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旦2023年3月新作
▎白痴
河里的水
还不到夏天的一半
现在用不那么多的水
有时候只需要
很少的白痴就够了
那些多出来的白痴
只好互相鼓励着练习写诗
事实上
只需要很少的
白痴的时候
也只需要
很少的诗歌
2023-3-1
▎落日赋
落日又一次先在心里出现
不止一个落日。添加更多也很自然
面对真实的落日，早已心处乱世
这是一个人的乱世，每一种乱都很美好
落日更加不忍与天空分离
河水突然涌动，随之开来几条大船
它们要反复证明，它们也是波浪
不用证明，它们也高于落日
这是一个漫长到几乎找不到起点的意志
2023-3-11
▎乳房
乌鸦在男人身上
找到的认同感
与男人在乌鸦身上
找到的一样多
一样不可思议
乌鸦的叫喊与男人的笑声十分相似
单调重复，粗糙放浪
为什么不与女人的笑声相似
显而易见的理由
是女人长着一对
难以模仿的乳房
2023-3-8
▎毛巾满嘴是毛
一条毛巾在吃另一条毛巾
看不出，是一条大毛巾在吃一条小毛巾
还是相反；是一条新毛巾
在吃一条旧毛巾，还是相反
是一条红毛巾在吃一条白毛巾
还是相反；或两条毛巾新旧
大小、花色都一样，不存在相反
这些都还看不出。也听不见声音
2023-3-3
▎遇见
两个思想者都坐着
都用一只手托住脑袋
一个坐在石头上，一个坐在木椅子上
坐在石头上的，用左手托住脑袋
坐在木椅子上的，用右手托住脑袋
坐在石头上的不穿衣服
坐在木椅子上的只穿很瘦的衣服
罗丹遇见的是前者
卡夫卡遇见的是后者
罗丹遇见罗丹的思想者
卡夫卡遇见卡夫卡的
世界早就准备了多不可数的
千差万别的思想者
坐在石头上的思想者也有身穿瘦衣的
身穿瘦衣的思想者
也有用左手托住脑袋的
坐在木椅子上的思想者也有裸体的
裸体的思想者也有
用右手托住脑袋的
2023-3-7
▎复活
一辆大木车
四个轮子坏一个
停在大路上
大木车上拉的都是尸体
最上面一具尸体
翻个身滚下来
摔到地上还是死的
就像大风刮的
他又翻一个身
然后就复活了
然后修好大木车
然后又躺到大木车上
继续成为尸体
然后大木车就走了
三头牛拉大木车
一头红牛两头白牛
2023-3-8
▎假定
一个东西从天上掉下来
还看不清它是什么
可以先假定它是救星
一个人哼着小调向我走来
虽然还不认识他
可以先假定他是救星
这是我的生活里经常出现的假定
我假定我早就死了
现在活着的是我的救星
他代表我继续活着
2023-3-14
▎河水打湿了尾巴
月亮将要过河
河水打湿了月光
月亮是故意的
故意走得很慢
故意打湿很多月光
飞鸟将要过河
河水打湿了歌唱
飞鸟完全可以不唱
飞鸟也是故意的
小狐狸不是故意的
小狐狸将要过河
河水打湿了尾巴
2023-3-4
▎蜕
在早晨，到处都是早晨
在火车站，到处都是火车站
早晨与火车站重合之后
它们的融合物在铁路上大叫着奔跑
就像一条条蛇蜕去各自的皮
这些融合物将要蜕去早晨和火车站
2023-3-7
▎我踩了一下老虎的尾巴
老虎晃动身子
找个角度让阳光
把它的影子
从铁笼子里送出来
让我踩上去
老虎知道我的虚荣已经很少了
一点虚荣也没有
对老虎并没有好处
另一个我鼓动说
踩一下老虎的蛋
另一个我还有一些激情
我支持另一个我
同时又表示反对
结果是不为所动
2023-3-10
▎另一个感觉
树林里百鸟争鸣，却看不见鸟
感觉我经过的一棵树上就有鸟
停下来看了看，没看见
这就有了另一个感觉：鸟就是树
鸟鸣就是树鸣
鸟飞起来，就是树飞到天空上去
2023-3-10
▎下午太阳也很好
下午修太阳能
早上电话约好师傅
14点半准时开始
师傅来到楼顶上
下午太阳也很好
因为早上太阳很好
我才想起来太阳能得修一下
我登上师傅
刚用过的梯子
也想到楼顶上去
师傅说别上来
说我学会修了
下次还请他吗
我与师傅同时笑了
笑得都很响亮
一个在梯子上
一个在楼顶上
2023-3-7
▎终于
鱼跳出河面
那不是鱼
那是局部的河在离开河
离开又返回
终于离开了
很快又返回
2023-3-13
▎卡夫卡的写作
卡夫卡的写作
就像在给自己的生存状态
找一些比喻
有时候用来
比喻一天甚至更短
有时候用来
比喻一生甚至更长
有时候用来
比喻一个时期
1914年8月6日
卡夫卡用一只空空的容器
比喻自己——
“还完整
却已经成了碎片
或者说
已经是碎片
却还保持着完整”
2023-3-13
▎围绕翅膀我又想了一会儿
随时都有小鸟飞向天空
有的小鸟再也没有返回
有的返回时直接掉下来摔死了
这样的事，有了翅膀才可以做到的
2023-3-19
▎牛顿传
牛顿低下头来
吻一个女人的手
却临时改变主意
硬把那女人的一根
精致的手指
塞进他燃烧的烟斗
2023-3-7
▎周文王有四个乳房
瞎子和聋子
还有口吃的人
他们的梦讲给谁听
谁就记下来
周文王有四个乳房
就是他们梦见的
2023-2-9
▎自画像
只有右手还没画出
每画出一部分
身体就少去一部分
先少去的是头部
此后，在画外晃动身子的
一直是一个没有头的人
一个越来越不完整的人
直到只剩下右手
没有右手就不能画出右手
试着把右手右边
那根小手指画上
右手就少了一根手指
确实不能再少了
不是不愿意，而是做不到
2023-2-6
▎2023年2月24日访某某某不遇
本打算年初二
去一个小树林
昨天才去
正月过去五天了
去年和前年
都是年初二去的
那两次都看见
一个临时搭建的尖顶草棚
里面住着一个
怎么问也不说话的人
昨天既没看见
那种尖顶草棚
也没看见那个人
2023-2-25
▎传奇4
一个戴草帽
穿长裙子的女青年
躺在一堆木头上
有点儿不雅
也可能有点儿精神分裂
不过不是真人
是稻草做的
左边是一个没有墙
也没有门的木头房子
房子左边搭一个木梯子
再就是大路
和成群的南瓜
2023-2-25
▎这是一个好人
这是一个好人
虽然这之前
我从不知道他
却可以保证
这是一个好人
如果他不好
早就被弄死了
当然也可以反过来说
这是一个坏人
虽然这之前
我从不知道他
却可以保证
这是一个坏人
如果他不坏
早就被弄死了
2023-2-28
▎不下流
刘春林说，他梦见林黛玉了
有人说刘春林下流，我说不下流
一个哭着葬花的女青年，内心多么高尚
一个梦见这女青年的男人，内心多么高尚
2023-2-27
▎怎么可能是乌克兰
2021年7月11日
我做了一个怪梦
梦见自己死去很多年了
后人把我的尸骨
迁往乌克兰
当时埋在哪里不知道
只见一群男女
一起动手挖我的坟墓
打开棺材
他们惊讶地发现
尸体还是新鲜的
面色红润就像刚刚断气
我也很惊讶
我当然有资格表示惊讶
这是做梦
但不明白为什么
把我迁往乌克兰
我怀疑他们弄错了
是乌托邦吧
怎么可能是乌克兰
2023-2-24
▎事实
一块大石头下落的速度
要比一块小石头下落的速度快
把这一大一小两块石头绑在一起
将出现一个更快下落的速度
有人推翻这样的事实
有人还得继续承认
2023-2-4
▎不用想太多
一张纸向我飘来
飘几步远又落地上
然后又飘起来
重新向我前进
离我还差几步远时
它又落地上
我站着一动不动
等它再次飘起来之际
打开喆送我的
机器人对话软件
问这意味什么
机器人说不意味什么
不过某人刚刚
用过的一张纸
你不用想太多
2023-3-16
▎心情特别好时天气也特别好
心情特别好时
天气也特别好
很多次我想反过来说
想说天气特别好
我的心情才特别好
可实际上不是
2023-3-2
▎降临
树林里有一块空地
有人在那里挖一个
比足球场还大的池塘
这是三年前
也有人叫它湖
湖西侧有一条南北路
路西侧最近又挖一个湖
刚刚挖好
与路东侧的一样
显得很对称
空地算是没有了
以前的空地上
降临两块天空
2023-3-5
▎那么多人盼望看见同一个事实
很多人跑步前来
脸朝同一个方向
看见一条大河
他们盼望看见的不是大河
是另一个事实
那个事实已经转变成大河了吗
还是大河即将
转变成那个事实
也许那个事实
即将出现在大河上
2023-3-6
▎一双鞋
一双鞋在天上飞
这是谁的鞋呢
这样说代表了一种立场
它们没有翅膀
是怎样飞到天上去的
这样说也代表了一种立场
不是没有人穿
而是穿鞋的人隐形了
这样说又代表了一种立场
那双鞋并不是飞
是一步步在行走
天上的路也隐形了
立场只要足够多
就有足够多的可能
那双鞋也有可能不是鞋
而是一种小鸟
只是形状像是鞋
2023-2-23
▎打扫内心
不准备与垃圾一起被打扫掉的
就从内心提取出来。提取即保留
黄金提取贵气，疯狗提取狂吠
时代提取诗人吗？我得问一下
我知道，很多诗人都提取了时代
2023-3-12
▎小鸟小小的身体塞满狂热
一棵还没开花的海棠上
站着很多小鸟
一根树枝上站一只
它们在分别与树枝交谈
或透过露水和薄雾
以及树枝的外表
与隐藏的花朵交谈
直到整棵海棠答应
像其它海棠一样开花
小鸟才放心地飞走
2023-3-15
▎拐弯
不拐弯的时候
如何体现拐弯呢
鹤做到了
鹤的脖子
是鹤历经
拐弯的体现
2023-3-16
|
发表于 2023-3-29 0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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