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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荐】丑石诗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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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4-3-12 20:5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21世纪中国现代诗群流派大展——“丑石诗群”参展材料:

一、诗群创立时间:1985年5月

二、诗群创建人:谢宜兴、刘伟雄

三、诗群核心成员名单:汤养宗、谢宜兴、刘伟雄、伊路、叶玉琳、三米深,邱景华、伍明春

四、诗群其他成员名单:空林子、郭友钊、探花、冰儿、石湾、叶发永、巫小茶、许陈颖

五、艺术主张:
以《丑石》诗刊为阵地形成的“丑石诗群”,立足福建,辐射全国,是一个超越地域的现代诗群。“丑石”追求在继承汉语诗歌传统、大量吸收西方艺术营养的基础上,进行严肃的诗歌艺术探索,以求创新。“丑石”赞同“好诗主义”,不管是浪漫还是现实,古典还是现代,审美还是审丑,超现实还是后现代……不求千人一面,乐见殊途同归;提倡多元化,呼唤海纳百川的大胸怀。“丑石”倡导的先锋必须是继承汉语诗歌传统的先锋,拥抱的传统也必须是融入现代艺术原则的传统。“丑石”强调民间性与探索性,但更注重包容性和建设性。“丑石”认为诗歌应该关注人的内心与灵魂,也应该关心社会现实与生态自然。“丑石”希望以自己的热诚为民间诗人提供一片心灵的栖息地,在汉语诗歌艺术殿堂的建设中,成为一块虽不显眼但却有用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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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14-3-12 20:55 | 只看该作者
汤养宗诗歌(六首)

《光阴谣》

一直在做一件事,用竹篮打水
并做得心安理得与煞有其事
我对人说,看,这就是我在人间最隐忍的工作
使空空如也的空得到了一个人千丝万缕的牵扯
深陷于此中,我反复享用着自己的从容不迫。还认下
活着就是漏洞百出。
在世上,我已顺从于越来越空的手感
还拥有这百折不饶的平衡术:从打水
到欣然领命地打上空气。从无中生有的有
到装得满满的无。从打死也不信,到现在,不服不行


《鱼肉鉴》

有写诗的和尚与我会诗,啖大肉,大碗酒
明辨其志:凡入我口者,一切都是豆腐与菜香
而我是个清风爱好者。捡月光
写鸣虫中的有与无,兼及着迷于一两缕
少妇腋窝间的温芳。
病,愈于断肠草。用自己采到的毒药
毒死身上的毒。我吐纳无度,打嗝,摸肚,看云
一副宁静致远的样子很是无法无天。
江山落木我徐徐宽衣,守着门前三尺硬土,吃风吃雨
还对人说:猪肉煮石头,石头也好吃。


《在兰亭做假古人》

来到兰亭,四周的水就开始低低的叫
地主给每人穿上古装,进入
永和九年。我对霍俊明说:我先去了
请看好留给你的诗稿,今晚再交盏时
我来自晋朝,是遗世的某小吏
他们也作曲水流觞,一些树木
跑动起来,许多蒙面人都有来头
对我的劝酒,以生死相要挟,意思是
不抓杯,难道等着抓白骨
当我低头看盏,你发现,我的双眉
在飞,当中的来回扯,许与不许
让人在群贤里左右不是。“不逍遥
就喝酒。”半醺的人中,我被树叶越埋越厚
用铲扒开,便看到王羲之的第一行字
“真是个不死的人。”有人在夸我
可我的寂寞也是天下第一行书,在老之
将至,与并无新事之间。我是日光下
善于作乱的影子,多出或少掉,都是自虐
对命无言时,也会仰观宇宙
与俯察品类,把活下去的理由
看作暂借一用的通道。当你们把我带回
别怪我来去无常,只怪这里太让人
不知死活。而这次,走的有点远
来来来,咱也写下一些字,他做序
咱作跋,证实经历了一截生死不明的时光


《上漆与剥皮》

木漆太多,油色太厚,一朝一代的油漆工
似乎对什么都不放过
柱子,横梁,娘子新婚的床,皇帝屁股下的龙椅
这些东西先是雕花,然后再依样上色
使一条凳子无端地高几分,多出来,好像
坐上的屁股就成了老虎的屁股
可时间偏偏不听话,最后又叫木头
露出原来的木纹,甚至是
一棵树又要活过来的样子,让一片树林
依旧回到我们身边不依不挠地呼吸
我老家有句憋噎人的话:不是棺材刷得红
死人就不露出白骨
还有一种酷刑,剥人皮的活,刀工很细
一刀一刀来,划开头颅,锁骨,耻部,直至趾丫片
最后,一张皮做了灯笼,光阴把一个人
包起来的,又全部被挑开,当中的皮色
没有一点丁油漆味,可天下漆工见了
个个面如土灰,有了这些工序
就要到了底细,秋毫毕现,站在边上的人说
剥了你的皮,我更能认出你
另有一说是:你就是剥了我的皮,我还是诗人


《元月十六日与胡屏辉等啖狗肉,归时遇小区母狗躲闪,札记》

有至深的辨认,漆黑,缄言。我也常被人问到
什么是跑来跑去的一棵树,以及在一次
怀人中看到空气里谁的小痣
不要怀疑隔空抓物法,无踪与有踪。清明,小雨
从父母墓地上返回,脸上无端地被溅到
两滴来历不明的血水
我有大缪已无力祛除,也有小恶不能藏匿
元月十六日夜,有深山带来的一腿狗肉
有一帮男女对酒言欢的大餐
回来时亲密的小区母狗见我便远远躲开
我知道有另个死魂灵已被看见,隔着皮肤
是这一个与那一个。我问:你躲什么?被问的还有
三十年前小城的一桩真事:警长天生斜眼
小偷想溜,警长说我长有火眼金睛
看你时就是不看你,不看你时我偏看到了你
谁知道,在看到与没看到之间,他以什么为依据


《没有针,没有线,没有好视力》

没有针,没有线,更没有好视力,来缝补自己肉身上
遍布的裂隙。对,就是他们所说的这破皮囊
要打上许多许多补丁,针从这头扎进,那头再出来
用手捂住漏风口,那里正结冰,或冒火
以延年,以阻截春光一泄百花残,以防肝肠寸断
可是针已找不到,哪怕在找痛,对自己施刑
线也没有,或能替代的戒律,高速公路隔离带,甚至绞索
更没有好视力,用以目击什么叫荒凉与不明不白的春色
我对自己说:真是没法救你,要什么,没什么
看不到裂开的伤口,也说不准疼在哪里
城池正在崩开,守城者呼叫:到处都是痛
我坏了。坏得左右不是。那天,推着爆胎的自行车
一直走,路边有熟人奚落,“干嘛还舍不得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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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楼主| 发表于 2014-3-12 20:55 | 只看该作者
谢宜兴诗歌(六首)

《危险的吊兰》

悬在书房里的一只八爪鱼
与客厅的吊灯一同居高临下
一个幽光隐约的光源
没有一个开关能阻止它伸出
亮绿的小脚丫

它的孤高,让我的思维
常常停留在半空,仿佛
头上有个庙堂,它向下的
触手,已抓不住真实的声音
一个被吊起审讯的人,下垂的
四肢上,伤痕犹如小花

这是多么危险的游戏
一件落不下的绿丝裙暴露了
心与爱矛盾的秘密,像一个
高空杂技运动员,城市高楼上的
蜘蛛人,那高蹈的
美,始终很悬

习惯了高处生活的人一旦
回到枝枝蔓蔓的地上,像晕陆人
在真实中却有失真的幻觉
甚至习惯仰望它的人
也有了某种不适感



《松果》

如今它把自己松开,像停下奔跑的
脚步,忘却内心的沟壑

想象它离开枝头的姿势,滑翔
因为舒心的敞开有了轻盈的抵达

风抚摸着它,像翻阅一部成长史
成熟的清香像谁踱着从容的步履

可我见过它青涩的样子,像一个
结实的花苞,却浑身长满鳞片

把自己包裹得那么紧,却不时有
松脂溢出,青春堵也堵不住

那时我埋头赶路,一个砍柴少年
忽略了满山松针般微芒的松香味

但梦想过于结实显得滞重
松果把自己攥紧,林子几近窒息

一个人对自己放手要跨越多少年轮
我摸了摸身上,满是皲裂的树皮



《手的雕塑》

现在它沉默,比本身的大理石质
还要冰冷坚硬,忧伤有着具体的形态
而在这之前它是喧哗的,仿佛风中的
树叶,更多时候却像失律的钟摆

总想搬动些什么,制造些什么
总想握住些什么,表达些什么
显然它有关许多无由的事件消失的人物
甚至地域的容颜流逝的时间

我试图进入它的记忆,试图取出它曾经
升起船帆而开在眉梢的那片阳光
打碎瓷器而刻入心底的那个黑夜
捧起白雪而留存指尖的那朵火焰

可这一切多么枉然,伸掌或握拳
曾经的熟悉多么陌生,比遗忘更加抽象
比被缴械的俘虏更加无助
像两根被折断的枯枝,两片落叶

现在它与我的双手形成鲜明的对比
互为前生后世。我在想一双离开身体的手
还有没有生命,会不会在无人的时候
独自微笑流泪,或开始祈祷忏悔


《熊样子》

是的,它原本属于胆汁质。鲁莽,易怒,
正宗的熊脾气。山林中的黑夜。
而今它有胆无汁。胆量,胆气,胆魄,
这些语词已苦泉水一样流出它的身体。
熊样子,一个萎蔫的词终于有了实据!
什么叫人心似铁?什么叫英雄末路?
当啸傲山林成为被囚禁的愿望,
当终老深山成为不容愈合的伤口,
当人眼中不再有其他生灵,还有什么不可以?
如果榨干它的血性能够扑灭人的肝火,
那么榨吧,就像流脓的股市!
可你说得多么轻巧,“熊”很舒服没有痛苦。
那么,也在你身上造一根瘘管试试?
好让你知道熊是如何舒服成了熊样子!


《西北风或者毒霾》

“喝西北风”,遥想饥饿时的自我解嘲
或面对田野歉收时的油然感慨
仿佛高天之上我们还有一个粮仓
但推开的两扇仓门各代表了羞耻和无奈

又仿佛人间可预见的严酷的惩罚
更多时候是对暴殄天物的指摘
一场虚无的审判,无限良苦用心
却总被当作耳旁风,看不见愤怒与悲哀

还有多少绿色能感动白云的肺腑
鳄鱼的泪囊里又能挤出多少纯洁的情怀
从今往后,就是西北风也喝不上了
西北风中,是谁布下无尽的毒霾


《春天从不掩饰》

生性风流。倒也从不掩饰
做个好色之徒。叫走过的地方
从南到北,都戴上绿帽子

你带来的绵绵春雨是迷魂汤么
那么多妙人儿,挺着最隐秘
也最美的花骨朵,等着你
解开她们捂得严严实实的苞衣

好个清新迷人的浪漫王子
甚至国色天香如牡丹
一样情迷:能够开在你怀里
纵使瞬息凋零,也不枉风流一次

穿着春风裁剪的燕尾服一路招摇
花儿惊叹风度呀风度
虽然春雷一如从前声声叮嘱——
哪怕伪装,也得像个正人君子

是你为百花解除严冬的桎梏
你是人间最美的信使
春江流韵献给你春阳般的颂诗
颂歌声中你已然救世主

是的,有什么好掩饰的
谁能够染指千山只当是闲庭信步
花团锦簇嘛那才叫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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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楼主| 发表于 2014-3-12 20:56 | 只看该作者
刘伟雄的诗(六首)

《低语》

能够含泪对一棵树说谢谢的人
大多是神经出了毛病,这个世界
这种病人在寂静的春天里
成批地病危并无药可治

有什么东西会如此感动着人们
动荡的爱情,不认识的文字
远方的呼唤,陌生到有如风声的
方言和土语,一只蝴蝶与花朵
都情不自禁地攀聊的里程

如果没有这场雨下在梦里
如果没有地震闪过拥挤的版面
这些迷人的蜂鸣会是瀑布
深渊下激溅的花海吗

那些城市里的远景,小巷里的灯盏
他们微笑的暧昧里的那些举动
用了整整一个低垂的苍穹来展览
骨头与枝干之间的必然联系   
还需要图画与大师联袂演出
乐手与曲谱一起逾越吗

寂静中的我们,伸出的手
怎么都变成了别人的舞蹈。

                               2008-6-8端午夜

                           

                        献给黑夜的歌咏

谁知道花会在这时候说开就开了
经历的雨水都往神秘的去处
翻过栅栏的青春一去难返
遥远的黎明 那份无奈只好让呼吸
背过窒息的门槛,就像爱情
遇到了神圣的阻力,你不得不卸下所有

如果有风的那种自由,这黑暗
就不会让海水漫过了所有思维
卷缩在时间里的沉重,都会有人性
释放出来最好的抚摸和安慰

一节又一节的时光就这样
不知不觉地被切割成几瓣
写满文字的那一块,记录了季节
轮回的光芒和祝愿
而模糊的部分,则永远是我们
期许的星辰,多少年穷尽不了的
那一声呢喃 那一句咏叹


《深夜听齐豫》

女妖的吟哦 摇曳的天空
萤火闪烁在这些看不清的路
沿着橄榄树的方向 沿着
飞鱼与鸟的方向 夏天的高跟鞋
敲过了静寂无人的街衢
玫瑰花的香有着哀怨与难解的
相思和忧愁 在这样的夜里

无奈的苦痛 人人都有的伤患
隐匿在夜幕背后的想象
那些似与不似之间的面孔
象猫儿翻过了瓦砾 满地月光
都发出了清凉的喧响

曾经的风尘都不是风尘
那些廉价的怜悯就象灌水的肉
在歌声里已经一文不名了
岁月无情 爱 徒有虚名

浮沉之间 我看到了孤独
就是一种力量 当飞翔的翅膀
远离了大地 离梦想就不远了
不要再错过了 在命定的旋律里
用生命和热血拼出来的宽容和爱


《怀念一场朗诵会》

那一年的秋天 只留下拷贝上的青春
许多故事的翻版都找不到了结尾
就像一首诗的开始 她总是明艳地
抵达我们的深处
然后 我们都成了游鱼散失在
人间的大网里 音乐沿着缰绳
滴溜过去 有几滴的露珠会是
给我们贝壳一样的惊喜呢

事隔多年后的春天 在窗台上
看花开的刹那 浮想着那年的事
有一种伤感恍惚在风中弥漫
人世间的温暖总如这易散的风尘
弥合之间我们已经天南地北

该长大的都长大了 该老去的也老了
舞台永远是人生的另一种方式
总是漫长地等待着没有果实的花开
把观众培养成演员 把演员扮演成观众
把你当成了我 把我献给了你
可岁月已经不能再让我们重新开始
所有的声音就这样在时光里卧床不起


《一支表丢失在秋天》

表丢失了 时光就被封存了
所有的欢乐和苦痛都随之
隐匿到时间的深处
蜻蜓飞过的田垅 稻谷
依然是飘着纯朴的香味
蝴蝶叮过的花瓣 果实
正在沉默地引导着成熟
也许 自然的风会吹乱
心性的浮云 该回家
永远知道叶脉指引的路
直到听见吱呀的门声
这支纯色的表 丢在黑夜里
就在故乡的晒谷场边
萤火虫的夏天就这样迈进了秋


《乡村》

不觉得天天都行走在
《诗经》的世界里吗
那些叫小薇的草就长在脚边
那些叫获的花开出纯银的声响

自然没有任何改变的意图
我的命名到了如何浅薄的份上
总是不厌其烦地把爱情
说得不像爱情

在故乡 你随便走一走
就走进了古代 生物之间
美丽和繁茂的根系
总是我们的视野忽略的现实

演化了几亿年 在村庄
还不是村庄的时候 来来往往的
诗歌 就已经叫作诗歌了


《唱诗岩》

春天我为寻一位朋友的家乡
误入了唱诗岩 但它不是桃花源
百十户人家已经外迁 门牌上的号码
斑斑驳驳 水烟和皱纹横过云天
叫蓝色的海涯充满了原始的感伤

因为一个地名 衍生出无限的遐思
临海的舞蹈 就是飞旋的日子
诗在哪里 歌又在哪方
安谧的祈愿化作海天一脉
在涛声中 在鸟的鸣叫里醒来

核电站的基建就放在村旁取土
隆隆的机声代替了往昔的清纯
琅琅的诗韵 柔柔的风语
回眸的瞬间有泪花闪过
依依不舍的那份承担就在肩头压着

不管有多少沉重的顾盼和向往
春天 唱诗岩的春光依然迷人
黄的油菜花 红的山樱桃
青青的野葱也在那崖上挤一堆的绿
也许 这是岁月留下的最后告别


《闽西》

传奇已经与现实重叠
青山却从绿水的边上葱笼
空气中的野味是山林的血影
它把历史还原在图腾的上面

光明与富裕的日子,似乎都是
客家人的节日,翻过参差的河汊
你找到的不是一块银元的背面
在静默的注视里听清了的乡音

那些从不返复的脚步
叫人惊异不已的力量和欢乐
已经掠过了我的头顶
有节制的韵律布满了案头

怎么组合那些黑夜的素歌
把清晨的憧憬一路唱亮
在这片生命的律动里
怎允许你的行走如此的缓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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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楼主| 发表于 2014-3-12 20:57 | 只看该作者
伊路的诗(六首)

鹰的黑影涂暗了风暴

那时  我的眼睛
在祠堂的窗洞里
鹰来了  在那么高的地方
把威慑的力量传下来

母鸡的翅膀木板门般打开
小鸡们从各处滚了进去
一只跑得最远的
被鹰的爪子拎了起来

后来  我在一座小庙里读书
庙外的旷野就是课间活动的场所
鹰也常来  在天顶一圈一圈地盘旋
俯视着仰望的孩子

如今  我居住的地方
已经没有鹰了
但有人在好几重山后看见它

鹰去的地方
总是有恐惧的心灵和蛮荒的事物
所有的现代文明都无法灌输到鹰的意识里
所有的科技革命都不能改变鹰

在世界不宁的背景里
鹰的黑影涂暗了风暴


在黄洋界看见一只鹰

一只鹰
翅膀平平张开
沉静的气度把山谷装得满满

这曾经装过隆隆炮声的山谷
现在只装着一只鹰
仿佛再也无需装别的东西
再也装不下了
而鹰也仿佛不往天空飞
永久地留下来

现在
鹰移动
像胸口有一根针
移动在谷底


一个胸腔的力量太小

痛是一座大橱  大柜  大屋  大殿
有无数的隔层  抽屉  房间  门  窗  洞
全上了封条

痛是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
卡车  小车  摩托车  三轮车  自行车
横来竖去  堵了
警车的红灯从烟雾里烧过来

痛是正在施工的大工地
打砖机  切割机  冲击钻  钢锯  电焊  钉  锤
齐上阵

痛得这样彻底却还没到底
痛得这样细密却没有痛透
痛得这样庞大却还在围困中
痛得这样繁杂喧闹却没有一点声音
痛得即断即裂即碎却坚如磐石

一个胸腔的力量太小
不够用于痛
用于痛的风暴  战争  大野大天
把旗帜插在
火山般爆发的心尖

不能使痛
回到小路  故乡
回到山崖边的鸟巢


自己的海

海就在旁边
坐在石头上晒太阳的老渔妇
整半天没看海一眼
她的房子在不远处
知道天黑了海还在那里
过年了海还在那里

而我从别处来
坐了很长时间的车
我是要把海看回去的
一整天地看
使劲地看
一寸一寸地往下看
一丈一丈地往远看
有意无意的海
城俯很深的海
什么也没被我看见的海

就在我的脑神经旁边
在返城的车的旁边
在书桌旁边
在床的旁边
像一个装着沸水的大锅

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海真好
去哪里就能带到哪里
比如  去菜市场  
去会议室  去医院
在陪伴年迈母亲的日子里
我就把它放在那古旧的藤椅旁边
看着它波涛翻滚


老戏院被拆了

工人们站在老戏院的屋顶上
上帝看下来以为在演新剧目了
他们哗啦啦掀起全部的瓦片
散落了经年的蔓草和苔藓

天光倾泻而下
所有的角落都亮了
那些人造的灯具锁定的演区   
一下子失去了疆界
而灰尘  鼠洞  塑料假花  腐烂的幕布
宁愿自己不要这么亮
老戏院是否还渴望淋一场真雨
不是艺术的雨
是可以洗澡的雨

工人们的演出在继续
他们拆掉未来主义的瓦楞   
拆掉荒诞派的架梁   
拆掉布莱斯特的柱子   
拆掉斯坦尼斯的墙
多功能的导演们  化妆师们  舞台美术设计师们
你们都到哪里去了

工人们站在裸体的舞台上
没有人趁机喊一句台词——
道德啊……真理……
他们闷头撬起一块一块的台板
有人的手指被锈钉扎了一下
啊经过心脏的血  会疼的惊叫
未经排练的一小阵骚乱   
被风吹着独舞的破布条
被抓来当包扎的道具
一块曾经被哈姆莱特踩过  小丑踩过  皇帝踩过的木板   
被愤怒摔断
老实的木头连疼都不知道
而罪恶的钉子已不知去向

舞台已成了废墟  和大地连成一片
但演出还在继续——

偶发的蝴蝶就在旁边
远离程式化的云经过天庭   
一张餐桌由断柱和残桩点支起
蒸气正旺
一只鸟俯冲几次没有到达那碗米饭
肥大的老鼠盯牢的是花盘里的咸鱼
喂奶女人来不及遮起另一个乳房
一片落叶已掉进汤里
我听见上帝笑了
但是……但是……

演出仍在继续
接下去的节目是重新盖一座更大的剧院
要挖更深厚的地基  打更粗的桩  筑更大的舞台
适合演更大型的戏  更多品种的戏
到时如果请我当舞美设计
我一定要把那老民工扛走的圆桌面
掉挂起来做旭日
上帝  你会再笑的
演出还在继续……还在继续


上新漆的水泥搅拌机

国庆节停工三天
人们给水泥搅拌机上了淡蓝的新漆
它站在那里很像一座小小的湖
它原来可以这么安静的
圆鼓鼓的滚腔仿佛孵着一窝云朵

除了那次盖和我有关的宿舍楼
它通宵达旦的吼叫使我像在听欢乐颂
一般情况下  它都令人讨厌  挨骂
它咀嚼石子沙粒不得不发出的磨牙声
    没有得到谅解

有一次我在它旁边驻足了片刻
看见那钢铁的五脏六腑在限制中疯狂错动
那齿轮与齿轮在烦躁和紧张中精密结合
滚腔下生猛而脆弱的电线在糊满泥沙时仍然
保持清醒
不起眼处
一个插头和插座无声地协作
电正从那不知在何处的源头输向它的各个部分
这使它的劳动显得跟它无关却又生死相联

水泥搅拌机自有它尊严的甘苦
正如被那翻耕过千万遍的泥土依然沉默
那爬不上岸的海永远在爬

现在它站在冷清的工地上
和那些上街的小车隔着一片废墟和一堆垃圾

我忽然觉得它像是被什么绑扎了似的
    渴望爆裂
渴望把粘满泥沙的内里崩翻出来
把那只在滚腔里窜来窜去的老鼠崩翻出来
让我想象的云朵狼狈地乌有

捡破烂的老巴来了
捡起一个被污水泡湿的水泥袋晾在它的身上
像一块清凉的纱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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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楼主| 发表于 2014-3-12 20:57 | 只看该作者
叶玉琳诗选(六首)

除了海,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我好像还有力量对你抒情
如果有人嫉妒
我就用海浪又尖又长的牙对付他
这一片青蓝之水经过发酵变成灼灼之火
在每个夜晚,我贝壳一样爬着
和你重逢。看不见的飓风
在天边划着巨大的圆弧
又从大海的脊背反射出奇景
在有月光的海面
我们的身影会一再被削弱
仿佛大海的遗迹
所幸船坞不曾停止金色的歌唱
我也有一条细弦独自起舞
你知道在海里,人们总爱拿颠簸当借口
搁浅于风暴和被摧毁的岛屿
可一个死死抓住铁锚不肯低头服输的人
海也不知道拿她怎么办
那些曾经被春风掩埋的,就要在大海里重生
现在我只想让我的脚步再慢一些
像曙光中的蓝马在海里散步
我移动,心灵紧贴着细沙
装满狂浪和激流,也捂紧沸腾和荒芜――
除了海,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故乡的海岸

我们手拉手
走过水温28度的南方
蓝调子的海堤 
释放着不同色彩的波浪
一会儿是金,一会儿是银
更多时间的白被流水擦去
留下蓝色信号灯和系缆的舢板
在夜光中独自回味

你在我常用的词汇中找到红嘴鸥
一些发光的翎羽
我在你布满海苔的身上寻找红树林
它平息过大海的雷暴
有时我们静止下来 
固定在扇贝密不透风的笑里
仰头看满天的星光像丝缎层层

黎明前,记忆中颤栗的船只
被海风调皮召回
巨大的海涌起被拥抱的快乐
“哦,宝贝,我的宝贝”
你的眼神常常这样柔声叫唤
海螺是可以听到爱的涛声的――
“我已经不能没有你”
海天万里,海浪引导着
人们向它的纵深处
年轻的心在奔腾 
帆影雀跃如竖琴
那巨大的扇形的礁岩
要阻隔交相重叠的海水也是徒劳

是的,喧闹也好,静寂也好
这一生,这一条金色的海岸 
注定要和你一起走
海已经没有了退路
就像宇宙没有了尽头


拆 船 厂     

这些船的胎架,外板
正被一些人拆卸,刮洗
它的杉木身子已经不结实了
再浇上一层煮过的桐油
更不易看到原来的表情

河道从清晨就开始退潮
山川风物让位给一条大船
愈来愈开阔的港湾
要装上崭新的钢板,钉子,马达
和无数复杂的工序
才能替海打磨出一张张厚重的面孔
潮湿的时间之上
钢铁是柔软的,焊花是团结的
晚风中来不及回家的人
他们是快乐的――
在海浪的轻轻拍打下
一度低垂的头颅和弯曲的肋骨  
已经完全嵌入了飞动的船舷

落日下坠
故乡,我所见到的大船
此刻安然停靠在船坞
像一首技艺纯熟的诗
只有无垠的大海才配得上它的慈航
河神啊且请记住一个吉日――
它要远行,唤醒波涛和海上日出
以更大的波浪改写一代江河


挖 砂 船

把一个人的一生搬到海上
把一生的喧闹静寂都变为江河
宽广的水域,有翩飞的水鸟和薄雾轻扬
现在因为他们的加入
我爱上了笨重
爱上了下沉

今天我有很多悲伤,我要放下
今天我有很多快乐,我也要放下
让这些穿越海砂的水
穿透我的胸膛。在望不到的地方
栖息着村庄,粮食,栈桥
我静静等待一个漩涡,又一个漩涡
途经他们和我 
那巨大的生活的潜流
紧紧包裹着船身
折转的瞬间,船与海开始了
新一轮的追逐和碰撞

我知道码头一直在等着他们
两岸的春光、暮色和连绵的灯火
也一直在看着他们
谜一样松动的海域
水挨着水,领着他们往前走
我无法一一跟随
却爱上了由此带来的泡沫,淤泥
爱上了停顿和挖掘本身

我曾生活在大海的背面

我曾生活在大海的背面
在岸边长时间的踌躇,使我的喉颈
变得和鸬鹚一样细弱
我承认,我是一个笨女人
对幸福有着非分之想
对痛苦也有着本能的恐惧
然而我是如此幸运
在每一个早晨醒来
我的左眼是花木饱胀的青山
右眼是活泼如乳的河流
如果再插上浪花的白色冠带
我就像个骄傲的女骑士――
在我的头顶
大海正升起巨大的华盖
为布道者和殉难者
同样留有一席之地


一只瓷瓶掉进了大海

也许是偶然,也许是神意
一只瓷瓶从怀里滚进大海
我忘了怎样怀抱它,走过来路
有些事,从完整到凌乱
有些人,从熟悉到陌生
那些白得耀眼的日日夜夜
一个女人的叹息落进青花的身体里
海水用不可测的深度考量着我们
其实早已有了尖锐的味道
现在我默默地来到大海边
划着小船打捞它,样子一定很滑稽
可我的手里分明还残留着一些碎片
我的身体里盛放着淬火的黑陶 
是的,我宁愿相信它是一块铁,一枚钉
过分冰冷,容易生锈
且打上腐朽的烙印
对于曾经的生活,它应该算是
一个好道具,一个好名声
很多时候,我小心翼翼地捧着它
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可走着走着
不小心还是把它弄丢了
就像过去和现在,你和我
碰在一起就破碎
那些精致的缺口被汹涌的海水捂住
你捂得越深,它越得意
巨大的海,怎能听见有人喊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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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楼主| 发表于 2014-3-12 20:58 | 只看该作者
三米深的诗(六首)

清 源

细雨天气,撑一条竹筏
一个人,往山中去

两岸有枫叶,有竹林
有流水冲断的桥

有隐居在山岚里的古代人
不要惊扰了他们

别把俗世的尘埃带进去
做一场好梦再出来

在云间迷路的人
杳无踪迹,他们终于

摆脱了肉身的束缚
梦的牵绊和爱欲的纠缠

羽化成仙了吗?
惟有灵魂可以见证

水穷处有隔世的笛声
逆流而上,不远就是宋朝

沉默之门

每一扇沉默的大门背后
都相继探出头来
每一个陌生的眼神
都像一把冰冷的钥匙

哪一把钥匙可以开启
记忆的嘴唇?
又有什么能够让人
重拾理想的灰烬?

多少年了,为了生活
有的人不得不忘却了我
还有一些机器
永远记住了我的指纹

纸 人

一架纸飞机正在降落
一只纸折的鸟可以飞多远
一个纸人,当我在书上
遇见他的时候
他怀着怎样的心事
他被巫师画在神秘的甲马上
成为一个人的魂

一个看得见未来的人
在纸上旅行,纸折的路
有怎样的曲折
纸做的心,就像一张白纸
没有复杂的心机
而他手上的纸枷锁
早已绑架了他的命运

一个纸人又能够走多远
我折了只纸船
帮他逃离纸做的世界
当我写进他的梦
将他的心事一笔勾销,窗外
一阵没来由的晚风
把我的稿纸,吹落了一地

亲爱的骨头

出生的第一天
母亲送给他第一块骨头
每一年生日
或值得纪念的日子
他都会获得骨头
作为礼物
这些骨头洁白而坚硬
陪伴着他的童年
他慢慢学会了用这些骨头
占卜不可知的未来
后来战火纷飞
他颠沛流离,一路往南
一块也不曾丢弃
他还捡到了新的骨头
他将它们一块块编上数字
像拼图般重新组合
直到有一天
散落多年的骨头
终于站立起来
他已经老了,在秋风里
像棵枯草
他觉得这些骨头
支撑起了他的一生
而他的生命
从未像现在这样完整

一种孤独

雪白的月光照耀夜归人
神明的脚步有了回响
前世的梦落满了空山

火车在远方隧道里
撞击着黑暗,一束阳光
闯进古老的洞穴

游离的眼神,像迷藏
等待着一个陌生人的呼吸
从噩梦中挣脱

像沙漠里的一棵树
高山上的一片云
像一个人褪色的底片

白昼的灼热,寒夜的星光
像荒原上的一声雷
喧嚣里最苍凉的回忆

不可名状的畏惧与沉迷
落花流水的欢乐
在指尖上独舞

一种孤独躲着秋风
有个影子在水面等个人
如窗玻璃上摇晃的薄雾

草木观音

都说观音有百相,在安溪
她就是一棵棵茶树
坐在水云间,她的身旁
一定有一条安静的小溪
轻轻流过,流经之处
善良和慈悲无所不在

都说茶有兰花香
其实你也是纯真的一叶
纤柔的指尖在嫩芽间飞舞
年轻的心有青涩的味道
你说过,不同的心境
能摇出不一样的清香来

其实我们也和草木一样
经历着四季轮回生死离别
等待命运的采摘
经受人世的揉捻和烘焙
在岁月里发酵、沉淀
一泡茶,就像是一辈子

你把青春装进茶篓了吗
观音,她是一个好女子
以茶为生,与茶相守
背井离乡也离不开茶
她相信,爱茶的人
一定会有一副菩萨的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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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楼主| 发表于 2014-3-12 20:58 | 只看该作者
冰儿的诗(六首)

《好时光》

我终于解开了咒
将一枚枯萎的子宫,拍卖给月光
赐予寒冷者,上火而浓烈的诗句
在这个初潮向大海朝圣之夜,摸黑上路
与一个身份不明者共同练习攀援
我们胁迫一朵花,用它齿痕细密的刷子
将幸福的皱纹理顺摊开。分享死神连夜赶制的点心
过程中动用了所有牙齿和味蕾,不放过一丝甜
不让那些偷食者有空子可钻
良宵似今夜呵。尽管我紧紧捂住蕾丝花边下的第一颗纽扣
快乐这块电路板,还是经接通了身体里的全部线路


《超度歌》

将快乐喂食给等待快乐的嘴
将悲伤从悲伤的身体抽离
当十二月寒潮的绞肉机发动马达
将你的高烧交给我来降伏吧
在你之前,还从未有人
敢攀上我的陡峭
这个冬天冷得放肆
吝啬的阳光预言
不相亲相爱的人没有来世
但前世太远,来世太虚
求佛,佛已葬身我的妊娠纹下
管什么悲欣交集快乐死呀
说什么爱到最后用身体
午夜十二点,我将率坠落胸前的流星
来超度你的今生


《命令你体内的闪电下跪》

战争还未来得及,在我们之间展开
你已派玫瑰劫持了一场风暴
冲锋陷阵的泥石流,将你指尖燃烧的烟头
掐灭在喉管深处

但我要制止死神四处散发传单
让你的味觉彻底臣服于我身体里的甜
手臂再伸长一点,你就能摘走
我胸口炸开的石榴

今晚我把月光一片一片撕下,又缝补好
寄给曾经敢于冒犯天条
却最终落进了世俗圈套的你
让月亮的疤痕,来教会你我原谅所有伤害

下半生,我将继续率领文字的骨灰私奔
不留退路。并在途中逮捕你的国王
当我甩出手中这副珍藏多年的好牌
皇后跳到了一边,命令你体内的闪电下跪


《未完成的……》       

“今晚,我被月光关禁闭了”,写下这一句
意味着我将继续挨饿,因为运粮车尚在半路
意味着,我想把大海卸到你的码头
想把一千个弓箭手交给你号令
想把一场台风塞给你改造
想踩着月光的长梯攀到天上,摘一片云给你造雨
国家的仓库已经空了,我要邀你来
加入秋天这场盛大的裸体派对
将沙场倒下的旌旗一一扶起,将穷途末路的庶民好好安置
在夜晚的入口,任凭幸福把我的姓氏和传说弄湿
从此,那个在床前打翻药汁的不是我,在纸上吐血的不是我
都是因为你这株疯长的藤蔓植物啊
我生平第一次抄了近路,去解决一件大事


《城有埋伏》

她对世界的爱,正在草木中待产
透过狼烟远眺,没有鸟羽坠落绿洲
没有经书摊开在,起伏的胸膛
留宿昨夜的露水,经过她的睫毛
打湿星光,诱她沿着齐膝的灌木
摸到碗口深的睡眠
那里夜太小,迫使十个脚趾头
簇拥成相爱的模样
其实爱与不爱,又有什么区别
马蹄照样扬起尘埃,春潮依旧暗自涌动
屏住呼吸,却无法阻止羽翼锈迹剥落
顺手一摸,骨就变成灰
一座土坟在体内悄然耸起
将高处的水赶向低处
爱被安慰,那是多年后的事情
从此远离梦游,从此拒绝子弹
只将城门洞开,派一只蚂蚱
押解死神回来
在席梦思的弹性里,两个人活得像一个人


《活在哪里》

她有时活在一首诗里,有时活在一件棉布衬衫里
更多时候活在一个呼吸,一阵颤栗,一块石头的坚硬里
一觉醒来,舌头插入骨头,骨头里掏出灰
骨质疏松,灰飞烟灭,她一会儿追,一会儿飞

她命令体内所有的花,在夜晚交出它们的核、叹息和放弃
直到枯萎,直到耗尽,直到藤蔓的触角无所不在
一只鸟在云朵里反复丧失
另一只在他人的笼子里一再确认自己

大海已经平息。她藏身于漩涡,继续以倾倒的姿势
卸下她的肤色,指甲,母语和传奇
词语在指尖诗意地抽搐
她顺手浇灭夜晚喷涌的岩浆

十月逼近。台风这个刽子手终于脱去它的战袍
露出生锈的肌肤。此时正适合将山河的呜咽收回体内
将孤独的满月揽入怀中
将大海的潮汐塞回子宫,将溢出的血液引回血管
身体的真相泄露之际,正是她的每一寸土地发言之时
如果两个祖国能够相认
江山辽阔,足够安置她的今生和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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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楼主| 发表于 2014-3-12 20:59 | 只看该作者
叶发永的诗(六首)

一口气的重量

后来,母亲就是在搬动
一口气

满身大汗,上气不接下气
却无法把一口气
从体外,搬到体内

费劲地张口,变换嘴形
想让一口气
好走些

时而,母亲用手
指指胸膛,再看看我们
一脸的痛楚

我知道,母亲需要帮助
但看不见的一口气,这时
却重得让我
无从下手

我眼睁睁,看着一口气
从母亲的手上
滑落

人的一辈子,可以搬动
一座大山,但最后
肯定搬不走
一口气


穿针的母亲

母亲在灯下穿针
母亲用尺子与剪刀,裁剪夜色
比照衣服破口的大小
裁出一小块一小块的碎布
再从灯光里抽出丝线,抽出温暖
把贫穷  缝好

在灯下穿针
母亲一坐就是几个钟头
我在梦里抬头
经常发现夜色被母亲密密麻麻的针脚
扎出血

穿针的母亲
用勤劳,耐心,精打细算
把一个漏洞百出的家庭缝补严实
穿针的母亲
身后拉着一群儿女,像拉着一条长长的线
在漫长的岁月里
艰难地  穿

穿针的母亲
穿到后来,自己越变越细
最后,我看见母亲像针一样
一头扎进我的身子
不见了

我找不到线头
但我摸到了痛


老屋与母亲

两个都是风烛残年,一个
在呵护着另一个

这两位老人
都是我在老家的亲人

只是,母亲看见我回来
会喊我一声乳名
老屋看见我
张口,无言

想想这间老屋,她的年龄
比母亲还大
她被时间钉在这里
脚底生根,她养大了一代又一代人
至今回到老屋,我的童年
还会奔跑而出

有时,看到老态龙钟的老屋
我真想动情地喊一声
——母亲

早年的母亲,系着围裙
围着锅台,进进出出
一双手,让住着十几个人的
老屋,没喊过
一次饿

母亲走进老屋的时候
比老屋年轻
但现在跟老屋比起来,已明显
老过了老屋

两个都已经很老的老人不在身边
我经常担心,老家有什么东西
会突然倒下

花点时间,再给点钱,老屋
就可以变新
但逐渐老去的母亲
该用什么办法,才能够
让你年轻

一回首,母亲比身边的老屋
又老了一截


长草的老屋

找不到人
老屋就把草当做了自己的孩子

允许它们进屋
让它们住进卧室
纵容它们在起风的时候
光着脚,满院子跑

因为上了屋顶
一根草兴奋得手舞足蹈
老屋没有制止
更多的草似乎得到了鼓励
接二连三
在往老屋的身子上爬

老屋坐着
神态就像在打盹
后来,老屋睡着了
睡得很沉
身上盖满了草


雨一直在走

刚开始,雨不大,只是零星的几点
它们一直在我的前面
看样子已经走了很久
后来,雨点逐渐密集起来
感觉就像其他地方的雨看到了它们
突然想起了什么,陆续跟了进来
这些雨好像约好了似的,无需开口
就用相同的步子
不言不语
踩进同样的心情

雨低着头赶路
雨是这个季节最容易断肠的行人
在还乡的路上
我看见大多数雨只走出一步
第二步还没迈出
就跌倒在地,满身泥泞

有一段时间
我把雨甩到了身后
但刚刚上了山腰,雨又赶了上来
雨踩着我的腰肩往上走
这时,我是一滴脆弱无比的雨
我藏在自己的眼眶里
但一低头,就滑落
         

          坟前草

草在坟前
草挤满了坟前的空地
这些草,有的沿着小路过来
有的顺着斜坡上来
有的抄捷径,直接从脚下的泥土里出来
在山野,草比我们更熟悉路
冬天一过,草总是先于我们感受到清明的节气
更早走到坟前
更早开始伤心
会花更多的时间,守在亲人的坟前
猛一看,草
似乎更像是父亲母亲的孩子

我们到达的时候
会把草赶到一边,会在草
原来呆过的地方,点香,烧纸钱,上供品
会抽出一点时间,连带把草也一起烧掉
给老人再整出一块庭院

但过不了多久
草就会重新回来
草会不动声色,重新要回它的一切
不动声色,跟在我们后面
在我们走过的地方
都种上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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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楼主| 发表于 2014-3-12 20:59 | 只看该作者
石湾的诗(六首)

《忌》

下午5点,天还没有黑
母亲说饿。我喂了几口菜糊
母亲吐了出来,接着又吐,吐出早餐的稀饭
我拉松母亲身后靠墙的被子
加垫两件棉袄。母亲说心里难受
母亲一直是这样,心里不舒服
母亲说苦,说口干的很
厨房里还剩一只梨,我切开,用温火烫热
母亲慢慢嚼着,说没有味
屋外大雪纷飞,年关将至
我想下楼买两只上好一点的苹果
我带上房门,回头又看了看
母亲也看着我。被子上的碗有些歪
等我回来,母亲的头歪向床沿
头发披在脸上,张着嘴
母亲走的时候,口袋里没有一分钱
这在乡下,是一个忌


《母亲的坟是新的》

小房子,椭圆形的
露出渗水的屋顶
门开在下面。我的母亲睡在里面
天亮了,大地绿油油的
春天已来了多日
她不再是个勤劳的人


《我的妹妹》

我的妹妹留在乡下
离母亲最近
门前菜地围着篱笆
我的妹妹胖乎乎的,象过着好日子的样子
她头发稀少
有肾炎


《弟弟》

他偶尔过来
头发看出一个人的生活秩序
无从梳理。他的外套是黑色的
褪成了灰色
他坐在我电脑边的饮料箱上
埋头翻看上个礼拜的晚报
很少说话
这个面貌相近的人


《堂姐阿莲》

每次回老家
我都会来看看阿莲
阿莲住在山岗
山岗朝阳,下面是水库
旁边开不知名小花
我和妹妹小声说话
阿莲穿花衣裳
在树林跑来跑去
不远处,一对拍摄外景的新人
飞过草地,白纱飘扬
没有人朝这边望
阿莲一辈子都没有穿过婚纱
她是我小时的新娘
阿莲是一块墓碑,永远年轻
来看她的人形同草木
逐渐衰老


《十二月十四日,大雪》

一杯茶,茶叶拥挤
一阵混乱之后
安静下来。叶片在下沉的过程
舒展着身体。这让我想到
无论如何,它们已不能重新回到枝头
窗外开始下雪
一个城市缓缓上升
而昨天这个时候,我还坐在父亲坟前,摸到冰凉石头
那些遭受暴雪重创拦腰折断的树木
腾出了生长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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