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永恒――想念弟弟【金川诗歌专辑】

追风，张文沛

下一步，是什么

树叶急剧摇曳之后
下一步，是什么
是大地如一张平静的面孔
望着瞳孔中升起的事物
一切在重新开始，渐渐盛大
在一种无法临摹的平静里
生命如一片静影
正暗自撒下难以遏制的呻吟

一场疾风暴雨之后
下一步，是什么
四周植物的喘息如潮汐在撤退
另一种期待的浪潮在悄然到来
疲惫，是一种自然呈现的等待
时间之浆在事物的内部划动
仿佛在揉搓你的五脏与四肢

一场生死离别的灾难之后
你看到你有新生的五官
你有新生的肢体与全新的资源
他们却全部丢失
你的脚步重新唤醒了道路
大地如一张洁白的画纸打开
画什么不画什么，并不重要
其实，一切都已做过恰当的描绘
你，只是开始重新审视

　　二○○九年五月十八日

追风，张文沛

起风的时候

起风的时候
叶子剧烈摇动
仿佛痛苦要急切地远离
想挣脱，却又被感觉死死牵系
天空接受着无谓的颤抖
那么巨大的空间
却没有为你担当痛苦余地

起风的时候
叶子剧烈地颤抖
仿佛要说得话
却找不到合适的声音，合适的词汇
痛苦在体内翻滚
突发的事件把你连根拔起
美好的过去转眼成为残垣断壁

起风的时候
一片落叶凋零
一个鲜活的生命突然僵硬
如一块烂砖头，如一块废弃的石头
他的面孔平静
甚至以丑陋的姿态嘲笑活人的感受
当风骤然停止
你的生命却荡开一个空洞
那里有无数的风吹拂
不是痛苦，却比痛苦更难以忍受

　　二○○九年五月十八日

追风，张文沛

突发事件

不知道，是一阵什么风
把湖水吹出层层涟漪
湖中桥梁回环的身姿
镶嵌在变动的波光
我的爱人
你像突然跃出水面的鱼
银亮的舞姿
就在瞬间撞疼我心中的欢悦

不知道，是谁的主意
把一场猝不及防的暴雨
从碧蓝的天空
倾倒在一片树叶似的故乡
父亲，是那片飘走的叶子
我再也无法目睹他的青翠
即使春风再度吹拂
所有的叶片
再也不会发出呜呜的声响

不知道，哪双手掌管着这个夏天
他像一只鹞鹰闪现天空
当我习惯了仰望的喜悦
他却像一支无力飞翔的箭
老弟啊，当你躺在无知的路面
生命像一把断剑
一半砍断你自己的喉管
一半叫我发出疼痛的战栗
这个夏天，叫我寝食难安

不知道，尘世的下一页
会书写什么
我不是一位被强制阅读的读者
而我将去书写
生命的存在，不是代人抄录
是打开新的一页
是又一次新的挖掘
我们把自己的根系，延续的更深
更加辽阔一些

　　二○○九年五月二十日

追风，张文沛

事件之末

这是分娩宁静的清晨
分娩万里湛蓝
分娩我
一块逃离炼狱的石头
找到歌唱的喉咙
找到得以重新俯瞰的支点
卷拢的旗帜
正缓缓展开

折翼之鸟
收拢蛊惑世心的黑幕
收拢无力支撑的灵魂大厦
倾塌已被宁谧掩埋
月季花盛开的时段
黄金的钟点一秒推着一秒
音节在道路上铺砌
心，在呼唤永恒

获得安息的亡灵
把生的遗憾投入过往的时光
在最后一节车厢
我收悉尚未倾干的惆怅
依然忙碌的生者
以熊熊炼狱之火照亮前程
沿着伤痛的裂痕
时光之吻在回眸中对接
我们在生死之间
把两者的幸福摘入幸运的花蓝

　　二○○九年五月二十三日

追风，张文沛

恨

这冰冷坚硬的巨石
岁月为我练就
它们自动投入爱的裂缝

兄弟，我们情同手足
因何反目成仇
兄弟，我们的情谊
为何会变得不值一提

这石头被无情练就
此刻耸立在眼前
如一道分水岭，一道屏障
此刻我在这边，看到那边
你沉睡在亲密无间的世界
再也不会醒来

兄弟，为何你一言不语
兄弟，为何你不再站起来
生命，那狂盲之火诱骗了你
你再也无法做出反击
只有你的灵魂
如这夏天的无边绿色
他回归于永恒，不再被反复撕痛

这冰冷的石头
被一块块投入呼啸的热风
我的心如你的尸体一样平静
却不再盲目地腐烂
亲情比你我想像的更久远
兄弟，曾经失去的珍稀
在死后能全部获悉

　　二○○九年五月二十三日

追风，张文沛

遇见死亡

遇见死亡
是一头猛兽的血盆大口
猝然咬住你，又松开

你的灵魂在行将枪毙的时刻
曾经奋力申诉
生命奋力挣扎如一次洪水爆发

那头猛兽已悄然消失
而血腥与腥膻依然粘连你的身体
噩梦使你感觉身处荆棘丛中

遇见死亡
横尸大地的不是你，却有满目疮痍
你遍体鳞伤，却无法堵塞疼痛的黑洞

死神与你擦肩而过
你看不到那一张绝情面孔
但它存在，比你想像的更无情

遇见死亡
你从温情的脉脉的一端向它靠拢
唯有如此，温情脉脉
死神才会从你身边绕道而行

　　二○○九年五月二十五日

追风，张文沛

我们随时都面临着自己的末日
――弟弟出车祸的警示

兄弟，你今年才三十八岁
你不该死，却死去
你安静地躺在急救室的病床上
仿佛母亲刚刚分娩你
你在悄然入睡。没有谁能叫醒你
你在不会听到刺耳的大笑
更不会听到有谁在嚎啕

兄弟，你不必再在人间受累
不必再去为个体老板捡碳
不必再像牛马一样，为活着熬煎
你的摩托车已经熄火
压死你的拖车已经脱离现场
公路已经恢复畅通
这畅通，是一张血盆大口
依然要吞噬下一个不走运的生命

一只猫，它不嫌小，它要吞噬
一个首长，总统，元首，名人，政要
不会因他们多么高贵
它就不张嘴。不，它对谁都无情
它随时都在等待下一个点心
它要么将其粉碎，要么压烂如泥
要么囫囵吞下去
兄弟，你死的一点都不冤屈
你早应该知道，你应该懂得自保
因为你生活在一个人人自危的世界上
你的死告诉每一个人
我们随时都面临着自己的末日

　　二○○九年五月二十五日

追风，张文沛

噩耗

起风的午后
树林翻动所有绿色纸页
迷幻的文字
飒飒擦动心灵的舌头
飞鸟从绿色的灰烬抛起
急促的声音无处归依
被晃动的影子吞噬
此刻，你在哪里
悬念如枯井悬吊空中
暗箭降落下来

一本书中，你的名字留下
你的过去
被不曾破碎的天空复制
说出你未来的道路却折断
起风的午后
道路空空，有位边走边哭的人
哭声如疾风悄悄抽出的冰丝
村庄的大门为你关闭
在另一个方向
时光不再区别昼夜的疆界
故乡将你永远孤立

　　　二○○九年五月二十七日

追风，张文沛

弟弟死难一月祭

云，以嫉妒的灰色
覆盖晴朗。天空从眼中失去辽阔
风，缓慢抽动大地之肺
绿色以巨大的痉挛
在喘息。飞鸟被排挤出巢外

道路，人类神经上的肿瘤
把灾难与病痛传播
阵痛如烟尘在扩散
不能自拔的灵魂徘徊在村庄旁边
被人焚化的骨灰
寄存在曾经耕作的田园

如果往事不是一场梦
为何闭上眼睛就是你的身影
你却不说话，不哭泣
死亡仿佛是一场必定前往的宴会
你赴约，我们拭目以待
你不再回来
在我们的心中投下歹毒的伤悲

　　二○○九年五月二十七日

追风，张文沛

五月的哀乐

夏，一个坟墓的花园
每一株绿树
高高的墓尖直抵天空
灰色的云
仿佛飘浮在坟顶的长裙
灰色的云，暧昧的手指
仿佛不敢将五月的哀痛抚弄

居住在花园之中的灵魂
而今不再悲伤
我们的心灵与肉体
而今如此一致
不再为人间虚幻的事物
互相欺骗，埋怨，憎恨

亡灵们，我们只有一步之遥
我以一片虚幻的光芒遮蔽自己
你们赤裸裸行走
或者躺卧在纯粹的时光之河
人间的一切不再对你们诱惑

原谅我不再为你们盲目哭泣
不再盲目地流泪
我珍惜着你们曾经浪费的东西
我浪费着你们曾经拼命获取的东西
此刻，我们获得的幸福如此一致
我们都有可以抛弃，并敢于蔑视的事物

五月，亡灵堆积起的怀念
你们在我的心中越积越高
而今像巍峨的山峰，我的悲伤
再没有什么力量能打到
我的心是你们永恒的依存
你们曾经存在，并将永远存在下去

亡者啊！你们是眼前的翠绿
是滚滚河水与纯净的沙子
你们在另一侧，我在这一侧
五月被一道透明的玻璃分割
我们依然组成这个世界的完美

　　二○○九年五月二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