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杆上的母亲》

 

       春风拂过她那粗糙的双手，春雨淋湿她那苍老的面孔，春草点缀了她那银白的头发，我的思念装饰了她的梦。那一晚，她笑了，因为她梦到了金灿灿的玉米，梦到了我。

       她这一生，就是在和玉米打交道。

       对事物极其爱惜，收获的却只有伤害。她那双伤痕累累的手便是最好的见证。每一粒玉米粒都是她亲手从玉米棒上划下来的，经她双手爱惜抚摸过的玉米粒粒粒散发着青春的朝气，躺在簸箕内显得那般自在，而她的手却划出了一道道伤口。

       我从未看到过她种玉米，但她却会因看到我吃着她亲手种的香喷喷的玉米而露出会心的微笑，显然，她想把这种表情掩藏起来，但那经过岁月无情浸蚀的满是褶皱的脸出卖了她。她都不曾用手抚摸我，因为她怕，她怕她那长满茧的手会刺痛我的皮肤，伤到我的心。

       真想知道，艰苦的日子她是怎么走过来的，不，是走过来的还是熬过来的，恐怕只有生活知道。

       十八年前，她不仅要在家照看四个孩子，还要下地去干活。有时候，我会抱怨上帝的不公，但或许正是这不公使我有了不断努力去孝顺母亲的动力。所以，我不得不感谢自己所经历的一切苦难，是它们使我更加顽强地成长。

       十五年前，春季的一个下雨天，比我大两岁的哥哥发高烧，整个人都快软了，爸爸又不在家，母亲便毅然决然地用自己一米五的矮小身躯背着哥哥朝邻村的周医生家走去。在弯曲不平的小路上走了三个多小时。当母亲背着哥哥回家后，我似乎发现母亲更矮了，但在我心中，母亲是全世界最美的女人。每当和母亲谈起这件事的时候，我都会问她：“妈，你说你怎么这么能吃苦呢？”母亲总是会笑着说道：“憨娃娃，作为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又有什么不能做到的事情呢？吃点苦，不算啥。”或许，这就是完全不需要理由的母爱。

       十年前，我大姐中考失利，她特别好学，但却没能如愿踏进高中的大门，主要是因为家里的经济条件不允许我姐继续她的求学路。那年，父亲也外出打工，即便母亲很想让大姐继续上学……但我记得我姐对母亲说：“妈，是我自己没能学好，我也不想继续念书了，你千万不要自责。”母亲啥也没说，转身走出家门，我清楚地记得，母亲在转身的那一刻，落泪了。每当我想起那一幕，我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无比难受。以前的我，或许不懂事，但现在，我总是可以深刻地体会到母亲的那份无私而伟大的爱。姐姐不能如愿上高中这件事，母亲所承受的痛是任何人不能及的。那一年，玉米歉收了。

       四年前，我以优异的成绩进入了我们县城里最好的高中，也是我们家唯一一个他踏进高中大门的。虽然我母亲文化程度不高，但在我心里，她依然是全世界最伟大的母亲，我所学的课程，她也不太懂，但每次和她打电话，她总是会叮嘱我好好学习，让我考试别紧张，别给自己压力，我觉得，这就够了。丰收的玉米则是我的学费来源，玉米的丰收则少不了母亲的辛勤劳作。

       现在，我已经二十了，也成了一个成年人。我比以前更能理解母亲，只要我有时间，我就会打电话给母亲，我希望我对她的关心可以减轻她精神上的劳累。对我来说，她的呼唤便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尽管我十二岁之后就没能一直待在母亲身边，但是，血浓于水，心中的那份爱从未减退，经过时间的装饰，反而更加诱人。对于母亲的爱，不需要多么华丽的辞藻，只要让母亲觉得你真的长大了，这就够了。平凡则简单，简单则幸福。

       我走了，踏上了漫长的路途去远方求学。她并没有挽留，因为她知道，她挽留不住我那颗渴望远方的心；因为她明白，我走得再远，也走不出她心灵的广场；因为她懂得，即便我到了远方，我们享受的仍是同一轮明月；因为她坚信，站在玉米杆上的她可以看到我的身影。

       临走时，她把我送上了火车。火车开始走了，我的脸依然紧紧贴在窗玻璃上，看着她迈着和以往不同的步伐离我远去，看着她那比之前更加矮小的身材，不知不觉中，一股悲痛之流涌上心头，两行泪水溢出眼眶，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了她站在玉米杆上那高大的样子。看不清了，不，很快就看不见了，我只好把目光移向手中塑料袋里的玉米，站了起来的时间会走，聚成爱的玉米却不会离开。

       即便是短暂的相聚，我也愿意长期等待。我会时常把头抬起，向远方望去……

       “你最喜欢做的事是什么呢？”

       “做梦”

       “为什么呢”？

       “因为我想看到母亲，看到面带微笑站在玉米杆上向远方张望的母亲。”

                                                                                                                      ——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