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一组

低调的奢华

　　
　　（1）

　　九月末的夜晚，应该是凉的
　　这个时候，我应该在厚厚的玻璃窗前
　　组织意象挥霍时光
　　你看，成群结队的灯火
　　爬过山岗，爬过凹凸的脸庞
　　还有多久，我就能接近村庄的小心脏

　　曾几何时，我多想
　　你在瓦房下歌唱
　　唱小夜曲唱泥土的芳香
　　我在一旁递上火把，递上崇拜的眼光
　　那时候你比花骄傲

　　可是今晚，满月当空你又在跟谁说话？
　　凌晨两点，那些叽叽喳喳的鸟儿
　　终于像我一样躺下了

　　（2）

　　那时候他还姓陈，知了还叫蝉
　　牛顿定律还在统治世界
　　可是九月，我恨秋天
　　恨小夜曲恨那些跌落水面的流云
　　是谁允许，你带走她的黑发

　　（3）

　　远山的松涛，难以回避
　　我视觉的倾听
　　来自丁香的战争：空穴，雪崩
　　夜的脉搏
　　在书的第八章，第二十一页中，呈正弦函数图像

　　这个时候，梨花白、桃花红早已凋落于江南
　　有山里的知了、城市的禅以死作证
　　可是今晚，我一说红月亮，甜月饼
　　还有瓦片上的红薯秧
　　在外的人呵，你的泪花
　　为何说着就开放

　　（4）

　　蝴蝶落满枝头，水草生长迅速
　　这样的上午
　　咀嚼句子、吓退狗，是我喜欢的

　　可是正午
　　灼热的概念落进庭院
　　命题病了，推理病了
　　世界也开始胡言乱语

　　此时，我要以什么姿态
　　面对漂在空中的樟叶？
　　就像风和月影，我还不能确定哪个
　　更楚楚动人？

　　（5）

　　四周之前，在范宽的壁画上
　　有蜜蜂完好无缺的尸体
　　之前带有体温的花朵上，残留有夜的寒
　　月光怯懦地，敲开八月微闭的眼眶
　　你很好，还是比拒绝先于抵达

　　四周之后，像现在
　　我这样直白的叙述
　　在空旷的田野里，向陌生人问好
　　对每一棵小白菜的渴望，产生强烈好感
　　枯黄的，或鲜活的，皆在
　　阳光之下

　　十月的第三天，棉花进入饱和期
　　满天的星子，开始玩排列组合的概率题
　　我困在其中。诗写到一半的四分之一
　　词语匮乏，情感难堪
　　技巧开始厌恶自己

　　（6）

　　下午的阳光，在睫毛上慵懒
　　院墙里的大豆，隔着田野咯吱咯吱响
　　日子，睡在三尺三的席梦思上
　　一半过往，另一半不知去向

　　这样的下午，不适合节外生枝
　　二狗子捆好疯婆娘，直直下田去了
　　老李头坐在黄牛边上，中风似的抽着旱烟吧唧吧唧响
　　王瘸子死性不改，又去找田寡妇讲荤笑话
　　小暖打开右手边第二个抽屉，一份信
　　牛皮黄，梨花白
　　不知不觉，就跳进十年前的608班

　　（7）

　　我在拖地板，拖走昨夜的脏东西
　　清晨新撒的甜月饼粉末，还有秋天的小尾巴
　　拖着，拖着，秋菊就喊妈妈
　　拖着，拖着，柿子就软了
　　水稻在田里打咋呼，想着还有几个月就能上春晚
　　小白菜带着秋风的扼惋，用绿意敲打冬天的小脑袋
　　还有那枯草地里的蚂蚱，掐着手指盘算小心思

　　好吧，它们玩它们的
　　我还得回过神来拖地板
　　拖吧，拖吧，小暖的好日子就来了
　　拖吧，拖吧，我的好日子也到了

　　（8）

　　八月，大朵的月光在湖面盛开
　　我背着你走进深巷
　　没有犬吠，也没有桃花
　　黑是唯一的真实

　　八月，秋风洞穿了一些小寂寞
　　像秋后的蚂蚱，高过树梢的蝉，还有我
　　独自守着一些病变的短句子
　　八月，还好有满院的桂花掩盖那些沟沟壑壑的夜殇
　　可是，我相中的那朵流云
　　在昨夜，还是未能替我亲近星空
　　说实话，我偷偷恨过它
　　可如今，却又如此想念它

　　八月，我第一次和小暖这么接近
　　像白天和黑夜轮转，小夜曲现在就播放
　　生日歌明天再为你奉上，一直唱，一直唱
　　就唱到后天为止吧

　　（9）

　　是时候了，棉叶已凋光
　　我又要骑上白马出发啦
　　可是妈妈，又剩下偌大的空房子
　　与你作伴。我知道假装忧伤
　　可耻。可是写到这
　　鼻涕还是在诱惑泪水

　　村庄越来越空
　　爸爸、二哥没说一声就出了远门
　　一位敛尸的老木匠
　　还是没挨过中秋，匆匆进了土
　　就像现在，几只乌鸦呀呀的飞走了
　　让这个早晨又添了几分慌张
　　我还可以和谁说话
　　我还可以和谁说话，除了一望无际的棉花

　　可是一想到往日的妈妈
　　谁来替她说话，我又多站了两个小时
　　这份孤单，就让我来分担点吧
　　他们可能不这样，我是越大越恋家
　　过完中秋，又想过完生日再远行
　　让妈妈把所有好吃的都做上
　　也许这样她就能少一份牵挂

　　可是明天，我还是得溜
　　在此无奈的说一声
　　妈妈，对不起，再一次让你孤单

　　（10）

　　凌晨四点，妈妈目送我出发
　　我没有回头看，思念此刻着手忧伤

　　路过一片铝合金门窗，有池塘那么宽吧
　　可是那个强势的女主人已经不在了
　　杀猪的早已生好灶火，王铁匠又在捣鼓那些破玩意儿
　　那个我出生的医院，二十年前多么兴旺
　　可如今，只有微黄的路灯在蛊惑人心
　　还有很多早起的行当
　　要么躲藏，要么在远方

　　走着走着就热起来了
　　我放慢脚步，来了一丝清凉
　　可是村庄，已经被远远的抛在了远方
　　还有空房子中那个舍不得点灯的人
　　此刻，该是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