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如果累 于 2012-6-18 12:31 编辑
一首长诗和它的“短”时代
——试评诗人高世现800行长诗《酒犯日》
前言：当我面对《新诗经》主编、诗人高世现的这首节选自40000行长诗《魂魄·九歌》首卷《酒魂》的第一章《酒犯日》时，我切实地感觉到作为读者的我一下子矮小下去，变成了一个渺小卑微的存在，就像是面对一片高耸入云、绵延不绝的雄伟山峰一样。这一点都不夸张。不用说全诗40000行这个长度（大体相当于一部长达三四十万字的长篇小说），仅仅是作为其中一个小小章节的这首《酒犯日》，也有800余行，单单是把它看完，就挤占了我前后三天中的几十个时间的裂缝。这个过程就像爬山一样。等我终于登上山顶，抬头一望，哇噻，原来我仍处在一个极为低矮的位置，前方，更为雄壮的山峰一座连一座，而我气力耗尽，只有望山兴叹的份了。 在我的记忆里，我极少读长诗。细细想来，只读过古希腊荷马的《伊利亚特》《奥德赛》两部史诗、美国诗人T·S·艾略特的《荒原》、奥地利诗人里尔克的《杜伊诺哀歌》、法国诗人瓦雷里的《海滨墓园》、英国诗人拜伦《唐璜》片断等不多的外国现代诗人的几首。而“国产“的长诗，只是个别几首的片断浏览。对于诗人高世现在诗尾所附的《一个相关采访》中所列的像昌耀、海子、洛夫等我国现代诗人所写的对他产生一定影响的长诗，我没有完整读过（我只读过他们的短诗）。这就使这篇诗评无法从上述现代诗人的长诗沃土里来追溯、挖掘诗人高世现写作此诗的精神脉络，这不能说不是个遗憾。 说实话，我对现代诗人所写的长诗是抱有一定偏见和排斥心理的。这与我对诗本质的认识和理解有关。如果说古希腊荷马写史诗还可以理解，杜甫写《赴新奉县咏怀五百字》还可以理解，因为农耕时代文体样式还不够丰富，也不够发达，诗承载了很多它本不该承载的东西，扮演了很多本不属于它的角色。而在文学样式及纸质电子传媒非常丰富、发达的这个信息化时代，一个诗人耗时费力写长诗看起来有点不合时宜。长诗写作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呢？写史，不如史志；抒情，那么长，有必要吗？记事，不如报告文学；描景，不如散文精细；虚构，不如小说勾魂。更不用说在阅读面上极少有人问津了，包括诗人自己，又有几个读长诗，甚至把一首长诗从头到尾细致读完的呢？ 更重要的是，诗是精粹的语言艺术，它的语言一以当十，具有巨大的概括性和包容性。一首数行小诗所传递出来的信息有时会超过一篇几十万字的小说给我们的。而把诗写长了，往往会堕入叙事的陷阱，演变成为有节奏的散文或小说，成了散文或小说的附庸，丧失了诗作为文学之冠明珠的独立价值和意义。 前段时间，有一位诗友推荐我读一首长诗，大概有百余行吧，我读了不到三十行就放弃了。完全是小场景的堆砌，像是从散文中截取的一个个片断，我说不如直接去读散文算了。 最近，当我与诗人高世现这首长诗《酒犯日》遭遇后，它深深刺激了我对长诗创作的思考。长诗作为诗体裁之一种，是客观的存在。只要存在的，就一定会有人去挑战。就像珠穆朗玛峰这种存在，前仆后继，一批批探险家用常人无法理解的执著和生命的代价，不断地向它进军，最终将它征服。无意义有时恰恰是一种有意义，是一种大意义。这是不能用世俗功用的眼光来打量的。 何况，当漫漫千年历史与这个短板的时代发生对撞，激发出天摇地动的巨响时，当万千念想、万千哲思、万千诉求，汇聚成汪洋、沉淀出能量、擦撞出火焰，汹涌成狂涛巨浪时，诗人必撕开胸膛、尽展嗓喉，如同巨人之再生，他的长吟短啸，已非区区数行、十数行或数十行的小诗可以容纳了。这个时候，诗之“短”，就像束缚它的笼子一样被砸碎、踩烂，诗之“长”，就顺理成章，成为自然而然之事了。 而诗人高世现这首万行长诗，你从《酒犯日》的第一个片断主人公李白出场时卷起的“河星万千”，就不能不感到，此诗，非长不足以达情、非长不足以言志！这不是把短诗人为拉长的长诗，而是它本身的特质就是长江、大海，就是高山、险壑，就是不断回响于天地间的雄浑交响乐！
一、对中国古典诗歌之魂的召唤。
古典诗歌，繁星耀空，璀烂夺目；古典诗人，才华横溢，志高意远。而古典诗歌的巅峰之境无疑归于唐代，而代表唐代极盛时期的最伟大的诗人无疑就是李白。这位诗仙既有“斗酒诗百篇”的才气，又有“对影成三人”的孤独；既有“天子呼来不上船”的狂傲，又有“与尔同销万古愁”的痛苦；既有“低头思故乡”的柔肠，又有“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的硬骨……在两千年的古典诗境中，极少有诗人能像李白这样，把自己的真性情、真品格、真灵魂如此大胆如此鲜活地灌注于诗中，让诗成为活的人，让人成为活的诗。 从这个角度，我们可以毫不讳言地把李白看作是古典诗歌活的灵魂。而诗人高世现更是把对李白的崇拜与仰慕推向一个极端！按他在《一个相关采访》中所言，“我甚至妄想着李白是我。青莲居士是我。李翰林是我。谪仙人是我……都是我”。诗人高世现思接千载，跨时空与李白交合为一，成为一体。 诗人高世现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想与渴望呢？且看诗的后半部分［场外白］2里的诗句： 诗人们打着占山为王的旗帜 …… 装模作样的诗坛正酝酿一个不可能的噩梦 惊惧，晕眩，令人忧伤的文字的泪水 遭受到语言的灾难 想象力像一个处女塌陷下去—— 哪一首是现代汉诗的杰作？ 我读了一万首，失望了 有诗没有诗人的年代 诗已成为时代最多余的东西 所以，今天，李白，我想死了 …… 我们总是那么假 文字只是面具 …… 总是用别人来叫嚣自己 到处是粗造的 到处是滥制的 到处是因袭的、模仿的、赝造的 所以，今天，李白我想死你了 那么多自以为是的诗人 那么多诗歌奖 你颁给我来我颁给你 …… 这些诗句像匕首和矛枪，直指当下被严重污染、践踏的诗歌家园！粗制滥造、急功近利，诗歌的家园里没有真正的诗歌，有的只是赝品、劣品；诗歌的家园里没有真正的诗人，你方唱罢我登场，乱哄哄上演着一幕幕闹剧、丑剧。 在其后的［回到地上］中，诗句指向了更为广阔的滋生一切假丑恶的时代土壤： 路越修越多，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城市盘踞成一只毒蜘蛛 咽吞它所有的居民 …… 多少无处安放的外来工子弟，还要忍受被排泄 那些每天增多的蓬头垢面的精神病人 列车也愈跑愈快，正在腹泻我的国家 每个人的命运也像复写纸般被一再复写 …… 在这个精神堕落、道德崩陷，假丑恶像瘟疫一样肆虐的时代，连最纯净、最高尚的诗歌家园也不能幸免，甚至也成了藏污纳垢之地，连以代表人类精神最高追求的诗人也不能幸免，甚至同流合污，抛弃了自己作为一个诗人的本分和立场。 难怪诗人高世现要用日常口语直呼了：李白我想死你了！ 这是对李白品格和精神的呼唤！也是对中国古典诗歌灵魂的呼唤！这也是诗人高世现预计要花七年时间来锻造这首万行长诗的宗旨所在。他在《一个相关采访》中说，写这诗只为失散多年的三魂六魄，所以题《魂魄·九歌》。 在此，我想凭一己之浅识，简述一下中国古典诗歌之魂的内涵。也就是诗人高世现所呼唤的中国古典诗歌之魂的实质是什么。借此我们也会知道，我们丢掉的到底是什么。 其一，高尚的精神和道德操守及对崇高梦想的执著追求。这些在李白身上得到集中、鲜明的体现。李白一生怀有“欲上青天揽明月”的宏伟抱负，并且为了这个抱负九死不悔，追求到死。至于他的精神世界、他的胸怀、他的品格，世人皆知，不再赘言。比之当下，诗人们纷纷放下真善美的包袱，轻装上阵，与假丑恶为朋，与庸俗功利为友，这是何等的不堪啊！ 其二，倚世独立的个性和不媚世俗、权贵的高蹈姿态。“不肯低眉折腰事权贵”的李白，不肯当御用文人的李白，不肯走科举大道的李白，这一切，成就他的大写的人和极品的诗。与这相反的是当下时代的诗人们的表现，个性丧失，媚俗、媚权，能证明他是诗人的只剩下他还在写诗这件事，只剩下他还不断地在诗坛露露脸，其它的，一概不敢恭维。 其三，石破天惊般的诗歌创造力和表现力。唐诗能千古流芳、万世传诵的根本原因即在于此。没有超强的诗歌创造力和表现力，如何能写出优秀的乃至伟大的诗篇，如何能让诗歌屹立于世界诗歌之林？唐诗思想深刻、题材广泛、想象斑斓、手法多样，极具创造力和表现力，再加上有李白这样伟大诗人的引领，使其终成为中国古典诗歌的最高峰，在世界诗歌之林中也独树一帜，让世人敬仰。但近代以来，引领世界诗歌创造潮流的一直是西方发达国家的诗人，而作为一个泱泱诗的大国，曾有过辉煌诗歌历史的汉诗，却落后了，步子踉跄地跟在人家后面，邯郸学步，乱了步法，创造力阳萎到不堪的地步。而诗人高世现所言的“我读了一万首，失望了”应该指的就是这个。我认为这不是夸张，而是真实。 “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的诗人李白已远我们而去，随他而去还有中国古典诗歌之魂。在当今诗歌颓废的这个时代，在诗魂已死、斯人不再的这个时代，在这个“酒犯日”，诗人高世现举杯邀月，狂呼怒吼，“阴山动，龙门开/黄河也只是你不小心/倾侧小酒壶的恍惚”，他硬是把李白从1300年前的时空里给唤了出来！李白一出场，就“醉眼朦胧/乍一抬睫溅起河星万千”了！幕布拉开，李白来了！中国古典诗歌之魂复活了！ 这是想像，也是真实。李白的肉身虽然没有真的到来，但诗人高世现已经把自己看作是当今的李白。李白的精神没有死，古典诗歌之魂仍然游荡在我们脚下的大地上！
二、戏剧结构凸显现场感，空间并置撑开巨大审美空间。
这首诗借用了戏剧的表现形式，分成［李白出场］［回到现代］［近景］［跳镜］［特写］［回到古代］［跳镜1］［［跳镜2］［场外白1］［场外白2］［回到地上］［跳镜3］［李白出现］十四个部分。每一个部分都是一个彼此相连又相对独立的场景，每一个部分都是好看的一出戏。有的部分侧重于描景叙事，有的侧重于抒情议论；有的侧重于隐喻，有的侧重于想像……而且其中或多或少、或强或弱地暗含着戏剧化的情节和内心的冲突。有些段落对场景的刻写非常具体、鲜活，跟舞台剧无异。 这种戏剧化的形式，凸显了现场感，给人身临其境的感觉。像第一部分［李白出场］，把李白的神采、动作刻写得血肉丰满，如在目前。还有［特写］开头：“你。我。一张桌。几坛酒”，以白描手法，把人物、场景几笔就勾勒出来了，就像你正坐在剧院里看演出一样。 在人称上，诗人采用了第一、二人称的视角，用“我”和“你”这种二人对话的方式，把两个相隔1300年的诗人拉到面对面的超近距离，进行对话、言说，并以此推动诗情节的演进，同样极富戏剧性。还有大段大段的直白话语，根本上就是戏剧角色“我”在舞台上倾吐肺腑。 戏剧性还来自时空穿越。这种在网络小说中极为风行的表现手法，被诗人高世现运用到了诗中。不同的是，在网络小说中，穿越带有“篡改”历史的主观随意性，有些还属“恶搞”，而诗人高世现不过是借用了它的外壳，内里却是脱胎换骨，表达的是非常严肃的灵魂命题，展现的完全是另外一幅风景，是“穿越”们无法望其项背的。当然，诗人的“穿越”与流行的那种穿越表面上看起来相似，实质上还是有内在的差别的。诗人不是简单地穿越，不是简单的穿梭式的，其中体现得更为突出的是“时空并置”。诗人有时候不必真的穿越到唐朝，而是就在站在当下，直接与李白对话。或者是亦真亦幻，有时诗人高世现似乎穿越到了唐朝，有时似乎是李白穿越到了当下，有时似乎时空模糊，背景消失，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两个人在对话。诗人以遒劲的笔力把两个不同的时空捏在一处，相融相谐，毫无隔膜。时空并置极大地拓展了诗的审美空间，给人以巨大的审美享受和无限的想像空间。 戏剧性还在于它刻画了众多的历史与现代人物。李白这位中国古典大诗人不用说了，还有众多的外国现代派大诗人，诸如庞德、里尔克、瓦雷里等等，还有中国现代大诗人，像余光中、食指，还有古今中外诗歌领域之外的著名人物及至神话人物，像女娲、盘古，像老子、孙子、杜康、张骞、班超，像爱因斯坦，像巴金、安徒生、易卜生、普鲁斯特、契诃夫、劳伦斯、曼杰什坦姆、纳博科夫、托尔斯泰、卡尔维诺，等等等等。它同时还上下五千年，东西南北中，将整个时间和空间做了一次梳理和诘问。 从诗情节展现方式看，此诗首尾缠绕，构成一个完美的回环；中间腾挪跳跃，不断调换焦距，时近时远，同时作跨时空的穿行。这使得这首长诗长而不僵、大而不呆，如同龙腾虎跃，极尽百千姿态，极具阅读的快感和吸引力。 因为这首诗所具有的戏剧元素，可能有人，包括诗人高世现自己，会把它当作诗剧来看。但我认为它不是诗剧，它就是诗。剧只是个形式，诗才是它的内核。
三、批判现实的穿透力与浪漫抒情的新元素。 古典诗人在长期的写作实践中，形成两大诗歌范式，一是浪漫主义，一是现实主义，彼此之间分野鲜明。其代表李白和杜甫，直至今天，人们还在争论其创作成就与地位的高下。其实这两种范式，完全可以合为一个，称为现实浪漫主义，或者浪漫现实主义。因为艺术不应该有界限，创作方法亦不应该互相排斥。但遗憾的是，历史却没有给它们充分交融、合并的机会，至少没有展示出让人注目的突出的成就。现在，在诗人高世现笔下，这两种古典“主义”打通了阻隔，交织成一个有机的整体。在他的笔下，有浪漫的抒情，因为他写的是李白，浪漫是首当其冲的；也有现实的冷峻，因为梦想必须刺破现实才能绽放花朵，而梦想，却无数次地被钢铁的现实撞得头破血流、碾得横尸遍野。他无处躲藏，也不能回避。 但诗人高世现笔下的现实是与时俱进的，不是古典那种把诗当作镜子去给现实照影，去记录现实，去感时忧世，表达悲伤和无奈。他的现实，是批判现实，像鲁迅的杂文，带着匕首和投枪的锋芒，无情地刺向黑暗和腐朽、丑恶和庸俗。他笔下的抒情也不单单是浪漫，其中融入了隐喻、象征、夸张、意识流、反讽、戏仿、拼贴、引用、语词的狂欢等等新元素（有的是传统手法中的新突破），浓郁的古典底蕴中，扑面而来的是浓浓的现代气息。 诗人高世现在回归古典、呼唤古典诗魂的同时，骨子里张扬的还是现代精神，只不过，这现代精神经过古典的洗礼，变得古风十足，如同古典诗人之再现了。 对现实之批判，诗人高世现的文笔可谓犀利无情。从诗坛“一首诗变成一首尸”“想象力塌陷”“因袭模仿”“沽名钓誉”“有诗歌没有诗人”“占山为王”等等的乱象（还有前面我所列举的一些批判性的诗句），到这一整个时代的从自然到人文的全面沦陷，面对这庞大的几乎无法改变的现实运际，他没有逃避，没有悲观，没有懈怠，而是横刀立马，直接叫阵，以寡敌众，纵横于沙场。他凭的不是“酒气”，而是诗人的真性情和大无畏！ 也许有人会说，有些批判性的句子略嫌直白。如果单独拿出某些诗句，乍一看会有这样的印象。但这些诗句毕竟是完整诗章的一部分，你应该把它放到它所处的语境中去品味、去考查。在大语境的的裹挟下，这些“单刀直入“般的诗句不但未显直白，反倒具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当然，仍有极个别诗句、词语，笔者认为还是略失直白，美感度不够。 在这首诗中，贯穿始终的是浪漫抒情这种表达方式。 从开篇伊始，便被诗人高世现那铿锵的节奏、奔放的情感、瑰丽的想像和强大的气场紧紧攫住，逼迫着你一口气读下去，想停下来都难。 这首诗节奏有力，音调响亮，虽为默读亦感到有声音回响耳边，如同洪钟大吕之音。其情感奔放，如同江河一泄千里，不可阻遏。其想像瑰丽、大胆、奇特，打破既定束缚，给人耳目一新之感。其气场强大，你一旦进入，便被笼罩、吸住，像被磁化了的铁屑，乖乖就范于诗的强大磁力所形成的秩序。 长篇抒情离不开高超的修辞技巧的支撑，尤其是豪放一派，弄不好便显空洞。诗人高世现出神入化交错使用多种修辞手法，有的是古典修辞的新尝试、新突破，有的是现代修辞的娴熟操练。 比较突出的是古典式夸张修辞手法的新演绎。这和李白的修辞手法是遥相呼应的。可以这样说，没有夸张，就没有李白的诗，没有夸张，就没有李白的神采。同样，没有夸张，这首800行的《酒犯日》也会无以为继，就会变得干瘪无力、黯然失色。 夸张的表达俯拾即是，像下面的诗句： 急锣过广汉而德阳而罗江而绵阳而梓潼，紧钹越大小剑山 经广元而出川，之后沿褒河过石门，穿越秦岭，出斜谷 收不住步的店小二将酒水一下溅到公元二零零五 一秒飞到的千里江陵，瞬间，迸湿了愣住了1300年的时空 又如： 最好是金句碰撞着金樽，我谨慎地写出每一行句子 就像流水倒流回高山，这需要一根奇幻的吸管 用吸管把大海吸上三万米高的云层 然后你在上面，等我变成火红色的男人，用太阳作碗 斟满光，喝下去 再如： 放下的酒杯还是空无一物，最后你还目中无人的 呕吐了一个地中海 聪明绝顶的，我说还有维苏威火山、埃特纳火山 我说还有五百个爱琴海，也不够用来臆想 你我古今中外的同醉 诗人高世现的夸张有属于他个人的特点，某些地方与李白相比，有过之无不及。李白说千里江陵一日还，到了诗人高世现的笔下，这“一日”被急剧压缩，成了“一瞬间“的事；李白说黄河之水天上来，到了诗人高世现的笔下，黄河不过是李白不小心，倾侧小酒壶的恍惚；李白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到了诗人高世现的笔下，后脚犹蜀道，前脚已经到了江陵。 还有一些数词、形容词、动词的富于激情的调用，还有虚实转换、具象与抽象的焊接，等等，大大增强了夸张的气势和感染力，同时使夸张具有了现代的色彩。 现代手法运用较为突出的是意识流、隐喻、引用、戏访及语词狂欢等等。 从整体看，此诗通篇都可视作是诗人高世现在酒犯日醉酒后的意识流，有些是显意识，有些是潜意识，有些是偶尔清醒时的意识，有些是醉不省人事的意识。可以这样说，这是一首意识流的长诗，在当今中国诗坛，即使不是独一无二，也是极为少见的。 像［场外白2］那一段（较长，不引用了），讲的是醉酒后的一系列的意识流动，从沣京镐京洛阳到长安，之后又流到了汉、宋等朝代，之后又修复安史之乱，之后又回到二零零五年，之后外国的安徒生、爱因期坦也来了，之后巴金……看来无序，实则被一条“线”紧紧牵着，散而不乱，散而有神。 戏仿运用得也很娴熟、大胆。有对古典词语的戏仿，像“所以你豪气干云，干风，干雪/干历史他妈的什么的万古愁”；有对古典诗句的戏仿，像“美金欧元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有对现代名诗句的戏仿，像“苟活是苟活者的护照/贩卖是贩卖者的资本”。等等。 语词的狂欢在这首豪放的诗篇中也得到尽情的展现。很多长句子二十多个字密密排列，让人透不过气来，如果你不考虑它的意义，几乎就是纯语词的扎堆、碰撞、狂欢了。我在读它们时，有时我会考虑它的意义，有时不会，顺着语词滑下去，在一种意识半是模糊的状态中，体验它给我带来的快感。 举一个不起眼的小段落来管窥一下： 这是酒犯日 在古代，我们不说喝酒 说喝清酌、饮醍醐、为杯中物犯浑 左一句曲生、曲秀才、曲道士、曲居士、曲孽 右一句香蚁、浮蚁、绿蚁、碧蚁 般若汤、清圣、浊贤 青州从事、平原督邮 欢伯、杜康…… 更长更为密集也更为精彩的段落出于篇幅所限，不在此列举了。 其它修辞手法在此不一一分析了，对于它们的现代性，相信读者不会感到陌生，就把它们留给读者自己去体会吧。
四、丰富、鲜活的语言方式夯实了诗的品质。
读罢此诗，我感到像是饕餮了一餐语言的盛宴。诗人高世现的语言方式与技巧让我瞠目。 一是长短句式的搭配使用。在这首明显有着散文化倾向的诗中，多数用的是长句型，但在个别几个段落却穿插了短句型，尤其是［跳镜2］前半部分，一律是齐整整的五字句，这与长句型形成巨大反差，像瀑布之飞落，给人以审美的冲击感和愉悦感。 二是现代文学语言、古典语言与当下口语的擦撞、磨合。这首现代汉诗里穿插了大量的古典语言及古典诗句，不仅是因为它涉猎了众多的历史人物与事件，而且在用词上，古典词汇也随处可见，甚至出现很多古字词。如“楼阁”“扁舟”“胡姬”“谪仙人”“胡笳”“矣”“酒肆”“兮”“酒樽”“煮酒”及“斝”“觚”“觯”“兕觥”等等，包括“酒犯日”这个题目，也带有古典味。 在这首诗中，占主导地位的还是现代文学语言。华章丽句如“在酒中养伤的月色将寂寞一千年/时代也只是一个盛酒的容器/将半个盛唐倒入金樽”等等，层出不穷，如珠玉翻滚。笔者认为，这种用语方式，可能受到了现代诗人余光中、洛夫、食指等的影响。他在采访中提到过这几位诗人，在诗篇里还特别塑造了余光中、食指的形象。当然不限止这几位诗人。一个诗人的创作肯定会受到来自多方面的影响。 在古典与现代文学语言相交织的主流语境中，诗人高世现大胆地楔入了当下口语，尤其是剑指当下污浊的诗句，他使用了与之相“搭配”的语言方式，让批判更加给力，更具恣肆、锋利的不妥协性。像这样的诗句“宇宙也在包二奶”“光像畜牲在交配的瞬间”“你从来不避讳你和小妓女的关系/你牛，和女道士，乃至良家妇女/也有暧昧关系。艳遇的诗句/披着内衣从酣兴中走出/什么红颜祸水，放屁”。再如： 奖金是某个肥得流油的企业老板施舍的 但奖杯得冠他妈企业的名 操，奖杯没装酒 却醉了一代又一代的诗人 真不是滋味 瞧，骂人的话都出来了。可以说这是赤裸裸的日常口语了。诗人高世现的狂放、嫉恶如仇似乎非如此不足以痛快淋漓，非如此不足以让丑恶感到震慑。 还有口语与古典语言直接对撞的句子，更具挑战性和摩擦力。像［跳镜2］： 一个人倒酒 川为静其波 一个人饮酒 月欲分其神 …… 一个人醉酒 肠生烟兮心起火 血鼓瑟兮脉敲琴 醒来，是一件多么尴尬的事 ……
这里已经进入语言的实验方面的范畴了。 三是对名言警句式的诗句的锻造。名言警句在诗中扮演着重要的作用，像朦胧诗人北岛的《回答》，因起首那两句“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而生辉放彩，被广为传诵。诗人高世现也创造或戏仿出了属于他自己的名言警句。如“凡是没有伤口的都是可耻的”“月亮是你的遗孀，我是世界的遗言”“用心的软来打造思想的硬”“苟活是苟活者的护照，贩卖是贩卖者的资本”等等。
五、个性分明的人物形象的塑造。
这首长诗有一个显著的价值，就是塑造了几位个性分明的诗人形象。李白是塑造得最为丰满的一个。他的大气、狂傲、嗜酒和才华、品格都得到诗意上的完美刻画。他一出场就是“醉眼朦胧”，一抬睫就“溅起河星万千”；之后通过对话、独白和抒情、议论的方式，尽展“李白的月亮只有一个”的这一个独特的李白。 诗人余光中也出场了，他“带着一座比黄鹤更杳的空中的楼”“狂想着和李白同游高速公路”。诗人余光中对李白也是情有独钟，在这一点上，诗人高世现显然与余找到了共鸣点。对诗人食指，凸显的是他的历尽磨难依然诗心不改的诗人风骨。这两位诗人的出现对李白的形象起到很好的衬托作用。三位诗人便是一组群雕，精神脉系一目了然。 还有一位就是诗人高世现自己，诗中的无处不在的那个“我”。“我”虽然是抽象的，但在“我”与李白等古今中外人物的对话中，在“我”在“酒犯日”的言行举止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清晰的现代诗人的形象。这个形象上承李白之血脉，与所处时代进行着唐·吉诃德般的战斗，同时开启未来可能之门。 这几位诗人形象的塑造，似乎在暗示我们，不管时代如何变化，诗人的内在品质依然不会瓦解、溃败，依然在那些优秀诗人身上迸射光彩。这也是失望、黑暗中的希望、光明之所在。
六、酒文化的传承与张扬在此时代的意义。
酒文化在中国古典文化中占有极为特殊的地位。古语有“无酒不成席”“酒壮英雄胆”“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等等说法。酒已经不是单纯意义上的一种物象了，它与生活、人生、品行、智慧与力量等等精神层面上的东西紧紧扭结在一起，成为一种隐喻和象征。 在古典诗歌领域，诗与酒像一对孪生兄弟，是须臾不离的，可以说无酒不成诗、有诗必有酒的。随便抓过来一个诗人，都是嗜酒如命的，至少也是沾过酒气的。像李白、杜甫、白居易、孟浩然、王维等等大诗人，都身体力行，饮酒并且写酒诗。在唐诗中，与酒相关的诗句举不胜举，而作为“诗仙”加“酒仙”的李白，酒更是他不离不弃的伙伴和诗歌创作灵感的源泉。 李白有诗云：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 可以这样说，没有酒，李白就不成其为李白，李白的诗也成为不了浪漫主义诗歌的巅峰之作。 酒让人癫狂、谵妄，酒让人迷醉、忘我，酒让人傲视天地，俯仰古今。甚至可以这样说，没有酒，古典诗歌之魂便像被剪去了半截翅膀，可以飞翔，但无法飞到云外的高度，更难以穿透千年时空，回响在诗人高世现出现的这个时代。 酒给古典诗歌添力、加彩、助威！ 但是现在呢？伴随着古典文化的没落，酒文化也没落了。现在我们还会饮酒，甚至大醉，但与艺术无关，与性情无关，与精神无关，与诗无关。我们饮酒、大醉，更多的可能是献媚于权贵与上司，或者应对酒肉朋友，或者借酒谈生意、谋仕途，或者打发平庸、无聊的时光，而且或许一不小心，你会中了毒酒，呜呼哀哉…… 诗魂不再，酒魂亦不再。诗人高世现在狂呼失掉的三魂六魄之时，起首呼唤的就是酒魂！这似乎意味着，要想重振中国古典诗歌精神，首要的是要拯救酒文化中的精粹品质。 从这个意义上说，酒魂亦是诗魂！正如诗中所言，“今夜，所有的赶路人都醉倒长安/所有的诗歌都要默哀酗酒的文字”！
后缀的几句话：长达800余行的《酒犯日》在我从电脑上通读一遍后，我仍感到疑惑和茫然。也许，这样的长诗是不适合在以快餐浏览为主要方式的电脑上阅读的。于是，我把它用A4纸打印出来。嗬，整整19页！当我用拼凑起来的零碎的时间断断续续把它再次读毕时，我把捏着这份沉甸甸的诗稿，心中弥漫起更大的疑惑和茫然。我在问，诗人高世现哪来这么大气魄，尤其是在这个卑琐、扭曲的时代与为人环境中，他哪来的这般“气吞万里如虎”的气魄，成就这样一首史诗样的长诗巨制？ 我在阅读中，时时被一种如长风浩荡般的气息所攫住，而我的气息太短，而这个时代的气息太短，我几乎无法适应这诗的雄浑、壮阔，我相信，这个时代，也一样会因其气息之短而难以欣赏它庞大的存在！这是一首不合时宜的诗，也是一首命中注定要与孤独结缘的诗，这更是一首有着伟大品质的辉煌的诗作！ 恒星不会因为无人看到而自行毁灭，也不会因为无人欣赏而自我放弃！它存在，是为了证明什么，也不为证明什么。它既是主观意志上的存在，也是一种客观上的无法动摇与抹去的存在！它存在着，就是这样。 2012.6.14-17日断续急草而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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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31 14: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