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苍凉：心事》
欧阳福荣
一只灰鸽在鲜花广场展露睡姿
它死于饥饿
我们用滚水写下悼词
采用南腔北调手法
语言极尽修辞
一条淮山挖出一条沙参
一条沙参打落一颗枣
一颗红枣摘下一把枸杞子
姜和葱花加入预备队
火焰冲入厌倦
梅花盐从围攻中趁乱逃离
《斧子》
黄玉生
打造木桶
让担水的女子有梳妆的镜子
打造木枷
让流放犯人的路抑制冲动
打造舟船
让不安分的人走得更远
打造战车
让人间的勇士有杀伐的载具
打造棺材
让死去的人有做梦的地方
打造龙椅
让天下的膝盖有跪拜的方向
打造书柜
让《二十四史》有参悟的场所
打造木鱼和木槌
让群山不再惊慌
把森林中的大树砍倒
给小树的成长腾出位子
给蘑菇的睡眠引来风的抚摸
斧子笑容灿烂
坚信——
时间可以消除世人的误解
《自白书》
老德
我已吃掉
一些苍蝇
我还要吃掉
一些蚊子
这些肮脏的
小东西
有着很好的
维它命
我还没想到
吃老鼠
猫
狐狸
它们的皮毛
厚得让我
难以启齿
至于人吗
我当然想吃
他们是
我的同类
我必须换种方式
《桂花香处》
谢荣生
园子里
一株桂花
入秋花就开了
不几日落了一些
我用扫帚带走了一些
桂花不停地落
风不停地吹
我又不停地扫
桂花凋落的时间
比盛开的时间更长
《做客记》
叶晓健
三十年前的每个周末
我轮流去各个亲戚家做客
姑婆婆、大姑母、小姨……
去得最多次的是敬老院的外公那里
院子干净，梧桐花一朵一朵落下
我也习惯深夜听到不同的咳嗽
习惯看到外公孤身一人在田野间行走
多年之前，外公偷偷在我
盛满米饭的碗底里藏住的一条鱼
多么像多年之后，青山深深
遮住外公的安静的棺木和身体
《评书艺人传》
树弦
一袭长袍爬满了命运的虱子
和衣而睡，他被咬瞎了双瞳剪水的眼睛
父亲更换风水，亦逃不出三代瞎子的悲剧
活着就要油盐柴米茶，那就戳破窗户纸吧
他继承父亲的衣钵，在鱼娘镇摆摊
成为一名初出茅庐的算命师——
他从生辰八字里预测出，别人的前世今生
福兮祸兮，以及不可泄露的天机
就在声名鹊起之际，他把土匪的命
测成了王侯将相的种，仿佛一个笑话
他捡回了命，却挽不回失误带来的恶果
——“鱼娘镇容不下一个瞎子，天大地大的
哪里都能混口饭吃！”母亲卖掉牲口
筹集了盘缠，将他托付给去天津贩货的商人
他抵达天津仍靠算命过活，耳朵听到的
全是陌生的，比如革命、抗议、罢工……
唯独他迷恋茶楼里惊堂木响起后
古代英雄披荆斩棘的豪情。原来
还可以这样靠一张嘴巴吃饭！
他在茶楼跪破了膝盖皮，评书大师快嘴李
把他带回了家里，分文不取亦倾囊相授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他从嘴里含沙开始
重新接受系统的语言练习，苦于看不见
长篇大论的故事，他只能一字一句记于脑海
错一字，师傅十句骂；错一句，师傅一顿打
寄人篱下，米饭岂敢白吃？青草绿了又黄
燕子走了又来，革命的浪潮让时局动荡不堪
三年学徒生涯，他积攒了满腹故事
初登茶楼表演便赢得看客满堂彩，青出于蓝
而胜于蓝，师傅把拍得变形的惊堂木传给他
快嘴李退隐江湖，一袭长袍的瞎子张
誉满天津，但凡他表演的茶楼无不人满为患
又三年，瞎子张俨然为大师，快嘴李
患重病暴亡，师徒阴阳两隔，恩情难报
瞎子张告别天津，倦鸟归巢，返回鱼娘镇
阔别六年，父亲坟头的蒿草割了一茬又一茬
他给父亲磕头，敬香，说《七侠五义》
情到深处竟无语凝咽，乌鸦替他讲完无限事
凭着在天津的积蓄，他在鱼娘镇开设茶楼
每个傍晚，一声惊堂木的响，鱼娘镇
就在一个评书艺人的声音中峰回路转
忘却了尘埃滚滚，忘却了生活的酸甜苦辣
仿佛程咬金的板斧劈开了生与活
让上天慷慨地打开粮仓救济困顿的子民；
帝王大臣的轶事就像一碟花生米供看客佐茶
而鱼娘镇的前世今生也被评书改变成半部镇志
惊堂木响起，日头落下；岁月更迭，恍如昨天
瞎子张带着惊堂木，喊出“儿——的——娘！”
跌落龙川河，仿佛还在说关于河流的评书
《教师节》
宇剑
前年的教师节
我给儿子的班主任老师
贡献特仑苏一箱
至此
老师格外关照儿子（学习上）
去年的教师节
我给儿子的班主任老师
发送祝福短信一条
至此
儿子被发配倒数第一排就坐
今年的教师节
我请儿子的班主任老师
全家到酒楼赴宴
至此
儿子又一次回归老师的关怀范围
明年的教师节
我该如何庆祝
难道是让儿子报考
师范类专业？
总之
明年的教师节我是解放了的父亲
《方言幽默》
赵红娟
像用钢琴说话
像用歌声当阳光
雨露
像用贡嘎山的雪
闪亮登场
你一纠错
窗外的鸟儿
集体假装哑巴
《对答 ： 马灯与蓑 衣》
李祚福
我可以认为你出身寒门吗？当然
这世界根本谈不上有高贵之处
是的，是的，无数河流，同时被竖起
我们防护了周身
没有防住一根毛发
太对了。你看，你看，让我窝火
让我拜金，送出绵来抽针
最土的是，多走夜路还怕鬼缠身
在布上，画青天白日，画两种工具
对许多事情选择不合作的你我
让座不如让挂来得顺手
我可以从古代说起，为省口水
我避开民国大街上移动的旗袍
直接把目光聚到乡下
地主地主婆，略过
有江西长工说，别人双手创下的业，咱不拿
数不清的表叔，趟过水边
什么于都河，什么洪湖
它们虽然有的发烧，度数蛮高
与今天台上面孔相比，级别太低太低
说我，也是你
我用红褐色静待天光
你以结舌之焰向黑暗挑明
所有想要的真相
都很难靠人类脚下土壤长起
你我的错误是，过于依赖时机和气候
还抱有幻想哪一次可以漂洋过海
你走水路，逆流而上，直到云端
你的河床属木，无缘于金
我行运，只负责花开花谢，将风光送人
我满腹苦水易燃易爆，不宜嫁娶
还有谁像你我这样
成为落后的符号
把关联风抽离关联雨抽离
曾经如此朴素的人，被抽离
《狼域》2019总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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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3-15 20:3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