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旦2023年4月新作
▎应该到牛集去
阳光这么好
应该到牛集去
没听说过附近有牛集
更不可能去过
这是突然凭空冒出来的念头
昨天傍晚遇见
四个年龄偏大的青年
三个戴眼镜的
对一处湿地指指点点
讨论什么方案
一个说地下水位26点5
一个强调说27
很像卡夫卡小说里描写的
土地测量员
看不出哪个更像
没听见他们
有谁说到牛集
2023-4-7
▎4月8日下午在邯郸市博物馆
鱼类的博物馆，是怀孕的鱼
建在水里，在水里游动
要求人类也这样，就过分了
不过怀孕不算过分
作为博物馆，就是要怀孕
2023-4-10
▎迹象
一些我早已迷失的词
为找到我联合起来
它们也迷失了我
我只联合了我的影子
我不看重联合
我看重的是互相寻找
我也在寻找
不是寻找全部
是寻找它们中的一部分
通过一个个迹象
它们走近我
最受依赖的迹象
居然是我的叹息
我很早就有的叹息
既没有改变
也没有减少
2023-4-18
▎星光
适当流点血有利于体内平衡
痛哭流涕也是好办法
也有人奉呕吐为法宝
一直以来，我总认为星光
在给予什么幽邃的东西
星光给予的，恰是天空隐蔽的
我收到的星光都不完整
无法知道星光到底给予什么
撤去夜幕隐蔽反而更深
现在好了，我可以考虑
把所有星光都看作液体
仅从生理学的角度观察它的流泄
这纯属我一个人的选择
并不妨碍康德还是康德
2023-4-10
▎人就是一种容器
人就是一种容器
每天都要装进一些东西
这不是比喻，这是形容
有时候主动装进一些东西
有时候被装进，不得不如此
五花八门的东西，多不可数
有的看得见，有的看不见
有的好，有的不好，有的又好又不好
有的东西装进去又漏出来
有的无论如何也漏不出来
漏的形式，也是五花八门
拉出去枪毙，作为一个形式人人皆知
这涉及到法律、时代等等
决非人人都能做到。其实
这也是在往“容器”里装进东西
比如装进子弹。顺便说一下
子弹：它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一点儿也不愿意在人体里停留
刚装进去，立即就漏出来
1961年7月2日，海明威
将一支12口径双管猎枪的
枪口塞进嘴里，刚扣动扳机
他的半张脸就飞到天花板上
2023-4-14
▎虚拟
一朵白云跑了
不必去追赶
它自己会回来
它就住在离我很近的
一棵树的树梢上
是我能看见的树
不是我能看见的树梢
是虚拟的树梢
它知道虚拟的高度
和虚拟的纯粹
2023-4-11
▎看见多少写多少
一个老年男人
一只手搭在
一个老年妇女
肩膀上往前走
他们都是瞎子
用一根细棍
女的不停地轻轻敲击路面
后来他们在
牡丹园地铁站
路旁坐下来
女的坐右边
给坐左边的男人
熟练地解掉
下半截右腿
男的右腿也有毛病
下半截是假的
然后男的上半截
真右腿平躺在
下半截假右腿上
然后还做什么
我就不知道了
看见多少写多少
2023-4-14
▎清明
听见鸟叫我立即停止做梦
天还是黑的。这么早
弄醒我，就是让我听鸟叫吗
奇怪的是，只叫一次
更奇怪的是，不是一声
是几只小鸟同时在叫
大约四只小鸟，顶多五只
有的叫声拖得太长
叫声同时开始，结束却有早有晚
我猜它们在演哑剧
演到高潮忍不住叫喊
很快意识到必须装哑
再也不叫了，继续往下演
2023-4-5
▎就要看见今年的苍蝇了
希望今年
我第一次
看见的苍蝇
是年轻的
朝气蓬勃的
去年第一次
看见的是一只
又老又胖
又糊涂的苍蝇
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激不起我
丝毫愤怒
我把它打死了
2023-4-15
▎刮大风了
刮大风了
赶紧关窗子
噼里啪啦
比赛似地
大楼与大楼之间
传递着
关窗子的声音
有个女人
头伸出窗口
观察一下才关窗子
在大楼的
二十层以上
在这一刻
她的头是多余的
和唯一的
2023-4-20
▎幻象
叫彼岸为左岸
感觉上彼岸就不那么虚无了
尽管实质上仍然虚无
那么，也不那么在意实质
一个人在左岸喝进
一杯咖啡是有可能的
这是不那么虚无
也不那么在意实质之后
允许出现的幻象
2023-4-23
▎月亮与我
月亮把自己
摆在我左边
我没说什么
后来月亮把自己
摆到我右边
我仍然没说什么
我体现了
我与月亮的关系
月亮体现了
月亮与我的关系
这情形虽然
加在一起也没有几次
体现已很充分
有时我面朝北方
月亮就悄悄地
从我背后绕过
2023-4-12
▎怀疑
最近这些日子
都是晴天
我怀疑再过一些日子
天还是晴的
我就要在这一点上
成为一名
怀疑主义者的时候
听说下雨了
还没打开窗帘
打开窗帘前
将继续怀疑
就是走在雨里
怀疑还可以继续
2023-4-4
▎此是一个代词
太阳在移动
看出它在平移
看不出它在旋转
天空收藏起太阳的旋转
不让我们看见
个别人激动得发抖
个别人看见了
他们看见了很多人看不见的
他们成了疯子
天空收藏起很多资格
不让我们得到
疯子的下一步飘忽不定
有的看见更多
有的到此为止
此是一个代词
2023-4-4
▎柳叶上滑落的雨滴有柳叶的形状
柳叶上滑落的雨滴
有柳叶的形状
小雨或一场大雨
进入尾声时才这样
柳叶的感化能力有限
想法也有限
2023-4-7
▎食指记
无聊人李尚城
走到他妈床前
用拇指和食指
捏他妈的脸
感觉一下是死是活
这是无聊人写他
新冠期间如何照顾母亲
我确认了一下
哪根手指是食指
以有助于想象
搜食指时跳出来一个
关于手相的链接
上面说食指的标准长度
以达到中指的
第一指节的
二分之一处为标准
长度超过中指
第一指节三分之二
人多有野心
长度未达到中指第一指节
就是过短了
自卑心比较重
无聊人喜欢赌博
算是有野心的
不知道这家伙
食指是不是很长
2023-3-1
▎空洞
我想解释一下
刚刚说出的话
准备好解释后
话却不见了
它居然逃离解释
可它是我亲口说出的
我想命令它回来
可它是什么或关于什么的
已不得而知
它使我的解释
显得极其空洞
使它自己更空洞
它使我成了一个
制造空洞的家伙
2023-3-22
▎有一个人
一群人少了一个
一群人开始找这一个人
很快找到他的身影
再往后就什么也找不到了
知道身影是这个人的很容易
身影上没有脑袋
这是一群没有脑袋的人
此后有一个人，既没有脑袋也没有身影
2023-4-16
▎一个空荡荡的时代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好时代
多么拥挤啊
我想用这句话
赞美一下这个
已经陪我度过
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时代
使用拥挤这个词
是合适的
一个空荡荡的时代
无论如何
也算不上好时代
2023-3-13
▎逃亡者
他正在观察一棵桃树
哪个方向桃花开得最多
他就逃往哪个方向
他是一个没有方向的逃亡者
他的办法是，随时依附一个方向
2023-3-3
▎醒后
正在做梦，很多小鸟突然歌唱起来
很好听，我就醒了
醒后却听不见小鸟歌唱了
分不清小鸟在梦里
还是在梦外歌唱
2023-4-15
▎误解
雨以为自己已经
直接降落到大水里
荷叶拦截了一下
雨以为荷叶就是大水
另一滴雨以为
奔跑着火车的
大铁桥就是大水
还有一滴雨以为
我乱蓬蓬的头发就是大水
我也被误解了
现在我想弄清楚
误解我的雨属于
大事物还是小事物
借此我好知道
我误解了什么
2023-3-21
▎河水
河水向我跑来时
形成的波浪
是抬头遥望刚刚离开的人
离开我时
将形成新的波浪
也可能形成漩涡
那是提前进入回忆
河水痛苦于离开
痛苦于不离开就是死水
痛苦于没有终点
痛苦于难以返回
痛苦于我认为它有痛苦
2023-3-22
▎每年第一次看见什么样的苍蝇很重要
对于我
每年第一次看见
什么样的苍蝇
很重要
假如看见的是一只
受伤的苍蝇
有可能预示
这一年与我有关的
很多事物
也是受伤的
2023-3-22
▎存在的就是错误的
存在的就是错误的
活着是一种存在
错误的就得结束
虽然结束活着的是死
死并不因此就是正确的
2023-3-24
▎至少我在遥望
很多白云停在我头顶上
不像在压迫我
也不像在帮助我
说与我无关也不是事实
至少我在遥望
我的遥望有可能
在某朵白云上
碰见某人的遥望
比如刘春林的
2023-3-25
▎太阳照在杨树上
柳树都发芽了，杨树还很萧条
早晨七八点钟的阳光，照样来到杨树上
2023-3-5
▎从分钟寺到妙果寺
下一站是分钟寺
再下一站是成寿寺
分钟寺和成寿寺
是北京地铁10号线的两个站
地铁反方向运行
分钟寺和成寿寺的顺序
就颠倒了过来
最近几天在我耳朵里
颠倒了好多回
每一回都让我想起妙果寺
2023-3-26
▎天空明亮
一群鸽子在楼顶上飞
想起几个死去的人
在我最近的梦里都还活着
忽然看见了这些鸽子
它们尽可能扩张的翅膀使整个身体显得很薄
翻来翻去很像一块块铁皮
一些是白色的，一些是灰色的
2023-3-27
▎三条狗一样
三条狗牵着一个女人往前走
三条狗走在前面，我才这样说
三条狗一样，三条绳子不一样
三条绳子的颜色分别是红的、黄的和蓝的
三条绳子都绷得很直的时候
感觉那个女人很像一个发射器
2023-4-16
▎离不开诗
一只乌鸦随身携带的诗就要用完了
疯狂地乱飞和尖叫
乱飞和尖叫都不是诗
只是表明乌鸦很急，离不开诗
不是哪一只乌鸦离不开
任何一只乌鸦都离不开
大多数人离开诗照样生活，乌鸦不行
2023-4-10
▎有点儿像清晨
这个下午有点儿像清晨
这是一个下着小雨的下午
因而它有点儿像下着小雨的清晨
婴儿和小鸟，并不知道这就是错乱
婴儿像在清晨一样哭
小鸟像在清晨一样鸣叫
2023-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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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4-25 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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