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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覆的青春与重构生命的踪迹
——读许多余的《冬至》
宫白云
作为80后代表诗人、80后先锋作家、“状态主义”创建者的许多余，诗评家潘建设曾对他有过一段让我记忆尤深的评述：许多余是一个技艺高超的狡猾而心细的“强盗”，他有一把万能钥匙，他调皮地捅开了人们藏在内心深处隐蔽的潘朵拉盒子，盗取了人们心里最柔软的痛苦。尽管这种被隐藏的痛苦是虚无的，但当它被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时，还是让人心惊胆战。
这段话在我读完许多余的诗《冬至》后，突然有了更加清晰的理解。在这首诗中，他捅开的是藏在自己内心深处隐蔽的潘朵拉盒子，盗取的是自己心里最柔软的痛苦。他的高明之处就是大胆地使用大家都熟悉却通常弃之不用的意象来达到最为变幻莫测的奇崛效果。灵动的语感，将复杂的心理感悟浓缩于一瞬间，带来快速感受。所谓语言，只有超越本身，才能够成为一种新的语言。因此，当“伸展”、“ 弯曲”、“矿物质”、“海绵体”、“乖戾”、“小女儿”、“紧迫”、“初潮”、“ 凌厉”、“填埋”一字字进入大脑时，便有了种无法摧毁的铭记。它们唤起的经验和驰骋，不仅扩展了语言的向度、维度，更凸现出生命的质感和存在的真相。具备如此语言质素的诗歌，读一遍是不够的，你必须深入——两遍、三遍、直至五遍，挖掘出内在的滋味、意蕴。
从这首诗中先后出场的带有身体气息的语词来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这是一首情爱之诗。但阅读多遍之后，我认定这是一首心灵之诗。虽然带有主观臆断，但我更愿意顺着这样的线索去理解。我总认为，脱离心灵行为的诗歌是不可靠的，而许多余的《冬至》作为心灵层面的意义，恰恰在于它勇于直面自己的内心。他在诗歌中为我们呈现的是生命的一种不平衡感，我们可以时时感觉到一种摇摇欲坠和难以把握的焦躁与困惑，然而正是这些挣扎与纠结才还原一个真实的心灵。当一个人把心灵呈现得足够真实，诗歌的张力便油然而生。在这首诗中，诗人对曾经的青春具有一种尖锐的破坏性，甚至还用到了“青春的死亡”，虽然诗人说“太过草率”，却让我们感到青春在以最快的速度消逝，它让你看到的是作为存在的悖谬，身在青春，心已苍老，春天未竞，冬已来临。生命总是在偏离中肃穆。让人生出一种身处悬崖边的感觉，使得诗人的这首诗像是在悼亡青春的终结，而于生命本身则是直接挣脱青春的羁绊，进入漫长而深邃的黑夜。这从诗人把这首诗命名为《冬至》就不难看出其意味深长。从诗歌的日期2011-12-12日来看，并不是说这首诗是写在“冬至”这一天，之所以命名为《冬至》，我认为它只是一个季节的代名或者说代表生命走向的一个阶段，这就如同把镜头对准的一片风景，它的意义不在于那片风景的美丽，而是风景下的指向和意味。我们都知道冬至是一年当中白日最短，夜晚最长的一天，诗人以此为题，也可看作是诗人挥别青春让生命走向更广袤苍茫、接受更冷竣考验的分水岭。让我们具体地进入文本中来看。第一节：
它们停止伸展 弯曲
在大雪来临之前
潜入矿物质或海绵体
必须藏好内心的风暴
眺望止于大海
这些擅于结冰的日子
仙草芳踪难觅
玉叶弃别金枝
激情青黄不接
开头一句“它们停止伸展 弯曲”，“它们”，喻指青春本身或者就是当下的状态。智慧的诗人在面对不可言说之物时，往往选择意象，在这里诗人选择的“伸展”“弯曲”可谓机敏过人，不但生动清晰地呈现那不可言说，更让诗句瞬间活了起来。你可以把它们看作身体上的“伸展 弯曲”，也可以看作当前诗人的生活状态——挣扎着向上，曲折着向下，而一声“停止”完全地把它们变成了无足轻重的过往。“在大雪来临之前/潜入矿物质或海绵体”，可谓直截了当进入生命的本体。我们知道“矿物质”是人体内无机物的总称。是地壳中自然存在的化合物或天然元素。矿物质和维生素一样，是人体必须的元素，矿物质是无法自身产生、合成的。而“海绵体”是一种勃起组织，外面包有坚厚的白膜，内部由结缔组织和平滑肌组成海绵状支架，其腔隙与血管相通。当腔隙内充满血液时，阴茎变粗变硬而勃起，是人体最硬的平滑肌和结缔组织。而诗人选择使用这两个词，从表象看弥散着一种情色的气味，实际上它指代了一种存在与坚硬，喻示着生命本体告别了青春的过往那些外在的“伸展 弯曲”，暗暗进入生命的内核阶段。这也是这首诗创造出的超常效应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必须藏好内心的风暴”证明诗人已经进入生命的成熟期，不再少年轻狂，开始学着潜藏，喜怒不形于色，在深厚的大海面前停止“眺望”，直接融入，让“这些擅于结冰的日子”喻示的的荒谬一去不返。不再寻寻觅觅不切实际的爱，所谓“仙草芳踪”只应天上有，人间哪来寻，“玉叶”与“金枝”代表皇家谱系，我理解为名利与权贵，而所有的这些，诗人开始“弃别”，并让所有“青黄不接”的激情统统见鬼去。那么，是否生命中的激情就此消解？不，远远不是如此，而是以另一种方式呈现：
乖戾
是我未来的小女儿
紧迫的初潮
不在乎暴风骤雨
受制于阴晴圆缺
我最大的悲伤
是梦见多年前的你
与现在的我
相遇
诗人开始不按常理出牌了，他说，“乖戾/是我未来的小女儿”，“乖戾”通常是指悖谬，不合情理，而“小女儿” 在心理学上通常是指男人的最爱，正如“小父亲”是女人的最爱一样。这样一联接起来，不难看出，拒绝平庸、不顺应趋势，在别人眼里的不合情理才是他未来最佳的选择。而这样的选择就像少女“紧迫的初潮”，必然成熟地到来。诗贵在宜用曲笔，所谓曲径通幽，曲折才能入微地传达经验，“紧迫的初潮”由少女初潮的经验准确生动地传达出一种必然。这种必然在诗人这里表现为精神的自我放逐和生命的自我救赎。既然选择了就“不在乎暴风骤雨”，但生命的“阴晴圆缺”依然是诗人的掣肘，“最大的悲伤/是梦见多年前的你/与现在的我/相遇”，“多年前的你”或许正是诗人自己，在这里，诗人自己与自己纠结，其实正暗合了“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的境界。一个悖论是，诗人在思维上挥别了青春，告别了过去的自己，但在情感上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血肉纠缠。特别是“悲伤”两个字暗示着曾经的青春汹涌，陷得越深，拔出来才越加艰难，因此不难体会：
我们像一对死敌
陷进对方
如惊涛拍岸
浪花将万钧雷霆草草收场
青春的死亡太过草率
“我们像一对死敌/陷进对方”，形象、感性，清晰地映照出诗人内心的挣扎与纠结，不露痕迹地将对立的自我交织一起。“如惊涛拍岸”，一个“如” 让界限消失，巧妙地把空间置换，让漫长的时光瞬间回到诗人的自身与自心。岁月是一条长河，朵朵浪花水一样掠过，曾经的“万钧雷霆草草收场”，多少怆然被记忆留存，“青春的死亡太过草率”饱含了诗人多少的无从追忆。死亡是活过的生命，青春光一般掠过，不会再来，但活过来的生命常新。
此时
火焰望风而逃
空余漆黑而凌厉的洞口
等待着闪电 等待着
漆黑的夜晚被大雪填埋
一句“此时”把诗人拉回现场，“火焰望风而逃”，有形无形的一切皆成灰烬，而灰烬的意义可以“空余漆黑而凌厉的洞口/ 等待着闪电 等待着/漆黑的夜晚被大雪填埋”。诗人最后用一个“黑白”的镜头来表达了自己进入新的境界的毫无畏惧。至此，一个完全颠覆了青春的自我逐步深入，而我们在他构建的苍茫的情境中，检拾他重构生命的踪迹。
“诗是一种深奥的积极。诗是一种神秘的视野。诗的机遇就是诗的自我解放。”（臧棣）。许多余的《冬至》以奇特的构思，精炼的语言，魔术般的意象，在“被大雪填埋”的漆黑夜晚”，坐成一幅冷峻肖像，那里有青春，有纠结，有挣脱，有清醒，有思考，有未尽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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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7 1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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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7 2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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