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秋之一叶 于 2012-5-21 18:19 编辑
高过黑暗 ——写给地下深处采煤的矿工兄弟们 (组诗) 文/秋之一叶 1
一到冬天,就有人提到煤 一提到煤,我就想到你—— 我的矿工兄弟 地球禁不住冷,接连不断的寒战 证明这个星球多么需要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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吭哧吭哧,罐笼隔空千米,搬运身后的秘密 穿过斜刺刺的冷,和空荡荡的咳 穿过黑暗,死寂,残缺与粗糙 以辘轳的方式潜入地层,潜入矿脉腹部 上上下下的人,面容倦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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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男子,扼住黑色的梦魇 忍住溽湿与闷热,粉尘与瓦斯,弓步顶住风锤 祼臂与剧烈的震荡对峙 煤屑旋放。风镐气喘嘘嘘,频率慢了下来 垃圾的空气!此刻 我相信,没有什么比畅快的呼吸来得更为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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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黑如煤,沉默似炭 竖井的咽喉充血。车载斗量,被放倒的黑越来越多 炭在掌心倒下,岁月从手背走失
挖掘黑暗的人,生死被侥幸绑架 摸摸口袋里的烟盒与打火机,脸上闪过一小截迟疑 忍不住心猿意马—— 正在取暖的人是多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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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黑,还是黑,能见度约等于零 黑色的城邦,寂寥无边 变形的棚架横七竖八,吱吱作响 一滴血在烟煤上开出花来 切割的变奏与死亡的曲线一起跃动
天亮,下矿。天黑,上床 日复一日,匍匐孤独。年复一年,穿越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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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黑到白,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人间大好 光斑密集。直射的白,比雪线更耀眼 折叠的远山,是那么的亲和近
请磕掉雨靴上的煤屑,卸去胸前的护板 把自己交给澡堂,让泡沫搓去渗入体内的黑 把自己交给阳光,让绿萝献出草香,体内渗出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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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殉葬的黑奴,沉陷在地层深处,比死亡更隐秘更古老 血泡,厚茧,伤疤,矽肺,如煤层叠 忧郁的眼神矿井般深不见底 此刻,一些蛆虫,蝇营狗苟,淫掠者 正烤着蓝焰,剔着瓷牙。然后,像鸭子一样嘎嘎乱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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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与白,苦与乐,出生和离世,毁灭与重生 你背负所有的重,在洞窟内跌跌撞撞 童话在失乐园中迷失。幻影的破裂声清晰可闻 你“活得欲言又止” 谁能解读被滑倒的命运 惟有止水,成为泅渡光阴的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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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人遗弃了悲悯,一些人用钱剿灭掉良知 一些人用脚趾解读法典 私营企业主,政客,奸商,像一只只 亢奋的毒蜘蛛,盯住模糊的血肉 落日正从血盆大口中殷红起来。打着饱嗝的人,暧昧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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坍塌,透水,瓦斯爆炸。一些灵魂绝尘而去 贫病,忧虑,撕扯身心。一些灵魂仍在原地战栗 大截的黑,被结成套索。命悬一线 他们不被太阳照耀,不比草芥更为幸运 一头牛的眼泪远比刀刃更为痛疼。如履薄冰的日子 是那么的慢和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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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茫然到畏惧,从抑郁到厌倦,从最初的痉挛到最终的痛疼 没有人翻阅你的感受 在卑微和渺小之上,你默认了宿命 荣与辱,落伍与清贫,迂腐与隔世。就这样一直麻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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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不息,岁月荒老。轨道蜿蜒伸向远方 几茎衰草抖动暮色 废渣,乌鸦,丛生的墓地,是那么的空荡 生命的涯岸,若明若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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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中,倚着板房而立的人,微倦的眼神里刻着愧疚和歉意 父母,孩子,媳妇……你抚摸过的梦境 折射不出一丝月光,空余一腔忧心忡忡 灰头土脸的门窗,老掉牙的家什,低眉顺眼地趴着 一些细节正缓慢地老去。更多的时候,你比矸石还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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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多年的时光。从敏感到麻木,从柔软到僵硬 我毫不怀疑,被硫磺灼伤的指掌是干净的 眼神是干净的,灵魂也是干净的 毫不怀疑,日渐拱起的脊椎 和那颗脉动在黑色表皮下的心脏,有着瓷质的晶莹
宝藏从低处爬上来,光焰在你的肩头攀升 递出光热的手,遇水而皱,随风而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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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你出生的那一刻,也许就已预兆结局 巫师说,这是三生的因果。故你又增黑了一分 老鸹说,哎哟哟,你注定比我黑! 我说,你的乳名一直缺氧 用旧了岁月的人,泪腺也会长出黑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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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属黑暗,而又高过黑暗 黑色的墓碑,叩之清脆。一些人已不辞而别 你不是最初的镂刻者,也不是最后的凿痕 粉墨人生,寡淡如昨。将清贫勒进腰带,从此不再介意黑或白 从骨节,到尘埃。黑得恒久,黑得无辜 遗世的孤立,缄默地燃烧。看,雄性的火焰正穿胸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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