他们携着我的语言走下山去。
只有沉默
也许，是最真实的语言
就像故乡的黄花
在微风里摇曳梦的枝头
8 《任性》
这里没有爱。一块矿石垒着一块矿石
就像在身体里建筑
让你看到了一个头颅，又一个头颅
闪烁智慧的光
朝你走来
才凝神，十根手指，长短不一
最坚硬的骨头是最痛的
来自岩层深处
一枚潜孔钻头跟它们交头接耳说了什么
才沿着一道光脉，豁然地亮出生命的铿锵
而你的建筑刚刚开始
你风雨着，每一记脚步都踩在大地的竖琴上
急促地，就像每一个早晨的六点钟
你穿着厚重的劳保鞋，把每一个楼道的楼梯踩得腰疼
踩得汗流浃背
一块矿石垒着一块矿石
这么简单的生活
枯燥着，乏味着，让你找不到一个陈词突兀它的新鲜
就像这一个抖擞的春天，还腐朽着去年的气息
你的青春建筑在你的体内
而你的灵魂低飞
掠过一个头颅，又一个头颅
扑凌凌的光，让你回不到从前
9 《活在山颠上》
从采场俯视
那一栋栋挺拔的楼房，在家属区
独占鳌头
没有哪一扇玻璃窗是你家的
尽管你的家也在山下，甚至比邻
却像隔着天涯
但是，你得欣慰
你每月的工资他们从没有拖欠
你该享有的福利也按时发放
为此，你的老婆没跟你闹过一次嘴
吵过一次架
为此，你的孩子每天无忧无虑的上学去
当然，你可以理直气壮
他们住在高处
你活在高处
只有你领教每一块矿石的坚硬
风雨也给你沧桑了
活在山巅上
是你不悔的选择
太阳，从你的肩膀冉冉升腾
没有承诺的奋勇争先
你的人生也如火如荼
从采场俯视
站在低处的他们
如蝼如蚁
好像从没有威风过
10 《颤栗》
她在工地的一偶颤栗
她刚从包工头哪里讨回了上个月的工资
她两眼遇到了干柴放着光芒
两只手不听使唤的颤栗着 嘴哆嗦着
一张两张三张
她的腿也开始颤栗了
整整十张
她的心里撞进了一只小鹿
她还怕数漏了又重新了一次
她的前额沁出了汗
不只从哪抬头来的阳光， 直勾勾的照在她苦麦菜般的脸上。
她还是怕错过某一个细节
每数一张手指在嘴角舔一下
在舔与被舔之间生活的苦涩也渐渐消解了
到最后
她把一叠钞票放在贴肉的裤腰袋里
又继续去干那繁重粗笨的活。
11 《皮肤上的海》
他的皮肤是一块非洲的版面
我按图索骥的寻找
他皮肤上的海是黑海， 破碎的夕阳在波涛粼粼的海面上
闪烁金光
腋窝夹着俩枚坚硬的刚果
小腹隆起尼日利亚……
如果没有看到他肩上搭着一件工衣
直觉会告诉我他有黑人的血统。
他光着上半身
利用下半身垂直思考
他能活在山巅上
比去乌干达作难民，脆脆酥到骨头里去。
他光着上半身， 清凉的风， 才格外的抚摸它每一寸肌肤
尤其他隆起的两团胸肌， 健美的让狐疑的目光艳羡
却初绽不了那一个姑娘的芳心。
“他在采场上打潜孔钻
每月可以拿三四千元的工资”
这句浅白的 ，不能再白的
隐藏着 ，怎样一燃即爆的情绪。
他热衷， 一把棕色的吉他
弹奏一些矿山的月光
但他的唱腔
犹如磨刀嚯嚯向牛羊的快意。
他没有看到希望的悬崖
也不会徒然感到峭壁的绝望。
12 《香椿树》
山上的一棵树，我心中的一棵树
就像我，站在记忆的两面
哦，春天的香椿树，惹眼的
碎碎的嫩叶，给一张张胃
诊断出它们的高贵
不过，一迈出春天的栅栏
就没有一只眼把它们斜视
它们站在高处，还得躲躲闪闪
每一杆举过头顶的竹耙
是一门暗器
请护佑这一群稚嫩的生命在怀病的春天
健康的生长。阿门。
13 《鱼腥草》
一个总日里沉默寡言的男人贪恋上了吃鱼腥草根
他是一座活火山。
吃草的，牛马。他也吃草，他像牛一样耐劳
像马一样，谦卑。
鱼腥草长得很慢。他连根拔起，这是草的不幸
还是他的命运从此多风雨。
多风雨的世界，却给了离离的草旺盛的精力
雷霆。黑色的闪电。冰雹。忧郁的眼神。
他是害怕草长老了。他没长老，却给一刀切了
提前的老了，他只能在家，领一份羞涩的低保
他没有脾气，像草一样，紧紧地抓住一把泥，日子
硬生生地长出盼头。
14 《红萝卜》
冬天，阳光是稀薄之物
采场上，一只手长出了红萝卜
它翻转了一块矿石，一些白散落了
掩饰，尖锐的温柔
那些白，我不能叫做霜
时间是越垫越高了，一直到我的发梢
黑，藏着白
白了，却不能再黑
在阳光的颤栗下面，风，不再纷纭为
青春的明信片
风是一把刀子，捣来捣去的
我的心，稀薄之物
我不爱一块矿石的冷了。这就像我不爱一座大山的阴影
不爱红萝卜，不爱思念的抛物线
但这一些，都跟我的生命系在一起，有着匀称的呼吸
甚至，脚气。
“我夹烟卷的两根手指有岁月的鹅黄”
但我总喜欢伸出那两根指头，敲一块矿石的硬
一句话语的软
然后，长红萝卜的小，羞涩，以及奇痒
红萝卜绑架着一个春天，也慢热的红了
15 《一只布谷在清晨啼唱》
一大清早的时光，都给一只布谷叫去了
当我的脸埋在一碗牛奶里，便想：
远方的天空是乳白色的
而最后的时光，也是一只布谷
“我在一只布谷的时光里挣脱命运的枷锁”
春天已经潜入了某一根泪腺。一只布谷拼命的叫
嘶力的喊
是谁，背叛了它的爱情？
那些赤潮的回忆，不是说不要了
就可以扔向大街
尽管蓝色的洒水车唱着一首古老的歌，阳光也金黄了一地
布谷还在啼唤。它的理性涵盖了一个春天的激动
我嚼咬着一根油条，它的内核是无边的空洞
不再需要一个外延广阔的词，一个华丽的，哪里都可以堆砌的词
安放，填塞，……
在这一个晴朗的早晨，“布谷”“布谷”
我痛彻地凝望到了一个夏天的粉红。远走的爱情
还会踏着蓝尘，灿烂
我的视线
B卷
1 索道。一线天
天空几乎给我仰望小了
却在我的心里豁显辽阔
我的前世溶解在每一块给机器碾断肋骨
肉体四分五裂的矿石
它们小得不能再小了，一如卑微的蚂蚁
一只只穿梭来回的矿斗
缩短了它们浴火共荣的距离
它们还在路上
多舛的命运还没有从一个虚词过渡到
一个实词
此刻，我静默的伫立
秋天落败了叶子的一棵树
2 开蒙的秋天
落叶乔木，在秋天，删减了思想的枝蔓
我也随之变得简单，明了
在采场，每一块矿石都是象形文字
它们，经我的精血孕育，并且加以繁殖
我由此敬仰天空的高远
所有希望的翅膀呼啦啦地压倒了
灌铅的乌云
3 给力春天
采场越来越矮了
并不是我的心高了
其实，我的心嵌入一枚锃亮的潜孔钻头
唤醒沉睡的矿石
让它们裸露健硕的胸肌
给力春天
春天，一列挂了十五只黑色匣子的火车
呜呜两声驶入矿山的小站
并行的铁轨铺进了我多风雨的生活
4 夜
一地月光
每一块矿石是今夜的星辰
我磕着一块矿石
只为了磕开一张嘴来
说说心里的秘密
一地月光的辽阔
只有一根神经触须伸进岩层里
打探春天
矿石早已绽放成花朵
我在花朵里打坐，入禅
5 痛饮阳光
夕阳的余晖洒落岑水河畔，一位脸颊修长的矿工
解开了风纪扣，从采场略显疲惫的下来
俯身，掬一把清水洗脸。
山的眉黛是绿的。天空却格外的蓝。
他洗脸时，远远的望过去，就像一匹痛饮阳光的马。
6 一架钢琴在采场弹奏出一只蝴蝶
在采场,只有一堆堆白色的石头
霜降了
我需要一把刀子,割出白色的肉
越割越深
我看到白色的骨头了
我看到了一线光亮,在白色的石头裂隙豁然闪现
那里藏了白色的梦
一只白色翅膀的蝴蝶
它染上了我的血液,芬芳的叠加妖娆
那些白色的石头,还没有走进戴白色帽子的炉膛
我只能在采场弹奏阳光
7 飞翔
一棵树展开了翅膀
没日没夜地飞
都没有飞过那一座悬崖
它在峭壁上飞
它在时光的遂道里飞
它在流水搭起的白云的屋顶飞
它飞呀,飞呀
直到有一天
一只小鸟飞来了
一朵向日葵的香气飞来了
它却驮来黑色的闪电
一场激烈的雄辩之后
它收拢了翅膀
但它还在飞翔
8 野孩子
十万雷霆，它们在岩层里耐不住寂寞了
争先恐后跑到我面前，喊我：爸爸
但我从没有听到自己的儿子如此亲热地喊我
麦地里分娩的儿子第一次遇到我
躲在他妈妈腋窝下
他有一辆铲机
一堆玩具给命名为矿石
每天，他都在十分卖力的劳作
恨不得长成他的爸爸
9 矿石的铿锵叫做天籁
采场热火朝天
采场上飘扬的红旗高不过矿工的信仰
他们的命运置换矿石
深藏在岩层里的矿石一梦不醒
一旦睁开了天眼，每一块矿石都是一件乐器
崖下的鸣泉，一路高歌
我要开采
我要开采
10 铿锵玫瑰
从岩层里,它们探出头来
迅速地长成我的热爱
它们也有一颗黄玫瑰的心吗
它们死了一次
又复活了一次
尘世的风雨,体察的绝对不比我少
“铁是冷的”
不,它们要长成铁,得投入熊熊烈焰的炉膛
还得千锤百炼
才有这一身筋骨
在采场,机器的轰鸣推着现代化驶入你内心的工地
你还爱不爱----它们
11 一霎儿阳光,一霎儿雨
一场多么宏大的演说
太阳金点子的语言
锃亮的潜孔钻头
纵深抵达了春天的内核
岩石的灰遮挡不了白色的光芒
那些白色的翅膀
千里追了单骑
才在我的眼眸,一闪
一闪
我的身体里也有一块铁
我每天都在打铁,粗糙的日子锻得
精致
我把烧红的铁伸进水里
生命淬火了一回,坚韧无比
12 风从笔架山吹来我一无所知
没有笔架，只有山了
长草的笔架山不长矿石
它逶迤着，如一尾蟒蛇吐出了杏子
它是有话要说的
它把唐朝的月华说得只剩山脚下的一泓清泉
和几声滴翠的鸟鸣
但今晚的月亮属以矿工
采场上还在热火朝天的采
风擦亮了矿石
站在一台潜孔钻前
所有的希望都在向下生长
我听到了谁低语呢喃，恍若隔世般的
有星星踩在山脚的屋顶上
一盏豌豆大的灯折射灵光
风从笔架山吹来，我爱的人，以及爱我的人
把好的消息赶在路上
13 白鹭，一只又一只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哦？白鹭
轻轻地飞了下来
在矿山宽阔的草地上，它们是远道而来的客人
哦，白鹭。一只，两只，三只，四只，……
在碧绿的草地上踱着方步
优雅，安逸，自得。如此，可以做多久的停留？
那是秋天一个晴朗的午后，夕阳的门环
才刚刚扣响
一朵，两朵，三朵，四朵，……哦？多么洁白的云
轻轻地飘了下来
我的眼睛把自己欺骗了一次
在矿山十余年
我第一次领悟什么是一行白鹭
但它们，此刻，不问青天
哦，白鹭的白，在草地上堆起了一堆雪
14 采场
古铜
镂在每一个矿工粗糙的脸庞
风吹皱的前额
有时光的汹涌
采场，高蹈着诗意
矿工，却要尽量躬下腰去
甚至匍匐
卑微的灵魂种下花朵和彩虹
在岩层的下面
绽放的花朵是铁
强辐射力的，灿烂
生命的色彩
那是年轻的。采场是青春的
祭台
当铁矿石裸露雄壮的胸肌
矿山的风也是硬派的
硬派是黑色的幽默
去哪里都是挣一碗饭吃
这里，老板从没有拖欠一分钱工资
在哪一个山脚下
才搭起那么多低矮的工棚
任风吹
任雨打
古铜的记忆也许会老
采场，却蓬勃着一个个春天
15 月亮
从笔架山往下落
当我在岑水河畔洗一把脸时
那么多的银辉给我披上了一件衣裳
我还看到了一些羽毛
在粼粼的波涛上
但我只喜欢此刻的宁静
一如盛开的夜是从我的胸膛打开
我还看到了一些往事
漂在抖动肩膀的石头之间
它们是那么得坚硬 ，有凌有角
让我不敢轻易的抚摸
我还听到了蟋蟀的二重奏
那是在一簇草丛里
这让我听到了一枝花的呢喃，那么细腻
在一片嫩绿的叶子，我还听到了诡秘的呓语
这一些，都是月亮的恩慈
我要握紧的
是灵魂在风中起舞的信仰
16 月亮之上
从笔架山送来的风是潮湿的
今晚的月亮，单薄的翅膀，在岑水里漂洗出洁白的思念
在采场，机器的轰鸣进入了内心的工地
不能想你。冰冷的铁是无情的
但又不能不想你，铁矿石是热的
在水与火之间，两难的选择是把潜孔钻飞速的探入岩层
那里有春天的消息
今晚的月亮，不属以这一个春天
但今晚的月亮，是矿山的温柔
是小情人在花前呢喃细语的馨香
一柱的馥郁。你抬头，今夜的星星不再密布
多么诡秘的银河，多么空洞的风
只有矿石是结实的。它们，裸露的胸膛是最雄壮的
它们也在窃窃私语
今夜，你的潜孔钻杆是硬派的
在没有诗意的采场顶天立地
哦，那是你的脊梁
共和国大厦的明天
月亮。矿山的月亮是一个清纯少女的脸庞
当你征服了大山
你还怕征服不了一颗初绽的芳心
17 矿山的牛
命运刚抬一下头，就给铁质的刀劈了
铁离不开铁矿石，铁矿石离不开你，挨了刀的
也是你
你每天都在做减法，你减去了繁复
趋向简单
你每天都在做加法，谢顶的
更像一块矿石
矿石没什么了不起
你也没什么得意
如果打回原形
你就是一头矿山的牛
18 抵达
加深了的痛苦,在这一个深蓝的冬天
统统凝结为一块矿石
真不知道
它们还有没有飞翔的欲望
天空的蓝是水灵灵的
站在采场之巅
我伸展开的双臂也是一对迎风的翅膀
一道白光从岩层的裂隙里豁然开来
我便凝望到了一团和气的春天
尽管春天还在路上
我已满目生辉
站在采场上
我比采场高一个头颅
而我的心一直向下,向下
抵达矿石分娩时的第一声啼哭
它们是何尝的幸运
它们提前下了采场,给火验明真身
19 小站
十几年了，他一直风雨不停的坚守
他每天都在扳道
他每天都目送着一串黑匣子车皮装满矿石远道而去
他每天都将就着三个馒头加一根大葱
今年，他的女儿考上大学
坐火车进了省城
他每天都在扳道
他每天都目送着一串黑匣子车皮装满矿石远道而去
他每天将就着一包廉价的快速面加一军壶白开水
有一天，他也会坐上火车，那是他的专列
小站，会不会送他一程？
20 亲爱的泪水
坐在岩石上，我在等一粒雨
它比一朵云还轻
却比这一个季节沉重
当它落在我的睫毛
请别说：亲爱的泪水
当它落在我干涸的唇
有爱紧紧地把我包围
你就这样走了
留下岩石的灰
却落不下一场冻雨
落不下你满腹的心事
但我在等，等大雁一字排开
等落花溅鸣流水
等矿石点亮灯盏
等头盔长出一座绿色的森林
当乌云开出了明亮的花朵
隐痛的伤口
是否，有你爱的消息
流长
21 午夜
沉睡的少女，在午夜如鱼，吐着梦的呓语
野葵花在山脚下的拐角给他打了照面
他也就穿不过谁的梦境
只因他的清醒
他醒着多好呀，一个长途给了他一身汗涔涔
在午夜，他咀嚼着那一句堪比黄连还苦的吩咐
在午夜，他尖锐的耳朵几乎贴着地面，惊颤的听到了
骨头分裂的震撼
他多想分一个自己躺在床上
他却做骡子做马一路奔跑，打了一小四轮去了106国道
见到了他一身狼藉的表弟
在午夜，他是一根救命稻草，他也是谋稻为草
掏出额头摔下来的一把汗，苦命的钱
在午夜，一个交警在一册本子潦潦草草
两个比比划划
却腾不出一张嘴来，公断？私了？
在午夜，灯火明明灭灭
他豁然了
22 采场再高，也高不过矿工的头颅
没有风，我也听到了你热烈的祝福
隔得那般远，既使再远
也只是两颗心的距离
采场巍峨。矿工都是苦行僧
接受岩石的灰，以及它背部的冷
渴望阳光，痛饮。
你的祝福我挂在每一巷井口
你的倩丽却深深印在我的脑海
潜孔钻是我紧握的一杆大笔
没有铮铮誓言
只有火一般的质朴,光一样的坦诚
只有刀如风,剑如虹
力挺千钧,栩栩勾勒一个莺歌燕舞的春天
你的祝福是我今生唯一的守候
铿锵的矿石却是我不二的选择
我在一些透明的词语里进退维谷
惊扰起的风吹沧桑的前额
波涛汹涌
23 没有什么比我们更热爱铁
铁比骨头坚硬，铁也是骨头
我们在采场啃着骨头，汲着铁
没有什么比我们更热爱铁，在铁打的营盘
把忧愁磨成喜悦
把仇恨磨成友爱
把厄运磨成幸运
一股子傻劲，岁月也把我们磨得沧桑
既使我们老了，也宁愿让儿孙做“啃老族”
让他们啃我们这一把老骨头
在采场，我们身体里的206块骨头都会开出花朵
弹奏矿石的铿锵
24 我看到的落日是一块正在冶炼的矿石
当它到了家的门前，就是一块好铁了
母亲可以趁空闲把它拿进打铁铺
打一把雪亮的镰刀，割猪草
打一弯锋刃的月锄，种蔬菜
从采场下来
夕光轻轻的流过你的肩膀
你伸出一只手大抓一把
只灌满一衣袖的山风
你久久地站住了
那是一块多么结实的矿石
在大山背后的炉膛冶炼
那一定是一块好铁
一定可以打一些器件
一定可以落在自己家的小庭院
母亲一脸桃花
满抓了一把米喂鸡
等着捡几枚鸡蛋
25 篮球
篮球是圆的，但他不能围着篮球转动。
皮包骨头的他，穿一件大号的工衣
蹬一双牛皮鞋
在采场，他跟师傅学机械维修。
他是围着机器转动的一个人
篮球，是绝缘体。
但他确实有一只篮球
挂在他床头的尼龙网袋里
他只得在晚上，把它拿下来擦擦灰尘。
有一天傍晚，他把篮球扔出了宿舍
嚎啕的哭了----
夕阳下，操场上几个学生
热火朝天的打球
他就像一粒沙子，怎么也融不进一只眼。
一样的豆蔻
为什么自己的篮球转动不起来？
都说篮球是圆的。
26 风吹来
风吹来,吹起了几多沙砾
黄土弥漫
那是谁的脚板
深深地陷进黄土里
好像从一开始
就没有想到
要拔出来
那是谁的脊背
亭亭屹立
倘若要走
那脊背一定有所弯曲
好像从一开始
就没有想到
要悄悄离开
风吹来,吹皱了一池春水
吹模糊了一张破碎的脸
在那一张脸上
硬给我读出了:坚毅,宽厚.仁慈
读出了火的圣歌,以及光的力量
这是我的采场,写着巍峨
写着平凡里的不凡
这是飞翔的矿石,蕴籍着尖锐的温柔
以及顶天立地的豪气
风吹来,一遍又一遍
在采场,从古至今,以及憧憬中的未来
不停地吹,奋不顾身的吹
吹开了矿山一张磅礴的画卷
27 在矿石里点亮一盏心灯
总有几个温暖的词语，如白桦树
干脆，利落
我不愿过早的讲述
再小的铁
至少，也可以制剃须刀片
当它刮净了风尘
谁把我埋在采场脚下
拧出来的诗句
竟忘了写一行墓志铭
穷此一生，一脸粗糙
磕破了嘴的矿石
不能吹口哨
我只能吸烟。火星子闪三次，灭三次
一天就胜利了
总有几块矿石压在心坎
如吐不出去的骨头
只得点亮
付诸一生的火热
洞见黑，砍去夜的不平
28 会唱歌的白桦
哦，白桦。淡淡的暮色里
沙沙的歌唱。
在采场的边缘
曾经的不毛之地
一场滂沱大雨
还从山上搬了几块巨大的石头
示威。
那天早晨
阳光颤栗着明快
几个矿工种下了一行白桦。
不嫌贫爱富的白桦
根深深地扎了下去
从此，一勺，一勺的墨绿
是呼吸的芬芳。
哦，白桦。习习的晚风里
轻轻的歌唱。
妙曼的音符
荡漾心湖，一碧碧涟漪扩散开来
一如梦，一如诗歌
沉醉。
29 逆光
夜的浪潮汹涌
矿石努力的抖动肩膀
我听见
一个梦掉了下来
采场上的星星一如我点燃的烟卷
在科技路
一个老工程师粗糙的手掌握住了四十年前的灿烂
戴福，仅凭一条长木凳，一只旧算盘
带领几个热血矿工
大宝山，开天辟地
不要唏嘘，不要产生疑虑
矿山每迈进一小步
矿工的心里都是惊挛的痛苦与欣喜
在矿石里点亮一盏心灯
就点亮了历史的厚重
点亮了未来的憧憬
我点亮了自己的头颅
走向生活的辽阔
30 每天，我携带着一块矿石奔跑
终将投入火炉。
一开始，它一定是一颗受精的卵，一粒胚芽
三十年了
不事喧哗的生长一枚矿石，一块心头肉。
我何尝不知道它的重量
一如罪孽
每天，我携带着一块矿石奔跑
只不过为寻找一句供词。
我是清白的
既使离开现场，也可以看到背影的人
一万多个日日夜夜
我的血喂养了一块矿石
尽管它还粗砺，显露不出锋芒。
采场，祭奠青春
每一块矿石是矿工的孜孜以求
长河落日之下，那一座高不可攀的炉膛
岂不在把我们冶炼？
头颅的光芒
矿石燃烧的燧火，并且，只留下一粒火种。
31 一个猪肉佬给了她一截沙骨
她挎着一只菜篮子
篮子里塞了一扎黄色叶片的青菜
那是她从地上捡起来的
她弯腰时
有阳光流泻她的脊背
瘦小的，苍白的，嘴角蠕动的女人
她挎着菜篮子进了肉市场
她的脚步放得很慢，很慢
几乎可以踩死一只蚂蚁
“买猪肉，便宜一些给你”
她的脸有一些潮红了
她的目光犀利，却带有几分灰暗
她没有询价
她几乎走了一遭
一个猪肉佬喊了她一声
然后，给了她一截沙骨
她一脸的窘迫
以致以忘了说些什么
她下岗了
一个孩子在幼儿园读小班
丈夫常年卧病在床
她走在路上
远远的望过去，她有一副很好的身段
32 无知之书
我会写诗
还站在采场吹西北风吗？
我只是记录每一份感动
我只是让落下的每一个文字沾满矿味
每一个句子都保留着我的体温
那是蘸满青春热血的
但我不会写诗
尽管我知道潜孔钻一个台班200米纵深
采场的蘑菇云是从岩层里升起的
尽管我知道为了抢修有的工友3天没合一下眼
硬把拦路虎打死了
我只拧下一些句子
松散的，不泛凌乱，甚至，还不完整
还有待延续，或者挖掘
我是流着泪水写下它们的
我听到了骨节的脆响
以及呼吸的粗重
我的手不停的颤抖
不停的在心里呼喊着你们
兄弟，请原谅我的无知----
我不会写诗
倘若允许，我就在这巍峨的，连绵不绝的山脉
波澜壮阔得为你们勾勒一道生命的地平线
33 一块矿石在午夜把我造访
该来的都来了。在词语的碎片里，在生活的裂隙里
阳光的部分，其实，也很忧郁。
我能告诉你的，也许，远远不止这些。
今早，我去了集市，卖镰刀的阿婆问我要不要买一把
真的，我不知该当如何
铁，上等的铁，制了镰刀
却暗藏了锋芒。
她只等着我回话。有一个扎马尾辫的女孩
没有讨价的买了一把，说：哪里找呀，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铁，冰冷的铁，如果你有爱
它的心也是热的。
那只是一把镰刀，那只是一把----
好铁。
我暗忖时，她漏了口风
她是一个打铁匠的妻子
她有一个外孙在学矿业。
她的外孙也是一把好铁，无容置疑
我没有买一把镰刀，但我的手心捏出了一把汗
所以，你从采场来，没有把我质询
而是推心置腹的说：
好钢，一定要用在刃上。
34 点亮
采场上的星星一如我手中点燃的一根烟
我得去点亮矿石。
我宁愿背负一些骂名----
掷火者
在点亮它们之前----
我得把内心燃烧
心是玻璃做的
我从风中听到了一些碎片
一定刺破了一张粗糙的手掌
一定在一双眼眸里噙着伤
-----哭我
哦，不是的。
即使我轰然倒下，也是另一种
屹立
就像迷茫的路途插着的一枚标签
为了你，走得更远
我点亮了一块矿石，然后
又从它们中间悄悄走过----
这是寒冷的冬夜
只能如此了，一 一的把它们捂暖
35 铁哥们
不争的事实。铁，与我们
风雨同舟
患难与共
我们，挥动雪亮的镰刀
收割七月
我们，举起坚硬的铁锤
锻铸光荣
哦，铁哥们
他们不接受赞美
但他们接受挑战
历史，总要记载着一些什么
未来，总要改变着一些什么
不改的，是他们高昂的头颅
那是不死的信仰
在崇山峻岭之巅
采是永恒的主题
采是金色的旋律
挥汗如雨呵
浇灌了多少英雄之花
哦，铁哥们
屹立着是一座丰碑
倒下去是一块路牌
但现在，他们过着炼狱般的生活
36 农民工
离乡背井
在采场上干一个月
就是两季稻子的收成
山脚下
搭起简陋低矮的工棚
可以给他们一个好觉
他们渴望女人
难以忍受的饥饿盛在
二锅头的老白干里
老板娘最懂得他们的心思
也就半遮面地让他们粗糙的手掌
趁机的摸自己的殿部
不怒不恼
他们每一个日子都在风雨着
病了，没有医保
老了，领不到一分钱养老金
但他们，没有朝三暮四
“去哪里都是干活。
可在这里
老板从来没拖欠工资
没打白条”
好像他们的老板良心太太的好
好像他们命该如此
37 独活
酒过三巡，他说得多了
打开的话匣子，是一头猛兽
他是一个习惯了沉默的人
在工地上
他专挑又苦又累的活干
只为了从老板手中多牵走几头红牛
他说起了乡下的老婆，是为了
验证还有一个城市的女人
他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但他没有完全陷落城市女人的温柔乡里
“城市女人就像握紧的这杯酒
是一种消遣。
乡下的老婆才是我的命根子
即使离了
我万不幸的死了
也只有她为了我拭几把泪”
他说这话时
手机响了
是乡下的老婆打来的
他的脸上挂着一串晶莹，我们都看见了
其时，我们都醉了
唯有他清醒
38 午夜的钢琴曲
在午夜，采场上的矿石安静的睡了 ， 但梦醒着。
风醒着， 幽幽的， 从笔架山捎来香樟树的芬芳。
蟋蟀醒着，以大地为琴舒缓的弹拔优美的音符。
我泾渭分明的看到一条逆光而上的河流
每一个音符就像一尾尾自由游弋的鱼
那一只只眼就像一颗颗晶莹的星星
一座座记忆的岛屿 ，微微的抖动着肩膀
离离往事， 如漂木
让我魂不守舍的呼唤出心里还温暖着的名字。
他们都居住在月亮的上面， 每一张熟悉的脸
却浮现在我空壳的脑海。
充满慈爱 ，善良， 悲悯。
我多想把尘世生活 一 一地向他们讲述
哪怕是垂直向下伸展的枝条， 哪怕是一只异乡的老鼠
都会有岁月截面的回声。
每一只音符， 都是一枚忧郁的花蕾
只要绽放， 就怒不歇止
“天一亮——我就要走了”
这是一只蟋蟀对另一只蟋蟀的浓情表达
深入了我的骨髓。
39 祖国，请把我开采
从岩层的裂隙里
怒啸的寒风灌满了耳膜
冻得我瑟瑟发抖
祖国，请把我开采
我再也不愿
躲藏在阴冷，潮湿的岩层下面
我有我的青春
我要让它发光，发热
我要让它在没有强言壮语的日子
废寝忘食地抒写出一条波澜壮阔的地平线
祖国，请把我开采
既使，我是如此得卑微，锁碎
但我的心是充盈的
在那里，住满的爱是滚烫的
在那里，住满的情是奔放的
在那里，也有恨，那是疾恶如仇的
祖国，你要是不信
你把我开采出来
无论你投入我哪一座熊熊烈焰的炉膛
我都可以冶炼，锻造
钢筋
铁骨
这是我雄赳赳，气昂昂的豪迈
祖国，我亲爱的祖国
请把我开采出来
我什么也不贪图
但我只求奉献
我奉献你诚恳，朴素，坚强
我奉献你殷实，富裕，丰饶
我奉献你血肉之躯，灵魂之魄
祖国，与其让我
在岩层下面苟且偷生
不如把我开采出来
我也要轰轰烈烈
铿铿锵锵的
绽放
祖国，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声音
来自岩层的深处
却穿透了我的肺腑
祖国，请把我开采
把我开采
40 针孔
从一枚针孔注视过去
你是否看到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孩
在针孔穿过一根线的岁月
慢慢的老了
落满白霜的发丝
系住了给你的牵挂
故乡的小路在紫色的月光里
一线一线的
是否滤过了你有些模糊的眼睛
家的那一扇破敝的柴门
是你通向的幸福
那一盏豌豆般的灯下
慈祥的母亲呵
缝补着你的工衣,就像缝补着一面战旗
你又要把皮鞋踩出土地的疼痛
留给母亲
矿山的那一杆潜孔钻
期待你抒写青春的诗篇
母亲,牵针引线
从一枚针孔望过去,你凝望到了爱的阳光
烘暖了一间低矮的小屋
41 蝉的心事
蝉把整个夏天一小节又一小节的拉锯式的分割
层次分明,错落有致
小女孩把一本书读薄了
当我操近路走在学校的泡桐树下
她在图书馆的阅览室里托着腮帮
掏空心思地回忆
她得经营自己的故事
她的目光跟我的视线交错了
这是故事的开端
却把这一个夏天绚烂
把蝉的心事琢磨的透彻,如淡薄透明的翅膀
偶然的一天
在启明市场,几个民警把她围住
并且,把她的一杆秤折断
她泣不成声
再后来,她没来学校了
我试图努力的把她寻找,还跟班主任去了她的家
只有一位半瘫痪的老奶奶
黑乎乎的墙壁贴满了她每学期的奖状
她挤进了南下打工的潮流
而泡桐树上的蝉把声音拉得嘶哑
42 工装上的党徽
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镁光灯下
不要羞涩，坦荡荡的
让胸前的那一枚徽闪亮，再闪亮
这不是一枚普通的徽
却佩戴在你的胸前
我也要
是的，我也要
这一枚徽，我是日夜盼，夜也盼
终以，我凝望到了
在你的胸前
熠熠生辉
这是南湖的邀定
这是井岗的火种
这是遵义的抉择
这是西柏坡的灯盏
这是延安的整风运动
多么的热爱你呀
有了你，我就和党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有了你，我的心里就装满了党的事业
有了你，我就把工作做得风生火起
有了你，我就再也不会迷惘，更加的坚定
这是多么有穿透力的肺腑之言
这是一个普通工人剖白的心迹
光明磊落
志气奋发
鞠躬尽瘁
佩戴在你的胸前
多么可亲的党徽
这是你的高风
你的亮节
43 当我写到天空
我只看到一米长的忧郁
它是竖的
因此，我判逆了往昔
所有的事物刚刚启蒙
或者，重新命名
我踏上的征途
是未竟的选择
这算不算一种惩罚
我甘愿站在生命的风暴里
聆听野狼的咆哮
我甘愿从灵魂里流淌出一滴热血
把最后的夕光凝入苍茫的夜色
这是矿山的天空，所有的飞鸟都归巢了
所有的灯火盛开，梦一般的诡丽
我高高得屹立采场
轰鸣的机器在内心的工地展现一派繁荣
一如既往。我只描绘矿山的天空
一米长的画布
只有一台潜孔钻纵深的采探
穿过岩层厚厚的被褥，抵达我所要的幸福
苦苦追寻的幸福
此时，天空高远
此时，星光闪烁出最洁白的羽毛
44 阳光，不能没有色彩
抱着一个词语取暖，在冬天
一个词的爆裂
可以产生怎样的光亮
在冬天，阳光是吝啬的
他站在一棵松树下
他等来了一张漆黑的脸
一头蓬乱的发
一只肮脏的手，拎着
一只断了气的鸡
那是他的母亲
他的父亲在一次矿难中竖起了一面旗帜
难以承受的母亲落下了病根
他辞了学
专门照顾母亲
拿着低保
这是唯一的阳光，却从来没大度
那是一只该死的鸡
该死的，……也许，还有这一天的晴朗
如果，没有阳光
就没有那么多眼睛
注视他的母亲
那一只鸡失踪之后
在地下打滚的母亲
喝臭脏水的母亲
掩面痛哭的母亲
是这一个冬天唯一的木偶
45 白云深处
在矿区，一个美丽的少女走了几步
停下来笑笑
她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笑笑
一株无忧的草
每天都可以看到她
她是矿山的孩子
“她是一个酒鬼的女孩
她爸爸一喝醉，拳打脚踢她那可怜的
挣不到一分钱的妈妈
杀猪似的，有时半夜还听得到梆梆声”
“她没有过过一个六一
她根本不知道那一天是彩色的
就像一只大蝴蝶”
她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笑笑
大宝山呀，你丈量得出
她一辈子到底要走几步
拯救，刻不容缓……
她是矿山的孩子
尽管，她不姓矿，哪一天，她离开了
但她一定记得
这是一块火热的土地
46 雄性的矿山
矿工的心贴着锃亮的潜孔钻头
螺栓浆突飞猛进
思想要爬上哪一层采矿面
卑微的灵魂才可以行云，获得自由
一双深沉的眼眸，把今夜的月光洗得透白
触摸到哪一块矿石的神经末梢，它在妊娠
就像站在没膝的庄稼地里
腆着大肚子的婆娘
把一株株水稻割得大汗淋漓
习惯了你腋下汗臭味的婆娘
发誓要给你生一个沾满矿味的水壶把儿
硬派的，让你站在自鸣得意的女工面前
就像矿山刮起了粗犷的雄性风
思念如水
给精致的月光洗白
洗白了的思念是一阙清瘦的词
却让一枚潜孔钻头抒写地深入骨髓
痛着，也纠结着一种难以言状的幸福
46 割下年轻的头颅
不要产生幻象
当你攀援上采场
你的命运，一如深埋岩层的矿石
三块岩石夹一块肉的悲壮
穷尽你一生的漫长，力拔千钧地抒写
也许，还来不及星光闪耀
那一个走进矿史的人
浴血，割下年轻的头颅
轰烈地做了红旗下得蛋
别无选择
风雨一生的漫长，你学不会做一只松鼠
悲苦的灵魂，只得潜沉向下
卑微如矿石
但每一块骨头绝不能缺钙
你攀援上了采场
高昂的头颅是继往的开来
是智慧的光
劫后重生的啼出凤凰的铿锵
47 阳光的花瓣
阳光的花瓣不会绽放在巷子面上
每一个矿工热爱着它的倒影，也珍惜着雨水
沧桑了的前额是一条永不枯涸的河床
高分子的盐结晶缠绵的思念
掘进一尺的信仰是一面竖旗
只有热血沸腾，复活一块矿石
睁大瞳仁的矿石，凝视每一张略显苍白的脸
就读懂了尘世生活，他们内心的沉默是伟大的隐忍
抵御深入肌肤的痛苦
矿工的太阳在廉价的二锅头里
猛灌了几盅
脸红脖子粗地行令猜拳
再匮乏的生活也有了一些张胆的精彩
“像狗一样从狗洞里钻出来”
这是矿工的黑色摇滚
呐喊得比崔健还撕心裂肺
但只要拿一把小刀割下一磅肉
都有一个时代鲜明的深沉底蕴
阳光的花瓣不会给风雨凋零
就像矿工还挑着一肩的霜
48 通向黎明的矿灯
让我为你擎一只火把， 照亮你前行的路
从寂寥的黑夜到清亮的黎明
一条没有铺满鲜花的山路
只有荆棘
只有血与火的重生。
你迈开的脚步， 抒写着坚定的信仰
借着微弱的光
让我看清你春风吹皱的前额
也是一道坎坷的泥泞的长路
两条路， 未竟的选择
如果可以对称， 可以飞翔， 可以行云如水
我依旧， 凝望你， 消瘦的背影
那是铁塔般的高筑 ，伟岸的脊背。
是的， 没有黑夜， 就不能背负焰火
没有你的探索， 就不能产生正直的真理
所以， 你的脚步里， 没有脆弱的叹息， 也没有紫丁香的芬芳
只有辛酸的汗水， 只有苦涩的泪水
只有风吹干的痛楚
在幸福来临之时， 一切都是湿漉漉的
譬如： 七叶草尖上舞蹈的露珠， 青青柳枝向下伸展
嘀嗒的雨。
你走的每一步， 都是抒写， 对于大地
你投入的每一份爱， 每一份热情
每一页篾言， 每一声叮嘱
都可以穿透一部锈迹斑斑的历史
只有回到现实， 瞭望， 时光汹涌翻滚而来的美好
你攥住了一只拳头砸下去， 铿锵的一面锣鼓。
啊， 没有打开的每一扇棂窗， 让心打开
没有睁开的每一双眼睛， 让梦打开。
49 未竟的路
如意的灯笼，挂在你家的屋檐下
烘托着一个神秘的谜语
在那里，有一条路，或者一个方向
带领你走向巨大的未来。
但那只是一个谜语，在没揭开来之前
天就暗了
难以抗拒的黑夜，蛰伏着一头头怪兽
它们产生在你的心里，等待风吹草动。
你不敢声张，在现实与未来之间
如履薄冰
你接近了一块矿石
你把命运全盘交给了它
就像你淋浴，你从头到脚都开始干干净净的。
对以一块矿石，它的静可以制动吗
它的柔可以克刚吗
但你不得而知：如果没把它采掘
它的命运在岩层
如果滚下山
它的命运如临深渊。
所以，你想获得更多的矿石
却不知酝酿了更多的痛苦。
你的泪水如果是幸福的
为什么洒下一粒粒忧悒的种子
而且，遍地开花。
但你的泪水是滚烫的
含在每一朵娇艳欲滴的花蕊里
一刹间，你凝望到了群蝶起舞
你深信不疑了，在那里
有最美好的爱情。
于是，你不顾到底是黑夜链接了白昼
还是昼的白光长出夜的铿锵玫瑰
你俯览低处
一挂挂吉祥的灯笼次第打开了它的谜面
就像在一块块矿石里，点亮了一盏盏灯。
所有的未来的都来了，仿佛潜入了的一夜春风
把全部给露水打湿的梦摇曳在每一棵树的枝头。
50 截面的回声
我已看到太多的哽咽着痛苦的泪水
它们没有给我麻醉
而是让我更加得清醒
为什么还要赞美，还要言不由衷的歌唱
每一个清晨，连朝霞都是陈腐的
这是矿山的天空
没有哪一声鸟语啼破哪一片寂静
只有轰鸣的推土机，在现实的碎片与未来的鸿图之间
思想杂芜地掘
而一个三岁小女孩在家里肥大地穿上她妈妈的矿衣
淹没了她穿裙子的小腿
遭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泣不成声赢得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孩子，当你真正长大了
才知道什么是矿工”
当她理解了这句话的内涵
掂出了这句话的重量
就成了她发奋努力的座右铭
就成了她离开矿山的唯一藉口
我看到了太多的泪水从一张脸上哽咽的痛苦
我看到朝霞满天的早晨散布着陈腐的气息
与其说是矿山，不如说是祖国版图的一个小小横截面
51 采石路
坐在岩石上
点一根烟
讲一个故事
在词与词之间不知该怎么衔接
就猛吸几口烟
吐几个烟圈
贝拉斯小伙背着矿石在跑
一路蜿蜒，崎岖
在阳光如芒的日子
我挑了几担石块，一门心思的要把它铺平
但它既使在黑夜，也可以清晰地看到
它的凹凸
岁月就如此深陷进去
而今，我可以挑几担往事铺在它的腰带上
那么多的风雨，险阻
我从来没有忐忑
就像阳光，一路斑斓
阳光的触须一直铺展，我的内心
有了几分荒凉
一条路走下去，走下去
天就黑了
52 核
“这一个夏天一定可以擦出火花”
路遇的每一棵树，结着无奈的叹息
它们无从表达
害怕着我的怀脾气，一不留神
我把它们制成枪
我走进车间的大门，一个少年也走了进来
他几乎是我的儿子
此刻，蝉鸣打破了寂静，让我掂着这是暑假
我的儿子正做着功课
一个闷葫芦的车间，两台鼓风机鼓噪着
额头的汗一直流下来，当它流进眼睛
有一种想哭的酸涩
当它流至胸膛，有桃花的冰凉
他在车间溜达？当他走到我的身旁
他惊愕以两只沾满油垢的手掌
轻而易举的修理好了一台机械的故障
我看到了他的青涩，眼神里的不安
他是一个工友的儿子
他的爸爸紧随其后
“他念高二了”他进入了冲刺
“学习很不如意”他没有杀手锏
“他不想读了”他要折断飞翔的翅膀
我没有安慰。十六岁，有人叫我师傅
一定不会在他身上重演
“这一个夏天是一座分水岭”
他的头略微抬起，走出车间的片刻
我看到了柳暗花明
53 采空区
矿石与土豆都是在泥土里孕育，发芽
成长起来的吗？
土豆，刨开了一次
来年，又有硕大的喜悦
我得感谢土豆强大的繁殖力
却遗憾采撷了矿石的地方
是死穴，早衰的子宫
每天，奋不顾身的采，拼了命的采
这唯一的主题，没有给叙事干扰
当然，也没有一支笔虚晃一枪的抒情
矿山长大的孩子
哪一天，面对的是一座空山
哭好，还是笑好？
也许，真有那么一天
他们扛锄头，挑奋箕
上山去
不是开发矿业，而是谋一张活口
54 在一块空地上比划一座房子
阳光很美。在一块空地上，来来回回的踱步
没有给秋风吹茅屋所破歌而困惑
从神经末梢蹦出来的词
都可能是一块砖，一片瓦，一根原木……
我在一个词语的内核走进了春天
阳光清丽。在岑水花园有我一个房号
一辈子的奋斗，只为告别一个公共卫生间
但是，妻毫不犹豫地放弃了，那是一栋“田”字楼
我只得在一块空地上，比比划划……
这更让我坚信：所有的美好都会在春天里绽放
向左七步，向右七步，再向左七步
我走出了春天的轮廓，完整，辽阔，充满生机
我把阳光装进口袋，然后，让它照亮一间潮湿的，阴暗的屋子
然后，写下的文字长出荆棘，刺痛爱抚我的每一双眼睛
我不体察春天的短了，就像我的咳
牛一样的反刍
55 铁
铁，在三四级台阶阳光的下午
没有与你和平共处
而是，以牙还牙
你切割一块铁板
商量过了吗？
它一发脾气
竟咬伤了你一根手指
真弄不明白
到底是谁的不幸
你流淌着血
滴了它一身，一如开败的梅花
铁，安静下来
不安静的，是你
咬着牙，去找止血贴的路上
你发现，阳光，也有铁的品质
你惊奇了，血，也有铁的分子
那么，让血尽情地流
一滴，一滴
凝固成铁
在这一个下午
你与一块铁握手言和
一些酸涩的记忆，仿佛是故友
那么的俊美，开朗
56 过年
在采场
年就是361度
一个喜新厌旧的日子，逼仄
不能好好的喘一口气
只得
救火热以水深
金蝉脱壳
推入重症病区的卷扬
开膛，剖肚
掏心，掏肺
明察秋毫
“修坏它，买台新的”
信念，也很残酷，有时
可惜，每一双手都那么麻利
每一个动作都那么娴熟，优美
时间，凝固了
只有风，腊腊的跑……
“年夜饭都冷了
怎么还不回来？”
换句话说：一年没挣到几个钱
过年了
也没有一刻消停
“快了！”回复简单，韵味悠长
甚至，语带双关
矿区的万家灯火
幸福，安详……
57 新娘
一过完春节
他从乡下带回来一个女人
在工区
他只忙着给工友派烟
他很健谈。但现在
他忘词了
他两只手在空中比划着
那是哑语
那是他的无比激动
他有一个暖被窝的女人
他有一只肩膀给女人靠了
但那个女人，两瓣嘴唇不知给什么锁了
他找不到一支钥匙把锁打开
但那个女人，有一对小酒窝
一笑起来，就甜，就很阳光，
就像喝了莫愁湖的甘泉
在一天夜里,喝得酩酊的他动手
打了女人
她哭的时候
不像一个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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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7 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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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我一个人呀，流派网就我一人贴矿山诗。难得你支持！
发表于 2014-3-8 11:20
发表于 2014-5-9 10:4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