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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禅诗探索》丛刊(总第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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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5 11:43 | 只看该作者
现代禅诗的古今中外

看到这样的一个标题,我想你恐怕就会由不住的笑起来。什么,古代就有了现代禅诗?呵呵,当然不是。古代怎么会有现代禅诗呢。即便有,也不能叫做现代禅诗啊。就像我们想象远古时期地球的上空,飞来飞去的不是恐龙或鲲鹏之类的大鸟,而是飞机或飞船,那是怎么可能的事情么。
我在这里所说的现代禅诗,如果你看了我前面关于现代禅诗的随笔文字,应该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概念。我这里说的这四个字“古今中外”,实际上是现代禅诗区别于其它现代诗歌的一个标志性特征。我想我得分别的说起,才会比较的明白些。
先来说说“古今”。古和今,是一个时间上的概念,是一条看不见,但却时时能感受和触摸到的时间上的线。要言说现代禅诗,首先就得说到禅诗。而说到禅诗,就又必须要说到禅。
禅的源头,好像可以追溯到公元前的印度,追溯到佛陀的时代。佛教史上一直传颂的“拈花微笑”的故事,一般就公认为是禅的起始。而实际上,对于印度历史稍加注意,你就会发现,禅的现象,在印度并不是佛家一门的专利,而是许多家所谓“外道”都在使用的家常功夫。至于后来的将禅法传到中国,是否传说中的菩提达摩,也是一个说不清的谜。我读梁启超的《佛学研究十八篇》,这位梁任公就对这个传说十分的持怀疑态度。但这个且不多说了,你怀疑也好,不怀疑也好,反正都是基本无法取证的古旧历史事件,就任其传说罢了。但有一点却是无疑的,就是中国禅的产生,是从印度传来的佛法和中国的老庄学说结合后才形成的。时间大概在魏晋南北朝时期。那是个开端。而真正的形成规模,达到成熟的全盛,当然是在唐代。先是神秀的北宗,主张渐修。而后是慧能的南宗主张顿悟。此后,虽说南宗的顿悟法门似乎占据了主要阵地,北宗退隐。但实际的情况是,二者做了有机的结合,形成了一个“渐修顿悟”的模式。这便是禅在中国发生发展的一个简单线索。
禅的兴盛,对于中国社会的各个方面,无论哲学思想还是文学艺术,琴棋诗书画等等,都发生了质的影响。诗词应该是受这种影响最为突出的。读唐诗宋词,若是不懂禅,你就不过是认字识音罢了,至于境界什么的,就肯定是与你无缘的了。
历代流传下来的中国诗(包括了宋词元曲在内),在胡适的《尝试集》出版之前,是不存在新旧的。而禅诗在台湾的洛夫等诗人将禅引入现代诗歌之前,也是不存在新旧的。所谓的新旧,也只是一种体例形式上的分别,并非思想内容方面的界限。
现代禅诗,便是这样一种引禅入现代诗歌后的结果。
我这样的讲说,应该是比较明白了吧。也就是,古今这两个字对于现代禅诗来说,是一种前世今生的血脉传承关系。是一条时间上纵的线。
再来说“中外”。前面我说了,禅和禅诗,都是中国文化的一个重要方面,都是中华文明的组成部分。中,就是中国。西方人将中国禅称之为“东方智慧”或“东方神秘主义”。这些,都是中的含义。但禅与“外”这个字的关系,就要复杂得多了。这首先牵扯到佛法和禅的传播问题。禅在中国形成并发扬光大后,就开始了它向外的输出和传布。首先是相邻的国家和地区。日本是中国禅最大的输出国,也是在中国禅几遭劫难后完整保留了禅法精神并向西方传布的一个桥头堡。所以,有一种说法就认为,禅是在印度萌芽,在中国生根开花,而在日本结了果的。的确,禅甚至佛法,在它的老家印度,是基本成为了历史遗产。而在中国,也由于历代当权者时冷时热的干预,兴衰无常,屡遭劫难。特别是在1949年后的几十年间,禅在中国大陆这块产生了它的土地上,是基本被消灭了的。80年代后,虽说表面上看似寺院恢复了,开放了,但那只是表面的形式,束缚并没有解除。试想一种思想一种文化若是没有自由发展的空间和土壤,哪里会成树成林,开花结果?
台湾当然是一个例外。在那片孤岛上,禅倒是还由一些大陆逃亡过去的禅僧传扬着。但由于种种原因,台湾的禅法精神,除了在本岛传播,对于欧美等其它地区几乎是没有多少影响。而真正将禅的微妙精神传布到欧美国家去的,是日本的一些禅师和学者们, 其中又以玲木大拙博士最为突出。他直接用英文出版禅学著作,直接用英语进行禅学的演讲,使得美欧的知识阶层能够很方便的接受这来自神秘东方的智慧思想。特别是二战之后,西方社会普遍价值观的坍塌,空虚和叛逆同时横空出世,更使禅的反逻辑否定权威偶像的思维精神有了阐扬的机遇条件。在诗歌方面,首先是垮掉的一代接受了它,将之奉为精神食品,并表现在生活方式和作品里面。这里,他们也有个曲解和误读的过程。比如金斯堡,就是仅仅抓住了禅里面叛逆的一点,破坏的一点,而对于明心见性的建设作用,没有发现更没有去实践。而同属垮掉派诗人的加里?斯耐得等人,就在建设性方面做出了很大的努力,并取得了很好的成果。禅与诗的结合,成为了斯耐得等一类诗人区别于其它同时代诗人的一个显著标志。他们在禅的精神指导下异于世俗的生活方式,也成为了人们津津乐道的永久话题。
我想,我也许已经将中外这两个字说清楚了吧。在现代禅诗来说,中外是一个空间的概念,或者说是一个地理上的概念。禅诗,也就是旧体的禅诗,是属于中国的,是独有的。而现代禅诗已经不是,它已经随着中国禅的传布,走出了国门,走出了东方,走向了世界,从而成为了世界性的一种诗歌现象。
现代禅诗的古今中外,就是这样一个纵横的时空交错现象,是一个立体的存在。
如果有人将现代禅诗称之为“世界性诗歌流派”,我想那也是没有什么问题和不妥的,起码不会在理论和实例上缺乏依据的。
以上所言,不过是一些常识。这个对于稍具禅学和诗学知识的人,是不难理会的。我不过是以思维的针线,将一些历史的或当下的诗界现象串到一起,以此来说明一种诗歌流派的基本特征,如此而已。

(2007-1-2,皖南太平湖)


写诗三件事

我常常想,对于一个诗人来说,三件事是不能少的:一是写,二是读,三是论。写不用多说了,你不写,就不存在。读却往往为一些写作者疏忽,认为只要写就是了,只要勤奋,就能成就。这个,就如庄稼,没有不断的养分补充,努力生长的结果,可能会是枯萎和夭折。再是论。这个论,是讨论、谈论或辩论的论。仅仅有前面说到的写和读,还是非常不够的。论辩,是一种沟通、交流和激发。没有适当的讨论或辩论,你对于一些问题的认识,就可能永远的似是而非着。论辩有时会是一道闪电,一下子就洞穿了积久的阴霾、黑暗和迷茫。所以,永远要保持论辩的姿态,欢迎批评和指摘。这是生命力的一种自信体现,是飞跃的准备和前提。
当然,我这里所说论辩的必要或重要,仅仅是对于在写作之路上还没有确定自己的方向,还没有形成自己风格定位的人而言。而对于那些已经方向明确,并形成自己独立风格的人,他可能要做的就是不断坚守和完善。
一般来说,三者中前两项的写和读,较为容易做到。你自己愿意,找一个安静的角落就好了。但这也只是相对而言。写作其实是一件相当寂寞艰苦的事情,没有一些耐住煎熬的决心和勇气,是进入不了这个角色的。读书也不那么简单,不是你随便拿了本书去读就成了。在读之前,也是应该先做个选择,不能什么都读。这就像是吃东西,你不能什么都吃,碰到什么就吃什么。吃得不对,不但没有营养,反而会闹病,会坏了胃口,甚至会断送了性命。
第一第二项不容易,第三项就更难了一些。你要辩论,总要有个物件。这个对象的选择就很关键。你如果是选了个既没有见识,又纠缠不休的对象,除了逃跑或气死,大概是没有其它结果的,更不要说是学到点什么真本领了。论辩是一种机巧的学习,所以,选一个好的论辩对象,就是选一位良师。选好了,受益终生。选不好,贻害无穷。
现在有了网络这个平台,人们交流的意愿相对来说要更容易实现些。但我发现在很多时候,出现了几种极端现象。要么是互相漫骂,冤家对头,祖奶奶万先人的一起上阵,搞得头破血流,鸡飞狗跳墙,然后呜呼收兵。要么是互相吹捧,你好我好大家好,好得不得了,好得天下第一,世界第一,宇宙还是第一,最后吹捧到大家一起呕吐方才各自回家了事。要么就是温文尔雅的大家无限客气,一团和气,都把对方当了五彩气泡,仿佛不忍心去碰一下,一碰就碎了没了一样。
更有那些自恋自狂自我无限膨胀者,以让天下人嫌恶为快意,我这里就不想去说了。
这大概就是当下诗歌的虚假繁荣热闹,到盘点时又终究无一可据的一个原因吧。
不过,我也并不感到多么失望或绝望。
诗歌虽然在写诗人来看是个大得不得了的事情,但放到生活的大房子里面,就也不过是一面画壁。古人在那上边画了他们自己的影子,我们也在画。画得不好是我们长得有问题。以后的人还会继续的画。他们画得怎样,是个未知数。这个未知数里面,就包含了若干的希望在里面。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让我们还是保留一点古老爱情的美好思念吧。

(2007-6-2,太平湖)


关于现代禅诗的九个断片

1
无论古代还是现代,禅意诗只能是整个诗歌中的一个方面。就现代禅诗来说,我就觉得,他不可能在短的时间内成为一个主流,甚至支流都不可能。写作者也将是少数。同一个诗人,表达不同的题材事物,就可能有不同的方式方法。
2
禅者论禅,诗者论诗。若是禅者论诗,也就自然是以禅论诗了。这个从《人间词话》和《沧浪诗话》的作者都是佛门中人就可以了然。
现代禅诗亦然。心向禅者,作为一种内心的追求和积淀,在为诗之时,便难免有所传达和流露。这是一种自然的涌现。而刻意为之,只能是比猫画虎了。
所以,现代禅诗中鲜有上乘者,就在于作者对于禅的精神内涵尚在恍惚之中,又如何能有上乘作品写出来?
唐诗宋词中禅意作品的上乘之作,也都是在诗和禅两方面功夫都达上乘者,才偶有所得。
3
其实,我觉得禅诗是一个很广泛的概念。并且,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生活阅历和认识,禅和诗在其心目中也就只是他自己的样子。我想,所谓的现代禅诗,也就是现代禅意诗罢了。但禅意又是什么?这也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答案。王国维将禅意说为“境界”。但什么又是境界?他又只好用禅意禅境来作说辞。《沧浪诗话》更是无禅不言诗,无诗不关禅,将是否具有禅意当作诗品高低的一杆标尺。
但就如禅家自己所言,禅是不能说的,一说就错了。那么,我们为什么还要去追求一种文字的表达形式?我想,这应该是缘于我们对于艺术的平庸心有不甘,才想要用禅的精神来观照和提升。
4
关于现代禅诗,我认为重要的是其易于接通汉语传统和古典诗质的脉络,以此或可消解西方语言方式和表达技巧对现代汉诗的过度渗透,以求将现代意识、现代审美情趣有机地和我们的根性文化相融合。现代禅诗由萌生到绿树成荫,花开果熟,应该是可以期待的一件事情吧。
5
现代禅诗并非“虚无飘渺”,而是被中外优秀诗人不断实践,且成果颇丰的一种艺术创作实践。如美国的加里-施奈得和台湾的洛夫、周梦蝶等。
任何东西都是在发展和演变的。格律诗和佛偈,是中国文化中的优秀遗产,但它们不再适和现代社会,不再适合表达我们当下的生活和事物。因此,我们必须要有一种新的表达形式来代替古老的表达形式。现代禅诗,就是这样一种新的表达方式。
我们当然的反对任何外来的“侵略”和“殖民”。但我们却不能不分青红皂白的连借鉴和学习也一起反对掉,那是一种僵化和虚无主义的思维方式。传统文化的发扬,只有在具有了世界性眼光的前提下才能达成。
6
其实,我也非常喜欢那些优秀的诗偈,特别是唐宋禅僧和诗人的诗和偈。唐宋以降,到五四新文化运动止,可以说,优秀的中国文学艺术,包括诗词绘画,无不具有禅的境界和意趣。
但我们还是应该正视现实,用佛的思想来说,就是要承认无常变化。时代变了,周围的事物变了。我们的艺术就必然的会变,这是一个无法违逆的规律。
我的所谓“现代禅诗”,在本质上来说, 就是在一种非宗教的,反对任何权威和偶像崇拜的前提下,求得心灵最大放松和自由的一种艺术和人生的境界追求。
7
其实不仅仅是唐朝,五代、宋、元、明、清,甚至到民国期间,也就是在五四之前吧,在中国的传统文化、文学、艺术中,禅的思想一直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我们后来人为的隔离了这个传统,反而是在日本、欧美那些原本与禅无关的地方,热了起来。  但是,随着这片土地的土壤改良,随着人们对于传统文化去伪存真的再认识,在现代诗歌艺术中,人们越来越本然的又发现了这枝记忆中的花朵。
8
佛学里面倡导“放下”,但那一定是在用功之后才做得到的。你根本就没有过“承担”和“提起”,又能“放下”什么呢?
所以,要“用功”在前,等功夫到了,境界到了,才是放下的时候。
9
你要承认我所说的是禅,那就是和天下之禅同理同趣的禅。若认为我说的不是禅,你又能反对什么呢?禅当然是不能说的,但不说又不行。犹如说禅是不立文字的,但没有文字,禅就不可能流传至今。这是个不易解决,但又不能不常常尝试着解决的问题。

(2007-7-16辑改,皖南湖边)


空灵之境

诗歌的高度取决于写作者,也就是诗人的思想高度,我的这个说法,好像大多数人是都同意的。一个浑浑噩噩人云亦云的人,一个无独立人格处处依附外物他人的人,你是不能指望他写出什么优秀诗歌的。诗歌乃大美之物,是心灵之树上的花朵和朝露,是内心自由起落的风云。那些内心龌龊或塞满功名算计的人,又怎么能成为真正诗人,写出真诗好诗来。
遗世高蹈的思想只能在独立自由的人格背景之下才能产生和完成。所以,一个有真正独立艺术见解和追求的诗人,也定然是一个在人格上十分自足的人,不愿为外物所拘的人。但作为一个独立的诗人,如何运用诗歌的特有艺术手法来传达自己的所思所想所感,却也不是一件随便可以做到做好的事情。做任何事情都有其具体的方法和路径,写诗自然也不例外。不同诗人对于诗歌艺术的追求方向不同,方法和用力也就不同。一个只追求诗外的热闹和功利效用的人,只能算是一个伪诗人,你给他谈空灵,谈美,那肯定是一件比对牛弹琴还可笑的事情。
但你要写现代禅诗,就要进入到现代禅诗的这种特殊氛围中来,将你的心洗空放大。你的心中此时不能仅仅只装着一个人,一件事。也不能只装着几个人,几件事。而是要形成一个广大的宇宙,装得下所有的山河大地,装得下茫茫的大千世界。你必须站在高处,用俯视的目光去察看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上已经发生正在发生的每样事情,甚至,你还要预知到即将发生的事情。你不是神。但你有比神更大的透视能力,更合万物之理的方法。这个方法,就是禅理,就是佛法。
其实,我觉得所谓佛法,就是天地之法,自然之法。人本身就是自然之物,是自然天地中的一个分子。佛也是人,只不过是觉悟了的人。他的方法,就是人的方法,自然的方法。当你也体察到了包括人包括你自己在内的自然万物的本来面目时,你也就是一个觉悟的人了,就也成为了佛。佛不是神,佛只是觉悟的人。人是实有的,而神却是虚拟的,是人为了愚弄和控制人而虚设的。
每个人,每件事,每一朵花,每一棵树,也就是每一个具体的有情或无情的存在,你都要从宇宙的大处或高处去看他。这样,你就不会再拘泥于自己的想象,也就更能见到事物的本来面目。当然,这个高度也不是神的高不可攀,而是人的高度,是一颗独立醒悟了自由之心所能达到的高度。
诗歌的空灵之境,也正是基于如此清楚的真相之下,才得以实现的。清代袁枚在他的《随园诗话》中说:“凡诗之妙处;全在于空。”这个“空”当然就是空灵的意思,指诗词必须给读者留下大片想象的空间,让读者能够进到再创作的审美过程中。你不能包揽一切,不能将所有的读者都当蒙童。没有回味余地的诗歌,从艺术上评判肯定是失败之作。空,不是言不及物,不是一无所指,而是将无穷之景无穷之意隐置其间,如同写意山水的画幅,如雾中黄山,在层峦迭嶂中现出一种“透明的含蓄”。将眼睛看不到的,让人用心感觉到。如果你让人看不到也感觉不到,那就是失败。具体说,就是既不黏着于事实,又不能没有事实。
其实,在中国传承久远的艺术领域中,不独诗歌讲究这种空灵之境,书法绘画,乃至雕塑版刻,无不追求这样的空灵大美境界。
近代美学家宗白华认为,空灵,是指意境包含的那个“灵的空间”。这个空间,就是诗人画家灵感所至而独辟的那个有灵气往来其间的审美“心理场”。能在作品的意境中呈现出一种高超莹洁的宇宙意识和生命情调,方为空灵,方为至美。
空灵的另外一层含义,就是透明澄澈,是玲珑剔透到宛如镜中花水中月那样的一种立体情形。
中国的古体诗在唐代达到高峰。这个高峰在一定程度上,就是指的这个空灵之境,空灵之美。王维王摩吉是一个当之无愧的代表性人物。但大多的人只知道王维是位杰出的诗人,而不知道他同时还是个杰出的画家。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杰出,是被后世画坛尊为文人写意画南宗祖师的一代开基者。这当然是将他和禅宗的南宗相比拟,将他和六祖慧能一样来敬奉。不过,不管这种比拟是否得当,但王维作为一个将禅的思想和意趣糅合到诗歌绘画艺术中,从而开创一代新气象的大家,是没有哪本中国的文学绘画史册能够避而不见的。
但时间是个无情物。古人的东西再好,那也是古人的。我们可以欣赏,可以玩味,可以从中汲取营养健壮我们自己的创作。但我们不能模仿,不能头上安头的甘心让自己步人后尘。因为模仿得再好,也只是模仿而已。
世界改变了。即便王维再生,他也见不到唐时山水唐时月了,当然也肯定写不出唐时的诗,画不得唐时的画。他要想在写画中还钓起几分佛心禅趣,就也只能来探讨现代禅诗或现代禅画的写绘方法。这当然只是我的一个玩笑,一个假设。但这个假设说明了我们不可拘泥古人,必须站在古人的前面,独自向前走。我们自己走的,才是自己的路。
空灵之境,对于一个现代禅诗的写作者来说,当然不独独是一首诗,一幅画的事情。它其实就是我们的一种生活态度,是生命的一份追求。
是生命之境。

(2007-9-24,黄山太平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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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5 11:45 | 只看该作者
修正与捍卫

成都是中国的现代诗歌之都,这一点,在中国乃至国际诗坛上,应该算是一个共识。特别是在已经过去了的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更是声名煊赫。那时我还在河南的古城开封,也时时感受到这个诗歌大磁场所发出的种种强烈信息。我的后来在成都一漂多年,与这个诗歌的因素不能说关系不大。
当然,我在这里说起这个,不是为了给成都做形象宣传或进行什么文化定义,而是为了说明,那里确实诗人云集,高手名家如林。当你在一个露天茶馆与一群狐朋聚会聊天时,有人指着身边竹椅上一个貌不惊人的陌生家伙对你说,这是某某,说不定就会惊你个把一口茶喝到鼻孔里。这个名是你早就耳闻,是经常出现在诗歌报刊或朋友唇齿之间的,甚至可能是你曾经的偶像。然而,你其实不用惊奇,那些所谓的名人大家,当你真的和他或她坐在一起,他们也就是一群人中间的一个茶客,是和你一样的写作者而已。
到这里,我该进入我要说的正题了。我要说的是,当你和这样的一个或一群名人坐在一起谈论诗歌时,难免就会遇到一些诸如否定或肯定,赞扬或批评的情况。这时,你将如何应对?是以这位老兄的意见为准绳呢,还是在倾听的同时仍能清醒保持和捍卫住自己的写作原则和评判理念?
再如,他或者她,著名或无名,对你的作品进行评头论足,整体否定或指出其中的某个地方,是他认为应该修正改变的。这时,你该怎么反应?是诚惶诚恐或言不由衷的表示虚心接受呢还是另置说辞?
就我而言,若是遇到这样的批评,首先我会感谢,不管是善意的还是相反。但是否接受他的看法并依照修正,就是一件需要十分谨慎的事了。对于那些与自己追求方向一致的意见,不管多么难听,也要听进去,并加以吸收消化,变成自己的养分。而对那些试图改变你写作方向和目标的意见,再是恳切其辞,也基本上可以放到一边不去理会甚至忘掉。对于不能接受的东西,也不能放在心里,那样会将你压出问题,严重的时候就可能导致失眠,神志不清。虚心,只是一种倾听的姿态,而不是无原则的接受和盲从,成为邯郸学步的一个现代版本。
这很重要。
无论在名家权威还是无名小辈面前,都要保持一颗平常心、平等心。所有的写作者,有名或无名,都是平等的人。所有的意见,也都是个人见解。
我想虚怀若谷,从善如流这样的品德要是值得称颂的话,那么独持偏见,不附众议的独立精神,就是必须尊重的品行。一个人在面对别人的评判时,接受对方批评和勇于修正自己,无疑是不断前行的推动力。但敢于坚持和捍卫自己,也是必不可缺的态度。因为所有的评判者,他们都只是站在你的外部,你自己才是站在你心灵的内部。一个人,特别是一个诗人,对于自己必须要有足够的自信才能立于这个喧哗的世界。这里有一个核心的问题,就是你是否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目标、方向和道路。如果你一旦确定,就要仰视着这个目标向她走,不要再理会身边的纠缠喧闹。
他人的评判,要像一个挑剔的美食家那样,仔细品味之后才咽下肚去,不要只看标牌商标,就进行取舍。当然,我说的是能将名利心放下的情况。假如你想借名家的手或口达到一些目的,那就另当别论。你完全可以违心的或盲目的去虚心,去附和,去消灭你自己。
这里我还是要说到禅,中国禅。中国禅也就是六祖慧能的那个南禅。他提倡人人发现自我并捍卫自己,完善自我。你要求佛吗?佛不在殿堂之上,也不在经卷里面,佛就在你自己的内心。即身是佛,即心是佛。你自己就是佛,你还到处找寻什么?你得相信自己,捍卫自己。当然,这时你必须首先是一个有了觉悟的人,然后才能做到这样,才是佛。人就是佛,佛就是人,佛就是一个觉悟了天地人生道理的人。
这个与诗歌有关系吗?我说关系很大。特别是对于现代禅诗的写作来说,尤其如此。假如你不能以去除功利之后的平常心面对自己和他人,不能老老实实的面对诗歌和写作,你是不可能真的进入这样的宁静境界里面去的。所以,我前面说,思想的高度是诗歌的高度,也就是这层意思。写作诗歌是为了什么?我觉得最为原始和直接的作用,就是表达你对于世界和人生的基本看法,以及由此延伸出来的对于万事万物的理解和态度。至于形式和语言手法上的探讨和取舍,都已经是微末之事。微末之事只能部分的决定一件作品的成色,但不能决定它的成败。
如果一个现代禅诗的写作者能以佛陀的平常心看待他人和自己,认清自己的本来面目,就会心气静下来。佛心我心,两无分别。那么面对外面的风云变幻时,接受什么修正什么捍卫什么,就会明了于心,不慌不乱了。
取与舍,是一只手要做的两件事情。

(2007-9-29,皖南太平湖)


独自出新声

一个禅者,是没有孤独这种大众感觉的。心中包含着一个宇宙,明了宇宙中一切的缘起缘落,生死轮回,山河变迁,是禅者不会孤独的一个根据。禅者更不会是合唱队员。禅者的歌唱,是山间清溪,穿洞之风,是洒落的晨露。
诗人亦然。真正的诗人,也一定会是一个洞悉世事风云的禅者。
除非情不得已,我觉得一个真正的诗人,是不应该加入到任何大合唱中去的。大合唱的发生,既是中国这样“特色”风水的产物,也是现代世界信息发达、传播迅速的一个结果。但这却极容易将人带入到一种不自觉的混乱和危险境地。我说的当然是艺术,那是一种毁灭的境地。所以,一个真正懂得这种艺术的严肃歌者,都会小心的去避开这样的混乱和自毁。
一位诗人在地震灾难发生后,虽然心痛,虽然流泪,但却不会接受必须写诗的命令。他可以用别的方式来传达内心的巨大哀痛,但诗歌,却是不可以命令的。她是自由女神的姊妹,只在意想不到的时候自己抵达。
但此时几乎所有中国写诗的人,都加入到了那个同题的大合唱中。似乎,不如此不足以寄托哀痛,不足以显示爱心。更重要的,是写作者自觉不自觉的,在抢占诗歌的道德制高点。于是,一场热闹,一场纷乱,就这样开始了。我不能说这样的一场运动式大合唱,不会有一首作为艺术的诗歌作品产生,但太多分行文字的罗列堆积,很快就成了阅读上的灾难。先是疲倦,而后是厌倦,最后则是令人不能忍受。
灾难的合唱刚刚停歇,端午就来了。于是,又是一片声的端午大合唱。
这让我想起了一种自然界的现象:夏蝉和青蛙。它们都是季节性歌手。如果单独发声,它们中的每一个,可能都是不错的歌者。但当它们集中在某个时刻,一起发声组成了庞大的合唱团时,它们的声音,就不再是给人带来美感和力量,而是一种噪音,一种可怕的声音暴力。
而此时林间塘畔的一两声鸟叫,虫鸣,却会像新雨落地,给人以生命的清新。
我知道,我离一个真正的禅者,一个真正的诗人境界,还很遥远。我也曾不自觉的加入到那种蝉或蛙的合唱中去。但当我回头时,便觉羞愧。那不是爱心,也不是悲悯。那只是滥情,只是一次庸俗的随众表演。
风过竹林,风的声音不会悬挂在竹的叶稍之上。我从计算机中删除掉那些合唱中的文字。尽管还有几分不舍,但我必须这样,算是给自己的一个忠告。
做一滴晨露吧,我对自己说。做一滴独自坠落,独自发出细微声响的晨露,去滋润脚下的方寸之地,也就够了。

(2008-6-15,上海西渡)


花看半开

我曾对一位热爱现代禅诗写作的朋友说过这样一些话:“你写诗很努力,很勤奋。但在诗歌意境的营造上,却稍显不足。佛家有语“势不可使尽”,用在诗歌写作上,就是“话不能说完”,不能满足于当一个老实人。你的诗语言没有问题,简练,干净,通顺,能看出唐诗宋词对你的影响,但你得到了唐诗宋词的表像皮毛,却没有得到本质精髓。语言只是工具,而意境的营造和传达才是目的。你总是将话都说完了,不给读者留下一点回味的余地。这就诗意顿失。一,二,三。三生万物,后面的就不要再说了,三就表达了无限,表达了对于无限万物的想象。但你又罗列了四,五,六,七,将这想象的空间完全填满,也完全的破坏掉了。举例说,比如中国古人绘画,就很讲究留白的艺术。你不能将整个的画面都画满了,那样不但不能表现你的绘画才能,而只能说明你基本还不懂绘画的精髓和要领。诗歌与绘画,是性情最相近的艺术,也就有着诸多相同的特点和要求。你将本来应该留白的地方都涂上了颜料,这无疑是掏力不讨好的事情。欣赏一幅画,不但是看画家画了什么,更要看他怎么画。同理,读者读诗,既在乎你说了什么,更在乎你是怎么说的。
我们旨在相互间的交流和提高。我想仅仅说点不痛不痒的恭维话,那不是对朋友的态度,故此说出真实所感和一点常识。千万不要轻视常识。在某种意义上,常识就是最基本的规律,就是本质真理。泼你冷水,实是不忍你一直这样毫无反省的一路走下去,不但徒自浪费了自己的才华和光阴,也浪费了读者的热情和时间。”
当时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想得更深,以为这样的事情似乎只是个技术问题。但现在看来并不那么简单。这问题不但发生在别人身上,有时也会重复发生在自己身上。这让我想明白了一种现象,一些盛名之下的诗人,却会有不断的失败之作。可见,一个诗人的写作,并不一定是越写越好。恰恰相反的情况却比比皆是——成名诗人的作品往往越写越令读者失望。这大概也是有的诗人宣布封笔不敢再写的主要原因吧。所有生物都有自我保护的本能,诗人也不例外。封笔,大概就是诗人,特别是名诗人的一种自我保护吧。这看上去似乎有点很“权谋”,但却不能不让人生出些许怜悯。当然也许真的是“江郎才尽”才忍痛“退出江湖”的,却也是一种无奈。
我想,如果放下些功名方面的包袱和顾虑,有点重新开始、不断探索创新的精神,可能就会是另外的一种景象。失败也许是探索的必然成本,但却生长着希望。
写作更像是一场漫长的修炼和行走,遭遇困境迷惑,是在所难免的。禅者的开悟,也不是一悟百悟,一了百了。而是要不断的去悟,才能解决不断涌现的困境和烦恼。诗者近禅,情况大致相等。
“花看半开”,是禅家语。这当然不是教你做人要不诚实,说话吞吐遮掩,而是教你一种写作或欣赏时的方法和态度。给别人留有余地,其实也就是对于别人的尊重,也是自信心的一种体现。对于诗人来说,就是尊重和信任你的读者。同样的一首诗,不同的读者会读出其中不同的意思和况味,会有不同的收获。这便是作者的功绩了。直白式的分行文字,不能叫做诗,只能叫做口号。也不能叫做艺术,只能叫做宣传。
诗人不要想着去面对甚至讨好所有的读者,那是不可能的,也注定会是一场失败。你只能面对你自己有限的读者,甚至是你的几个知己知音。更甚至,是仅仅面对你自己。这个问题,多年前我就曾和在美国的《新大陆》诗刊主编陈铭华先生讨论过。结论是,诗歌就其艺术功能和本质来说,一定是小众的,而不是大众的。
自信而不功利的诗人,是不必为可能阻挡了一些读者的进入而担忧的。
曾经,有人说诗人应该是一名战士。这大多是就诗歌的社会和政治功用而讲的,说明了诗歌曾经的工具性或者武器作用。但在我看来,诗人的战斗,其对象首先不应该是政治的、意识形态的、民族的、或者国家的所谓敌人,而主要应该是自身或生活中的平庸。平庸才是诗歌写作的最大敌人,尤其是现代禅诗写作。一首新诗,如果没有值得自己激动的新奇之处,就基本可以认定是失败之作,也就没有发表示人的必要了。
平庸和平淡,是两个天壤有别的概念。现代禅诗追求语言和心态的平淡宁静,但却要坚决的反对平庸。
说自己的话,按自己的方式生活,始终保有一颗自由超然之心,这是现代禅诗写作的前提,也应该是诗人最终的归宿之地。

(2008-9-17,上海西渡)


现代禅诗的发展与因缘

任何一件事情的发生发展,都必须具备自身和外界的诸多因素,也就是主观努力和客观条件上的同时具体与结合。现代禅诗也不例外。我们既然是进行现代禅诗的探索,大家既是诗人又是禅者,这个道理肯定比其他人理解得要深。
现代禅诗的发生,是源于现代诗人对于历史的回顾和寻找,也是源自对完全照搬西方诗歌的绝望。并且还不仅仅是我们在绝望,欧美诗人也在不断的突围和寻找新出路。他们的目光也一样投向了东方,投向了我们古老而新鲜的禅。
但在当下的中国大陆,虽然思想禁锢和文化荒芜的状况比之过去有所改善,但几十年的偏激意识形态灌输和自由思想的钳制,还使很多人对佛禅思想以及其他优秀文化有着诸多的误解和顾虑,生怕一旦介入而影响到自己的现实命运。现代禅诗目前的还没有引起广泛关注,甚至被误解被抵触,也是在这样的现实土壤中发生的,不足为奇,算是一个新生体在萌生和发展过程中的必然现象。但是,我们也应该坚信,真善美的东西,自身的生命力是无比强大的。犹如柔弱的草,终会以生命内部的坚韧之力,推开压在身上的瓦砾而成长起来。
同时,我们也要相信,当一个社会,当思想界和文学艺术界开始有了反思的自由和能力,并开始追求真善美的境界时,现代禅诗的发展因缘也就真正成熟了。
但这样的一份因缘,却也不应该完全的去被动等待,而是需要我们自己去积极主动的创造和促进,去打破僵局,推开瓦砾。在这方面,特别要向碧青,张黎,樵野,大畜等同人致以敬意!他们的理论探讨和评论文字,不仅仅是艺术层面的一种勇气,更是对于社会和文学界的一份份宣言书,是推开瓦砾的我们的手。
我们追求的不是一时流行和轰动,而是静静的流传和永恒。
我们区别于其他诗歌现象的地方,在于我们不仅仅致力于诗歌写作上的探索和独自性,还表现在我们写作实践和理论探讨的同步,表现在我们写作与人生同一性的追求。
我们诗歌探索所达到的境界,也就是我们人生所达到的境界。
现代禅诗探索,也就是诗人对于生命存在方式的一次觉醒之旅。

(2009-5-20,昆明玉案山下)


诗歌史上的那些独行者

在中国诗歌史上,有许多深具个性的重要诗人,因为他们所创作的诗歌作品与众不同,深具特色并影响广大、深远,因而被后世冠以响亮的名号。唐代诗人中,就有杜甫被冠以“诗圣”的称号,李白被冠以“诗仙”,而李贺,则被冠以“诗鬼”的大名。当然,我最感兴趣的是王维,他被后世冠以“诗佛”的称号。王维中年之后,不堪朝廷中的政治纷争,逐渐的归心山林,半官半隐,潜心佛禅、诗画。这对于仕途自然是暗淡了,但对于诗歌、绘画艺术方面的成就,却是无限风光的巅峰。王维不但在诗歌方面给后世留下了大量境界空灵的作品,成就了一代“诗佛”的尊荣,而且在绘画方面,也开创了一代禅意山水画的新画派,成为了流传至今的中国文人山水画的开创者,被尊为“南宗画派祖师”。
此后的宋、元、明、清,也有诗人被当时或后世冠名的。也有的是诗人自号,但被当时或后人认可并相传不断。比如宋代的苏轼,就因为“乌台诗案”大难不死后被贬黄州,生计困难,在友人帮助下才在黄州东坡得几十亩薄田,耕读度日,筑屋自居,号“东坡雪堂”,自家也就将自家号为“东坡居士”。本来是一时困顿中的自慰,却不想倒成就了流传后世的一番响亮和风流。
古人故矣。我其实想要说的还是当代的“今人”,想要说的还是“现代诗人”。在中国不足百年的现代诗歌史上,也颇出现了几个不同凡响的人物,李金发便是其中一位。李金发生于1900年,广东梅县人。青年时期留学法国,在法国象征派诗歌特别是波德莱尔《恶之花》的影响下,开始创作格调怪异的现代新诗,在中国新诗坛引起一阵骚动,被称之为“诗怪”,成为我国第一个象征主义诗人。这位“诗怪”其实不单单诗名甚大,在其他艺术领域也有很高建树。比如雕塑方面,就成就非凡,被誉为中国现代雕塑的开创者。可惜的是,诗人在时代变迁,政局更替中,最后不得不选择留居海外,客死美国。在1949年后的漫长时间里,几乎被国人遗忘,或被作为一个怪异的疯子遭遇批判或嘲讽。只是在最近的十多年里,人们思想禁锢稍开,才重新想起了这位诗坛上独一无二的“现代诗怪”。
另外的一位,也是漂泊海外的诗人,他就是洛夫。他于1949年离别故乡到了台湾,成为台湾现代诗歌流派的主要开创者。因为其诗追求超现实主义的魔幻意象,常常营造出光怪陆离的文字景象,所以评论者对洛夫冠以了“诗魔”的称号。不过,洛夫比着“诗怪”李金发,命运要好了许多。1980年代后,随着大陆气候的改变,洛夫也逐渐在大陆的诗歌读者中,名声日盛。虽然在1996年,他离开台湾移居加拿大,但还是不时的会出现在大陆读者的关注视野中,成为了一代诗歌名人。
行文至此,我想要说的是,唐代诗人中,出了诗圣、诗仙、诗鬼、诗佛。现代诗人中,也出了诗怪、诗魔。他们都是中国诗歌史上的独行者,是不可模仿也不可替代的重要诗人。但是,我觉得,中国现代诗歌的国土上,似乎还应该出现一位现代“诗佛”,来清净这个世界的诗歌和人心,不使继续浮躁和烦乱,不去崇高或崇低,而是回归到人和物的本来位置,给人以清醒和正途。至于我们的现代“诗佛”何时出现,又出现在哪里?这就要看时势和机缘了。
但是,我想我的最大愿望,也是我预料中的最大可能,现代“诗佛”的出现一定是在现代禅诗的写作队伍中。可能是一位,也可能是二、三位,是一个群体。
我这样的判断,不是空穴来风,而是依据了基本的佛陀思想和禅的理论。人人具有佛性,而是否能够成佛,就看你是否一朝醒悟。迷时是凡夫,悟时便是佛,佛是一个觉悟了的人,事情就这么简单。一个真正的现代禅诗诗人,必定是一个禅者,是一个觉悟者。所以,成为一个现代“诗佛”,应该是现代禅诗诗人的终极方向和目标。并且,这个目标也不是遥不可及的狂妄,而是一种愿心,是为了世界和人心能够清净下来的慈悲。禅宗六祖慧能,最初不过是一个不识文字的樵夫而已,但当他来到黄梅的五祖弘忍禅师那里,被问来此做什么时,就毫无犹豫的回答:惟求作佛,不求余物。可见一个人,是不能没有一点宏大的慈悲愿心和目标的。
狂妄要不得,但愿心和大目标,却是一个诗人所必须要有的。因为,你不是仅仅为了你自己。如果仅仅为了自己,你就还不是一个觉悟者,不是一个合格的现代禅诗诗人,也就离成为现代“诗佛”还很遥远。
我们的身前和身后,都不会有熙熙攘攘的人群,我们也要准备着,成为一个不与众同的独行者。

(2009-7-18,昆明玉案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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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5 11:47 | 只看该作者
我们的精神与底限

作为现代禅诗诗人,就决定了我们必须即是禅者,又是一个现代诗人。这双重的身份含义,缺一不可。我们的努力是将这两重身份合二为一。禅者与现代诗人,从各自的定义上来说,并不完全的一样。甚至从某种现代的角度上看,差别还很大。但在现代禅诗的概念里面,二者却必须是融为一体的,不能分割。如果强行分割,那么你就或者是一位禅者,或者是一位现代诗人,而非现代禅诗诗人。这是现代禅诗的基本理念所决定了的。
我想,在这篇短文中我想要具体表达的,就是作为现代禅诗诗人,我们到底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者说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诗人?我们在作品和生命的质地上,与其它的诗人又到底会有些什么不同?
虽然,我在前面的随笔中,或多或少已经谈论过这个问题,但我还是想更具体的谈论一下,从总体上来说明一下一个现代禅诗诗人,到底应该是一个什么面目。
1
首先,我们观照、认识人生和世界的思想来源,是在中国传播了千多年,并在世界范围内也影响越来越大,而且在传播过程中不断焕发出生命活力的佛禅思想。
在这样一种基本思想的统摄下,我们坚持独立的精神、保持自由的思想,不盲从任何权威与偶像,从而达到个体生命和艺术质量的不断更替与创新。
2
佛陀基本思想里面最基本的一条,就是众生平等,没有任何生命是应该凌驾于别的生命之上的。禅的基本精神,是人人具有佛性,人人都可成佛。也就是,人没有贵贱之分,只有灵性被遮蔽的程度深浅之别。打开遮蔽,就能觉悟,就是觉者。而觉者,就是佛。打开遮蔽的过程有快慢长短,但只要努力,只要坚持,却都能做到。
所以,对于所有不尊重生命及人之权利的个体或集团,我们是天然的反对者。最低的限度,是不合作者。我们坚决拒绝任何形式的“为虎作伥”。
3
我们不是世俗意义上的“佛徒”或“居士”,我们是佛陀的学生,是他人生和宇宙哲学思想的继承者。当然,我们也是历代禅学大师们的学生,是不持衣钵的思想传人。我们以自己的写作传达对世界对人生的理解,传播我们的爱意和慈悲。我们尽量的亲近自然,爱护自然,与山河大地融为一体。我们过尽量简单的生活,不杀生,不伤生,抛弃奢侈浮华的世俗追求,尽量做到布衣素食,让自己的身心在禅的诗意中达到安详、端庄、纯朴、洁净和健康。
4
我们不是暴力型的毁坏者,我们是爱的建设者。我们的写作就是耕作和种植。我们的作品,就是绿树、花朵和果实。我们种花养草,植树造林,绿化世界。我们的所有努力,就是为这个浮躁的世界打开一扇扇窗户,推开一道道门扉,让人们看到一片花园,呼吸到草木的气息和花香,让爱和慈悲在鸟语花香里流传。
我们的努力越多,这个世界上的沙漠就越少,绿地就越多,森林就越广大。而人的生存,就越是健康和愉悦。
5
从我们的努力方向和可能的效果来看,我们又多了一重身份:心灵环保者。就是说,我们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环保主义者。我们的环保理念和行动,是从心开始的,首先是精神层面的。
并且,我们坚信,心灵的绿化,比地面的绿化更重要,也更基础。

(2010-1-31,大理州)


现代禅诗与中国功夫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苏轼的这两句诗之所以被广泛引用,就是他说出了一个规律,说出了一个客观存在着的道理。一个人做一件事情,也如在山中居住一样,时间久了,就会被习以为常的周围环境所蒙蔽,反而失去了对“庐山”真面目的判断和认识。
对于现代禅诗,有时我也会有这样的一个感觉。有时,也是需要走出这个“庐山”,站在其他的山头上,来回望一下,或者就会有点意外的启发和收获。
最近,我在线看了一部50集的电视剧《李小龙传奇》。
我很喜欢看武侠小说和武侠功夫片。虽然,我一生没有练过武,但内心的喜欢,却是不能克服的。说来奇怪,我喜欢功夫片,但对于体育竞赛之类却没有一点兴趣,甚至还反感。我觉得,武术虽然和体育很接近,都属于竞技,但武术里面似乎不仅仅是争高低,取名次,也不仅仅是为了强身健体。更重要的,是武术里面包含着一种思想,一种精神。它是有灵魂的。
50集连续剧,我每天看10集,用了差不多5天的时间。
李小龙祖籍中国佛山,出生在美国旧金山,所以与生俱来的便有了美国国籍。后来,他随父母在香港生活,读书练武,拜咏春拳大师叶问为师父。由于性格倔强,争强好胜,所以当武功逐渐增长的同时,也不断的“惹是生非”。特别是打了香港的黑社会老大之后,不得不逃离香港,到了美国。但他性格中的“骄傲和狂妄”,虽屡遭挫折,但却绝不服输。为了证明自己,他不断的出手,接受挑战,比武打斗。有胜利,也有失败,更多次遭到暗算,甚至险些丧了性命。但最后,他还是一次次度过难关,在美国的武术比赛中夺冠,成为武术新星。最后,他为了推广自己的“中国功夫”,为了推广自己创立的“截拳道”精神,走向影坛,进军好莱坞。但,美国当年的种族歧视观念很浓,使他的愿望付之东流。好在,香港的电影公司看中了他,请他主演功夫片,一举在港台东南亚,以及日本成为影坛新星,并反馈到好莱坞,终于被好莱坞请回去,主演后来风靡世界的新片种——功夫电影。
但李小龙犹如一颗流行,璀璨之后,便迅即消失。他在事业正鼎盛的32岁,猝然而逝。真是很令人痛惜。
其实,对于那些富有悬念的打斗比赛,虽然也很吸引我,但我更看重的,是李小龙创立的“武术哲学”思想。他在美国华盛顿大学读哲学专业,这对他建立自己的武学理论起了决定作用。他意识到了武术不是争强好胜的打斗,不仅仅是技术,而是一种思想,一种存在方式。他吸收禅宗和道家的哲学思想,提取出“以无法为有法,以无限为有限”,以及“化繁为简,直截了当”的武术理念。在他创立自己的武术门派“截拳道”的时候,他不但汲取了世界各国武术门派的搏击技法,而且将自己从中国哲学中提炼出来的思想,作为一种灵魂植入其中。
让我感慨的正是这一点。我想,李小龙之所以能在死后三十多年还被人不断谈论和纪念,正是他有勇气有魄力创建一种新的武术思想和门派,敢于打破当时武术界保守僵化的陈规陋习,不但挑战别人,也挑战了自己。并且,他也善于借助包括电影在内的传播形式,来推广自己的思想理念。
他是第一个打入好莱坞的华人影星,这为他成为国际名人奠定了基础。但我却认为,他如果仅仅是一个以打斗为特长的功夫明星,他的影响,绝不可能持久绵长。只有思想,才是会不断发光的。李小龙是一个思想者。
我在看李小龙这部连续剧的时候,不断涌现在头脑中的,是现代禅诗。这好像看起来风马牛很不相及,但在我的头脑中,它们却是相关的,重合的。武术与诗歌,都是门派性质很强的“功夫”。各个门派之间,互相排斥,互相贬低,这也是司空见惯的情况。但我知道,要想真正有大成就,就必须破除门户之见,汲取一切对自己有用的东西,滋补自己,丰满自己。
现代禅诗流派的创立,我就是本着这样的一种理念去进行实践和倡导的。无论是古今中外,无论是什么人的,只要对于丰富和发展现代禅诗有用处,就拿过来,就去学习,去尊重。
现代禅诗不可能像武术那样,作为一种表演形式,在竞技场上一夜之间成为媒体渲染的主题,成为街头巷议的题材。它可能是寂寞的,无声的。但,这正是现代禅诗的特征所在。它是溪水,无声而不断的滋养着那些有缘的生命根芽。
不过,现代禅诗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借助现代的传播手段进行自己的旅行。比如网络,便是一个很好媒介。并且,它作为一种思想理念,也完全可能将影响扩展、渗透到其他的文学和艺术领域,比如小说,散文,绘画,雕塑,音乐等等,都是可能的。
无论诗歌还是武术,或者其他的表现形式,当你仅仅把他当做一种技巧的时候,它就注定是短命的。而一旦注入了思想,有了灵魂,它就会自己强大起来,就会自己向前走。
我们的肉身生命会很快消失掉,但注入了思想的艺术或功夫,却会活得久远。

(2010-7-12,大理)


无话可说,只是呈现

呈现,是现代禅诗区别于其他现代诗歌在表现方法上的主要特征之一。
从感官的角度出发,看到、听到、抚摸到或想到的东西,经过内心的过滤或转换,再通过诗歌的语言并运用细节传达出来,这就是我所说的呈现。
这样的传达,虽然经由了思维的内部处理(不经由处理是不可能的。人的大脑就是一个信息处理器),但却并不是你要将每时每刻听到、看到、触到、想到的全部事情都不分巨细的端出来,摆放在大家面前。
经过了思维处理的事物,在呈现出来时,从本质上来说还是直接的,并不改变事物的形貌和性质。瞬间的直觉,不加入个人的判断和臆想,最为至关重要。
我说“无话可说”,并不是你主观上没有分别和判断,而是不在诗歌呈现的过程中夹带出来,不说多余的话,不抒情。你在呈现过程中的顾虑和选择,其实已经表明了你的所有态度和情感。再去啰唆着说三道四,就完全是“头上安头”的多余。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王维是古代中国这个方面的大师。他有很多作品值得我们借鉴和学习。欧美的很多著名诗人,就是从翻译过去的王维诗歌里面,偷学技艺,最后丰富、成就了他们自己。王维的这些“山水诗”,似乎完全是在不动声色的客观呈现,但在这个呈现之中,却让读者感到了作者有丰富的“声色”情感在里面。

“当暮色装饰着雨后的窗子
我便从这里探测出远山的深度

在窗玻璃上呵一口气
再用手指画一条长长的小路
以及小路尽头的
一个背影

有人从雨中而去”

洛夫是有明确意识的进行“现代禅师”写作的一位当代诗人。我不很赞成将他纳入所谓“回归”之类的行列中去进行褒贬。那样依然是一种民族虚无主义的缺乏自信。作为一个诗人,在不同的人生阶段,有不同的艺术追求和选择,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何必非要与那些大而无当的东西挂钩呢。他作为一个诗人一直在艺术上探索进取的状态和精神,是我所佩服的。大家细心察看,就会发现只要是洛夫本人或评论者认为有“禅意”的洛夫诗歌,基本都有这样的一个特点,就是不矫情,不说理,不比喻,而是直接呈现,在呈现中表明一切。除这首《窗下》外,《金龙禅寺》、《随雨声入山而不见雨》等短诗,都有这个特点。当然,他是台湾现代派诗歌的代表人物,对于超现实主义等西方现代派诗歌的表现手法,运用娴熟。但这不但没有减弱他诗的禅意,反而更增加了几分回味和神秘。所以,借鉴欧美各种现代诗歌的表现手法来融入和丰富我们现代禅诗的写作,不仅必要,而且必须。我们的心胸,要能容下宇宙中一切的东西,要有无限的宽广度。
抒情和说理,都是现代禅诗的必有元素。但这两个元素却必须隐匿在尽量客观的呈现中,要在具体的细节中传达出来。因为我们是在写诗,是在进行一种艺术的探索和实践,而不是往墙壁上刷标语口号。
唐宋时代很多禅师和诗人,也写了不少流传至今的“诗偈”。这些“诗偈”虽然具有诗歌的形式,但从本质上来说,却不是诗。偈,本是佛经的一种体裁形式,是做说理用的韵文。这个,寒山是一个代表人物。将寒山的那些东西当诗歌作品来评论,完全是一个错误。
无话可说,只是呈现。这是我对自己近年现代禅诗写作实践的一点总结,现在贡献出来,但愿对大家的写作也会有所助益。

(2010-7-27,大理)

(南北,本名王新民,亦名王新旻,河南新郑人。出版有《诗情画意总关禅》、《幸福在心》等九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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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5 11:48 | 只看该作者
◆明月藏鹭

中国现代禅诗的重大美学贡献
作者:碧青

    坦率地说,关于现代禅诗的审美问题,我曾经思考过很长时间,自知无力完成这样一个重大命题的写作。但作为现代禅诗的追随者,或者说作为现代禅诗探索群体的一员,关注现代禅诗是我的本分。最近,在阅读《现代禅诗探索》创刊号和思考论坛同人作品的过程中,我感到自己正在接近现代禅诗流派的美学根本问题,感到了以生命为基础的现代禅诗写作,源于本我的诗意所表现出的大美之境,是对美学的重大贡献。

一、中国现代禅诗美的本源

  由于我浅薄的经历和有限的阅读视野,本文所说的中国现代禅诗,是指以诗人南北为代表的现代禅诗流派。
  本文的写作,缘起于我和诗人天色海的一次对话。诗人天色海二十多岁时发表的诗歌,就表现出了很高的才华,受到省内《诗神》主编的高度评价。由于多种原因,曾经停笔多年。但是,他从来也没有放弃诗意的心灵追求。近两年来,由于他比较关注现代禅诗,我们曾有过多次关于诗歌的对话。昨天午后,工作的闲暇时间,我们又谈到了最近阅读的书籍,他谈了阅读《现代禅诗探索》创刊号的感受:“实际上,禅就是心灵对人生对自然的感悟,现代禅诗,就是人的真我灵性的一种艺术表现,关键在参悟。”
  他对现代禅诗如此透彻的理解和表述,契合了我正在思考的一个美学问题。忽然,我很想告诉他,我明白了美学的一个根本问题——就是各种美的现象来自哪里?人的生命里那个产生美的本质是什么?就是佛学所说的本我,真我,或曰佛性。
  他说:这个问题佛学真的已经回答了。看来,很多问题都需要在东方文化里寻找答案。
  这是古希腊伟大的哲学家柏拉图在两千多年前就提出来的问题。3月24日的晚上,我捧读中国美学家李泽厚先生的著作《美学四讲》,在第一讲《美学是什么》中读到这样的一段话:
  “柏拉图关于美是什么的问题,不是至今仍然吸引人们的好奇心么?美不是美的小姐,美的汤罐……那么‘美本身’,那值得一切艺术以及人们去追求、去向往、去模拟的‘美本身’,究竟是什么呢?也就是说,各种美所应有的共性和理想究竟是什么呢?他尖锐提出的这个问题不是至今仍然没有得到答案,而逼迫着人们去不断寻求么?”
  也是在瞬间,我就恍惚地意识到,那个美本身,就是我们生命里只能感悟无法用有形的事物来表达或比喻的本我。昨日和天色海对话的过程,使我对美的本质的认识得到确认,并想昭示于人。
  我认为,人类世界产生的所有美的现象,都来源于人的本我。人生命里那个产生美的本质,就是本我的灵性。
  古希腊的柏拉图没有找到答案,认为艺术没有用处,诗人应该被赶出“理想国”。
  而在古老的中国,以诗人南北为代表的现代禅诗探索者们,却在努力超越现实的思想藩篱,超越现实的烦恼和苦难,构筑着诗意的理想国。
  从文艺美学的视角来探索现代禅诗,就要找到禅宗与现代新诗相结合的那个点,并且,要追溯它的渊源。禅宗,是起源于印度的佛教与中国的道家和儒家文化相融合而产生的。我认为,禅宗与诗歌相结合最根本的,是诗人的心灵感悟和艺术思维,在某种程度上契合了禅悟和禅境。禅宗的顿悟和诗人心灵的灵感闪现,有相同的本源。人的禅悟之美和诗意之美,来自于同一颗心灵。
  众所周知,禅宗思想的本质是超二元对立的思维。禅宗明确了人的本我和自然的本源不二。万物都有佛性,亦是说世上的万物都来自于自然,都有相同的本质。而现代禅诗,就是以中国古老的禅宗思想观照人和自然。所以,现代禅诗的美学观,也建立在人的本我和自然的本源不二的思想基础之上的。
  武汉大学唐家贵在《禅宗思想的文学探讨》一文中,这样表述禅宗对中国文化的影响:“禅宗的兴盛和发展,深刻地影响了中国文化内涵和文化人格的形成,禅学和政治混合,逐渐形成了中国独特的宗教体系,而禅宗的世俗化,则推动了禅学的发展。禅宗思想影响着中国的历史,也必将影响着中国的未来。禅学的兴盛,也是中国文化的复兴。”
  中国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开始实行改革开放以来,不仅是对世界敞开了经济和思想的窗口,更重要的要使中华民族复兴。而复兴中华民族,只有在继承和发扬古老的传统文化的基础上,汲取世界最先进的文化和思想,才可能实现伟大的复兴。随着社会的发展进步,三十多年来,宗教文化,特别是佛禅文化也进入了发展的新阶段。主要标志是寺院的不断增多和大量佛经的印发。多名禅宗法师还著书立说,为禅宗溯本清源,还禅宗思想的本来面目,提出人间佛教,使禅宗思想正在向文化和生活的深处弥漫。现代禅诗,就是在禅宗和中国新诗寻求新的发展过程中,因缘和合而产生的。南北在《现代禅诗一瞥》中写到:“禅与中国诗歌的结合,就形成了诗歌园地中的一个奇异品种──禅诗。禅与诗的结合,有其内在本质上的必然性。二者都面对着一个根本的大问题:生命。二者的发生和圆满也都基于同一种情况:觉悟。禅和诗所要完成的,都是体验和打开,使原本存在于事物中的东西重新凸现出来。”
  南北发表在《现代禅诗探索》创刊号上的《苹果》一诗,就表达了这样的一种诗意:

  苹果说,我来自花朵
  花朵说,我来自枝干
  枝干说,我来自土地

  土地什么也不说
  她的语言就是
  苹果

  南北最大的理想是:我们所有的努力,只是想让诗歌中的一部分,成为流经这个浮躁的世界的一泓清溪……
  今天,是否可以宣告:只有诗人,适合永远居住在理想国。
  
二、努力去发现世界的真面目,呈现清新丰富而充满生机的美

  今天,中国的工业化社会与最初佛学东传时的农耕时代相比,已经转换了千年的时空。很多人都看到了或正在承受当代的工业文明,给人性带来的严重压抑和扭曲。而生活,永远是诗歌的土壤。所以,我们可以通过诗人们的创作,看到人们精神世界的追求和希望,欢乐和安宁,清新和澄明,诞生和生长,失望和忧郁,欲望和污浊,痛苦和沉沦,绝望和挣扎,扭曲和冷漠,枯萎和荒凉,灰烬和坟墓。当今的诗坛所呈现的万象,也是人们心灵的多重映像,纷繁而复杂。
  儒家的《三字经》说: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
  这与佛教所说的人人都有真我,只因为人类有醒有迷,才使本性或呈现或被尘埃遮蔽,道理是多么相似。
  那么,如何找到儒家所说的人之初的性,或者佛说的真我,也是诗人应该面对的一个重大问题。于是,现代禅诗探索者们走上了探索的大道。在诗坛众多的流派中,可能只有现代禅诗流派的诗人们,正在努力地用心去发现世界的真面目,参悟生命本身的奥秘,用诗歌反映着生命本真的世界。
  周裕锴在其所著《中国禅宗与诗歌》的前言里写到:“佛种东传,遍播华土,与中国固有的传统文化相杂交,经过选择、淘汰、同化、变异,在中国思想、文化、艺术领域绽开了缤纷的花朵,而禅学与诗学的相互渗透无疑是其中最绚丽多姿而又久开不败的奇葩。
  ……
  一个延续了上千年的文化现象必然有其现实的合理性,必然蕴含着一个民族甚至整个人类都能理解接受的智慧的结晶。”
  现代禅诗流派的代表诗人南北,在新的时代背景下,提出了《现代禅诗的基本理念》:

  纵的继承——继承和发展中国禅古老而新鲜的精神旨趣;
  横的移植——移植和借鉴欧美现代诗歌的写作手法和技巧;
  纵横交融——在时空的纵横交合点上,完成现代汉语诗歌的雏形;
  禅为根本——诗歌的现代形式只是一件外衣,而内在的精神关照才是根本。

  正是南北带领着现代禅诗探索者们,走进了智慧层面的写作。在这个新世纪的纵横交合点上,用心灵培植着现代汉语诗歌。而走在最前面的南北,已经进入了化境。所以,他的诗,表现出了清新丰富而充满生机的美。这也是现代禅诗最明显的一种审美特征。例如他发表在《现代禅诗探索》创刊号上的《清贫内部的花朵》一诗:

  那一盏清水
  使周围的空气都变绿了
  没有多余的东西

  鸟儿的歌唱
  才是真正的果实
  在被称为枝桠的地方垂挂

  我看到了所有的花朵
  在晨曦和露珠中开放
  那是事物内部的容颜

  现代禅诗的美,是诗人创作活动的产物,是诗人用心体悟的境界,是诗人生命本质的诗化,是真实与善美的内容与优美的新诗形式相统一的美。它既能引起人的愉悦心情,又启示着人们,不要被世上的现象所迷惑,应该依赖生命的本我,展现富饶而绚烂的生命。
  这样的审美追求,也体现了对生命的大爱,大悲悯。诗人用一颗大爱的心,深入事物的内部,自然,就听懂了更多的心灵,哪怕一棵植物的心。例如南北的《罗布麻的家》:
  
  也许是路的不断延伸
  我必须不停地走下去
  或者是我必须走下去
  才导致了路的不断延伸
  
  在多风的路口
  我问那棵带铃铛的罗布麻
  回家的路
  到底还有多远
  
  罗布麻摇着绯红的铃铛
  说:回家的路很远
  也很近
  因为我们的家
  不在别处
  它就在我们的内心

  是因路的延伸,诗人必须走下去吗?或者,是“我”必须走下去,才导致了路的不断延伸?或许,只为诗人在寻找回家之路,才必须沿着某一条道路走下去,或自己走出一条道路。在这样不确定的人生路途中,诗人终于在多风的路口,看到了带铃铛的罗布麻。这是一棵智慧的罗布麻,能告诉他回家的路:回家的路很远,也很近,因为我们的家,它不在别处,它就在我们的内心。知道了家就是自己的心,为什么很近又很远呢?一个人为什么难以回自己心灵的家呢?心在何处呢?什么是人和心之间难以逾越的距离呢?也许,这就是现代人要自己解决的最大的人生课题。
  现代禅诗通过对世界的认识和把握,而表现出的生命愉悦和世界的无限生机之美,超越了建立在人的本我之外的思想之美和形象之美。例如南北的《寄嵩山永泰寺》: 

  夜色中 群山静坐
  那是一群入定的老僧
  苍老的菩提树
  托举着山鸟的呓语
  据说美丽的永泰公主
  曾坐在树下
  静静地诵经修禅
  
  永泰永泰
  这曾是多少个帝王的梦呵
  如今都化成月光下
  一地的碎影
  永存的是佛
  是寺
  而不是手握的江山社稷
  
  清晨五点钟
  醒板敲落了山月
  比丘尼在晨光中礼佛
  并且祝福世人
  每一天都是一次新生

  佛,翻译成中文就是觉悟。在南北的诗里,静坐千万年的群山,是一群入定的老僧,它们都进入了智慧的大境界。多少帝王梦,都化成了一地碎影,而青山还在入定,永存的是智慧而觉悟的佛,是智慧者的殿堂——寺,而不是手握的社稷江山。清晨,追求智慧和觉醒,追求摆脱生命各种羁绊的信徒,用醒板敲落了昨夜的山月,昨天的光阴不复存在的时候,她们在祝福世人,每一天都是一次新生。而每一天都是一次新生的世界,是多么美好,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于是,人们又走到灿烂的阳光里去……
  寻找和昭示世界永恒的生机之源,就是现代禅诗所追求的大美之境。
  心即佛,心即宇宙。例如南北的《图前》:
  
    站在世界地图前,中国
    也不过那么一小片
    而今,我站在宇宙地图前
    地球,又只是那么一小点
    而生命,我的你的他的
    纷纷纭纭,吵吵嚷嚷,千千万万
    竟是这点点片片上的
    一瞬间
  
    在一杯茶的氤氲中
    我将所有的图折叠,装起
    让它们在我的胸中融化,长出枝干
  
  世界永恒的意义,就是生命的生长。诗人南北“在一杯茶的氤氲中/我将所有的图折叠,装起/让它们在我的胸中融化,长出枝干”。诗人深知,人在世界里是多么渺小,生命如露如幻。他梦想把整个宇宙都装在心里并融化,长出这个世界上新的枝干,让生命在爱的轮回中,像宇宙一样永生。
  也许,这就是生命的意义,这就是世界的真相。爱,并不会消失。美好的一切,都在万物中生长和轮回。

三、诗歌形式的创新,为中国新诗的发展做出了贡献。

  五四以来,中国诗歌的创新,包括内容和形式的创新。而形式创新,是新诗和古典诗歌相区别的重要标志。自由体的新诗形式,已经形成了近百年,但是,新诗并没有被众多的国人接受,甚至没有被所有的诗人接受。尤其是近些年来,用古典诗词的形式创作之风愈演愈烈,诗词协会等民间团体日益增多,很多文学刊物或专业诗刊都增加了古典诗词之页。这当然与新诗创作存在的诸多问题有关,同时也说明,新诗自由体需要不断改进或创新,才能更加完美,才能承载现代人的精神和情感世界,才能让更多的人接受。
  
  1、南北的六行体现代禅诗

  在现代禅诗探索者的群体里,最早开始诗歌形式创新,并取得很大艺术成就的,是诗人南北。他创新的六行体现代禅诗,开创了新诗写作的新风气。我曾经在一篇文章里写过,这是他开现代禅诗创作先河之后,对中国新诗的另一种重大贡献。
  在天涯论坛,南北贴出了几十首六行体现代禅诗,并表明了为什么写六行体现代禅诗:“诗写得久了,渐渐的就会对曾经的形式不满足起来。于是,就想换换口味,尝试点新的花样。当然,你可以说这是艺术探索或者突围或者创新等等。其实,就那么回子事,就是走惯的路,厌倦了,不想再走了。于是,拐个弯,到了另外的一条山道上。
  至于是否走得通,走得开心,又或者碰到了奇花异草,流泉美景,那就是另外的一码事了。
  嘿嘿,我这是说:成败得失,唯我开心而已。”
  虽然,这段话好像是南北自己写给自己的。其实,也是一种心灵的记录。而他在新浪博客里贴出53首六行体现代禅诗的时候,则在诗歌的前面写了这样的一段话:“六行体现代禅诗,是我的尝试之作。起因只为学习古人的五绝或七绝形式,对于现代禅诗这一现代诗歌形式,进行字行的限制,以迫使自己在六行的限制之内,对所表达的主题进行充分的拓展,而防止字行无节制的演绎和泛滥。此六行体最初的几首,写于1996年,后在佛教刊物和文学刊物发表后,得到诗友和评论者的肯定和赏析,遂有不断添加。截止目前,感觉满意的有此53首。贴在此处,是为留存。”
  南北六行体现代禅诗的创新,是否是对中国新诗形式的反思和借鉴古典诗词形式的结果呢?回答是肯定的。到目前为止,几年的时间,南北已经创作了近百首六行体现代禅诗,他获得了圆满的成功。
  虽然,南北的六行现代禅诗,形式上是六行,但绝对没有古典诗词形式平仄对仗绝对古板的限制,它体现的是一种自由的形式,每一行,都没有字数的限制,亦没有韵律的框限。例如《喝茶》:

  举杯的时候
  满山满坡的碧绿
  就漫了上来

  其实,我也是茶
  此时正被一些人
  喝着

  南北任凭心灵艺术的直觉思维,去捕捉或呈现生命内部的意境,诗意自然,又表达出生命的变幻,让人怦然心动。例如《在这里》: 

  在这里
  出门可以不装钞票
  有一双鞋子就够了

  也就不用感恩什么
  而爱如果不能及时
  她便老在了青山之后

  他的六行体现代禅诗的形式,看上去是那么简短,蕴含的内容却有无限的意境。例如《不修禅的竹椅子》:

  很多人来过了
  很多人坐过了
  很多人离去了

  只有这把竹椅子没有来过
  也没有离去
  他的心是空的

  简洁的形式,包含了人和自然融为一体的缤纷的美。例如《夕阳》:

  最后的一抹夕阳
  透过水仙叶和康乃馨的缝隙
  抹在我脸上

  要下去了
  现在它就挂在
  玉案山的嘴唇边

  而这首《墙的后面》,却蕴满了禅机:

  点苍山
  被挡在了邻居家的
  屋墙后面

  并不是屋墙有多么的高
  而是我
  离得那墙太近太近

  南北的诗六行体现代禅诗,表现了生死如一的至境之美。最令我震撼的是《归期》一诗,那一声召唤,犹如佛的召唤,犹如母亲的召唤,犹如明天的召唤,犹如爱人的召唤,那么神圣而庄严,又那么自然而平静,优美而洒脱:

  康乃馨开了,又败了
  栀子花开了,也败了
  灯笼花一朵朵亮了,又熄灭

  万物都有各自的归期
  当一声召唤响起
  便纷纷起身,离去
        
  而南北那让亿万年的石壁开始生动的两朵浅红的花,是禅?是诗?亦或是心灵?我想,那是禅、诗和心灵共同孕育的花朵吧。请看《石壁》:

  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
  海源寺后面的那面石壁
  开始生动

  一条细蔓垂下来
  几片绿叶
  两朵浅红的花

  我如若不有意识地在此停下来,会把南北所有的六行体现代禅诗品读一番的。可是,我下面还要介绍另一位创新了现代禅诗形式的诗人。

  2、何兮的组俳

  何兮,我们现代禅诗群体里最年轻的诗人。他创造了一种新诗的形式——组俳。何兮的组排,是现代禅诗论坛自己的评论家张黎给他的诗体下的定义。
  在此,我偷懒了,当一回搬运工,把张黎的评论直接迁移过来。因为,我认为张黎已经把何兮的组俳评论得精彩绝伦。
  “首先,是何兮的诗歌形式。众所周知,日本俳句是在连歌和俳谐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它是由严格的“五七五”十七个音节组成,而且每首俳句又必须要有一个点明季节的季语的。何兮的俳句属于自由体俳句,他的诗歌虽然在内容和审美上继承了俳句的特点,但在形式上却没有任何约束。其二,何兮的诗歌内容丰富,很多作品神采飞扬,具有鲜活的生命力,这比起日本俳句单纯的枯寂幽寒等风格,更具有可读性。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在学习日本俳句的基础上,何兮创造出了具有自己特色的汉语“组俳”。所谓“组俳”,就是由几个俳句构成的一组诗歌,这一组诗歌围绕着一个共同的事件或主题,逐层深入,前后贯穿,浑然一体。”例如《海岸线》:

     1
  海岸线,带弧度的微笑,眼睫毛
  光点在远方闪烁
  幸福的阳光照耀进我们的内心
     2
  点一支香烟
  直到被海风抽完
     3
  海天相接
  就像我闭上的眼睑
     4
  险峻的崖畔,蝴蝶轻盈飞过
  只留下花香
     5
  在岩石上躺下来
  裸着晒太阳
  一天就是一天了
     6
  鹅卵石——太阳的眼泪
  有各种色彩
     7
  坐下来,听海风海浪
  掏空岩石也淘空我
     8
  雪白的浪花开了又凋谢回深蓝的海里
  我也将回到初处
     9
  如果不是坐着快艇在海面飞驰
  今夜梦的被就不会是一片深蓝

  3、张黎的八行体现代禅诗
  
  作为当代诗坛的一个新兴诗歌流派,现代禅诗的探索者们,致力于超越现实思想的写作追求,必定要在创作实践的过程中,打破很多原有的条条框框,抛弃一些与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不协调的形式。或者说,根据自己的灵感或表达需要,形成一些新的句式排列方式。这种在创作过程中形成的诗歌体式和诗歌的内容完美结合,就达到了一种很高的审美境界——内容和形式统一。
  另一方面,是诗人自觉地去创新诗歌形式。新诗的形式,本来就是自由的。创新自由的诗体,就是诗人在写作过程中,多了一些自己给自己设置的规范。而这些所谓的规范,并不违背新诗形式表达的自由,而是呈现出了一种新的审美追求和诗歌形式的美。在这方面,女诗人张黎做了新的探索。张黎创作的八行体现代禅诗《献给佛陀的十二首短歌》,成为她这一时期的代表作。由于我在后面的写作中,还要详细介绍张黎的这组诗歌,在此,我仅以组歌的第九首诗,为例,说明她创新的八行体现代禅诗之美:

   (九)
  肉体是一叶小小的帆船
  时间是一道长长的河流
  我们借助于帆船在河流游弋
  观看着世界岸边的一花一木
  
  岸边有树有花有亭台有楼阁
  但一段段的风景都会过去
  佛陀啊,在您安排的停靠点
  我们将会各自去往各自的世界

  4、碧青的九行体现代禅诗

  由于受到现代禅诗探索群体形式创新的影响,最近一个时期,碧青也在开始探索适合自己的诗歌形式,并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九行体诗歌形式。
  在过去的创作中,她曾经写过很多首九行诗,但都不是自觉所为。诗意的灵感闪现,就像一颗草籽发芽,它就在泥土里,自然长出了那么几片叶子,定格了一种小草的形象。碧青的九行体现代禅诗,亦是显示了规范中的自由。就像一棵树的形体只有一种,但它可以生发所有的枝条,开出所有的花朵,结出所有的果实。所以,任何自然地适合着语言和思想情感表达的诗歌形式,都是自由精神的体现,也是新诗形式美的本质表达。例如《画》:

  我真想
  画一幅
  春天般的灵根

  人
  最应该保持净洁的
  心灵和嘴唇

  还有露珠和白梨花
  含着
  清澈的芳芬

  这首形式简洁的诗,却表达了一种灵动和清丽的美。对本我灵根的触摸,对“清澈的芳芬”,的追求,正是禅者所追求的禅境,亦是碧青追求的诗歌的美的境界。而《海洋》一诗,则表达了另一种感悟:

  一波又一波
  一波又一波
  天青色的海浪

  随意地涌现
  随意地消失
  一波又一波的海浪

  诞生大海又消失于大海
  金色的海滩在为谁看守
  开放和凋谢都不改变自身的海洋

  作者在对大海的诗意审视中,发现了大海一波又一波不断生灭的海浪,诞生于大海又消失于大海。但是,海浪的涌现和消散,开放和凋谢,都不会改变大海本身。或许,这就是大海自然的存在方式,这就是大海的本来面目。就像一棵树,春天长出了树叶,秋天凋谢了树叶,但大树的本质并没有变,它依然是大树。人的生命亦如是。从婴孩到童年,从青年到老年,人的形体在变化,但人的根本并没有改变。这让人联想起自然的本源,大千世界千变万化,动物不断生生灭灭,草木不断交替荣枯,但是大自然依然是大自然。如果,自然世界的本源不变,自然的生机永不枯竭,生命就会永远繁衍,大地上就有无限的蓬勃,就像天空有永恒的湛蓝。
  碧青在追求形式创新的过程,找到的九行体现代禅诗,亦是现代禅诗形式创新的一抹心绿。

  需要郑重提出来的是,现代禅诗流派的诗人们,都很注重诗歌内容和形式融为一体的审美追求。古石、樵野、昌政、还叫悟空、雪皎、若与、星儿叶子、邹晓慧等很多诗人,都有经典之作。
  现代禅诗流派的诗人们,正在努力“在时空的纵横交合点上,完成现代汉语诗歌的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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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5 11:50 | 只看该作者
  四、现代禅诗语言的审美特征

  古今中外,在诗歌的创作过程中,语言永远比形式更重要。从诗歌的本质上来说,诗歌的本质是由语言决定的。诗歌是否为诗歌,并不是古诗的五言、七言格律形式或新诗的自由体形式,决定诗是否是诗或非诗,而是语言决定了诗是否是诗或非诗。若是诗的语言,即便是散文体,也被称之为散文诗。
  曾经有评论家对诗歌有过这样的评价:诗,是语言艺术桂冠上的那颗明珠。可见,语言对诗歌本身存在的重要性。
  中国语言艺术的起源,当追溯到远古的时代,《诗经》是其代表。之后,以屈原为代表的楚辞登上了一座诗歌艺术的高峰。以陶渊明的田园诗和谢灵运的山水诗为代表的魏晋南北朝时期,曾出现了诗风清新的大气象。汉朝文人向乐府民歌学习创作的《古诗十九首》,亦代表了那个时代诗歌的最高成就。然后,是唐诗,宋词,元曲等,在中国古代诗歌史上,抒写了最辉煌的一页。
  上个世纪初期,伴随着新文化运动,中国诗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借鉴西方诗歌形式,诞生了新诗。由格律体到自由体,由文言到白话的转变,成为古典诗歌和现代诗歌发展的重大分界线。
  新诗近百年来的发展历程,也是语言和形式不断创新和变化的过程。由初期的白话诗,到上个世纪三、四年代借鉴西方诗歌艺术,注重新诗的意象和意境,再到抗战诗歌,以及五、六十年代为政治服务的诗歌,还有朦胧诗等等,新诗在不同的时期,呈现出了不同的美学特征。
  而新诗,却没有抒写出古代诗歌的辉煌篇章。或许,古典诗歌,是农耕文明最绚烂的花园。或许,是现代的中国诗人们,还没有呈现出承载现代人精神和情感的最美的诗歌语言和形式。但是,历史的发展不会倒退,就像工业文明取代农业文明,新诗取代古典诗歌,是历史和时代的选择。所以,新诗,是当代的诗歌主流和发展方向。
  自新时期以来,新诗也一直在各种文化思潮和社会的变革与矛盾中起伏发展。诗歌的语言,也一直在白话系统内不断变化。有学者指出:在当下的复杂语境中,诗歌语言如何在自我指涉和外在指涉之间寻求一个平衡点,重建汉语诗歌的价值维度,成了决定新世纪诗歌走向的关键所在。
  但是,解决诗歌语言本身的问题,绝不能仅从语言单一的层面入手。因为,提出诗歌到语言为止的写作,也难以获得诗歌语言的重大突破,开创中国新诗的全新境界。
  多年前,就有美学家发现了哲学层面的语言走到了尽头。希望哲学解决不了的语言问题,在美学方面有所作为。李泽厚先生在2001年11月出版的《美学四讲》一书(48——49页)中写道:“从现代美学史来看,表现论早已经衰落,自我表现的浪漫时代早已逝去;代之而兴的符号论,也日益走进尾端。福柯对理性乃权力之狱笼的极力抨击,德里达将语言融解于具体的时空关系的结构,使这个被语言所控制、支配的世界,由双义、多义而无意义。那么,从这语言的哲学形上解构中,从这个理性牢笼解脱中,是否可以由隐喻、转喻而指向一个‘意在言外’或‘言有尽而意无穷’的审美世界呢?以语言为最终实在的现代哲学正在崩溃的过程中,一方面分析哲学使所谓哲学成为技术学和律师学,另方面解构主义将多义的不确定的语言彻底消解。是否能从这个崩溃的哲学世界走出来,提供一点正面的建设意见呢?是否可以从美学着手这种建构呢?”
  如果,从美学开始建构语言,那么,就不仅是“从这语言的哲学形上解构中,从这个理性牢笼解脱中,由隐喻、转喻而指向一个‘意在言外’或‘言有尽而意无穷’的审美世界”,而是要解决语言和美的本质问题。
  而这个美的根源问题,现代禅诗已经找到了答案——来自人的本我和自然的本源。认识到或肯定人的本我存在,文化和哲学包括美学在内的很多理论矛盾,都可以在圆融的心灵和思维观照下得到解决。
  是否,这里涉及到了一个更大的命题,就是我们人类的文化、哲学或美学应该建立在什么基础之上的根本问题。我之所以冒昧地在此表露刚刚掠过心头的这一个想法,是我感到,只有建立在人和世界不二的基础上,而不是建立在人类凭无限放大的自我欲望和能力,狂妄地梦想征服自然,征服人类自己(比如一个种族或一个国家企图对另一个种族或另一个国家的征服,比如人类多种多样的占有和征服欲望等等)的基础上,才会有全新的文化、哲学或美学。这个问题扯远了,也是我无力解决和探讨的。所以,还是回到诗歌的语言问题。
  以南北为代表的中国现代禅诗流派的出现,以禅的圆融智慧观照人类的生命个体和世界,从根本上打破了个体自我和外在世界对立的思维模式。人的心灵和世界不二。诗歌的语言表达起因于心灵和世界合一的那种时刻。所以,诗歌语言就成为了诗歌本身的灵魂,营造出了诗人与世界的灵魂融为一体的诗歌意境。于是,就形成了现代禅诗独特的审美特征。

  1、朴素清新的语言,表现自由圆融的禅意之美。

  一个人只有找到自我,拥有发展自我的心灵方式,才会获得真正的自由感。而获得内在的生命自由,就要拆除或超越诗人本身和外面世界之间的一切藩篱。这就又涉及到了心灵与世界不二的圆融之境。在现代禅诗探索群体里,南北的诗,就达到了这样的境界。例如他的《风起时》一诗: 

  风起时
  我们走在那片竹林中
  竹鸡嗄嗄叫着
  竹叶沙沙作响
  
  我们在竹林中走动
  你说这是千年的诗意
  永不走出
  
  有只火鸟
  飞进我们的意境
  转眼间,又飞去了
  我们在竹的醉舞中
  迎候
  上升的新月  

  这首诗的语言是那么清新、朴实、自由而优美,表现出诗人的精神进入了自由之境,进入了圆融之境。这种诗意的呈现,是诗人修炼心灵的结果,也是诗人找到的自我和世界。南北曾在《现代禅诗的现代指向》一文,表白了这种追求:“当我将“禅”定位为一种心灵的自由追求,一种对自然的向往和回归,一种对自我权利的全新要求和主张时;定位为一种对抗权力、专制、阉割人的灵魂的暴行时;当我将禅的精神定位为我的生活样式时,我说,我开始找到了我自己,也明确了我想要的世界和生活。”
  人的心灵和天地融合的时刻,就获得了生命的自在感,获得了精神的自由。那样的时刻,就是现代禅诗流派的诗人们所追求的诗意境界。如何用新美的语言去表现这样无限辽阔而美好的世界,古石的诗《一只蝴蝶隐没于原野深处》为我们提供了很好的例证:

  春天。我看见广阔的原野
  一只蝴蝶在飞,越飞越远越飞越远
  若隐若现地
  隐没于原野深处

  而温暖的风,吹著我的头发
  吹著我的脸庞,吹著我僵硬的骨头
  它将把我吹散成无数細小的种粒
  然后吹向远方,越吹越远越吹越远
  轻轻地,把我吹向
  大地隐秘的內心

  2、自然干净的语言,表现生命本真的宁静之美。

  禅境,是心灵所能抵达的最高境界。那是一个自然宁静和愉悦清明的世界。现代禅诗的审美追求,亦是同样的诗意。比如古石的《别说话》一诗,语言自然朴实而流畅,明白如话,又让人感到像阳光般明净,却有难以表述的深邃。这样的语言,像清明的微风,像平静的湖水,又像安宁而干净的夜色,让人去关注世上或心灵里最美好的事物,是那枝头上的雪,是那支轻缓的曲子,是那朵梅花的香,是那轻轻披在你身上的月光。他像在悄悄和自己对话,又像诗意地表达“别说话”,只去倾听,只去融入。这首诗让人想起禅不可说,禅非关文字,亦让人想起陶渊明的“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这首诗,真的到达了“意在言外”之境,达到了“言有尽而意无穷”。请欣赏古石的《别说话》:

  一说话枝头上的雪就掉落了
  一说话那支轻缓的曲子就听不见了
  一说话那朵梅花的香就闻不到了
  现在,月光轻轻地披在你的身上
  别说话,一说话月光就从你身上滑落了

  “圆融了一切时间和空间的对峙,在无意识的存在下,许多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许多在世俗眼中对峙的矛盾,在禅诗中形成了不可多得的禅定直觉意象”(樵野《不着禅语,尽得风流》)。在这样的诗意思维状态下,诗人表达诗意的语言,就像溪水在大自然中自然地流动着。张黎的诗歌《同》,就给了我这样的感受: 

  静静地
  就这么守在角落
  悄悄地
  就这么独自开放
  瑟瑟地
  就这么迎对寒风
  幽幽地
  就这么散发清香
  
  久久地面对
  这朵开在山脚下的小小花
  我一遍一遍在思索
  到底,到底有哪一点
  我和它是不同的

  3、生动优美的语言,表现空灵、澄澈之美。

  “对诗来说,禅,更是一种意境。意境的追求,呈现出一种空灵、虚静、深远的情境……这种空灵透彻的虚空之景,虽然短暂,瞬间即逝,但却在禅者的心中获得了永恒”(樵野《不着禅语,尽得风流》)。正是这种永恒的诗意,才使诗人有机缘获得与这种诗意想匹配的生动优美的语言。在这方面,樵野是当之无愧的代表诗人之一。
  诗评家巴山丘庄在评论诗人樵野的诗歌时写道:“禅诗,尤其是高级禅诗的美学指向,是诗歌园地中一个芬芳四溢的品类……在以标榜现代禅诗创作的队伍中,贵州诗人樵野对禅把握得比较准,其作品也是比较高的。经典之作《登魁山寺》不仅看得到澄澈,还有佛家通常所参悟的有无玄机,以及蓬勃的生命,而这一切都是在非常自然的过程中展开的”。请欣赏《登魁山寺》:

  千万只虫儿
  以掌声
  把我一步步
  从曲折幽暗的小路
  推上去

  雾锁烟藏的顶峰呵
  怎会什么也没有?

  一阵清风伸出沉思的二指
  恍然弹开了寺门
  红霞降下瑞光
  映一地雪影

  紫香匆匆
  又送我回到来处
  沿途轻抚
  几根白色的稗草

  现代禅诗生动优美的语言,还表现在它所传达的诗歌意义无限延伸的内在美。例如苦李子的诗《折叠》: 

  辨清折叠线
  找准重合点
  寻觅相等线段相等角
  这是分析折叠问题的核心
  我一再地给学生强调
  看他们低头沉思
  我忽然突发奇想
  如果把一个人的生与死
  沿光阴折叠
  核心会是什么呢

  现代禅诗生动优美的语言,表现出诗人对生命当下的理解和把握。例如若与的诗《我是一粒石子》:
  
  我也有安静的时候
  比如在山上
  纹丝不动
  
  我也有疯狂的时候
  比如飞沙之中
  就有走石
  
  我也有乖巧的时候
  比如在小溪的怀里
  聆听歌谣
  
  我也有寂寞的时候
  比如被你捡起
  扔向远方

  “用现代的手法来表现的,当然不再是那些古老的事物。我们既然生活在现代,生活在当下,就只能着眼于当下的生活和感受。思古的幽情可以发,但我们已经回不到古代去了。通往古代的路,是没有商量的永远封闭关死了,我们无法逆时间之河而返。要表达现在的事物,而无视现代的艺术表达方法和技巧,不分青红皂白的一味仿古,那不但是迂腐可笑,简直就是一种可怜了。复古的游戏只适合自娱自乐,但你要是拿出来当艺术创新来兜售,就成为了一种不负责任的反动和欺世盗名。”(南北在《现代禅诗的现代指向 》)所以,现代禅诗探索者们,追求将心灵对此时此地此事的生命感悟如诗,这样,产生的优美生动的语言,就便拥有了现代感。例如何兮的诗《人间草木之茶语》: 

  1
  夜色落下
  尘埃落下
  玉兰花瓣落下
  什么也不想,把茶杯举起来
  2
  陶土的茶杯,素朴
  依然保留陶匠的手温和心跳
  现在又留下我的手温
  3
  泥土,阳光,雨,风
  生长在茶里
  还有什么生长在你的心
  4
  舒展身体,游鱼
  游向春天
  游向曾经的那块山坡
  5
  是的,水可以浇灭火
  但此刻,火在水里
  温和
  6
  把杯沿靠近唇
  算是吻了泥土,吻了火
  算是吻了你的一句话
  7
  茶凉
  是时候离开了
  夜色已凉
  是时候做梦了

  用生动的语言表现生命丰富而美好的感受,成功的示例还有王晓辉的《秋水正退回天空》 : 

  微笑,卵石般躺在浮出的河床
  放逐流水。涛声留连
  轻柔打印零乱的脚印。秋天
  以怎样的姿势覆盖已不重要
  
  我弯下瘦了一圈的身子
  在转了向的季风中
  重复掬的动作
  掌中,闪动鲜亮的鱼眼
  
  远方,秋水正退回天空
  江鸥撒下碎金的浪花
  翅影拍红夕阳
  提醒我,归巢的路上换好羽毛

  繁杂的现实生活里,诗人必定要走在一条生命回归的路上。但是,如何才能回归呢?诗人王晓辉回答了这个问题,归巢的路上换好羽毛。生命要生长出更有力量的翅膀,才能飞翔在高远的天空,才能飞过生命漫长的蓝天!
  让我心动的诗,还有女诗人星儿叶子的《生命》。她用生动优美的语言,表现出生命当下的一种状态。请欣赏《生命》:
  
  大地张开着
  岁月张开着
  天空、大海和鸟的翅膀
  还有季节和庄稼
  甚至昆虫的触角
  也伸进花儿的梦
  
  只有我们
  门扉虚掩
 
  4、简约凝练的语言,表达出丰饶的意蕴之美。

  杜甫曾有诗云:“为人性僻耽家句,语不惊人死不休。”这也是古往今来很多诗人的追求。对诗歌语言的炼字和炼意能力的高低,也是诗人写作素质高低的表现。诗是用诗意的语言传达生命和世界最美好的本质。
  现代禅诗探索者们追求用简约凝练的语言,去表达丰饶的诗歌意蕴之美。具有代表性的是昌政的短诗,达到了现代禅诗追求的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艺术效果。在此,我举出下面四首为例:

  《荷》 
  无风,也无采莲女的笑声
  那枝青荷晃荡个啥呢
  
  无非池鱼成双
  蜻蜓小立了片刻然而无言
   
  《远方》 
  如果还没下雨
  那就看云:飘向远方。
  
  既然雨已下过,
  那就看水:流向远方。
    
  《独处》  
  是夜霜白
  我听见
  瘦瘦的人语踱过板桥去
  
  初寒扩散 花和你都不在
  我就与酒壶对饮
  让天亮了起来

  现代禅诗通过对简约和凝练的语言追求,更好地把握了诗歌的形式,表现出精短的诗歌形式,使现代禅诗达到了内容和形式美的统一。我在阅读《现代禅诗探索》创刊号的时候,感受到在这方面进行探索并有成绩的还有多位诗人,如还叫悟空、朱枫、朱晓剑、张口、怯情、雪蛟、毛激流、情巅大僧等。
  还叫悟空的诗,是禅机和诗意的结合。以简约和凝练的语言,驾驭短小精悍的形式,使诗意直接逼入人的心灵。在此,我仍想向大家介绍他的一组诗歌。

  《山坡上的坟茔》 
  好多年了。村子里死了人
  就埋在村后的山坡上
  一开始是在山脚下
  现在已经到半山腰了
  远远望去,那些坟茔
  就像在举行一场登山比赛
  只是不知道若干年后
  谁家的死人会率先登上山顶
 
  《痕迹》 
  雨停了,水落了
  曾经上涨的水线
  留在了运河两岸
   
  《划过》  
  鸟儿像火柴划过夜空
  “噗”地一声
  好象什么都照亮了
  好象什么都没有看清
   
  《大雁》
  运河两岸的坟头
  一字儿排开,在秋天
  多像落下来吃草的大雁
  
  以上,我们可以看出,现代禅诗的语言,已经呈现了独特的审美特征。还有很多方面,需要认真思考和书写,比如语言的形象美;比如语言的意象美;比如新诗语言经历了口语化、诗化、散文化,现代禅诗为什么能够避免口语化和散文化等等。这些问题,我还需要深入思考,然后,再去完成。
  在此,我还想絮叨几句的是,探讨现代禅诗的语言美,还要关注诗人的心灵融入世界的深度。现代禅诗的语言美,是一种有生命力的现象,是人的本我与世界因缘相和而产生的。现代禅诗的生命,需要依凭着语言,在岁月里延续。所以,现代禅诗的诗人应该视野更开放些,探寻的世界更深广一些。要像济公活佛那样,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真俗不二。世间万象皆可入诗,但宗旨是以禅为根本。如南北所说“诗歌的形式只是一件外衣,而内在的精神观照才是根本”。
  现代禅诗的作者,只有触摸着生命和自然的本源写作,才能拥有自由表达的语言。而写出在触摸生命和世界本源的过程中的诗意感悟,才能使现代禅诗获得更久远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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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5 11:51 | 只看该作者
 五、现代禅诗的灵感说

  我深知,写出这个题目,我就在开始冒险。因为,美学和文学理论都很难论述清楚的艺术灵感问题,我更应该避开。但是,自从“现代禅诗的灵感说”这几个文字符号闪现在心头,我就已经开始面对它。
  是的,艺术灵感,是每个写作者都不能回避的问题。诗人或艺术家不是完全靠灵感创作的,但是,没有灵感的作品就缺失了精神和灵魂的魅力,就缺失了灵动的美,就缺失了蓬勃而恒久的艺术生命力。
  对于艺术灵感,很多人已经习惯性地接受了这样的定义:“灵感是人们在艺术构思探索过程中由于某种机缘的启发,而突然出现的豁然开朗、精神亢奋、取得突破的一种心理现象。灵感给人们带来意想不到的创造,然而它的产生却是突然而来、倏然而去,并不为人们的理智所控制,具有突然性、短暂性、亢奋性和突破性等特征。”
  我认为,上述的表达,过于理性和规范。或者说,很不全面。这种定义,只是阐述了灵感出现后的状态以及基本特征。并没有解决灵感的根本问题——灵感来自哪里。
  在此,我想说的是,最重要的是弄清楚灵感的来源。
  是啊,人的艺术灵感来源于何处呢?
  中国古老的禅已经告诉我们,人有本我的存在。那个本我,和自然世界的本源具有相同的特质。作为现代禅诗的探索者,我们很容易找到人的艺术灵感的本源。
  可以肯定地说,人的艺术灵感来源于人的本我,来源于人的灵根。人的灵根一动,灵感就会闪起,花朵般开放,白云般飘游,又迅速消失。
  人的灵感的涌起和消失,更像是海浪,起于大海,又消失于大海。从本质上说,灵感的出现,是一种生命的升华。而灵感的消失,并没有从生命里消失,而是像海浪一样,又归于大海,永远不离大海本身。海浪就是大海,大海就是海浪。人的本我和灵根闪动起的灵感,亦如是。
  所以,诗人写诗越多,灵感越是不断闪现。相反,如果诗人停止了写作,诗意的灵感就少了,就像花根在冬天的原野里安眠。
  我想,不仅是诗歌或艺术灵感,人类在所有领域创造性的灵感,都来自人的本我,来自人的智慧灵根。我也相信,各个领域的科学家和艺术家,还有在日常社会生活和各个领域获得某种成果的创新者们,都不会否认,是灵感引导他们找到创新的突破口,拓展出新美的创造空间。
  人的灵感,都来源于人的本我。只不过,表现的形式不一样。就像大自然,它自身存在着所有植物的种子。那些种子在自然里萌动,紫丁香的种子就长出了紫丁香,蒲公英的种子就长出了蒲公英,三叶草的种子就长出了三叶草。所以,自然界百木丛生。人的精神世界百花齐放,亦如是。
  我相信,很多人都曾经有这样美妙的遭遇,一个人在早晨或黄昏时散步,或经过某个喧闹的街市,或欣赏春花秋月,或倾听一支乐曲,或捧读一本书,或置身自然的原野,或面对大海,或孤独地停留在某个角落,甚至看到披满花环的婚车,遇到送葬的队伍,心头都会有所感悟,就会有诗意的灵感闪现。而有时,无所思,无所想,诗意的灵感亦像天空的云,不知它为什么出现,瞬间,又不知它飘向了何处。所以,应该说,每个人都有一颗诗意的心灵,或者说,每个人都有生发和感受人生和世界美质的心灵。只是,画家很容易把这样的灵感画成画,诗人亦很容易把这样的灵感写成诗歌。
  灵感,又是绝对自由的。它的出现,不受理性的束缚,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
  对于很多人来说,灵感的流星出现在心空,又刹那间消失于心空。可是,对于诗人来说,灵感出现了,就飘动出诗人的诗意世界。诗人在灵感出现的瞬间,就接通了艺术思维,开始诗歌的构思。诗意的构思,就是本我的灵性闪现的时刻,迅速集合起情感、直觉、想象、记忆,在与外在的具体事物或整体世界相呼应和相融合的过程中,发现并创造出新美的形象和意境。然后,通过优美的语言表达出来,即是诗。  
  “我的认识,灵感不是别的,就是种子一样的存在。但,不是所有的种子都能发芽、生长,并最终开花结果。这需要很多因缘和合的条件。比如土壤、水分、温度,以及其他不可预料的事情的发生,都会阻断这个过程。但,根本的问题,还在种子的有与没有。有,在因缘聚合的情况下,就开花了,结果了。如果根本就没有种子,再具足的条件,也无法开放出生命的花朵来。
  禅的开悟现象,也可以为现代禅诗的灵感找到一个说明——顿悟。但,所有的顿悟,如果没有漫长而艰苦的渐修,也是断然不可能的。渐修,其实就是产生并埋下种子,并使之因缘具备的那个过程。从这个情形来说,每一首真正的现代禅诗,都是一次觉悟的印证。”(南北2010年3月31日关于灵感的论述)。
  可以说,作为自由抒发人的性灵的现代禅诗流派,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成就。而这些诗歌成就的取得,最重要的是诗人们对自身生命和自然的深度感悟。另外一个很重要的方面,就是诗人具有很强的把握和表达诗意灵感的能力。
  下面,我就《现代禅诗探索》创刊号发表的作品和我在现代禅诗探索论坛上看到的同人作品,谈一谈我的读后感。所以,我的文字属于探索性的。
  
  1、灵感与诗歌意象的关系

  灵感与诗歌意象的关系的形成,要早于意象与语言表达的关系的形成。诗人的灵感一出现,就智慧地捕捉到或呈现某种意象,直觉思维会迅速联想或集合起多个诗歌意象,然后,诗人用寻找到的合适的语言,艺术地表现出来。
  “禅宗顿悟的修习方式,使纯粹直观成为禅宗美学的一大特色。刘长久在《中国禅宗》中援引铃木大拙的话解释‘悟’的本质:‘悟,只是把日常生活中的理论分析的方法,调过来重新采用直观的方法,去透视事物的真相’。禅宗融精深的佛理于日常生活之中,透过现实世界‘有’的幻相直接把握宇宙‘空’、‘无’的实相。此外,禅宗把自然界或人的活动只看作当下所见,是一种纯粹现象,既不带有儒家比德的认知联想,也超越了道家逍遥神游的感性经验,恰如禅师青原惟信所云‘而今得个休歇处,依前见山只是山, 见水只是水’。当这种现象的纯粹性援引到诗歌中时, 就带来了诗歌意象的绝对客观性,诗人在景物的描述中,毫不表露思想感情,只以纯粹的意象组合来体现“一个一个刹那的直观意象或语象。”(张东燕《美国现代诗歌中的禅宗意味》)。
  南北的诗《苹果》,就达到这样的美学境界:

  苹果说,我来自花朵
  花朵说,我来自枝干
  枝干说,我来自土地

  土地什么也不说
  她的语言就是
  苹果

  当诗人的智慧灵根闪动,苹果的意象出现的时候,诗人联想或者说捕捉到了与苹果相关的苹果花,苹果树的枝干和养育着枝干的土地。这些纯粹的客观意象,又表现出无限丰富的内涵,揭示了生命的本质,苹果来自花朵,花朵来自枝干,枝干来自土地。土地来自大自然,但是,它的语言是苹果。这就是世界的本相——有和无的合一。有的表现形式,是苹果,苹果花,枝干,土地。无的表现形式,是土地背后的无形的自然本源,亦是苹果、花朵、枝干、土地和土地上一切事物包括人类生命的本源。而大自然本源的本质,就存在于大自然所养育的有情众生和无情的山石江河和草木之中。

  2、灵感与生命境界的关系

  我曾经听到过这样的一个传说,世上只有一种叫扶桑的树,是与天地同时诞生的。被称为金乌鸟的太阳,每天就落在扶桑树上。新的一天到来的时候,它又从那棵树上起飞,飞到东方,然后,走着它亘古不变的道路,照耀天穹和苍生。我想,现代禅诗,应该向那只金乌鸟学习。虽然,它不是中国新诗天空的太阳,但它是一颗明亮的星辰。它可以追随着太阳这只金乌鸟,起飞和栖居于扶桑树。是否,也可以这样说,现代禅诗诞生的时候,就找到了自己的扶桑树——那是中国古老的禅和现代社会生活相结合而诞生的扶桑树。
  找到了中国古老的禅,立足于当下现代社会生活的诗歌写作,就需要追求禅的生命境界。而是否达到了禅的境界,只有用是否开悟来衡量。
  我已经朦胧地感到了,现代禅诗创作的灵感问题,与人的生命境界有很大的关系。一首诗蕴含多少人的智慧和性灵之美,与诗人在创作的过程中,所抵达的心灵或智慧的层面,有直接的关系。这样,我们就要探讨这样的问题:诗人拥有什么样的生命境界,会产生什么样的灵感,能写出什么样的诗。
  在本文的前面,我已经解释了灵感的问题。需要表明的是,我本没有资格谈论禅者开悟后的生命境界,但因为现代禅诗的写作涉及到灵感和生命境界的关系。所以,我只能硬着头皮,讲从别人那里学来的道理。
  禅的最高境界,是开悟。也就是找到人的本我,让智慧呈现,具有关爱众生的慈悲情怀和大爱。“禅是一种直接进入事物内部,超越了物我的一种精神,是把握生命和生活真实的一种方式方法,同时又是一种澄明宁静,大彻大悟的心灵境界”(南北《现代禅诗一瞥》)。
  为了便于形象地说明开悟,我引用韩国法顶禅师在《山中花开》一书中对开悟的认识:“明白了原来不懂的东西,并不是开悟。通过日常的行动来浇灌心灵深处本具的花种,与时节缔结因缘而开花和结果,这才是真正的开悟。”法顶禅师用具有象征性的花种这一形象,让我明白了什么是开悟。让我感觉到,开悟并不是远离人间的问题,而是每个人都可以抵达的境界。
  开悟,可能有不同的层次问题。比如,一个人的心灵参悟到什么层次,就有什么样的果。一个人的本我真心最初开悟,应该像花种找到春天的大地,沐浴着阳光,接受着春雨的滋润,春风的吹拂。如果,它的本根被唤醒了,或者,阳光和雨露已经滋润到它的心灵本根,就到了另外的一个层次,很快,就萌生了新芽,拱出了地面,长出新叶。如果,没有灾祸,它就远离了被损伤和夭折的命运。日月循环,风调雨顺,然后,它就会向着天空张开自己,不断地生长。先长出大树的主枝,再分出许多枝干,直到长出一个枝叶长向所有方向的圆满的树冠,开花,结果。果子再作为种子,在天地间轮回。如果,这棵树不开花不结果,或只开花不结果,就在这一世终结了生命。如果,它开花结果了,就有了生命延续的可能,就会在天地之间无限地轮回。
  法顶禅师认为:“菩提自性清净,只是由于散乱把心思放在不必要的地方,没有散发出光芒而已。”诗人的智慧亦如此,诗人的灵感亦如是。一般的诗人,并不是缺少来自灵根深处智慧的灵感,而是,没有让灵感闪现的机缘。
  现代禅诗写作,就是追求生命的大境界,就是一种让心性散发光芒的诗意表现方式。南北的《身躯这辆马车》,是最好的例证: 
 
  身躯这辆马车
  它已经载着我
  奔走了许多年
  
  在它刚刚上路的时候
  那是多么漂亮和新鲜
  如同一棵盛开的花树
  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后来它被道路所伤
  颠覆在野蛮的沟渠中
  但命运并不让它毁灭
  只是在以后的行程中
  增加了坎坷的程度
  
  我是它唯一的乘客
  也是唯一的御者
  有时为了目标
  有时就只为道路本身
  我不能让它停下来
  停下来就是死亡
  
  有一天,我与佛相遇
  佛说,你这辆马车报废后
  还可以改乘另外的一辆
  不过,不是所有的人
  都可以看到
  
  我于是仰望天空
  那里刚好有一只鹰
  我对佛说,我要改乘的车子
  不应该行在地上
  它要在白云和蓝天之间
  拥有更多的道路
  
  3、灵感与精神和思想的关系

  诗歌,无法表现人类生命的全部。它所抵达的高度,是人类精神和思想的高度。它所表现的人类的情感,是至真的情感;它所表现的人类的善,是关怀所有生命的大爱;它所表现的人类的美,是精神和思想之美,是生命的灵魂之美。
  人类的生存,所拥有的肉体是相同的。而古往今来,人类的生存世界,人与人之间相比较,表现出的个体内在精神品质、智慧和灵魂,又是不同的。而人的精神品质、智慧和灵魂,才是衡量一个人优劣或生命价值的最重要的砝码。
  “现代禅诗其实更是一种思想的结果。禅借助现代诗歌的形式,来完成它的表述使命。诗歌借助禅的精神,来提升其内在美的境界。诗歌的高度是境界的高度。境界是由美来完成的,而思想正是一种大美。”(南北在《思想的高度就是诗歌的高度》)
  由此,我们可以看到,现代禅诗的开山之人南北,早已把现代禅诗的写作,定义为思想者的写作。那么,诗歌的灵感和思想的关系,就是研究现代禅诗,应该探讨的一个重要问题。
  首先,我们要弄明白的是,诗人的思想存在于何处呢?
  诗人真正的思想,不存在于大脑的记忆之中。所以,回答这个问题,就又回到了心灵。大自然和人世间所有产生人类思想的土壤,都需要人的心灵,来成就思想的大树。没有灵魂和生命力的,不能称其为思想。不经过人的心灵培育的,也不能称其为思想。
  这样,我们就找到了思想的来源和存在的地方——人的心灵。
  这样,我们就找到了它和诗歌的灵感原来栖居在同一个屋檐下。诗歌的灵感可能唤醒沉睡的思想,思想也可能唤起崇高而优美的诗歌灵感。
  而在诗人的创作活动中,更多的时候,是灵感牵着思想的手,同时出现。有时,是灵感唤出了从未在世上露面的思想。在现代禅诗探索者的队伍里,张黎是杰出的代表。她的诗表现了禅者的情怀,更坦露着一位女诗人诚挚的情感之美,女性的天性之美,深遂的思想之美。最有代表性的是她的《献给佛陀的十二首短歌》:
  
  (一)
  走进的是一扇什么样的门呵
  美丽的景象在眼前呈现
  动人的音乐在耳边响起
  金色的光芒将我的身躯笼罩
  
  手拿着您送的请柬
  进入到您芳香的花园
  我抬头仰望
  眼泪涌满我的眼眶
  
  (二)
  知道您喜欢我的歌唱
  所以我要做一个歌者
  自由漫步在您赐予的花园
  唱响一支支嘹亮的歌
  
  像树木舒展在阳光下一样
  像小草摇曳在微风中一样
  像花儿开放在春天里一样
  像小鸟飞翔在天空中一样
  
  (三)
  我的旅途也许很远
  时间也很漫长
  也许还要经过广漠的世界
  最后才能到达您的内殿
  
  但我将以白如莲花的心
  花费一生的岁月
  并用诗歌来作引导
  去寻觅您的光芒
  
  (四)
  相会的日子还没到来
  生活在期盼的忧伤中度过
  像风从玫瑰花丛边穿越
  昨夜他在我的梦中行走
  
  佛陀啊,我知道
  这都是您的安排
  在您的吩咐下
  我要最终把自己交回到他手里
  
  (五)
  树叶在阳光中打着招呼
  花儿在微风中传递着信笺
  蝴蝶围绕玫瑰唱着火热的恋曲
  我和他在花园里赤裸着身躯交合
  
  俯视着您缔造的人间
  弥漫着美丽,爱和祥和
  高远的天空里
  您将您隐约的微笑悠悠洒下
  
  (六)
  星星隐匿在深深的云层
  鸟雀躲藏在秘密的枝叶
  夜的天空上
  有多少梦在自由地飞翔
  
  啊,佛陀
  在这无边的静谧里
  请让我和他对坐
  为您唱一首永恒的赞美之歌
  
  (七)
  哦,我知道,这都是您的赐予
  透过枝叶照在我身上的阳光
  以无形的手臂拥抱我的微风
  大地上亲吻我双脚的小草
  
  生命短暂如一滴露珠
  轻轻地在荷叶的边缘舞蹈
  梦幻里,我只想让您的爱
  流淌过心灵变成一首首小诗
  
  (八)
  “你离我多远啊,爱呀。”
  “我就在你的心里啊,众生呀。”
  我们热爱这个世界时
  才拥有这个世界
  
  让百花在我们体内纷纷绽放
  让星辰在我们心中闪闪发光
  让世界如同洪流进入我们的生命
  让佛陀的金像永远在我们的灵魂供养
  
  (九)
  肉体是一叶小小的帆船
  时间是一道长长的河流
  我们借助于帆船在河流游弋
  观看着世界岸边的一花一木
  
  岸边有树有花有亭台有楼阁
  但一段段的风景都会过去
  佛陀啊,在您安排的停靠点
  我们将会各自去往各自的世界
  
  (十)
  是什么让生命神秘地绽放
  像一枝枝花朵
  是什么让万物奇妙地消亡
  像一个个梦幻
  
  一种声音
  从黄昏深隐的沉默中传出
  当生的乐曲奏响时一化为多
  当死的号令下达时多化为一
  
  (十一)
  您在春光中绽开繁花的生命
  又在寒风中摇晃它们入眠
  啊,无数个时代
  在它们的歌唱和酣睡之间流逝了
  
  您在生命中将我发现
  又在死亡中将我匿藏
  啊,生与死这两个孪生姊妹
   在广大的宇宙快乐地牵手舞蹈
  
   (十二)
  “您要回收您送给我的花园了么”
   阳光中我正为您唱着热爱的颂歌
  “不,孩子
   我只是要把你送到一个静谧的世界”
  
  “您不再编写我生命的诗句了么”
  微风中我忧郁的声音在轻轻飘荡
  “不,孩子
  请在孤寂中倾听那来生的消息”

  在我看来,张黎的这组诗,是灵感和思想互相召唤的经典诗篇!
  这是需要专门去评论的一组气象恢宏的诗篇。仅从灵感和思想的角度,无法完成对这组的评论。
  这是张黎进入优秀诗人行列的代表作。

  4、灵感与诗歌思维的关系

  此前,我没有在已经读过的美学和文艺理论方面的书籍里,看到阐述灵感与诗歌思维关系的文字。之所以把“灵感与诗歌思维的关系”单独列一个小标题,起因于我看到了南北在现代禅诗探索论坛转帖的一篇诗歌评论文章《读诗笔记:当代诗人印象》,作者是巴山丘庄。他在这篇长篇评论中,对我也进行了点评。是他提到我的一首诗《冬天 梦想江南》,让我开始思考灵感与诗歌的艺术思维问题。这首诗的内容如下:

  从一座图书的圣殿
  翻开了一本哲学经典
  陌生的字符
  像古老的密码在安眠
  那种时刻
  我等待的油菜花
  忽然在田野里金黄地涌现
  有一种风景
  漫过扉页和经卷

  我看见了
  一个高大的人踏着竹筏子
  撑来远方一河的清流
  两岸的青山

  巴山丘庄写到:“诗歌既然涉及语言就不得不使用诗概念和诗归纳,在使用诗概念和诗归纳甚至是诗分析时,诗语言包括每个字、每个词和每句话都要经过诗人内心的意造或再意造,它也正是智慧的闪现;但意造或再意造是在不悖逆心灵感受的前提下展开的,‘能说的则说,凡不可说的,应当沉默’(维特根斯坦语)。”
  可以说,是巴山丘庄的评论,引导我去思考灵感和诗歌的直觉思维的关系问题。
  这首诗的灵感,源于我在去年的某个冬日,随意翻看一本西方哲学著作,咀嚼来自遥远年代和遥远国度的哲学思想,像冬天一样,难以感受到蓬勃的碧绿。于是,我看着那些安眠般的文字,那些古老的思想密码,思想就开了小差,想到了梦魂牵绕的绿色江南。于是,油菜花就出现了,于是,漫过封面和经卷的,还有:
  
    一个高大的人踏着竹筏子
  撑来远方一河的清流
  两岸的青山

  这首诗,完全是因诗意的灵感不断弥漫,自由地产生了诗歌的形象和意象。那种时刻的诗歌思维,奇妙地和灵感和情感融为一体。
  由此,我体验到了,诗歌的灵感,能够存在于一首诗从构思到写成的全过程。也就是说,灵感,能够像水滋润万物般,融入人的直觉思维和理性思维。而且,这种融入,完全是由它自己来完成的,它参与直觉思维的诗歌构思和理性思维相结合的书写过程。但是,如果理性思维想有意识地留住灵感,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进一步理解了巴山丘庄所写的那段话。也明白了,诗歌创作过程中,“在使用诗概念和诗归纳甚至是诗分析时,诗语言包括每个字、每个词和每句话都要经过诗人内心的意造或再意造,它也正是智慧的闪现;但意造或再意造是在不悖逆心灵感受的前提下展开的”,那种闪现的智慧,仍然是从产生灵感的地方升起的。那就是来自本我的智慧,是来自灵根的光辉和灵气。所以,诗意的意造和再意造,才不会悖逆心灵的感受。因为,那是本我的性灵在诗意地表达着它自己。
  “艺术活动以审美情感和审美意识的形式来把握现实,它也要从感性经验出发但始终不脱离知觉表象,始终守在感性具体的形式中。它要把个别提高到普遍的、本质的、必然的高度,把感性深化到理性。”(周来祥在《文学艺术的审美特征和美学规律》)
  应该肯定,灵感引导的诗歌创作,就是本我和外在世界诗意的呼应和融合。在本我和外在世界诗意的呼应和融合的过程中,最后达到理性、思想和艺术相交融的高度。
  此时,我再次想到了诗人天色海对现代禅诗的评价:“现代禅诗,就是人的真我灵性的一种艺术表现。”基于这样的认识,灵感和诗歌艺术思维的关系问题,也就明白清楚了。
  其实,灵感和诗歌艺术思维,是不可分的,是融为一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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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5 11:52 | 只看该作者
  六、人与自然合一的审美追求

  “古希腊有一句流行的文艺信条,说‘艺术摹仿自然’,这个‘自然’主要就指‘人性’。西方从古希腊一直到现代还有一句流行的信条,说文艺作品的价值高低取决于它摹仿(表现、反映)自然是否真实。我想不出一个伟大作家或理论家曾经否定过这两个信条的出发点,尽管‘人性论’在性善性恶问题上常有分歧。我们中国在‘人性论’问题上也基本上和西方一致。”(朱光潜《谈美书简》)
  现代禅诗的创作思想,建立在人的本我和自然本源同一的禅学基础之上,表现出人与自然合一的审美追求,突破了人性论的创作信条。
  在此,本文就现代禅诗在表现人和自然的关系方面,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探讨。
  自古以来,中国美学就偏重人与自然的关系。天人合一的思想,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主体,也是传统美学的核心。然而,自五四运动以来,由于受西方文化的影响,社会形成了传统文化的断裂层。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随着中国经济和文化的发展,优秀的传统文化,也正在逐渐回归。社会生活中,也出现了回归自然的精神追求。但是,在现实社会中,人类的科技文明与自然的关系,依然是与和谐相背离的。这样的时代背景,当然也影响和制约着艺术创作。
  至今,人类的反省能力还很微弱。人类也没有把自然作为精神和心灵最根本的需要,也没有把自然万物,提高到和人的生命同等的高度,而是依然把大自然当作获取物质财富的源泉。所以,尽管人类社会已发展到高度文明的二十一世纪,但由于过度追求繁华的物质享受,而没有深刻领会大自然对人类和万物的缔造和养育之恩,从而缺少了对大自然的感恩和敬畏。人们一方面在向往青山绿水之美,一方面在对大自然进行掠夺式的开采,使人类生存的环境不断污染和恶化。也导致了人的某种程度上的异化,人在不断地远离大自然。
  人类在不断地远离大自然,对人类的精神会有什么重大的影响呢?最重要的影响,应该是人缺少了和大自然不可分割的一体感。
  在人类的思想和心灵与大自然的距离越来越远的时候,我们经常在现代文艺作品里,看到人生的不圆满感,世事的无常感,幸福的缺失感,心灵的孤独感,自我的淹没感,生命的漂泊感,生命被束缚的不自由感,心灵被遮蔽的黑暗感,人被物质异化和扭曲的痛苦感。
  “就现代社会而言,人长久的状态是孤独和寂寞。因为,人的本质是孤独的。孤独,是当代人的普遍性,包括人消亡之后的肉体和精神。这是人与世界万物的比较,更在于人的精神之于世界的特殊性。我们不能把孤独具象化,只通过某一个具体的人去思考,而是要放在人与自然的关系里。人来自于自然,随着其发展,越来越独立于自然。自从人类有了创造力后,就从大自然中脱离出来了,就像孩子最初脱离母亲一样,孤独便产生了。我甚至猜想过,人的语言也是产生于这种孤独。因为人类自从有别于其它物种产生智慧之后,以前与自然和同类的交流方式,越来越满足不了其精神的需求,强烈的孤独感是语言产生的主要动因。也正是这种孤独,使人类逐渐长大并发展。但是,其它与人类共同起源的物种,还在自然的怀抱之中。所以,人类的历史,也是漫长的孤独史。这种孤独,深植于其精神之中”(天色海《阳光短语》)。
  如何改善人和大自然的关系,使人类的心灵重新依偎自然这惟一的生命本源,达到人和自然的和谐,使人的精神和心灵得到自在地伸展?这是全人类都在面对的一个重大问题。
  人,不是自己缔造的;人,是在大自然中诞生的。从根本上说,人,没有能力改变自己的本性。之所以出现背离大自然的行为,对大自然缺少了感恩和敬畏,只是心性的迷失。当然,也不是一时的迷失。人的心性,很可能在漫长的历史中迷失,在严酷的生存中迷失,甚至在某种封建落后的思想中迷失,在愚昧无知的蒙昧中迷失。
  人,虽然不能改变自己的本性,但可以认识自己的本性,把握自己的本性。
  “从一般意义上讲,不管今天的审美意识多么复杂,作为民族审美理想的特定延续,总在一定程度上与远古先民们的意识保持着深层的一致性,因为它正是从史前期脱胎而来的。尽管由于时代的隔阂,审美理想似乎不大相同,但如果去掉表层的种种伪装,我们仍然不难从中发现最初稳固的心理基因或原型,虽然它未必为后人所明确意识到。这是历史本身的内在必然”(周来祥主编《中国美学主潮》)。由此可见,我们依然能够在当代,找到人和自然的和谐之美。
  人和自然的和谐之美,是在人和自然相默契的状态下产生的。那是人在大自然的怀抱里,产生的至爱之美。
  人,来自于大自然。虽然,人类社会的发展,很多方面背离了自然的法则,但是,大自然永恒不变,人依赖自然生存的根本关系永恒不变,所以,仍要对我们人类自身充满希望和信心。
  或许,现代人只有重新在大自然中接受洗涤,提高自己的心灵自净能力,找到大自然昭示的生命真谛,才能在人和自然互爱的关系中,使社会不断进步,世界和平安然,心灵幸福美满。
  就当代的诗歌创作领域而言,近亲自然,走向自然,皈依自然,应该是最纯粹的精神追求之一。在不缺乏思想情感、精神追求和写作技巧的当代诗坛,亲近自然,走向自然,在自然中发现诗意,表现人的纯净精神和高洁情感,表现生命的醒悟和心灵的愉悦,应该是中国新诗又一次觉醒的标志。从某种角度说,也是中国新诗又一次崛起的标志。
  现代禅诗流派,是中国新诗诞生以来,面对大自然写作的代表。在现代禅诗的花园里,我看到了追求人与自然合一的诗意光芒。
  “广义的自然界指包括人类社会在内的整个客观物质世界。此物质世界是以自然的方式存在和变化着的。人的意识也是以自然方式发生的物质世界。人和人的意识是自然界发展的最高产物。物质世界具有系统性、复杂性和无穷多样性。它既包括人类已知的、也包括人类未知的物质世界。 禅和诗,都应该归于精神或意识的方面,但也是自然的一部分”(南北)。这一思想融入现代禅诗,表现出独特的诗歌美学意义。

  1、融入自然,人与自然合一之美。

  自然的本源,就是人类诞生的本源。大自然是人类和万物的母亲,有天高地厚的大爱。人类的生命离不开它的阳光、空气和水。人类必须依赖大自然,在漫长的岁月里生存和繁衍。在原野和山川采药,医治身体的疾病,开垦土地生产五谷、水果和蔬菜,供给肉体的生存所需,种棉,养蚕,剪羊毛,提炼化纤物质,纺线织锦,裁缝衣物。利用矿产、石油和森林资源,支撑人类社会的发展。
  对于大自然,现代社会却表现出了掠夺自然或试图征服自然的发展趋势。自然,已成为现代人奢华享受的财富之源。自然,亦是一面镜子,映照着人类的行为和心灵。现代人追求满足物质欲望的行为,破环了众多生灵共同的家园,给自然带来了累累的伤痕。我曾看到,众多生灵失去的家园,在诗人的泪水里颤抖。
  现代人对自然山水有一种本能的向往,对某些自然现象,也有一种恐惧。这种恐惧,来源于人无法深入大千世界,或者看到许多东西的表象,却看不到事物的本质 。这种恐惧,来源于对一些自然现象难以理解和把握或者害怕被伤害的心理。比如海啸和地震,虎豹虫蝎的伤害等等。 或许,人对自然的懵懂和恐惧,也是人和自然之间一道难以跨过的门槛。所以,人主动和自然建立和谐的关系更为重要。人,只有了解自然,才能更好地发展自己。比如,凭人类的智慧,能很好地预测海啸或地震,就会避开灾祸,永远安居在大自然的福祉。如果人的心灵能够与大自然互通,就不会存在任何惧怕的心理。看来,人和自然建立和谐的关系,还需要人类的心灵超越很多的障碍。
  人,是永远不能征服自然的。但是,人,肯定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智慧,能够和自然沟通。也许,现代人应该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开发和自然沟通的智慧。
  现代禅诗的探索者,远离了对悖逆大自然行为的抗争和审判,而是以大爱之心面向大自然写作,寻找自然和生命相交融的和谐之美。现代禅诗的写作,就是建立在人和自然不二的思想基础之上。以禅悟的方式抵达心灵的澄澈之境,追求超越现实,超越人和自然的对立。诗人用诗歌的形式,呈现给世界的是人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境界。有代表性的作品,应该首推南北的《木笛》:

  它发过风的声音
  它发过水的声音
  它发过泥土中根的声音

  吱吱呀呀
  从一段年轮中独立而出后
  它如今在发出我的声音 

  这首诗,达到了本我和自然深度的契合。现代禅诗探索论坛驻坛评论张黎在评价《木笛》一诗时,这样写道:“佛说,生命没有出生,亦没有消亡,组成它的物质只是聚合又分离,在一次次地循环。而且,任何一个单个的生命循环都只是宇宙大循环中微小的一部分。看,南北手中的这个木笛,当它是生长着的树木的一部分时,它以一种形式存在,而当它以笛子出现时,又呈现出另一种存在方式。”这是诗人南北的一支心灵和世界同一的“木笛”。自然是生生不息的,南北的这支木笛,也会因具有佛性的种子,在自然里以不同的生命形式永远存在。

  2、众生平等,自在安然之美。

  禅学认为,万物皆有佛性。这也是众生平等的思想根源。现代禅诗追求人和自然和谐的关系,也是众生平等的思想的体现,表现出自在安然之美。而这种自在安然之美,又来源于真实的存在。从某种角度上说,是诗人在感悟人与自然的时候,发现了这种美,并表现了这种美。例如古石的诗《风吹过来的时候》:  

  风吹过来的时候
  一群羊正在山坡上吃草
  它们没有抬头,看起来
  它们似乎没有感觉到
  风,正从远处吹过来
  是的,它们似乎没有感觉到
  风的存在,还有
  我的存在。但的的确确
  风在吹着,羊在低头吃草
  我和羊都被风吹着
  在这个静静的山坡

  众生平等,是佛陀最伟大的思想。或许,真正能够让众生平等的,就是给予众生的大自然。凡是诞生在大自然的生命,在大自然的怀抱里,都是平等的。《风吹过来的时候》一诗,表现了人和羊平等存在的大美之境。被大自然的风同时吹拂着的人和羊,在那个洒满阳光的山坡上,都那么安静。人在静观,羊在吃草。在自然母亲的怀抱里,人和羊被同一种风吹着,却又安在于各自的世界。这是人们多么熟悉的画面,这是世界一幅多么美好的画。

  3、万物有灵,亲近自然的灵性之美。
  
  现代禅诗探索者,在追求禅意的过程中,寻找生命的本根,触摸自我,肯定自我。通过感悟的方式,去理顺我和外物的关系,我和世界的关系。在试图去接近生存或生命本相的同时,获得心灵和精神的某种解脱,以及安宁和愉悦的生命感。从而,让生命抵达清新的大自然,让智慧在心灵的深处苏醒,获得诗歌创作的突破。这是我在《关注现代禅诗》一文中,曾表达过的所思所感。
  现代禅诗探索者对自然的审美追求,是天地人的自然,而不是简单地回归大自然。不是把自然万物作为简单的意象采撷入诗,表达作者的情感,而是用心去接近自然万物。在心和自然交流的过程中,试图抵达事物的深处,接近事物的本质。诗歌的意境,蕴藏着生命的真义和哲理。例如张黎的《在深处》:  

  在泥土深处
  一定,一定有
  我所不能看到的蚯蚓
  在默默地穿行
  
  在草丛深处
  一定,一定有
  我所不能看到的小花
  在静静地微笑
  
  在树林的深处
  一定,一定有
  我所不能看到的光的脚丫
  在叶片上跳舞
  
  幽深处存在着的精灵啊
  你们可否知道
  有一个人类的诗人
  也在你们看不到的深处
  正聆听着你们的歌唱呢
  
  我聆听你们的歌唱
  不是用耳朵
  是用心

  在女诗人的眼里,万物有灵,万物皆是有情众生,皆是爱和美的化身。蚯蚓在泥土深处默默穿行,小花在草丛深处静静微笑,光的小脚丫在树林深处的绿叶上跳舞,诗人在人类的深处,用心聆听万物精灵的歌唱,表现出亲近生命的善良,亦表现出亲近自然的灵性之美。
  人在大自然里,都有一种自在亲和感,生命清澈的通透感,这是心灵和大自然相通的境界。而只有诗人的内心直观和与自然的深度契合,才会有超越的诗美。

  4、热爱自然,永恒的追求之美。

  人,在大自然里获得的爱抚和自由感,是无与伦比的,也是人类创造的任何物质所不能给予的。人,在大自然里追求的不仅是身体的舒适感,呼吸的畅通感,天地的辽阔感,还有心灵的安然,精神解脱俗世羁绊的自由和愉悦。自然,是人类永恒的家园。这是现代人深层次的精神追求和生命的渴望。大自然给予人的深层次精神解脱,满足人生命深处的渴望,也是现代禅诗审美追求的意义所在。
  韩国法顶禅师曾经这样表达他对自然的热爱:“对于像我们这样一生都仰赖山林的人来说,山林已经不仅仅是大自然。山林犹如巨大的生命体,有永不凋零的胸怀。还有诗、音乐、思想与宗教。伟大的思想与宗教,不是从砖泥建造的教室里诞生的,请正视这一事实,它们是在纯净无染的大自然草丛中萌芽的。”现代禅诗探索者们,正是在对大自然的热爱和心灵的偎依中,寻找并发现着诗意。比如碧青的《草根们含着绿色潜伏》:
  
  草根们含着绿色潜伏
  
  众多的草根
  含着绿色
  潜伏成无边的草原
  
  远古的大海
  被阳光照干了海底
  时间的尘埃
  落在沙漠之上
  供养草原
  
  我愿居住在
  眼泪也能长出草来的地方
  
  草原滋补心灵
  也滋补你没有经历过的光阴

  是的,大自然,会滋补一个人没有经历过的所有光阴。因为,自然是永恒不变的。不仅是人类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都在大自然里存在。大自然,还会告诉我们更多的秘密或世界的真谛。
  对大自然的皈依,是生命的需要,是心灵的需要,也是产生无限生机的精神之源,这是现代禅诗所表达的永恒的追求之美。

  5、反思现实,展示内心的山水之美。

  现实中,从审美的视角看人和自然的关系,人和自然不和谐的一面,源于人不能在根本上了解自然和把握大自然。当然,这个问题,已经远远地超出了本文所探讨的现代禅诗表现人和大自然的关系的诗美问题。
  在现代社会,自然环境的恶化,已经成为制约人类发展的一个重大问题。所以,面对当下现实生活写作的现代禅诗探索者,并不回避人和自然不和谐的问题,而是用诗笔呈现着现实的本相。比如昌政的诗《消息》:

  推土机轰然而至!
  春天逃进电梯,
  兰花指从云端探出时犹在惊颤。
  遮阳伞掩护的无非是人工阴影。
  水表在墙角算计着主人。
  周围是界河。
  不明飞行物在梦里潜行,
  醒来终止。
  老虎一回头, 
  森林竟已简化为铁栅栏。
  树想追风而去,
  无奈所有的根系都抓住故土不放。
  于是,古堡里的蝙蝠深入墨水瓶底的夜晚,
  吱吱惊叫,也许是笑?

  “写诗类似参禅,是一种找寻,也是一种发现。但是,说出来的却只是一群意象,它们在暗示着一种有禅意的境界。我想,禅固然是一种顿悟、了然,禅诗的表现形式可以多样:独木成舟与拼板成船,无非为渡而已,殊途同归……我习惯在反差中显现诗意。我对语言的节制,是缘于对诗的敬畏:我相信,诗的语言有张力,诗意才能弹跳起来”(昌政)。这是作者对这首诗最好的诠释。
  “老虎一回头,/森林竟已简化为铁栅栏。”这令人震撼的诗句,让人心灵颤抖!它何止是一种对老虎生存的描述。它亦是一种象征,不禁让人联想,把老虎关进铁栅栏里的人,回头一看,那人类诞生的原野和森林,是否也被自己简化成了一道铁栅栏?
  在创作实践中,诗人反思现实,但更重要的是建立。建立人自身庞大的心性体系,建立人美好的诗意生存空间。面对自然之美遭受破环的现实,守住心灵自生的山水,就守住了生命的根本意义。诗人心灵的呼唤,呈现了闪动日月光辉的另一种大爱之美。例如南北的《内心的山水》:

  尽量的,进入自然
  乡村,山水,草木和鸟鸣
  以及流云的变幻
  也会让我们明了世界的真相

  但我们也许没有了古人那样的福缘
  外部的山水,离开我们越来越远
  它们被
  一个叫做城市的欲望掠夺

  但没有谁能掠夺我们内心的山水
  也许。只有心中的那只鹂鸟
  才不会飞走
  也只有盛在心中的歌声
  才不会停歇
  在我们需要的每一刻
  应声而起

  自然已经失去了原始的面貌,现代人生命外部的山水,离人越来越远了。如果,人心灵的歌声,在自己需要的每一刻都能应声而起,那么,终有一天,更多人的心灵会重返生命的故乡。人类会在反思中忏悔,在反思中苏醒,在反思中爱护大自然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使自然的山水和内心的山水,汇成同一的美韵。
  所以,诗人们发出了呼唤远古的自然的声音,像寻找人类前世的家乡。比如碧青的《前世的家乡》:

  家园的葛藤花 
  像夏日众多的紫蝴蝶
  栖落古老的边墙

  我古怪的梦里
  却还有一个曾经的故乡

  很多年 前世的家乡
  大面积的原始森林 
  旷野 土地 蓝色的海洋
  河流里飞翔着鱼群
  天空里游动着大鸟的翅膀
  原野里慢步行走大象
  ……

  像阳光外的另一种渴望
  那一种地方
  我这一生一世
  都在探望

  人类身体健康,精神蓬勃;自然草木茂盛,天蓝水清。是现代人的梦。虽然,在我们生存的这一片国土上,已经找不到一条不被污染的河流。但是人的生命,最终会皈依大自然。人与自然合一是现代禅诗的审美追求,亦是现代人的心灵对大自然的深切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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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楼主| 发表于 2012-5-5 11:52 | 只看该作者
 七、引禅的圆融境入诗,提升了中国新诗的境界

  在诗歌美学里,意境是很重要的审美范畴。而探讨现代禅诗,不能不说的话题,就是意境。因为,以南北为代表的现代禅诗流派,引禅的圆融境入诗,拓展了中国新诗的意境,提升了中国新诗的境界,这也是现代禅诗对中国美学的又一重大贡献。
  《辞海》这样解释“意境”:“文艺作品中所描绘的客观图景与所表现的思想感情融合一致而形成的一种艺术境界。具有虚实相生、意与境谐、深邃幽远的审美特征,能使读者产生想象和联想,如身入其境,在思想情感上受到感染。”
  早就有美学家论述过,意境,是空观下对现象的纯粹直观,是禅宗美学突破的产物。那么,在此,本文就要追溯一下意境如何成为中国诗歌的审美范畴。
  印度佛学自魏晋时期传入中国,就开始影响并融入传统的主流文化。“如果去掉其宗教神秘性,那么可以说,这种心与物、意与像,形与神,情与景在佛性本体上直接统一起来的思想,就为中国古代在先秦奠定的表现论美学向畅神、写意思潮的嬗变提供了内在的契机。在这一过程中,般若所追求的‘境界’也就为表现美学的‘意境’论,勾勒了一幅基本的轮廓和范畴”(周来祥主编《中国美学主流》)。从此,受佛学影响的古代诗歌,开始追求主体情意和心趣的自由表达,审美意识形成了新形态,并推动了六朝美学的发展。就中国诗歌而言,佛学的影响,可以说参透了其出现后漫长的古代诗歌史。陶渊明、谢灵运、白居易、王维、苏东坡、唐寅、郑板桥等大诗人,就是他们所处时代的代表诗人。
  由此,也可以说,诗歌的意境,就是人的生命智慧诗意的表现。诗歌的意境,就是人诗意的生命境界。
  “由于禅宗意识的渗入,中国诗人从观照欣赏到构思,表现的方式都发生了深刻的变化。艺术思维日益由浅直粗糙走向深微精美,中国古典诗歌也开辟出不同于儒家传流诗歌的新境界(周裕锴著《中国禅宗与诗歌》)。”
  就中国新诗而言,意境的优劣,也是衡量诗歌优劣的一种尺度。今天,完全可以认定,诗歌意境的优劣,就是诗人智慧创造力高低的体现,亦是诗人生命境界高低的体现。
  对现代禅诗的审美探讨,从某种意义上说,最重要的是对诗人心灵的探索和追踪。只有深入到现代禅诗的构思和写作的全过程,把握住禅悟所具有的纯粹直观性和诗歌直觉艺术思维相契合的特点,理解其心理意象的产生和用语言表现出诗歌意境的全部审美体验,才能追踪到诗人的心灵深处。 
  我认为,心灵的情境与意象相交融而产生的诗意空间,通过诗歌的语言巧妙地呈现出来,就是诗歌的意境。现代禅诗的意境,亦如是。
  
  1、圆融之美的诗歌意境。

  现代禅诗,是人真我性灵的诗意表现。这就决定了它的意境,是以心灵为本体的。诗歌又是诗人通过对自身和世界的感悟产生灵感,然后由诗人构思写作而成。所以,可以说,一首的意境,承载或者说蕴含着诗人生命最本真的精神特质。认识到这一点,对于我们探讨现代禅诗的意境,就打开了一个窗口。
  佛学认定,人人皆有佛性。去掉佛教的宗教色彩和神秘性,佛就是觉悟者。也可以这样理解,人的佛性,就人的觉悟之本性,就是人的智慧之本性。人的心性本体,“在其本质的一方面,它是心理的主观的,精神的,但其存在形式,却是物质的感性的,‘内有独鉴之明,外有万法之实’,这就构成了这个绝对的精神本体,也同时是审美意境的感性直观性基础;另一方面‘物’的世界在般著智慧的洞照(把握)下,消失了其纯然外在的个别性,差异性和必然性。成为普遍灌注着、显现着统一性灵魂的存在,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无不为主体性的无限普遍精神所统摄,所同化,所照亮。这样,实在的物理时空,客观的物质世界,在般若智慧的观照中,变成了一种自由的心理时空,主观的精神境界(周来祥主编《中国美学主潮》)”。
  现代禅诗的创作,类似于禅的藉境观心方式。诗人面对大千世界,更深地感悟着自己的身心,感悟着世界变与不变的实相。于是,透过浮世的光影,思接千古,日月江河,春花秋月,新芽落叶,前生来世,都可以融合在深湖般的情感里。在内心诗意的空间里,情感和理趣与意象交融契合。于是,我们看到一首优美的诗歌诞生。就像一花知春,一叶知秋,通过诗人创出的深刻而优美的意境,表现出诗人的生命境界。
  诗人在诗歌的创作中,运用禅悟藉境观心的方式,在顿悟的瞬间,闪动起灵性的诗意。静默的观照和蓬勃的内心构成禅味的诗意。诗人的审美体验,从灵感闪现、产生心理意象(或曰思维意象)的时刻就开始了。也可以说,现代禅诗的审美体验是在诗人顿悟的时刻就开始了,伴随着所有思维意象的出现与整个诗歌的写作过程。于是,禅的圆融境和诗歌的意像合一,呈现出一种新的诗歌意境。例如南北的《就这样》:

  山谷里,我的木屋子
  屋外有几棵芭蕉
  屋内
  也有几棵

  芭蕉的叶片
  亮绿
  阔大

  阳光爬进屋里来了
  阳光是绿的
  风也爬进屋里来了
  风也是绿的

  我坐在地上
  喝茶
  看芭蕉在风中
  在阳光下摇晃

  就这样,一杯茶
  一个上午

  这首诗,由山谷、木屋子、芭蕉、阳光、风、一杯茶、一个上午等意象组成。如果,这首诗只是简单的诗歌意象组合,便缺少了天地自然和心灵交融的意味。当然,也就没有了浓郁的诗意美。山谷、木屋子、芭蕉、阳光、风、一杯茶、一个上午,只有在诗人南北禅境圆融的心灵里,才产生了人与自然天地浑圆而又明净存在的诗歌意境。于是,我们从诗人的心里,看到了芭蕉叶子的亮绿和阔大,看到了阳光也是绿的,风也是绿的。那一杯茶也是绿的,那一个上午也是绿的。那个在芭蕉的身边、在阳光和风里喝茶的诗人,心灵也是绿的。
  这样的时光,就是人和天地间美好事物同在的时光。就这样,人自在地和大自然融为一体;就这样,呈现着人和自然本真的光辉;就这样,诗歌拥有了永恒的纯净意味。
  诗人藉境观心,面对着自然天地,心灵摄取的只是浑圆世界里几个简单的意象,那么直观,那么自然和简单,又意蕴深刻。那些简单的意象,是大自然的美德在显形,是大自然的爱的本质在显灵。例如碧青的《世上的万物原本在生长自己》:
  
  世上的万物原本在生长自己
  像土地生长着土地
  天空生长着天空
  
  树木生长着头颅和根须
  野菊生长着紫花的美丽
  谷穗生长着金黄的籽粒
  大河生长着长长的奔流和消逝
  
  天空生长着天空
  太阳生长着光明
  星辰生长着光辉
  空气生长着清新
  白云生长着雨水
  鸟类生长着羽翼
  
  呵 世上的万物原本在生长自己
  就像天空生长着天空
  土地生长着土地

  自然万物,一切都在生长着自己。诗意融入天空生长的天空,土地生长的土地,是那么宁静而纯净,清明而美好。
  
  2、超然之美的诗歌意境

  佛学所说的尘世,就是需要忍受着各种劳苦和精神羁绊的生活。
  绝大多数的人,都生活在凡俗的人世间。现代禅诗该如何面对或反映当下的生活?六祖慧能曾说过一句话,大意是一悟断除万年愚。人的蒙昧,就像千万年的暗夜,瞬间点起智慧的灯盏,就消除了万年的黯淡。人生是有目的的,不仅是顺应时代潮流的生存,更应该开发智慧的潜能,抵达美好的世界。现代禅诗,表现出追求生命智慧的超然之美。
  “我想,作为一个现代禅诗诗人,应该就是一个迦叶那样的‘觉者’吧。肉身可以留在现实的烦恼和苦难中,而法身(精神或思想)却必须高踞在现实之上,对于世界作俯视状的观察和透视。因此,现代禅诗的写作过程,不仅仅是一个艺术上的探索和完善过程,同时更是人格和觉性上的追求和完善。在此意义上来说,一个进行着现代禅诗写作的诗人,即便不是清修的苦行者,至少也该是一个精神世界中的高洁超拔之人(南北《超越现实烦恼和苦难的一种努力》)。”这方面最好的诗歌例证,当属南北的《红尘》:
  
  大街上,有很多鞋子在动
  小贩的声音响亮
  我和前世的那个女子相遇
  我和她结伴而行
  
  但我知道
  我前面还是一个人
  我前面是一轮新月
  是一颗黄昏星遍布怜悯的光
  
  一个声音说,老南
  你回头,你转身
  你看三千里外的河山
  你看彼岸

  由此,我们知道了诗人在尘世之内的追求,是另外的一轮新月,是那三千里外的河山,是彼岸,那是最终抵达的地方。彼岸,是智慧的彼岸,是觉悟者的彼岸,是一个永恒而美好的世界。那个随觉悟而起的声音,呼唤着诗人老南:“你回头,你转身/你看三千里外的河山/你看彼岸”。全诗的意境因之而升华,在此岸看到彼岸的人,用的肯定不是肉眼,而是智慧的眼睛。
  抵达那个彼岸世界,就是生命追求和创造的意义,也是人类终极的精神追求。
  南北的《隔溪花》,通过对隔溪的花朵,亦表达了这种生命的境界。
  
  在溪的这边
  我看到溪的那边
  那边的花儿开了
  
  在溪的这边
  我看到溪的那边
  那边的花儿落了
  
  “禅者说,着境起生灭,如水有波浪,即名为此岸;离境无生灭,如水常通流,即名为彼岸。生命如河,从此岸摆渡到彼岸,种种经历就构成了我们的人生。
  此岸兮彼岸,彼岸兮此岸,‘着’与‘离’之间有着怎样不同的禅境?短诗《隔溪花》,以回环的结构,简洁的语句,悠然的气韵,向我们传达着诗人了悟了此境的禅趣禅意”(张黎彼岸花开花又落——简析南北的《隔溪花》)。
  那么,人,如何从此岸抵达彼岸?或者说,人诞生于此岸的意义是什么?
  这就要追问人生的意义和价值。人的最高存在价值,不仅是简单的生存。人是万物之灵长,人的生命,最高贵的是心性,是灵魂。人的思想和精神境界的高低,就是称量人的生命质量的砝码。修炼心性,提升生命的境界,让自身达到觉悟之境,智慧之境,是现代禅诗流派诗人永远的追求。南北的《布道者》一诗,就表现出了这样的生命境界:
  
  对于他,生命就真的成为了
  一辆马车
  而车的意义在路上

  对于他,生命就真的成为了
  一盏灯
  而灯的价值在夜晚

  生命成为了一辆马车,就意味着永远奔走在路上。在路上,是现代人的精神状态,也是真理求索者的永恒的追求,“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在路上,就要承受跋涉过程中的所有磨难;在路上,更是在奔向希望和道路的召唤!
  那么,人走在路上就为了走路吗?
  路的前方有什么?
  那是人终极的追求之乡吗?那是人终成正果的地方吗?或者说,那是人最后的彼岸吗?
  对于诗人来说,生命成为一盏灯的时候,整个世界的黑暗就不存在了。灯的价值,在于有黑夜的存在。照亮世界的灯盏,破除人类精神所有蒙昧和黑暗的灯盏,就是人最高的生命价值,就是人最终应该抵达的彼岸!
  因为人的愚昧,因为人心灵被愚昧和黑暗遮蔽,无法点亮生命的灯盏,才把原本合一的此岸和彼岸分开了。就像人多种的欲望汇成奔涌的洪流,冲开了原本同一的土地,所以,有洪流奔涌,就会永远有两岸的存在。
  于是,我们便理解了舟船的意义,便理解了般若是船的意义。
  那么,就可以说,灯盏,是智慧最高意义的象征。人,在此岸点燃了生命的灯盏,此岸就是彼岸。此岸和彼岸,本来就是合一的。

  3、空灵之美的诗歌意境。

  佛学的般若智慧,影响并促使了中国诗歌意境学说的诞生。诗歌意境学说形成的本质意义,“就在于其主客关系一体化的实现。自然作为精神本体的住所,就不再是冷漠疏远、纯然外在的(周来祥主编《中国美学主潮》)。”
  现代禅诗所追求的空灵之境,诗意灌注着、洋溢着人和自然交融的生机、品质、德性、灵性,表现出人和自然合一的自然。例如南北的《海源寺》:

  雨,在六月的最后一天
  不紧不慢
  落进海源寺的经声里

  一只刚刚被放生的乌龟
  回头望了望岸
  便游向那片开花的睡莲

  这首诗,看上去只有几个简单的意象,六月的雨、海源寺、经声、乌龟、岸、睡莲,就是这组简单意象营造的意境,暗含着万千诗意的气象。雨,带着大自然充沛的气息,滴在智慧殿堂响起的经声里,把人带向了空明而悠远的时空里,思接千古。仿佛,那雨,滴在了经声最初响起飘过的恒河岸边,滴在了我们熟悉的原野和森林,江海和湖泊,也滴在了每一颗生发智慧的心灵。而一只被放生的乌龟,刚脱离了生死的困境,却意味深长地回头望了望离开的岸。岸上有什么,一切都不重要了。它只是回望一下,便洒脱地游向了那片开花的睡莲。它会游进一朵莲吗?它会游成一朵莲吗?如果说众生的心灵深处,都深埋着一颗等待觉醒的灵种,那游向莲花的乌龟,就会游醒本我的种子,把自己游成一朵莲花吧!
  现代禅诗的空灵之境,表现了生命离开世界纷繁的表象,抵达了抒发本我灵性的境界。
  我曾在另一篇文章中,探讨过现代禅诗的空灵之境。写到:“诗人恬淡的心性,大多是在岁月里修炼出来的。当他们有能力自己把自己的心,安妥地放回到它原来的位置上,心灵,便会生出生命内部的喜悦。禅者称之为禅乐。内心平安的诗人,更具有对世界和生命敏锐的感受力和灵感捕捉力。”例如昌政的《静夜思》:

  拆散船板
  择岸搭一座小屋

  且饮酒
  且看浪花飞落在庭前

  诗人的直觉思维创造的心理意象,通过笔端,表现出空灵优美又高远的意境。“其实质是诗人看破‘船’这一物象,而这一外在的表象,平日里过于让我们执者、迷恋、依赖和充满妄想,它常常迷惑着世人的双眼和悟性。诗中巧借拆船引渡,暗合佛理禅意。通过自性自悟发现人生快乐的真谛。渡不在外力和形式,而在于人内心的自悟。诗人通过破‘船’立‘屋’,来达到‘且饮酒/且看浪花飞落在庭前’的最高境界”(张传海)。
  
  4、空静之美的诗歌意境

  “以禅宗的方式进行了直觉观照与沉思瞑想,人的思维就会摒弃逻辑和理性的制约,观照的对象与人的心灵相互交融、浑然莫辩,这于哲学和逻辑学是一种谬误,但对于艺术创作与欣赏却有极宝贵的价值”(周裕锴著《中国禅宗与诗歌》)。
  现代禅诗追求以静默观照的方式,体悟自我和世界。作者在感悟的过程,超越纷繁的生活表象,性灵自现万象,不断生发出飘忽又真实的心理意象。诗人进入这样的诗思状态,创作的诗歌意境,就呈现了空静之美。例如樵野的《山野 寂静》:
  
  (一)
  月光把雪
  一点点 压上枯枝
  悄然隐去
  只留下落单的黑鸟
  在夜中空飞
  (二)
  分不清雾和雨
  那片灰 遮住了远方
  而近处的暗红
  并未沉睡于
  峰顶上沸腾的云
  (三)
  圆月从山湖中升起
  或者沉入 不紧也不慢
  向来都一样安详
  但幽蓝 已被微风
  清洗得越来越亮
  (四)
  月又弯了 挂住紫云
  今晚有碎花的金道
  穿过大地
  苍茫无声 听
  万千春天 一齐盛开
  
  这组诗,一开始就展现了寂静的画面:月光、雪、枯枝,独自在夜空飞翔的黑鸟,但它的底色并不是黑暗,月华,雪白,飞翔,蕴满着生机。接下来,我们看到的是,虽然黑暗遮住了远方,但峰顶上有沸腾的云。因为,那轮圆月是从山湖中升起的,它像天地般安详,并且带着天色的幽蓝,并且被风洗得越来越亮。月又弯了,是因为它挂住了紫云。月本没有盈亏,盈亏的是它的表象,是俗世的人看它的眼睛,看不到圆满的缘故。只有诗人,在寂静的山野,看到了今晚有碎花的金道,那是月光一样的光辉吗?它穿过大地,苍茫无声,而诗人却听到了:万千春天 一齐盛开。这是一个有着无限生机的世界啊,万千春天,正一齐盛开!
  这就是现代禅诗的空静之美蕴含的天地生机!
  诗人张传海的《水滴》,亦是一首独特的诗。那是怎样的水滴啊,一滴一滴就把一夜的空给滴满了,一滴一滴把世界滴满了。奇思异想的诗意,使整首诗蕴含一种无形的力量和动感,又表现了极强现代感的空静之美的意境:

  秋风秋水中夹着什么
  屋檐和雨滴一夜未歇
  它盯酸了檐下那只老旧的水缸
  水珠一滴二滴三滴……
  一连串地追了下去
  让一夜的空满了出来
  
  现代禅诗对中国新诗意境的开拓和提升的贡献,亦表现了现代禅诗探索群体蓬勃的智慧。
  古老的禅学文化,西方的诗歌形式,现代的自由精神,现实的丰富生活,人与自然合一的美学境界,坚持意境化的美学追求,这些已经表明,现代禅诗流派,正在构建着诗歌自身的审美品格,成为当代诗坛独树一帜的艺术探索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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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5 11:53 | 只看该作者
 八、现代禅诗表现出时代的精神风度——优美
  
  现代禅诗的萌芽阶段,是上个世纪90年代初期至中期。
  90年代初期,诗人南北开始对禅感情趣,此后,就有意识的将自己理解的禅的意趣注入到所写的现代诗歌中。1991年,创作出《风起时》、《风过后》和《在水一方》等首批现代禅诗。而他有意识地写作现代禅诗,是从1995年之后。他在《问答录》里,曾谈到现代禅诗概念的形成过程:“而提出‘现代禅诗’这个概念,大概是1995年了。那时我在少林寺僧人办的一个基金会里做些文字方面的工作,也参与了其创办的佛禅季刊《禅露》的编撰。在创刊号上,发表了尝试写作的禅意现代诗和散文。但那时大家还将现代禅意诗歌叫‘新禅诗’。后来,我逐渐读了些台湾、日本、美国以及欧洲、亚洲其它国家当代诗人写作的这类诗歌,又了解了诗人的一些写作、生活的情况,知道他们也都受到中国禅学的影响,并表现在诗歌作品里面。我就意识到,‘新禅诗’这个概念只能说明中国这一块地方禅诗的演变,却无力概括世界其它国家和地区,特别是像美国和欧洲这样的国家。他们没有旧体的禅诗,又哪里来的新禅诗啊。于是,我提出‘现代禅诗’的概念。认为这个概念能将地球上有这一倾向的诗歌全部囊括其中。我给它的具体定义是:用现代西方诗歌写作的形式和理念技巧,来传达一种来自东方的对于生命和万物的禅意感知和省悟”。
  所以,现代禅诗,是中西文化的合璧。现代禅诗,代表的也不仅是中国的禅意新诗,而是世界诗坛出现的一种新的诗歌现象,或初现端倪的潮流。
  经过十几年独自的探索和实践,从2005年开始,南北有意识地推广现代禅诗理念。2005年3月,他在乐趣园注册了“现代禅诗论坛”,后改为“现代禅诗探索”论坛,并于2006年发起成立了现代禅诗研究会。很快,吸引了一批有志于现代禅诗探索的诗人,形成了一个创作群体。现有会员为南北、何兮、刘向阳、苦李子、樵野、古石、大畜,张 黎,邹晓慧、还叫悟空、昌政、雪蛟、若与、星儿叶子、碧青等15人。还有桃都別园、王晓辉、貴州弦河、朱枫、黃兴烽、也牛、江南山民、韩振球、散心、吴伟锋、火城、齐一生、柳碧青、张传海、左岸、淡空、克文、月即障、天上人间 、诗浮图、白芷魚花、雨荷风、稻香梦、斑马等探索成员。
  几年来,现代禅诗探索成员创作了大量的诗歌,于是,以南北为代表的一个新兴的诗歌流派——现代禅诗流派形成。
  这个创作群体以流派的名义出现,以张黎2009年写作《中国现代禅诗发展的当前现状》为标志。我非常赞同张黎提出的主流诗歌流派应该具备的四点要求:“一是要寻找到传统文化的核心和精髓部分,并继承和发扬;二是能够站在同一平台上,与世界文化和思潮进行交流;三是关注当代人的精神和心灵要求;四是彻底改变当前叫嚣、低俗、颓废的诗歌风气”。现代禅诗找到了传统的文化精髓——禅,并继承和发扬。现代禅诗,是与西方兴起的禅意诗歌相呼应的。现代禅诗,是置身现实的写作,表现了当代人最优秀的精神品质。现代禅诗流派,是给当代诗歌献出了最优美诗意的群体之一。
  现代禅诗流派在中国当代诗坛的出现,并不是偶然的。“现代诗的写作虽然没有明确贴上‘禅’的标签,却如‘润物细无声’的春雨一样化到诗歌的血液和灵魂中了。从白话新诗初期的沈尹默宗白华到林徽因废名卞之琳等现代派诗作,再到九叶诗人中部分诗歌都有‘静’观下的禅意。50年代到70年代末,大陆的内观诗歌处于沉寂状态。这一时期,在台湾有以周梦蝶、后期洛夫和杨平为代表的禅诗出现。在英国和美国以及其它国家,上个世纪两次世界大战以后,由于日本的玲木大拙博士的译介,禅的智慧之思进入了西方,对于西方现代派诗歌发展形成了巨大的影响……禅的思维方式切合了特定年代人们心灵的需要,东西方一样都需要禅的智慧帮人们解脱现代社会里的迷惘失落。因此,现代禅诗的出现符合时代发展规律。(如解不解《现代禅诗研究的意义》)”
  从诗歌发展的本身意义来讲,一个诗歌流派的形成,重要的标志之一,是形成相同审美追求的艺术风格。而大家认同的艺术风格标准定义,是指艺术家或艺术团体在艺术实践中形成的相对稳定的艺术风貌、特色、作风、格调和气派。
  现代禅诗流派的诗人们,致力于以禅悟观照的方式,捕捉心灵生发的意象,通过直觉思维创造诗的意境,表现人的精神和心灵以及自然世界的本相。
  追求以意象为主体,用自然、清新和简约的语言,创造诗歌的意境。这是现代禅诗突出的艺术特征,并表现出总体的艺术风格——优美。
  优美的艺术风格,实质是表现着诗人的心灵品质、精神气质和思想风度。现代禅诗优美风格的形成,是中国新诗诞生以来,美学意义上的一个诗歌流派优美理想的崛起,具有重要的意义。
  众所周知,经济社会对人类生存方式的影响,表现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上,就是以利益为主要纽带。那么,人的思想、精神和心灵的追求,就出现大面积被物质所遮蔽、挤压,甚至被扭曲人性。表现在文化、文学艺术领域,亦出现了用经济手段制约报纸、杂志、书籍出版等生存和发展的局面。经济发展是增强国家实力的重要途径,是提高人民物质生活水平的惟一途径。但是,建立在强大的物质欲望上的思想和精神追求,必然要导致文学艺术出现媚俗倾向,以满足人们欲望和心理需求的文艺作品大量出现,纯文学亦出现被金钱大面积沙化的现象。
  现代禅诗流派,是建立在以生命为基础上的诗歌创作流派。作为觉醒者,或当代新诗探索的先行者,诗人南北以先锋者的姿势,最早走上了探索的道路。他在中国古老的禅学思想里,找到了摆脱精神枷锁和心灵困境的智慧,勇敢地摒弃了过去压抑和遮蔽心灵和精神的生存方式,放弃了对奢侈物质享受的追求,去寻找生命的真谛。他践行着禅者的简单生活,寻找本我,探寻生命、自然和生活世界的真相。勇敢地寻找中国当代新诗的出路,并创作了几百首现代禅诗,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风格。他的精神追求和人格魅力,召唤了有志于探索现代禅诗的同人们,于是,当代诗坛出现了一股清流,呈现了一种优美的诗歌气象。
  优美,是我国诗歌重要的审美范畴。由于受起源于印度的佛学智慧影响,中国魏晋时期的山水田园诗,追求以自然山林景物入诗,并形成了诗歌意境理论学说。唐代后期,以壮美为主潮的诗歌艺术风格,就发生了变化。因为,“壮美的深层内涵是主体对客体的渴望和追逐。主体要求在对象界实现自己,但不时遇到来自对象方面的某种抗拒,这就必然会表现出一定的对立、冲突色彩”(周来祥主编《中国美学主潮》)。如何实现心灵完美的诗意表达?如何解决人的心灵和外部世界的冲突,达到心灵与世界的和谐?这个问题,是身外的世界不能回答的,需要生命深处的智慧,给予解答。受佛学文化影响的诗人,开始转向对内心的探索。诗歌创作由依赖摹拟、写实,借用外部意象表达自己思想感情的再现,向偏于写意和缘情的“再现统一于表现”转化,形成了一种新的审美理想——优美。
  中国古代诗歌优美风格出现在唐朝,是当时的社会和文化发展,促进了人的精神和心灵发展的结果,也是诗歌艺术进入一种新境界的标志。
  “优美理想的深层动因,是主体在内向静守中,同对象形成的自由关系,就是说,主体不是通过外向的追求来实现同对象的拥抱与合一,而是在心灵的内省、直觉的感悟中达到物我两忘、意境相融,亦即在对对象的超越(即不执著)中来达到同对象的冥合统一……优美理想的这种内向性结构也决定了审美和艺术的重心必然是以表情、写意为主的……审美和艺术不再为对象的感性特征(形象、色彩、体积、外貌等)所制约、所局限,而是自由地超越着它们,去在它们的具体有限性之外或之上寻求无限的韵味神趣,意兴等等”(周来祥主编《中国美学主潮》)。正是早在唐朝就已经形成优美的诗意心理结构和精神气质,才使我国诗歌史上优美的诗歌创作源远流长。直到清代受佛学影响形成袁宏道的诗歌理论“性灵说”,诗歌优美理想的发展,有着清晰的脉络。
  但是,随着古典美学的衰落,优美理想在近现代一直没有成为美学主潮。新中国成立后的文革时期,亦出现过传统文化的断裂带。改革开放以来,当代美学正在进一步发展。我国传统文化也在逐步回归,并接受和汲取世界文化的精华。在外来文化和民族文化碰撞交融的过程中,文学创作领域也出现了多元化的发展趋势。仅诗歌创作而言,借鉴西方文化和思想,并提出各自主张和主义的创作流派,早已经涌现。而更多的诗人,仍然在追求民族精神和审美理想,包括古体诗词的创作队伍不断壮大。
  现代禅诗流派,继承着中国禅的传统思想,移植了西方诗歌的形式,用心灵感悟着自身生命和现实世界,抒写着对当代生活的真理的追求,探索着新诗发展之路,表现出现代独立和自由的精神。
  我认为,古老的禅文化对中国新诗发展的重大影响,是以现代禅诗的出现并形成优美的风格为标志。现代禅诗体现了鲜明的民族性,现代性,又表现了显著的时代特征。
  现代禅诗优美风格的形成,既表现了一种对传统文化的继承,又表现了当代一种诗歌美学的崛起。
  现代禅诗流派优美的艺术风格,是在作品内容与形式的和谐统一中展现出来的。由于这个创作群体是依照禅悟观照的方式,去探索自身和世界,所以,从诗人提炼主题、选择题材、塑造形象和语言表达、运用艺术手法等方面,都可以看到源于心灵的特质。亦表现出审美追求实现了主观和客观世界的统一。可以说,现代禅诗,是在同一核心不断散发的光辉,是在同一源头不断涌出的清流,是在同一根系上不断开放的花朵。表现出“个体性与社会性相统一;稳定性与变异性相统一;一致性与多样性相统一”的风格特征。
  本文旨在以现代禅诗流派的诗歌为文本,探讨现代禅诗流派的优美风格。诗人所受的社会、时代、生活和经历以及精神和个性心理,对个人创作审美风格的影响,现代禅诗流派诗人之间差异性的审美风格比较,都将作为以后探讨的话题。

  1、自然淡定

  优美,是中华民族的心理底蕴和精神气质,表现着东方文化的神韵。
  现代禅诗流派的诗人们,之所能够把优美的民族精神气质诗意地表现出来,在于他们勇敢地面对现实社会、生活和人生,吸收民族传统文化的精髓,主动去探索生命和心灵,探索这个世界本真的存在意义,努力开发使心性觉醒的智慧,拓展新诗发展的新天地。
  “现代禅诗也侧重于内心世界的开掘。然而,可以肯定的一点是,禅在现代诗歌中的表现绝不等同于古代士大夫式的“林下风流”,而是沉思之后“当下即是”的清醒。它有着自身的现代精神特质——非逃避的,乃直面生活;非沉醉的,乃唤醒灵魂;非出世退隐的,乃超世的入世、积极的用世。”(如解不解《现代禅诗研究的意义》)。
  现代禅诗表现的自然淡定,是诗人经过生命的历练和洗涤之后,心灵的通透和清明,从容和豁达。例如南北的《随感园阳居》:
  
  这便是我的阳光
  沿着坎坷的砖壁爬行
  丝瓜还没有开花
  绿色的叶蔓握住了
  我春天种下的
  一句话
  
  那座两层楼的房子
  是什么时候建造
  谁又是它真正的主人
  院子里长满欢乐的草
  它们不肯告诉我
  自己的姓名
  但它们忠于土地
  忠于在冬天皈依的信仰
  
  我请求钥匙
  打开那扇米黄色的木门
  门内有木床,木椅,木桌子
  它们全都认识我
  它们曾经年轻
  披着绿色的斗篷
  在风中舞蹈
  
  我看到几个陌生的人
  他们在前世与我有缘
  而水在面前流动
  我的心是一座琉璃岛
  在夜晚照亮夜晚

  “我”的阳光,虽然沿着坎坷的砖壁爬行,丝瓜还没有开花,绿色的叶蔓,却握住了我春天种下的一句话。“我”在远方,看到了自己建造的那两层楼房,又无法确定它真正的主人。因为,“我”并不属于它呀!院子里那些陌生的欢乐草,是因为忠于土地,忠于在冬天皈依的信仰而欢乐吧?房子里的木床、木椅和木桌子都认识“我”,它们曾经年轻,披着绿色的斗篷在风中舞蹈。“我”还看到了前世与我有缘的那几个陌生人。可是,这一切,像水在面前流动。那是过去的河流,亦是现世的河流。可是,“我”的心已经是一座琉璃岛,像阳光或灯盏般在夜晚照亮夜晚。黑夜,已经不复存在。
  在过去面前,在自己和世界面前,心,只是一座琉璃岛,光明地存在。只有进入大化之境的心灵,才能够展现这种诗意的自然淡定。
  禅者诗意的心灵,生如花,死亦如花。现代禅诗,亦表现了人面对生死一样的自然淡定之美。例如南北的《归期》:

  康乃馨开了,又败了
  栀子花开了,也败了
  灯笼花一朵朵亮了,又熄灭

  万物都有各自的归期
  当一声召唤响起
  便纷纷起身,离去

  进入同样境界的还有张黎的《献给佛陀的十二首歌之十一》:

  您在春光中绽开繁花的生命
  又在寒风中摇晃它们入眠
  啊,无数个时代
  在它们的歌唱和酣睡之间流逝了
  
  您在生命中将我发现
  又在死亡中将我匿藏
  啊,生与死这两个孪生姊妹
  在广大的宇宙快乐地牵手舞蹈

  “所有禅者,无不期望能够‘一朝顿悟’。所有诗人,也都无不想要‘梦笔生花’。但‘一朝顿悟’和‘梦笔生花’,又都是需要艰苦的‘渐修’才能实现的。没有艰苦的渐修过程,或者说没有辛苦寻觅和反复磨练的一条崎岖道路在身后,那种美、善和静的愉悦花园,你是无法也无权进入的”(南北)。诗人南北的这段话,是对现代禅诗进入最高境界的最好诠释。

  2、清新超然

  现代禅诗优美的风格,是诗人不断创新,使诗歌进入新的境界后形成的。所以,读现代禅诗,会感知到扑面的清新,会领略到诗人内心的超然风姿。
  清新超然的诗意,呈现美丽画境,就是禅的诗意。“禅的作用就在于,让他可以透过事物的表象,看到事物的内部本质,看到生生不息的力量和希望。在禅的世界中,没有彻底的绝望和黑暗,更没有无法化解的哀痛和忧伤”(南北《读库拉卡克山上的雪》)。例如樵野的诗《听蝉》:
  
  松风一息
  一万只蝉儿
  就飞乱了蝉雨
  击穿密密的树荫
  苍翠流下来
  七月的海浪
  林间,这寂静
  便浓得欲滴

  诗人置身在苍郁无边的松林,吹过来的清风又自然止息了。他却听到了一万只蝉儿飞乱的蝉雨。那蝉声的雨击穿密密的树荫,苍翠流下来,像七月的海浪。而这个林间,这寂静,却浓得欲滴。这是一幅难以用文字表达的人与自然合一的图像,而樵野用短短的八行诗,就构筑了一个美妙的世界:葱郁树林蝉声如海浪,又是那么寂静。涌动的是蝉声的海浪,寂静的是自然天地之魂,是诗人的心灵。亦或,葱郁松林蝉声的海浪和浓得欲滴的寂静,是一体的。动亦是静,静亦是动。动和静统一在自然之中,和谐在诗人的心灵。
  这首诗,还表达了诗人清奇高洁的脱俗精神。静中有动,动中有静,樵野采撷简单跳跃的意象,运用比喻、蒙太奇和通感等艺术手法,送给读者一颗诗意的菩提果。
  南北的《水杉红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达到了诗歌艺术很高的境界。亦表现了清新超然之境:
  
  青山青着
  山坡上的竹子也青着
  而水杉红了

  一片一片的
  仿佛初恋
  仿佛前世的一声呼唤

  青山永远青着,这是青山存在的本来面目。竹子也青着,亦是竹子生命的本色。而水杉红了。水杉的红,是变化的红。这种变化,是水杉和自然世界变化的因缘和合的气象。红了的水杉,一片一片的,是生命所有变化的呈现吗?所以,诗人透过那红了的水杉,看到了心灵最纯真的初恋,看到了前世的一声呼唤。而那前世的一声呼唤,在传递今生的命运之音吗?在播种今生的灵种吗?这首诗,仿佛写出了今生和前世。生命的很多要义,就像那红水杉一片一片的叶子。南北的六行体现代禅诗,自然、清新、空灵,有一种超拔的精神之象,这首诗亦体现了他独特的风格。
  青年诗人怯情的《独行者》,也表现出清新的诗风:
  
  夕阳西下
  一棵树的影子
  与我重合
  
  草地上
  一只羊望着我
  我望着云彩
  
  一朵花的摇曳令我俯身
  似是回到童年,春天
  与一只蝴蝶相遇
  
  我确信闻到了泥土的气息
  草叶轻细的呼吸
  想着一朵淡蓝色小花的心事
  
  羊抬起头
  风过后,我和青草一样
  平静如初

  这是一颗年轻的心灵,表达出的灵性清新的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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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5 11:54 | 只看该作者
3、宁静空灵

  宁静空灵之美,亦是代禅诗流派优美风格的一种特征。
  现代禅诗流派的诗人,把禅悟的心空灵的境界引入新诗,表现出的宁静和空灵之美,其实质是诗人超脱旷达的澄澈心境的呈现。只有宁静的禅心悟空,才可以纳入大千世界的万境,才生发万千气象。所以,现代禅诗的宁静空灵之美,是这个流派的一种显著的风格特征。例如古石的诗《灯火》:
  
  走出房门的时候,天色
  已经暗淡下来
  星星点点的灯火闪闪烁烁
  就像一只只鸟在悄然鸣叫
  
  天色越来越暗
  在这静谧的山野
  我看见星星点点的鸟声
  越来越亮了

  这首诗用比喻、象征和通感等艺术手法,表现了自然优美又意境辽阔的诗意。夜晚,星星点点的灯火闪闪烁烁,就像一只只鸟在悄然鸣叫。这不是诗人耳朵听到的鸣叫,而是心灵观照世界时听到的鸟的鸣叫。鸟悄然的鸣叫,像天地之心无言的愉悦。所以,静谧的山野,鸟声像灯盏,越来越亮了。黑夜亮起来的时候,黑暗就已经退位给光明了。这样的时光,这样的原野,这样的灯火,就和人融为一体了。
  苦李子《迟开的海棠花》,亦表现出宁静空灵之美:
  
  那一次
  和你一起
  灵岩寺看海棠
  江风吹动了静默的青瓦
  一朵 两朵 ……海棠花顺着暮色飘落
  你说 花总是要落败的
  
  讲经的法师说
  花也是有灵魂的
  昏黄的光下
  那么多的花瓣
  在树下 在沟边
  在脚下
  睡着
  
  那几朵迟开的花
  念着梵语
  一脸空明

  女诗人看到的那几朵迟开的花,也在念着梵语,一脸的空明。其实,那是诗人自己顿悟的心,瞬间呈现了空明之境的优美诗意。
  宁静空灵之美,在若与的诗《檐雨》中,更加耐人寻味:
   
  老和尚从蒲团上站起
  走到廊檐下
  听雨——
  
  雨已向佛拜别
  阳光照着寺院
  照着老和尚站的那个檐角
  
  雨水从檐角滴下来
  由线滴成点
  在石廊上滴成花瓣
  
  老和尚敲了一辈子
  也没有敲开的那尾木鱼
  让檐雨敲开了——

  老和尚、蒲团、廊檐、雨、佛、阳光、寺院、木鱼,这一组意象,让人想到弥漫在时光里的寂静、安宁、光明和智慧,居住在寺院里,却敲不开木鱼的老和尚,让人产生丰富的联想。在世上,像老和尚般敲着木鱼而无法进入生命真境的人,又有多少呢?而老和尚敲了一辈子,也没有敲开的那尾木鱼,被来自大自然的檐雨敲开了,空明中蕴藏着深远的诗意。自然蕴藏的奥秘,亦在一滴雨中凝聚。

  4、清丽丰满

  现代禅诗优美的风格特征,另一种表现就是清丽丰满之美。
  “我认为,现代禅诗不同于古代禅诗的方面,不仅仅是形式手法上的不同,还有一些内涵上的不同。古代禅诗,特别是僧人诗偈,从功能上大多是以诗言禅,传达佛禅理念的,是宣教的一种方便。而现代禅诗的一个重要特点,则是拒绝宣教,只是在有意无意之中,流露出禅的意趣和理念。”(南北对洛夫《窗下》一诗的赏析)。例如碧青的《走进雨水之中》:
  
  独自走进雨水之中
  无边的小小雨丝呵
  我真的想有一个箩筐
  全部收下
  
  然后
  我背上箩筐
  饮一生清流
  走天涯

  是一场飘着细细雨丝的春雨,唤起了作者的灵感。那清新的春雨,是心灵等待了一个漫长的冬天的雨水,是生命永远需要的雨水。她多想有一个箩筐,把这场春雨全部收下。然后,她就有了可以饮用一生的清流了。背上这个箩筐,就可以走遍天涯海角。
  这首十几年前在一家报纸发表过的小诗,确实是在写作的过程中,心灵自然流露出了禅趣。
  清丽的意境,丰满的思想,在现代禅诗流派诗人的作品里,随处可见。比如雪蛟《汉字的鸟群》:
  
  为了追寻众鸟的歌声
  我已赶了很久的路
  
  洞穿万物
  每一根羽翎都玲珑剔透
  一声细微的呢喃
  也历尽打磨。栖落或远翔
  都在路上

  清新的语言,简短的诗体,而又意蕴丰满,是现代禅诗的明显特色。例如还叫悟空的《七月的牵牛花》:

  七月的牵牛花长势旺呢
  一夜之间,就锁住了
  宝相寺的门环——

  这首诗给人无限的联想,锋利的禅机里,透露着很强的现代感。
  何兮的《残(之三)》一诗,清丽丰满,让人感受到大自然的深度:

  这场雨下得有深度
  一只破草鞋雨后绿了

  这首诗仅仅两行,却写出了一场雨的深度。那是催生生命的雨,那是化腐朽为神奇的雨,那是使一只破草鞋都绿了的雨,仿佛让我们看到了,雨,使天地之间充满了无限的生机。
  具有现代感又清丽丰满的诗,还有大蓄的《山寺》:
  
  阳光伸出细指
  触落花瓣
  无知的鸟声
  衔走最后一缕香
  四月也淡成一杯清茶
  
  有钟声沿山而下
  如一段佛偈落入凡间
  谁的目光
  在进香的刹那
  读取了一片空无
 
  诗歌的清丽丰满,是诗人内心的一种诗意状态。只有纯净的心灵,才有缘生发出清新丰满的美。若与的《读书 》,就表现出具有现代感的禅味和禅趣:
  
  抱着一本《庄子》入睡
  醒来不见庄子
  
  山坡的野菊花开了
  橙黄一片
  
  山雀飞来
  我的背篓丢在了山坡上

  “禅是一门看似神秘玄奥,实则朴素真切的学问。它对禅者和诗人的要求,就是简单,透明,不搞故意的外在复杂形式,来遮蔽了生命或事物的本来面目。而作为现代禅诗,就是立足于禅之思想上的一种语言表达形式……在具体的写作实践中,其实也就是尽量使用日常的简练朴素语言,来传达内心真实的思想意念,传达现象之外你对于生命或事物本质的叩问。”(南北《简单点,再简单点》)
  现代禅诗探索群体对生命和自然本质意义的探寻,用清丽丰满的诗歌表现出来,不仅是对一种审美风格的追求,亦是一种艺术功力的表现。

  5、温柔灵慧

  温柔灵慧,是现代禅诗流派审美风格的又一种特征。在此,我主要介绍两位女诗人,张黎和碧青。
  “禅既然是佛性的一种特别体现,是无所不在,深入人心和海洋,涵盖天空和大地的,那么,又能有什么是它所不能进入和需要回避的呢?当然不会有。但人们往往有一种误解,认为禅诗所表现的题材,应该是寺院、僧人、佛典故事,又或者是自然山水之类。这仅仅是从历代诗人选取题材的频率上来看的,仅仅是一种现象,绝非本质上的要求(南北《写什么和怎么写》)。”
  禅意爱情,是女诗人张黎提出来的,这不仅是现代禅诗创作理论的突破,也是自古以来禅诗创作理论的突破,体现了超凡的创新精神。在一般人看来,禅,或许是远离爱情的。可是,爱情,是人类生命内部生发的最本质的情感,是永远和心灵为一体的珍贵情感。可以说,大自然的本质,就是爱。人的生命本质,亦是爱。“禅意爱情,就是用禅的思维来观照生命中的爱情,平静地对待爱情的无常和变化,珍惜每一份随缘而聚、缘灭则散的相遇和别离,以欣赏的心态来体验爱情暂时的存在与耀眼的美丽(张黎)。”
  我认为,张黎的禅意爱情诗,在现代禅诗流派的创作中,具有独特的意义。她的爱情诗,表现了爱、天性和大自然融为一体的极高境界,像天地间清新的风吹开的灵性的花朵。这里,举《这里什么也没有》为例:
  
  这里什么也没有
  除了蓝天白云
  除了山峰草地
  和 山脚流淌而过的小河
  
  这里什么也没有
  除了暖暖平铺着的阳光
  除了淙淙弹奏着的水声
  和 一缕忽浓忽淡的花香
  
  这里什么也没有
  除了我和你
  除了彼此依偎着的温暖
  和 浮在我们脸上的幸福

  “诗歌艺术价值的获取大都不是因为对某种意识形态或诗歌形式的因袭,其成功的关键在于诗人具有较强的艺术感受力和表现力。张黎的爱情诗在表达上疏离了宏大的历史叙事,在内容上疏离了时代精神和主流意识,她的作品呈现给读者的只有那些来自心灵深处的与爱情相关的幸福、哀怨和相思。由于充分关注了爱情的各个侧面,其作品传递出来的爱情理念就显得比较实在,这些近乎原生态的爱情感受和体验让她的作品显得朴素而真实,这是张黎的爱情诗留给诗坛的总体印象,凸现出了一个女诗人诗歌的个性特征(熊辉《在尘世和精神间升腾的爱情——论张黎的禅意爱情诗》)。”
  我非常赞同学者熊辉对张黎爱情诗的评价。
  碧青的诗,尤其是她创作的一百多首表现“诗歌母爱史”的诗,也体现了温柔灵慧的诗美。例如《蓝天下的一切我与之并立》:

  夏日的白云
  已经飘不过母亲的额际
  蓝天下的一切
  我与之并立

  蓝天下的一切
  我与之并立
  却无法划定
  你来到这个世界后的位置

  你所到之处
  都会牵引母亲的巨翅
  像游移的叶荫
  追逐你走远的小身影
  还有你的小脚印

  这是《母亲的呢喃》大型组诗中的一首。几年前,《母亲的呢喃“养育”》曾参加万松浦诗旅——中国当代诗展,并被万松浦书院收藏。“碧青,她明白诗情的饱满和涵旨的专注来自于对生命本质的积极认可,对生命现状的充分感激,以及在幻想假设时亦需保持的真恳心态。她以女性的细腻展开的铺张显得广大松软又具有阅读的透明感,但她并不是完全的理想主义者,她的诗意也像预防针一样在扎刺般的告诫中以求达到免疫目的,勇敢坚强的生命观是她输入的主要内容。碧青的语言开合自由完全,造型大方丰满,由于具备了厚实的情感底蕴,她使用的线性结构也体现出了优美的交叠感。(《万松浦诗旅——中国当代诗展》评委)。”

  6、本真质朴
 
  新诗被有些人疏远或否定的原因之一,是诗里缺乏诗性,或者说缺乏中国古典诗歌优美的诗意。
  现代禅诗流派的审美追求,正好契合了古典诗歌的优美理想。而这种优美风格,是在诗人们创作的过程中,自然形成的。但是,现代禅诗又不同于古典诗歌,亦不同于古代禅诗。这种优美的风格,在诗里流动的,是一种来自心灵和自然本源的本真质朴的美质。例如昌政的《行者》:
  
  减去什么你才等于这个秋天?
  捡草仔的午后
  有一场雨在你的
  篮子。有一阵风在你的
  脚步声里。
  
  你在路上。
  你在消失。

  每一个在世上行走的人,都背负着生命本身以外的很多东西。有的人,在世间森罗的万象里生存,总希望通过掌控外在的事物,使自己强大起来。而却很少倾听自己那颗心的需求。时间无情地流走,心灵却难以在漫长的岁月里,显示出应有的面目和美质。我是谁?这是心灵最焦急而又最困惑的呼唤和寻找。也许,一个人不再用别人的尺度,来衡量自己的生命价值的时候,自己的心灵,就在世上显现了。或许,负重又失去自我的人,已经走过了春花的烂漫,也走过了生长叶荫的夏天,正走在秋天的时光里。但是,如果,不减去那些背负的沉重,生命会呈现应有的价值吗?心灵会露出本真的容颜吗?于是,我们听到诗人昌政对生命的叩问,是那么震撼:减去什么你才等于这个秋天?减去什么你的生命才是本来的自己?减去什么你才能用一颗本真的心,呼应自然天地?
  捡草仔的午后,有一场雨在“你”的篮子里,有一阵风在“你”的脚步声里,那是一种空,亦是一种得。因为,你还捡到了草籽。走在路上,生命的时光在消失,又将在消失中实现一种延续。“你”篮子里的草籽,已显示出了永恒的意义:它们会在自然里生生不息。
  这也是人的生命存在,本真而朴素的意义。
  从某种意义上说,现代禅诗,正在还原着诗歌的纯粹。邹晓慧的《还原诗的纯粹》,表达着这个探索群体的心声:
    
  好写诗的
  想必是位风雅的女子
  她与溪水一起流动
  与江南秀色一起绿化
  与日月一同排列
  
  我喜欢她最初的纯真
  像隐入红尘的背后
  古典而干净
  没有黑色的念头
  没有被脏手触动过
  
  她如一幅韵致的山水画
  留白天地宽
  无数俊才追赶红尘
  有几个人真正知晓
  她来自大宋还是盛唐
  
  世界上没有一个人
  像我这样爱纯粹的诗歌
  如大自然的风景和风景的超然
  如那些沉醉的光阴
  端庄且宁静 眷恋而永恒
  
  一首干净的诗
  如一个穿旗袍的美人
  如一份千年修来的禅缘
  如一个民族的内心
  如丝绸般的仁爱

  “南北近年致力于现代禅诗的探讨和写作,并创办了现代禅诗探索论坛,已形成一个现代禅诗写作群体。现代禅诗对接母体东方神秘文化,洗涤现代物欲浮躁,开启心智创造美感,实现诗意人生,是汉诗复兴的啼更鸡(李霞《觉悟现代禅诗》)。”     
  我相信,现代禅诗会形成中国新诗一道独特的风景!

                                               作于2010年3月25日至4月12日

(碧青,现居河北迁安,诗人,散文作家,现代禅诗研究会成员。著有诗集、散文集多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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