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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阿索拉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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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荐:彝族现代诗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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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楼主| 发表于 2014-2-8 11:08 | 只看该作者
为色阿呷莫:女,出生于1987年10月21日,毕业于四川省西南民族大学,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学专业,现某地教书育人,籍贯: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越西县,2009年在起点小说网发表十一万余字小说《爱比不爱更寂寞》。

为色阿呷莫的诗
     

▲手心里的太阳
摊开你的掌纹
让我
在你拥挤的未来
种下我的梦想
以及,曾经的往事
你的到来
带来了
潮湿的渴望里
温暖的阳光
我不去想
那些忧伤的情诗
此刻
只想在你的怀中
安然地熟睡
与你的目光
在千年万年的错过中
准确地相遇

▲我成为了你
聪明的人
请给我一只火把
一只燃着烈焰的火把
让我
烧掉生命中的不幸
我一定会获得鼓舞
去挖开  曲折的人生
请再给我一弯明月
用月的光芒
照亮我的孤独
看得清澈了
我才能更懂  它的珍贵
你给了我一个民族
他们居住在遥远的山头
他们反复吟诵着毕摩
把天地万物   过去未来
都倒在一杯酒里
他们在原野上耕作
他们围着火塘舞蹈
他们弹着悠扬的月琴
喝醉了骄傲的月亮
足够了
有这些就足够了
我不想
用短暂的虚荣
较之沉重的高贵
我也在原野上耕作
我也围着火塘舞蹈
原来
我也成为了
聪明的人

▲我的离别
母亲
我最爱的人
要我如何
把目光躲进泪水里
潇洒而去
我的身体
在你的叮嘱中
已经没有气力远行
遥远的梦想
总在触不到的地方
我并不是远去
而是更亲密地
挤在你的相思里
清扫
你的忧虑

▲我的西部
夹住夕阳柔情的
是你,挺拔的乳房
山峰的那朵索玛
是你骄傲地喷涌
甘甜乳汁的源泉
妈妈的西部
让我在历史的字典里
找寻一个恰当的成语
能够形容出
你肥沃的农田
金灿的菜花
还有  怒放的野花
阿妹的炊烟里
游荡着一个小伙
水一样的相思
目光在窗前安静地等待
等待她把心门轻轻打开
稻香的茅草
肥壮的耕牛
是谁错过了
风景一样的西部
我最可爱的西部
爱情
是你怀中酣睡的婴孩
睁开眼的时候
满山的杜鹃都来献媚
我不敢想起你
因为沸腾的心
装不完你的丰腴
你的千娇百媚
你的风情万种
可是
如画的西部啊
除了想念
在你的呼吸里
我还能
做些什么


  ——选自《此岸》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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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楼主| 发表于 2014-2-8 11:09 | 只看该作者
吉克•布:(1986——),女,彝族,重庆大学艺术学院美术学研究生。
妈妈
(一)
妈妈,我能清晰的数出和你一起生活过的日子
这太容易了,连十个手指都用不上
至于你为我编过多少次发辫就数不清了
不能具体成数字,数字生硬且冰冷
只叫那些个嘴脸捡去搬弄是非罢了
妈妈,那年我坐上绿皮火车去远方求学
延绵的成昆铁路就拉远了你我的距离
远得让我措手不及  来不及叹息,来不及回味
那年我也剪掉了长发
短到齐耳,循规蹈矩,正如学校的要求
这在你的审美范畴之外,我知道
梳起辫子或者戴上绣花的头帕才美
我也不再穿那些美丽的
缝着花边的黑底红袖的衣服
和彩色的百皱裙
甚至,你教给我的那些山歌
那些古老的传说和月光下的神话
都如无声的黑白影带
在默默倒退
归还给它的原生,一切古老的
山川河流、日月星辰,以及飞禽走兽
只有我反反复复感到的:
瓦板屋,瓦板屋下你年轻的容颜
口弦,弹起口弦时你的唇语,和
我那被你编织成梦想的发
一想起就会鲜活的扑入眼帘
它一直留在我青春的头脑
妈妈,我剪掉了长发就像一个预兆
仿佛剪掉了联系你我的脐带
你再也不坐在午后的屋檐下梳理心情
再也不仰望着天空轻轻的弹起口弦
再也不讲起外祖母曾如何美丽动人
没有人告诉我,是谁剪断了这些温情
妈妈,我想念那个遥远的午后
你为我梳发

( 二)
妈妈,我留短发好多年了
你知道,我们分开生活
我就得自己料理一切琐碎
包括这头密发
生活过去很轻
养得我又白又胖
现在很重
压得我又黑又瘦
我承认我被命运狠狠的绊了一跤
这还包括,长期异乡人的身份
不合习俗的短发  奇怪的着衣妆扮
我承认我不懂得怎样
将轻与重掂量  将白和黑区分
族群里的长者们也没有高尚到哪里去
祖先遗传给他们智慧的大脑
千百年来他们只用来判决了一桩离婚案
并为得出的愚蠢结果,沾沾自喜
还把一个孩子的黑白胖瘦,这样的事情都会捡去
添油加醋的咀嚼一番
妈妈, 部落文明和氏族友爱在渐行渐远
没有人告诉我,是谁打翻了我们的家园
妈妈,我想念那个遥远的午后
你为我梳发

(三)
妈妈,我回不去了
每每回去就身陷痛楚
回家唯一的路被坏心肠的巫婆阻断了
没有谁想请来毕摩驱逐她
对,没有人会杀鸡打狗的诅咒她
人们都不像以前那样勇敢
可是妈妈,你搭起的老屋还在
那棵古老的槐树还在
祖辈们的灵魂还在
还有那些我爱过的
高峻的群山,宁静的村庄
低矮的草垛,欢乐的鸟雀
和头顶那一抹纯洁的蓝
这一切的一切,依然站在那里
可是妈妈,我回不去了
但我也走不出来
命运早在我心中
打造了一条秘密小径通往那里
我的出生地,石海
妈妈,我十六岁换童裙时嫁的苹果树已经老去
老屋的灰瓦片已经换成了红瓦片
木刻的雕窗又刷了新漆
我没有一次赶上那棵老槐树开花
现在我回到这里
先把火塘的火升起来
再把酒敬给祖先的灵魂
然后认真的擦拭这屋子里每一粒灰尘
我重复那时你做过的一切
妈妈,当阳光透过那片玻璃瓦射进屋子
我看到时光里流转的一切
天黑的时候山野死一般的沉寂
一些人赶早睡去
一些人围坐在火塘边喝醉
他们都是怯懦的人
各自抱紧那点残梦
深怕听见夜里的猫头鹰叫
带来不祥
妈妈,我想念那个遥远的午后
你为我梳发

(四)
妈妈,我害怕过
真真切切的怕过,那个深夜
你在千里之外打来电话,声音病弱无力
一朵恶之花以妖娆的姿态
越开越狂
它侵蚀你的身体也腐蚀你的意志
我第一次感到你的脆弱
这是穿过身体的一场真实恶梦
医院里,风吹过空洞的过道
黄昏在低处,影影绰绰
你在昏沉,魔鬼在窃窃私语
神灵在催我签下你的生死状
我看见神灵的右臂揽着魔鬼的脖颈
妈妈,我四肢发抖,嘴皮干裂
拿起电话不知道该往哪里拨
妈妈,你给了我生
给了我骨,给了我血和肉
也给了我尊严、民族和命运
然而,我怎么能决定你的生死
你看悬窗的是故乡的蓝月亮
彩云追随它,星星追随它
黎明就在它的弯钩上
黎明会叫醒一切的恶梦,生活就是这样
不停绝望的同时也不停希望
不停狭窄的同时也不停开阔
妈妈,穿过不安与漫长的
黑夜之后  我明白
月亮必将经圆到缺,或
从阴到晴 就像我知道
生活会由团聚走到离散
生命会由丰美走向凋零
妈妈,让我们接受生命的残缺,并且
宽容那些不良的世事
用心底的隐痛长出新生活
妈妈,我想念那个遥远的午后
你为我梳发

(五)
妈妈,我又重新蓄起了发
现在它们足够的长
如以前那般乌黑而曲卷
阳光温热的午后,我慢慢地梳理
它们散开在我肩上
如一切春天里的花朵
沿着记忆的香
我能找到我的小村庄和童年
这些年生活的辗转已让我越来越沉默
我把高贵与骄傲都埋进尘土
我梳着长长的发辫,谦卑的走过城市的街道
妈妈,我在的城市雾蒙蒙
太阳不够明亮
星星也很忧郁
午夜,我这样一个沉默的异乡人
在重庆的森林里苏醒过来
飘出喉咙,一些打包在行囊里的远歌
淌在漂泊的酒中
流进血管,翻滚着拍打儿时的海岸
我多想,哭出声来
妈妈,我想念那个遥远的午后
你为我梳发
——2012/6/27

日史博肯
(一)
在大凉山,彝族人沉默的彼岸
绵绵的山脊通往
云端。这样神秘的山谷
寄存着世代彝人的记忆
和无形无色的信仰

所以你感到遥远的气息
感到遥远的气息从四野升起,
从双脚所置的群山内部上升。
感到——
追风逐日的飞马
稍纵即逝的花鹿
掠空长泣的大雁
断崖鹰
高山鱼

呵,万古的箴言和昨天的影子
在大凉山,彝族人沉默的彼岸

(二)
晨烟升起
神圣呵。日史博肯
寂静的深谷
光雾背后黯然流动着
千古万古的影子
像走在来时的路上
像走在回归的途中

尘寰间,来路便是归途?

(三)
风是透明的
雾是透明的
雨是透明的
在这不易被人知晓的高山河谷
一切事物都有自己的奥秘

就像你静坐在洁白的索玛花下
听见她内心隐秘的亘古之歌
听见歌声里跋山涉水的脚步
而你伸出手去
流过指缝的——
像风像雾又像雨

(四)
一匹马静静地站立
一匹马静静地观望
你满山遍野地奔跑
你满山遍野地呼喊
寂静如它
自由如你

(五)
高山的阴晴莫测
阳光只洒了那面山坡

阳光只洒了那面山坡
漫山的索玛开了

你是要走向她们的
那片纯洁的阳光
和那些温暖的花朵

暮色从东边赶来
雪花在西边飘落
你是要走向她们的

(六)
暮色渐浓
不见青灯
如果不是祖先走过的路在你脚下
你不会知道

山野荒凉
鸦飞无踪
如果不是经过你脸庞的风也经过我
我不会知道

(七)
风正在穿越海子
黑鸟栖落林莽
空气中暗藏夜露

一条鱼的咳嗽声清晰入耳
你裹紧披毡走向月亮
走向月亮里的一颗巨树

是的,在这无尽的尘寰里
梦就要开始繁殖了

(八)
黑夜里大地空空荡荡
黑夜里天空空空荡荡
黑夜里大地和天空之间
孤独的牧人临水而坐

海子。静静流淌
日子也静静流逝
在大地之上最甜蜜的居所
无非就是依山傍水

内心寂静的人呵
在此老去  不喜不悲

(九)
鸦群归巢
夜色向河谷收拢
神灵游走的山头
磷光明明灭灭

千万只眼睛在荒野之上闪动
千万只眼睛在夜色背后闪动

日史博肯宁静的夜晚呵
雪,悄无声息地飘落
——2013-5-23

《行遇》
1.
我在山外沾满尘土
我在雨外举步泥泞
我错过了
红色天空
和圣雪
我要怎么才能走进你呢

2.
风吹跑了阳光和云朵
马迹遗留在亚麻布上
黑夜绵长
穿过稀薄的油彩
我触到你冰凉的影子
而七月的雪就飘落在前方

3.
遗憾在这一场雪来时
你早已绘尽生命的痒痛
从人世早退
高原的长风久久地吹
吹过那些画面
我看不清你灵魂上升的模样

4.
阁楼的窗
圈住浓密的孤独
画里那匹马探出头
仰望天空
天边有闪光的河流,
鱼儿摇摆而过。

5.
人们忘记了疼痛
鱼儿在远处飞行
我在窗前走来走去
夜露包裹的忧伤
淋湿我
我的孤独沉默得像那些玛尼石堆

6.
我不停的路过那些石堆
人类古老的利器
它们以跏趺之姿
坐满天地
听着石子内部的呼吸
可走进你?

7.
天空如镜
我看不到我光明的自性
我看到的都是你的行脚
我想
我不了解世界
也不了解自己

8.
雪域之上,夜如潮水
万千的梦涌来。

9.
在一片云之上
在一湖水之下
莲花的手掌
洒出一捧光洁明灿的圣雪
而你躺在上面
发出不灭的光华
——2013.7于藏


《蜜语》
他古铜般的肤色像我梦着的
情人的月光
他耳垂上挂的蜜蜡珠散发
让人轻颤的气息
无数个蓝色的夜晚
我以梦为马
追赶那些无名的故事
无数个蓝色的夜晚
月光如水
漫过我的脸庞和发辫

但我只拥有一个忧伤的姿势,弹着
失落的口弦。好像此地阳光已谢
同我陷入漫漫黑暗的
口弦和口弦上的花
失去音色和容貌,它们
比山更沉默,更执着。
然而,他已沿着四月走来
脚步所踏之处承接春色
神啊,我要怎样才能走进,
你所预示的光明里。
  
他路过村庄,用绵绵的母语和村庄交谈。
他路过山岗,用潺潺的民歌和山岗问候。
如果这个时候,天空巧妙的现出
我挚爱的颜色,请允许我抬头仰望
并请安排我成为一棵树,在村口
并请安排我成为一只羊,在山头
让我深陷在落花飘零的溪流
让我一处相思
让我镶嵌在星辰归隐的深夜
让我独自惆怅

他收集四月的每一粒阳光,温热
点燃山风柔软可触。山风底下
春色迅速蔓延到了五月
可是五月让人眼花缭乱
偶尔也蒙上人的眼睛
我担心没有人告诉他
红色玫瑰尚且代表爱情却不够,
温暖。我默默地徘徊
我的沉默之中溢出心声
我担心没有人告诉他

神啊,你赐了我怎样的眼睛,
眼睛背后是怎样的心灵?
我见过四季而不为百花所动
却被日史博肯满山的索玛
惹出泪花。它们那样的热爱自由、和平
也那样的荣辱不惊。使我从心内重新遇见
自己,使我从心外重新审视自己
神啊,那么谁能匹配我的宁静,
谁能匹配我的热烈,
谁能不动声色的接住我极冷极热的青春。

他已经走进六月
手持红色玫瑰在众里寻她
而且几乎找到了传说中的爱情
也快要抵达天堂
我听到他在这座山的吟唱,倒向
另一座山,那张扬的红色玫瑰
刺伤我的眼睛,我感到隐隐的痛
我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但我放自己的哀伤孤独远航
神啊,你赐给我怎样的胸怀?

现在我的沉默沉入七月的海底
连同哀伤变得更为真实,更为深广
那隐语只偶尔被鱼解读
又偶尔被鱼吞吐给水听
当时天上白云也装着心事
天空阴沉,飞鸟躁动不安
我看我是只能等到某个晴天
才能去留无意的听他唱歌了
就这样,七月只是各自的七月
七月在沉默中,欲落雨

等一朵口弦上的花盛开会忧伤
为一枚蓝色的月亮恪守会忧伤
如果忽略沿途的风景,
你还愿意远行么?
如果忽略细节,
你还愿意坚守爱情么?
后来,有些叶子骤然飘下,
并且打中他的忧伤。
八月,在雨到来之前已经有人哭泣
神啊,这是爱的奥秘么?

是该结果的季节了
我们走过热闹的街市,穿越
一片光鲜靓丽的记忆
一场时过境迁的变故
一些无法躲避的坎坷
至终却不曾
走出
那个脉脉的眼神
九月,迷失的人迷失了
相逢的人再相逢

神啊,他的眼睛里有月亮
有彩虹,有勤劳,有湛蓝天空的颜色
他还夜夜夜夜歌唱,歌声萦绕
在我的梦里嘀嘀嗒嗒
“当我把眼睛沉入他的眼睛
我瞥见幽深的黎明
我看到古老的昨天
看到我不能领悟的一切
我感到宇宙正在流动
在他的眼睛和我之间”
——2014.1.8


《身体与土地》
我看到你行走在这世间
就看到身体和土地的缠绵
就看到民歌沥沥
绕过山头
就看到迁徙中的羊群
找到河流

隐形者神秘地西游
在你伸出的手上留下暗示
在你的手和我的手之间
干涸的河流悄然地流动
在你的手握住我的手时
星辰与星辰隐秘地结合

一定要敬献手中的美酒啊
朝着无限宽广的天空
像献给英雄的父亲
一定要敬献手中的美酒啊
朝着无限深邃的大地
像献给慈悲的母亲

酒和杯子是灵性的词语
通用于天地神灵之间
干杯,干杯,祈求美和美好
干掉这土地上长出的回忆
我们的意愿会被感知
在我们无法目睹的一切背后

仪式先于诗歌解释仪式的复杂
诗歌后于仪式叙述诗歌的优美
在你的月光下,哥哥
再吟一首嫁歌就要惹泪千行
在你的目光下,哥哥
再吟一首嫁歌就要喉头发颤

我们一定要努力地记住啊
坚守,像最后的感情
喜欢遗忘的是湖里的鱼
表达一种消逝的奥秘
但是呵,它们永远都在哭泣
只有沉默的水知道

有一个悠悠的黎明,青涩的
我解开盖头就在一棵苹果树下
我的新郎是一棵苹果树
它的根在土里,它的心在土里
我哭啊哭啊,然后喝下那泪水
那泪水真甜,真甜

后来我的根也扎进土里
后来我的心也扎进土里
后来苹果花开了,我也开了
后来苹果树上结满果子,我也熟了
我们都清香四溢
我们都晶莹饱满

土地是我们最初的母亲吧?
村落是她的孩子,山岗是她的孩子
河流是她的孩子,草木是她的孩子
一切万物都是她亲爱的孩子
你是她最引以为豪的儿子
我是你的妹妹,哥哥

我们的身体是母亲书写给世界的美吧?
即使世界没有把我们写进书本
也要爱怜,这世界
爱怜这世界,拥抱这世界
它只是暂时的——
与美生成矛盾

忽略粗暴的黑风
继续书写呵,哥哥
让根连着根布满荒原
让花引着花铺满山坡
在山间或者在城市都留下你的脚步
把你光献给日益枯竭的母亲

再使你的光从泥土里长出来
长出浓眉黑眼高鼻,长出诗歌舞曲图画
孩子们也会得到明亮的眼睛
和伟大的心智
他们会迷恋自己的身份
他们会踏着动人的泥土走进世界

身体衰老使人痛和沉默
你表象难以遮掩的本质里有爱
那是生命的火焰呵。你眼睛,
沉寂中也引领着我倾听。
燃烧的声音,极具力量
我被暖包围了,哥哥

你背下山来的葱葱郁郁的祝福
我摘了一枚属于自己的果实
避开一切喧嚣和灯酒后
那是一颗明亮的苹果
那古老的命运显现
身体与土地
——2014.1.23于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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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楼主| 发表于 2014-2-8 11:09 | 只看该作者
木确奢哲:1981年生长于贵州,1999年入学于大连,曾辗转遍历大半中国,现暂居于昆明。自来喜读书,于创作挚爱诗歌,有志于学习、传播和发扬彝族文化。

木确奢哲(组诗节选)


▲风暴和舞蹈(组诗)

时间是无底的深渊,由无数个夜晚组成
                    ——诺斯费拉图

一.寒雪
寒雪,寒号,寒风
是刀的前奏,狼的孤独
心苍白,嘴唇失血
冰凉的枯手,悚然于黑鸦的叫唤
冬天如鬼魅,风无情,你无情
衰竭的青春如漫长的寒冰
天地如此荒凉,雪如此下
山河沉寂,我如顽石,如殷红的残损
岁月和冰雨,风化之血泪
斑驳之伤,苍凉之寂寞巅峰
暴风之呜唱,望天眼之泪
被风吹走的年华与形采,悬崖
我将坠落,将如鹰之飞翔

二.默伤
抽丝作茧,尘封旧时涌流
夏追逐春,我选择决离
秋之孤雁,秋风之秋雨
沉默之伤,寂亡之海与啸
澎湃中是无眠,是无以复加
在风月中回首,心发衰竭
痛苦的河请不要再唱残酷和美艳
冰霜之剑如伤,如殇,如肠
如爱情的朵儿凄绝
中秋是否重阳,登高是否你
空手采菊,空手回眸天边的草
暮色已来临,抓一把长长的风
落霞的重量,是双眼,是企盼
挥手,挥袖,挥去哀愁的尘沙

三.冷眼
冷眼如雪原,死亡如冷眼
寒,寒,寒,飞雪彻骨
幻灭之火,希望之惩罚,非我之性情
灵魂与肉体,你的不归路
残酷之梦是苦海,岸是冻僵的目光
刀锋让伤楚深入骨髓,深入内心
黑云如铁,天空如布
远方的嘴唇,思念之冰点
雪飞扬起迷茫的风声
忘却寒意,忘却脚印
忘却创伤的手和柔弱
如果心还在跳,如果肌肤鲜红如血
如果,我随风而去,只留下冷

四.独狼
荒芜于往事衰败
回忆于痛伤存活
独狼,冷寂雪原
让心脏像风在长啸
无边寒苔终成隐患
痛的浪潮不断袭击骨骼
为生存而战,为茫茫无知的远方
人类和仇敌和悲哀
我的尖牙,我的愤怒与卫道者
自然和本性将逐渐消失于凶险

五.美姬
我是杀人如草的霸王
美姬,妖娆长腿
欲望和诱惑,刀和风雨
楚歌残忍,战鼓,长剑
垓下歌伤魂,伤透家乡和思念
战争与血泪如铁,如发,如河之大潮
那梦,那舞姿,那象征
我不会再哭,再转身拥抱悔恨
颤栗的溪水流过胸膛,流过兵荒马乱
那梦,那时的你,穿肠毒药
终于是死,是腐蚀之风沙

六.白人
白人是雪在站立,风的姿势
他像狼孩般恶劣,噬咬人类脸面
没有欢笑,没有奔跑,没有歌和伤
太阳寂寞,融化水,无奈的心
雨季如荒原,孤独如树,如枯叶
迷蒙的幽灵,迷蒙的山风吹过险恶
你颠覆海,颠覆流血的眼睛
雨露不再晶莹,映射神明,不再有路
无法超越的黑,爱恨的刀,风的萧索和忧愁
时间一直徘徊,闪电升起灵光
鱼龙于江湖,咬住守望,咬住枯绝的水草
用斧柄丈量头颅,你学会忍受

七.独唱
离魂歌,不开灯的房间
独唱是一堵壁立的墙,是围困的回音
在泪珠边缘,你用什么行走
穿越光,穿越黑的火
用耳朵切割月亮,用磁带作嘴和萤虫
用酒,用杯子,用生命和灵魂砌筑绝望的你
风在边缘,在狂暴的天空
我们像马,像三脚的猫
喊呀,喊出血,喊出深喉的铁块
喊一个妖魔,死水波澜,灯烛摇晃

八.苍茫
辽远的孤独,空气和肺
烦嚣在时间背后令人惊恐
山如云涌,深渊的痛,风之凝固
挥手,在蛇穴之外召唤
河是黄,是船的宿命,风暴之源
霹雳的龙,炫耀刀光和血灾
大浪淘沙,淘出金色的头骨
一棵草的狂醉,人生如梦,梦就是压迫

九.红卡
红卡包藏白色的过往和欺诈
那些号码就是我的死结,密电和凶杀
争先恐后的奔赴死亡,像鱼虾洄游
无视空洞的饥饿,蓝色伤口
吸墨如纸,吸毒如你和蜜糖
书如雪,在十三月盛开,在尖声叫喊
生死存亡如儿戏,如贫病交加的野草
天涯是父母,是沉重的一去不返
火车,贪婪的野兽,异乡人
黑夜和白天,北京城慌乱;隐情,慌乱
抢夺黑票,抢夺腐肉和喘息
拿暴雨献祭天空,拿烈酒献祭鼻子
水,烈日,雷电,失望的残损
七月是寒冷的筋骨,沉痛的脊梁
荣光即为罪恶,沉默即为锯齿的锋芒

十.断往
刀,孤独,时间之伤
在黑夜边缘游走,吟唱
漂泊,打磨心事,幸福和过往
珠帘,玉碎,人离别
黄昏后,物是人非,小桥不复流水
不是秋,不是离愁,昨日悲苦
蛊,思念,冷漠的彷徨
翻过日历,翻过纯真与爱
被世俗污染的眼睛,虚无的空
走,只剩下一头雪,和天涯
  ——选自《此岸》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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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楼主| 发表于 2014-2-8 11:10 | 只看该作者
罗逢春:1986年生于贵州赫章,2007年华侨大学汉语言文学系毕业,同年赴印度尼西亚棉兰工作,次年底回国,游荡川粤,终回黔中,现供职于百里杜鹃风景名胜区。曾在《山花》、《青年文学》、《星星》、《诗选刊》、《中国诗人》、《中西诗歌》、《天津文学》、《黄河文学》、《福建文学》、《特区文学》、《文学与人生》、《高原》、《独立》等刊物发表作品。

罗逢春的诗

▲索玛大草原看晚雾
从那些不明其成因的天坑
的繁茂叶片之上,迷途的天马开始
轻盈的还乡之旅
 
夕阳那捂得发烫的罗盘
如同一个无法挽救的王朝逐渐式微
牧马人在回家的路上,远去了
 
马蹄声……模糊如一部暧昧的断代史
 
月上中天,星星像你汹涌的
发光而沉重的泪滴,一任往事的白色轻蹄
托举着越过你和天空永恒的分界线
 
此时要是不用思念,该多好?
即使高处不胜寒,也可以学习露水
相拥于这来自远古的刚刚返青的蕨草
 
相忘于这小如尘埃的不断消逝的宁静之乡……

▲礼物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
的好时候!
 
而我们相向而立
数星星。
有两架飞机相向而行
可惜航线不同,并未发生撞机事故。
它们将顺利抵达终点
如同心中的一块石头
终于落地。
 
后来我们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
如同五线谱里
两个固执的音符。
 
或许我们体内
都藏着一件乐器
可能是洞箫,也可能是吉他
但它遗失得太久,我们不得其法
早已按捺不住。
 
演奏之事,我们恭敬地交给
命运之手
但是谁会被听见呢?
谁又能听见
这沉默的乐章?
 
是好时候!
但你读过法律
知道自由裁量权不能滥用。
我通晓古诗,知道关关不同于哄哄
决不是此时那只猫头鹰的杰作。
 
我们都是良民
杀人放火的事并未发生
谢天谢地,我终于可以在诗中记下:
此夜清宁,如同礼物。
  
▲地质灾害
下面是什么?
是煤,很多很多煤
它们太挤了,所以经常吵架
互相发火。不
是变质的良心,如果他们知道这个词的话。
上面呢?是土地,房屋和人。不
准确地说,是裂开的土地
撑着风随意穿墙而入的房子
是裂开的房子裹着即将裂开的人。
他们称之为地质灾害。不
是人的灾害。
想想正被掏空的岩层,和崩裂的土地
想想那些黑洞洞的矿井入口
想想嘴唇、鼻子,想想眼睛
还有皱纹……掏空,变形
一切多么相似。
问题是
你允许谁掏空了自己的脑袋和心灵。

▲黑夜里应该做什么
对于两情相悦的人来说
一切自然而然,随便找个地方
幸福得像乞丐一样,躺下来,聊聊天
或者睡觉,什么也不说
要说就说单音节词,嗯,啊……
接下来就是自说自话,或者梦呓
什么也不用想,要想就想江山起伏
水草肥美,就想桃花在流水里坐忘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另一些人的境遇就大不相同了
他们置身黑暗如同身处战火之后的废墟
置身于深深的愧疚,和一种难以割舍的
拥抱(也许),或者一所不能居住的老房子
仿佛不是他们自己
而是别人独自躺在自己的黑暗里
……算是吧,也曾有过美好的时辰
如同头顶的星光,在眼里迷乱而遥远
越来越遥远……除了低下头还能做些什么
一低下头就窥见心底的黑暗升起
把自己倒裹起来,如同一个鬼才知道
会寄往何人手里的包裹

▲漆树
不要怜悯它
它的命运是刀子
它因体内藏着一条微毒的河流
而上了刑场
它以为隐藏得很好了
可惜皮不够厚
如同纸包不住火
它被一刀一刀地割开
流出黑血,浓稠得似乎是伤及动脉
它依旧挺立,沉默
似乎无事发生
它没有死,这很幸运
它没有死,继续着挨刀的命运
它没有死,甚至活成了一种奇观
但这是值得称道的吗?告诉我
当一个拥有这么多嘴的家伙
承受如此多的丧失而不能发声时
除了叫漆树还能被指称为别的什么东西吗?

▲华山高
要是没有梯道多好
这块坚实的花岗岩只适合
大雁翻阅,只有她轻盈的翅膀
适合朗诵这沉重之诗
这尊沉默的神,只应在尘土之外
享有松树和红桦安谧的供奉
但工匠的锤子錾子终究楔入
这无欲之躯,带着火花
现在它成为登临者的垫脚石
这些好高骛远的
行走的肉身,
他们想去到更高的地方
看更远的风景
但不会理解脚下沉默的石头
因践踏而被不断磨损的孤独

▲雨
使性子的小天气
一下雨就是秋天
一下雨
秋天就来到心上
 
“这是什么样的夏日
居然忙着同自己告别?”
 
能做些什么呢
一个人躺在床上
被子裹紧狐疑
解一道无法通过等量代换
予以证明的几何题
 
有人奔赴千里以远
有人面对16里裹足不前
有人过桥无数
最终还是走到鸿沟面前……
 
没有人知道
是否泄漏了参考答案
她准确地画出被故意隐藏的
辅助线,顺利穿过
纵横交错的掌纹
 
——“没想到
天空居然动用了海洋”。

▲矿难
他黧黑的面容在火光跳跃的镜中闪现。
等高线一样的皱纹。空洞如矿井,双眼
挤满空寂,更深处
被死亡的矿石填满,破布似的呼吸
来自亟待整改的风井。
 
儿子被烧成焦炭
躺在棺材里,如同一枚被催熟的坚果的果仁。
人民币,蹩脚的魔术师,把他变成了取款机
但是没能再变回来。
 
剩下的事一点也不复杂。一部分抬回家
然后埋下,等待它发芽。
一部分存进银行,生长利息并等待分钱的亲朋
前来敲门。


  ——选自《此岸》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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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楼主| 发表于 2014-2-8 11:10 | 只看该作者

阿木布且:越西县依雾舍者人。2010年毕业于西南民族大学彝学学院彝汉翻译班,现战士。

阿木布且的诗


▲守眠
撕心裂肺的一声嚎叫
让我从睡梦中惊醒
不能再入睡
泰戈尔把《窃眠者》递给了我
他说,它会窃走我的睡眠
我不敢再睡眠
我要守护睡眠
不给窃眠者一丁点
火星的希望

一个裸露的女人秀着魔鬼的身材
险些让我入睡
我把她油滑的肌肤抓得支离破碎
赶出了我的视线
窃眠者在偷笑
也有差点得手的失望
我也在笑他

▲真
今天我不想洗漱
不忍洗掉昨晚同床共枕的
那张美丽笑脸
不愿梳乱枕头忙碌一夜
设计的自然发型
因为,那张笑脸和这个发型
组合,才是最真的我

▲我和我的民族
在刀尖上舞蹈着的我的民族
是茫野苍穹里一切猎物的天敌
在久远的过去他们猎来了猎狗
那时候它们还不叫猎狗
该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总之,它们忘了它们也是猎物
似乎,我的族人也忘记了告诉
或者是提醒这些畜生要有自知之明

欲望是肆无忌惮的蟒蛇
吞噬着淋浴的女人
英雄救美的时代早已被埋葬
英雄在美人种植的花丛里
枕着犁铧和耕牛同眠
毒蜘蛛吞吐着绚丽锦绣
在原林中抢捉猎人的汗水
猎物的脚步惨死在毒网上

猎枪支撑空肠的猎人在灯红酒绿的夜晚
伴随狂风暴雨腐烂一地
咬伤猎人的野猪
在猎人子孙的胸膛狂笑
飞速的车轮碾压过
猎狗追寻的脚印
人们向可怜乞讨

猎物有猎物的脚步
猎狗有猎狗的尖牙
猎枪有猎枪的锈迹
猎人有猎人的火把

我是猎人的不再是猎人的子孙
猎人是否也会有天敌

▲一棵自焚的树
我的唾沫飞在了你的脸上也不要见怪
那不是蓄意的羞辱,只是表达的需要
千年老树上的最后一丝嫩绿是我
千年老树下乘凉的人们心中有我
垂危的挣扎着不被死神怜悯的生命

在真正意义上:那是我表达的错误
请让我将那星唾沫改为心血
一滴榨干了左右心房流出的吝啬的血
我是多么地渴望她就是那孕育英雄
穿透九层群摆的神话魔力

我是一棵生在深山里的希望之树
一棵长势不曾吸引人的平淡之树
一棵在峡谷死得寂寞的无名之树
我自恃不畏风雨的强暴
可有一把烈火总在心中将我焚烧

选择一种充满民族性的古老死法
死给躺在去孜孜普乌宽敞道路上的绊脚石
也死给时常飞落枝头叫丧的乌鸦

阴笑在树下千年的百草没有邻里的感知
可我还有一颗滴血的心
一颗为巴望我死于非命的百草滴血的心
我一直视他们是我懵懂的孩子

就让我用这身皮囊换些你们发家的资本
顺着我踩下的血印去找那块昂头的绊脚石
千万要在雄鸡第一声报鸣时动身
那只叫丧的乌鸦有取缔雄鸡地位的阴谋
也一并向他讨取我梦想的命钱吧

可有一把烈火总在心中将我焚烧
毫不犹豫地烧个精光
那笔直的烟有回头的渴望
叫丧的乌鸦望势飞去……

▲山里人的故事
我家的土墙瓦板屋
安睡在猫儿山下
山顶总有阿惹美妙
动听的谣曲缠绕
那条直直牵手阿惹的坡路
在我脚下跳跃溜冰的舞步
好比下山的路,脚步多快

山里人的时间,多快!

母亲的炊烟哼着推磨曲
追随时间而来,向山顶
阿惹被熏出了悄悄的泪
可她淘气地坚持
是她手上的花粉刺激了泪腺
我闻过那些花粉,没有那么烈
下山的脚步,总是上山的快

我读过支格阿龙连人带马
坠入滇帕舒诺的神话故事


  ——选自《此岸》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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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楼主| 发表于 2014-2-8 11:10 | 只看该作者
顾潇:1986年生于贵州水城,毕业于六盘水师专音乐系,诗作见《中国诗人》、《山花》、《诗选刊》、《新都市文学》等,有诗入选《21世纪贵州诗歌档案》。

顾潇的诗


▲他的死亡是一朵花
穿过田野,他找寻那朵火红的花
从平原到山地,双手无数次伸出
又缩回。这美的苦难
具有魔力的光,像天然的致幻剂
将体肤的痛感消除
只需一只眼睛,便能看到
颓败的青年紧锁房门
他则在高处,低声将孤独唱响
不需要彩色,生命只有黑白
为一朵花而奔跑,用错误的表情
和奇怪的动作。这疯狂的举动
是他经历的首次高潮
黄昏他爬上屋顶,设计对白
幻想最后一次面对群山的情景
然后挥手,向人群致意
顿时人们陷入恐慌,忘记晚饭
纷纷逃离。他用明快的节奏
完成重要的一跃。再不用为世界展示身体
也不用纯粹地对待光阴
像那朵早已凋落的花一样
他或许会得到永久的安宁

▲吉他手
——也算是给自己

沉迷于叛逆的形式,可怜的人
搭建舞台,调试灯光及音响
为空虚的观众献上音乐
放荡的少女,今夜定被他带回
芬达琴,虚荣的体现
仿佛只有它能衬托他高超的技巧
不必温暖,摇滚谢绝煽情
手指快速游动
勾弦、点弦、滑音、泛音
这烈火般涌来的Solo,不可抗拒的力量
迅速融化每一架身体,虏获每一颗灵魂

演出后的聚会,他
以规劝的口吻与人谈话
烟雾中,反复观看左手指尖的老茧
他很高明,没人觉察到他的自卑
盗用艺术家的气质,忧郁地打燃火机
再次为无知的人点上烟草
二锅头,使他燃烧的血管几近爆裂
他怔怔地看着队友
他们正抚摸吻过他的女人
谁是他的?谁也不是
只需看着他们欢愉下去
因为他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锋利的小刀
在午夜,他向邻人讲述往事
说自己的梦,一直在北方
那时的雪花,只在冬天落下
于是他模仿成人,将自己的头颅
比喻成路灯
这样,他来到城市

他爱上交替的四季,并于初秋
开始在街上奔跑。每个清晨
都像一只被猎人追逐的
小鹿——神情慌张。他对自己说:
“唉,逃命的小畜生啊”

至于天色变暗的事实,则不过问
仿佛火里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在南方,眼看飞舞的蝴蝶被阳光
打碎,他只是随手捡起一只
和痛苦的记忆一起拼凑
渐渐地,他学会抒情
像每个多超善感的小东西那样
忘了自己是一把锋利的小刀

▲悼月光
花园的内部积满污水
你脱去白鞋进入,仿佛走上
一床冬天的棉被
而你自身的温度,一直被
忽略。时间稳步前行,令日子
快速衰老。你腼腆地和他人结伴
企图从祥和的氛围中
获取友谊。然而
他们的眼泪早已枯竭
谁也不愿,为你投去关注的
目光。你那孤独的小心肝啊
为什么一刻也不能平静

花园里沉睡的无名的死者
他们是人民的英雄
你只需轻轻剖开一寸泥土
就会看到,一堆堆委屈的
骨头,他们摆在那里
如同一桩桩案件,让你
想破每一根神经
其实,漫不经心的月光
曾无数次落在这里,又
爬上围墙。那时你还小
坐在太阳底下,轻轻地
用左手,折下最为清淡的
小花。当你跑回厨房
想要用一杯清水养活她时
她却生气着死了
如今,你书写悼词
以时间那困顿的名义,为死去的月光
梳洗蓬乱的长发。她躺在木床上
比雕塑还要安静
后来你说,要一把火烧掉
整座花园;焚毁荒诞的生活
和善变的,任何一只小野猫
说完,你的身体
突然变得佝偻,脸色煞白
你才发现,自己的木屋
已经被别人点燃
在远方,有人挥舞着手
说要为你,举行一场
盛大的葬礼

▲荒诞剧
突然飞来好多鸟 每一只,都有自己的声音
可是我听不懂 为了让人能懂
有人开始充当翻译家
他们用个性的语言解释
然后问我:这样好些了吧?
我摇摇头,笑笑
于是他们给了我一耳光
嘿,这下我还真懂了:
这些鸟,他妈不都在玩吗?


——选自《此岸》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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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楼主| 发表于 2014-2-8 11:11 | 只看该作者
孙子兵:1978年出生于贵州省晴隆县鸡场镇农村,现居江苏昆山,省作协会员。作品发表于《诗刊》、《民族文学》、《北京文学》、《扬子江诗刊》、《诗歌月刊》、《中国校园文学》、《星星诗刊》等刊物,入选《2009中国诗歌选》、《山语》、《盛世颂》、《照亮中国》等数十种权威选本,著有诗集《西南》。曾获中华校园诗歌节诗歌奖、中国地域诗歌奖、言子文学奖等全国性诗歌奖多次。

孙子兵(组诗节选)

西南(组诗)

▲贵州省晴隆县鸡场镇杨家坪村场坝组31号
这18个字
我已经写过了很多次
上大学的时候几乎一个月写一次
参加工作以后逐渐减少
几个月写一次,半年写一次
一年写一次,两年写一次
这几年基本不写
晃如隔世

这18个字和我的亲密关系
先是被距离隔开
后来被时间隔开
现在被电话隔开

在那一堆旧信封
和父亲不时写来的新信封上
这18个字不停呼唤我的名字
每当看到它们
我就知道自己是农民的儿子
不管何时、何地
一些如泥土般淳朴的东西
该坚持的一定要坚持

这18个字
够我受用一辈子

▲从鸡场镇到晴隆县城的两条路
从鸡场镇到晴隆县城有很多条路
但我只想说出其中的两条

一条是晴鸡公路,通往鸡场镇唯一的一条公路
负担沉重的土泥巴路,车来车往
伤痕累累,28公里的路面到处坑坑洼洼
雨季经常垮断,时常需要填土、铺沙……

另一条是山路,40多里长的山间小路
从鸡场镇下坡,过大桥河,擦黑大寨上山
翻过杨柳井,一路平坦走到高坡
高坡下面是一中校园,晴隆县城就在眼前

在那些没有通公路的年代,这条山路
就是从鸡场镇到晴隆县城的金光大道
每到赶晴隆天就热闹非凡,路边还有人卖饭
母亲经常从这条路买回来我喜爱的小人书
出门的时候天刚麻麻亮,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坡

日子越过越好,车子越开越多
这条山路渐渐被人遗忘,杂草丛生,荆棘满布
高中三年,为了节约4块钱车费
我经常从这条路步行回家,几乎一个月一次
中午吃完午饭出发,天黑才能进屋

▲鸡场是一个不需要方向的地方
在鸡场,以及和鸡场一样的山村
方向只是书中一个生硬的名词
东南西北中,说来没人懂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想知道
(根本就没有知道的必要)

在鸡场,人们常说的是:
场坝上,湾湾头,沟边,公社下面
医院背后,公房,学校,马路边
……不多的几个地方
哪里是那里,那里是哪里
本地人都装在心里、挂在嘴上
外来的人一开始不清楚
时间一长就轻车熟路
上坡或者下坡,就是最好的路标

▲赶场天
那些摆在摊子上满街叫卖的衣服,鞋子
糖精,马掌,苹果,胡椒,锄头……
都是从城里坐车来的。那些放在菜市场上
闷声不响的白菜,洋芋,辣子,山药
竹笋,蕨苔……都是从乡下走路来的
头天下午开始忙碌,半夜打着火把赶路
赶在太阳之前上场,渴望早市卖个好价

昨天还在院子里雄赳赳气昂昂的公鸡
在主人的脚边垂下了高贵的头颅
肚子里还憋着蛋的母鸡,蹲在地上左看右看
一不留神,屁股下就滚出一个热乎乎的鸡蛋

赶场天,就是农村人的休息日
不管活路忙不忙,不管事情多不多
大家都要赶在这一天来到镇上
该卖的卖,该买的买
没有卖的没有买的也要来看看热闹
碰一下伙计,会一下亲戚
荷包里有钱就喝二两白酒,吃一碗汤锅
看看太阳偏西,才起身回家
把上午走过的山路,再走一遍

▲在坪上吃喜酒
从地理位置上讲
坪上在鸡场的上方
离场坝三里远
从行政关系上讲
坪上和鸡场坝一样都是小组
隶属于鸡场下方的杨家坪村
因此,在坪上吃喜酒
我要从饥饿的低处
爬上婚姻的高度
正宗的八仙桌,大水席
十三个碗,有豆腐果、海带、棒豆
芋头、粉丝、萝卜、刀头肉……
当然还有一瓶白酒和一瓶香槟酒
酒要喝少,饭要吃饱
全村的大人小孩都来了
新房里很热闹

离开时,在门口碰到新郎
我的小学同学
眼睛红肿,声音沙哑,有点胖
问候必不可少
握手,再见
我这个寒假回家过年的大学生
离家三年
终于又一次回到家乡
终于又一次看到了农村的模样
这样的地方,这样的热闹
这样的喜酒,这样的生活
今后一定很少
少得不得了

▲县城晴隆
城外石头开花
城里学生轻狂
走在晴隆的大街小巷
总会碰到你认识的姑娘

天黑熄灯,天热纳凉
站在二中背后的飞凤山上
狭小的晴隆县城就像一条围裙
系在群山的腰上

在城东郊外的一中
我度过了苦闷的6年时光
在东街附近的东门塘
曾有一间我租住了三年的草房

以前,这里是我最向往的地方
如今,我成了课本里的那只风筝
几年回一次贵州老家
才能经过县城晴隆一趟
                  ——选自《此岸》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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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楼主| 发表于 2014-2-8 11:11 | 只看该作者
苏升:1984年生于贵州省威宁彝族回族苗族自治县,写诗不多,喝酒不少。作品散见于《词刊》、《散文诗》、《贵州作家》、《贵州日报》、《永川文学》等报刊。有作品入选《当代青年诗人代表诗选》等选本,现居贵州威宁(古城乌撒)。

苏升的诗
▲今夜 成都只有两个酒吧
在我的印象里
今夜 成都只有两个酒吧
一个叫火塘
一个叫母语
眼巴巴地守在离西南民大不远的地方
灯火昏暗地等待那些刚刚放下英语日语或者什么语的师生出来
在木刻的酒杯中 走进故乡的大青山
走进黑红黄的三色梦境

江湖传闻 母语酒吧的依乌老师不高
但一见面就因为我没有一米八几而吃惊不小
每次敬酒
我都在想 是该站着还是坐着

这一次好歹是见到了号称京城第一鹰钩鼻的普驰达岭
人还在中国社科院
鼻子已经直奔成都
只是我来的稍晚 没有听见他用号称京城倒数第一的普通话
朗诵的诗歌

而火塘酒吧墙上挂着的锯子 披毡
和那些三色的服饰
让我在酒杯里昏黄的液体中
泪眼模糊地
一次一次 回到祖先印在南高原的足印里去

在我的印象里
今夜的成都 只有两个酒吧
2011年6月

▲这是事实
从五岁开始算起 从第一只羊被我从包谷地里赶出来开始
满打满算 我已经放了二十三年的羊了

羊们就像恋人 或者客人
来了 走了 走了 又来了
我和她们相处的一直很好
亲密无间
一到过年 我都要去看望我的羊们
是不是羊瘦毛长了

我就那么地 一直生活在羊群里
睁开眼睛 眼前是羊
闭上眼睛 梦里也是羊
星星是羊 打开电视也是羊

我爱她们的时间
要长过十七岁那年 爱那个来自攀枝花的初恋女子

这么些年 我就和我的羊们
细毛的 花脸的 长胡子的
相亲相爱地相处着

这么些年 羊越来越比我聪明
多数时候 都带着我
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都市里
有时也去KTV  吃一点
青草以外的东西

我们还是谁都不离开谁
可是我离羊群的世界
越来越远了
这是事实
2011年6月

▲总要有个人 在南高原等你
南高原的风
一吹 我就苍老一次
一吹 老阿补的烟杆就要短掉一节
一吹
有一些人就只能进入我回忆那本破书里
散乱的章节

石头会老吗
沉默不语的斗母匈梁子会老吗
扬言要天荒地老的爱情
会老吗

可是 总要有个人
在这南高原等你
以一株麦子的形式
站在这海拔2200米的地方
倔强地迎风守望

如果有一天你路过南高原
如果那时候我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老去
甚至死在那个春意盎然的季节

请记得告诉我 我们是否还可以做
两株 一看见风就点头称是的麦子
在这南高原相爱
把酒言欢 言无不尽
2011年6月

▲我不是好酒之人
听我说
我不是好酒之人

我只是一端起酒杯
就看见你在透明的液体里静坐
看我
这一看就是二十多年

这一看
我便从那打马而过的英俊少年
走向年暮 走进越来越深的夜色

我们就这样 醉眼朦胧 满怀心事
一醉 整个世界就全部都是你的影子

你就在我举起和放下的动作中
看我的心
读我 半世的酸甜苦辣 爱恨情仇
2011年6月

▲我思念的城市
你是不是 就这样远远地
居住在陌生的城市是不是经过某个角落
也会偶尔想起有些孤寂的我

这里人行道旁的红灯
转换成绿灯需要1分钟
而你那里呢 60秒的时间
你是不是在等待一个人 可以陪你渡过
这条60秒就会消失的河

我这里的天空
总是布满了灰尘 我从未看见月光
从未看见你美丽的眼睛
所以 我一直迷路
一直找不到北斗星指向的准确位置

我只是偶尔想起
你居住的 和我有关 或者无关的城市
我让思绪小心地停顿一下
然后迅速离开
怕惊醒那座城市里沉睡的人群 怕这不速之客的想念打扰了你

可是
你是不是 真的不会来看我了
那座城市 是不是会一直遥远下去
像海市蜃楼
像一个温暖的梦
2008.7
                              
                         ——选自《此岸》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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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楼主| 发表于 2014-2-8 11:12 | 只看该作者
施袁喜:彝名,勒石阿扎,1977年生于云南大理南涧彝族自治县沙乐大洼子村,著有《白乌鸦 黑乌鸦》《美国文化简史》《摇钱树》等。现居北京。

施袁喜的诗


▲早春在洱海
湖面铺上了大镜子
照出一伙想干大事的人
在岸上
高声谈论着什么  
突然,噗突一声
一尾鱼跃出水面
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世界安静下来

▲交流•出租车上
你在短信中告诉我,一个勾着头的人,
一个横着走路的人,一个肩膀耷拉的人,
都很像我。我说不是像,那就是我,
我在很多人中,成为我。
在众人之中,我的歌声,时而美妙,
时而颓唐,时而难听。但它是我的歌声——
有时,它激越、卓绝,是野外黑颈鹤;
有时,它暗哑、沉默,是敲不响的钟;
而更多的时候,它不动声色。
一只伏着的龟。
不再对世界保持自己的看法。

▲星星军队
梦见自己赶着一批星星
排着整齐的队,喊着一二三
从长安大街上穿过

我胸膛笔直,多么像一名将军

几枚小星星调皮
落伍,离队,闹独立
到路边的柿林里眨眼睛

我立即将它们击毙

▲致命的月亮
这样的夜晚,月亮也愣在空中
脚步滞涩
童年的高音喇叭挂在操场边的柳树上
断断续续,像是一个即将离世的人
卡在喉咙里的异物

我以为躲在村子里
躲在很小的房子里
就不会被它看见

但它照亮了你眉间的痣

▲越门入空无(小叙事诗)
“要把岁月的侮辱改造成
一曲音乐  一声细语和一个象征
要在死亡中看到梦境   在日落中
看到痛苦的黄金”
——博尔赫斯:《诗歌》

一男一女   两个人
沿着城郊黄昏的光影
用二十分钟的时间
抵达一排锈迹斑驳的门

我看见他们
在门前交谈
然后翻身入内
轻而易举
门破败  不高

一男一女   两个人
他们看见空无的场
四周潜伏着荒草
走进草地
一只大雁从草丛里
飞起来

他们返身撤回
抬头看雁在夜空鸣叫

很高兴
他们看见秋天的草垛
垒置在空场中央
很高兴   
这时来了一名士兵

掏证件   讯问
士兵开始动手打人
两名士兵   都是男的
动手打人的士兵
是远离家乡的士兵

愤怒   反抗
埋头道歉
进入军用飞机场
在军人面前
诚实得像两块土豆

后来他们握手言和
称兄道弟   “以后常来玩”
刘磊    刘波
一个河南   一个四川
两名士兵

就要退伍
靠卸枪速度和动手打人
倾泻郁闷
躁动的夜晚
碰上一对恋人

一男一女   两个人
在回家的路上
还在谈论两名士兵
远离家乡
守着一个废弃的机场

▲对一首诗的主题性研究
在一间白房子里
我对自己说,要考试了
你得抓紧复习
灯光自上而下
一曲萨克斯自上而下
窗外传来酒瓶的碎裂声
我说,唉!你看马村
多像一名
在逃犯

在另一间白房子里
你对自己说,要考试了
我得抓紧复习
灯光自上而下
又一曲萨克斯
自上而下
窗外风声正紧
你说:你看
马村
正在逃跑

——选自《此岸》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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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2-8 11:12 | 只看该作者
马海木呷,彝族,男。1983年出生于四川省凉山州喜德县,曾在乡下教书多年,现供职于喜德县文联担任编辑。从小爱好写作,作品散见全国各地报刊里。


马海木呷诗作五首



用我们最温暖的衣裳
来迎接这个冬季最丰厚的雪礼
带上猎狗猎枪
步入深林
捕获一个春天



浮云  是众神的风筝
星子  是天堂零碎的诗篇
女人的红唇
像杜鹃鸟的鲜血  
遗落在漫山遍野  艳丽无比
微笑在梦境里的爱
沉静着思念
越过这黑夜下的深山轮廓
温暖地飘荡

红黄黑

远山那黄色的花朵
不是异族佛者的袈裟
而是姑娘旋转的黄伞
我翻阅泛黄的经文
就是为了寻找它美丽的真谛
 
我的脸不曾被高山之风吹红
那只是烈酒在我脸上烧成浮云
祖先用文字把弯曲的路刺绣在衣上
用的不是针线
而是鲜红的血
 
多少次我回到故乡匍匐聆听
不是为了探索金戈战马
我是嗅闻黑色的土地
那清香里藏着多少祖人的骨灰
深沉而细腻
 
我的黄不是留恋谁的肤色
它永久都是美的象征
我用黑色的擦尔瓦对你细语
你会听见一个老人的诵经声
只因杜鹃鸟吐出最后一滴血
鲜红地散落在山头上
才有杜鹃花如仙的妖艳
那是属于我们的妖艳
你会在群花绽放的那一刻
听到彝人恒久的福音

青春

阳光  散落在沙滩上
海浪卷走时光
我们扑进成长的怀抱
只剩下  回忆的青春
些许甜美  些许苦涩

离歌
    
我是你微笑中的一缕秋风
不曾呼唤谁的离去
也不曾  守候谁的归来
我有我自己的方向
你无须向我诉说你的悲欢
我是无法挽留的阵风
月光之下唏嘘流浪
原野之间任意飘飞
俯贴着水面与月影
触摸湖泊的爱恋
假若你要留恋我的漂泊
请你拾起我的落叶
那暮色中惆怅的眼泪
将是另一次风花雪月中
飞花碎玉的故事

                        ——选自《此岸》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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