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夏强 于 2015-2-8 22:30 编辑
一
淘沙之水。音乐。发育绿色的风。它们是水庄的羊皮纸。
二
淘沙之水,巨石成沙,沙汇大堤。水溅银浪,蚁穴盛幽水,水庄倚住堤坝。
三
这些音乐。这些古老的风、水,发育绿色的蝌蚪。绿旋舞,曲终一划,无边落木萧萧下。白雪莹润,照亮死亡的黑鼻孔。
四
水庄接纳他们最初的啼哭和最后的泪滴。最终,他们抛弃身体,和(注1)水庄呼吸,父亲也不例外。
五
桐油漆(注2)黑的红木桶,清幽的水漾出母亲的长辫、孕腹、驼背…….清幽的水,搅拌着黎明星辰的绚丽和庄重。
六
风暴从水中旋出,水像惊吓的鸟向堤内飞来。父亲们手挽手踩住发疯的堤坝,母亲们用竹筷慢敲盛水的瓷碗,像天生的巫师,以水覆水。孩子的脑内已绿藻交错。在那场风水相激中,我告别童年。
七
三月连阴雨。桃花如妇人的乳房胀痛。父亲们打牌,争吵,抽劣质香烟。母亲们纳日子样的鞋底。我们在黑子家屋后挖露头的瓦罐。一个大瓦罐,五个小的。口圆腹鼓,藏青幽布,里面倒出泥沙、碎石、鱼虾的骨头和黑色的水。我们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些瓦罐和泥浆纹身的伙伴。
“造孽呀!你们!”黑子奶奶声音如锯齿。打牌的父亲们,纳鞋底的母亲们,鱼贯游出。那场桃花雨后,一顿饱餐,黑子奶奶指着屋后,呀呀不止,睁眼而逝。那六个瓦罐,红布缠身装进了她幽森的棺材里。
黑子家是水庄最高的地基。多年后,我知道,那个雨天,我们撞开了一个秘密——水庄是大风水丢弃的孩子。
黑子奶奶鹅卵蛋似的逝眼,大人们惊愕的脸庞,还有漫天的桃花鱼(雨),汇成一幅内容漂浮的生命图。
八
黑子爸是位渔民,一条多刺的鯵条从左嘴进去,鱼骨架完整地从右嘴出来,不出三十秒。围湖耕田后,黑子爸转成农民,开始沉默寡言,腰像檀弓。
只在每季水稻拔草时,黑子爸唱起渔歌,地动水晃,宛如临风扯网,声态十足。拔完草,黑子爸更加沉默,像水庄冬天的稻田。
九
栀子花,水庄的白珍珠,姐姐们把它簪在发夹。鸟在飞,水在流,前庄后院,一团白簪在乌黑头。天愈蓝,风也浓,石榴也绽开嫣红的心跳。
十
我本想用魔幻的笔法涂抹水庄的羊皮纸。水庄的风水却转出过往的沉默。
我知道,我不能勾画真实的水庄。
水庄在,水庄流。
注1:he,入声。
注2:动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