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唐致水 于 2015-5-30 23:15 编辑
大风吹
大风也是性情之物
一边拥抱干渴的人，一边踏起沙子
窗台上稽留的小念头，已发表多时
它们正像潮水一样退去
（如果还有生命力的话）
执着得，从未拉上窗帘
云是白色的墨水滴入天空，我还记得
不久前，我站在门口飞洒
垃圾桶里的时间；问了每一个人要走的路
我别无所求，我是谁呢
有时神情哀伤，有时血气未衰
一辈子抓钱，舞蹈，学习青蛙的发音
或许我不再重来，或许会突然
做出下一个选择，多次地绝望
并且不再关心那些从人群中艰难抬起的
有着深红印痕的脸
2015.5
下午课
打瞌睡的人四处找绳子
横梁或尖锥，并活得其所
试着到来的绝望在他们身上晃动影子
有节奏条理地，像胸膛里必要的余震
有一面妆仍未补上，因此他们无话可说
在一片深沉的日光里举着自己的头颅
神经上的灰尘正疯狂累积
笔记本写满关于远方的无字书
在这寂静之外，老师拖着锁链狂吼
——一场兴味索然的预设
在他们看来，这并不值得
是的。生活多么不值得，命运也太小气
给出一个空罐子就是自己，可恨的是
盖子还迟迟不能拧开
2015.5
清扫
我们多么世俗
我们的喜悦来自平台上
一扫即空的落叶
而后对于春天再也没有怀疑
心想，现在终于可以
勾肩搭背，饕餮接下来的光阴
但有时我们被放在笼子里
对外面的一切不可置喙
也许上帝安排如此
让我们目睹的这场清扫
正是一次无形的手术
为了发现最迟疑的我们
他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
2015.5
刀
割破我的手指后
它惊慌失措地摔在地上
发出沉闷的一声大叫
我逃离现场，唾骂、包扎伤口
想象生活的艰难
冷静片刻，我小心捡起这把刀
它忽然钝了起来，脸色暗淡
几乎成为观念中的一块废铁
我忏悔着，是我自己痛宰自己
我的右手正面临左手发抖
其实每一把刀
都曾努力解释过自己的温柔
当你选择握住它
你就必须事先选择原谅
2015.5
风中的白发
她爬上小山坡，来到自家的菜土里
三姐的坟在一棵香樟树下，缠满花藤
旁边是一座新的，泥土发出草茎味
她曾多次问起：这是谁
我们解释：山那边前不久被砖头砸死的李某
她半信半疑，始终想不起她和他有什么关系
她彻底承认自己老了，这是人过九十
最后一个恰当的意识，如同这些年
迷迷糊糊的生活，给她带来的真实感
她确信儿子出走三年，挣了大钱
终于讨了一个河南的老婆
（还是倒插门，不过也不错了）
她原谅了他的整年不归，她收到了信
接到了电话，儿子的声音有稍微的变化她也不管
只是自己快要塌下去了，这不孝子
他的幸福是犯下了罪的（他幸福就好）
而她并没有太生气，每一天，守在门前
望着伸入村子的马路，像上帝在施舍的手
真相只有我们知道，我们也多次哭诉：
那座坟里正是她的儿子，文某
2008年夏天死于煤矿，一根钢筋穿过他
葬礼期，老人被送到女儿家
回来，一切如寻常。人们达成协议，
以她儿子的名义给她写信，打电话，寄礼物……
直到七年之后的今天，她仍在等候
并偶尔爬上那个小山坡，祈祷一番；
看三姐，看得自己快要钻进去
这是我见过的，最最美好的告别
风吹着她一头松散的白发
她手里的拐杖，越来越显得有力
举着她，和她的天堂
2015.5
桃花遗址
真实的花不拒绝古老，正如我们
疯狂使用肉身，从不吝啬。
已是四月，人间芳菲渐溶于狂飙的气温
犹如伤风的女子，消失于楼梯的转角。
而我们时常对此疏于防范
所以一再重新辨认并命名，桃花
这取自春天里黑暗容器的一根针。
我们从滚烫的地面跳起，血丝显现
像突然懂了远古的一场厮杀。
为何赶尽杀绝？那时我们没有任何余地
只是策马驿道，赶去赏花。
时值清明，烈日之下有隐约的啜泣
来自众多赏花者的预言。
2015.5
信号与玫瑰
1
所谓钳制，来自于玫瑰的无形碾压
在风中，我渐渐被剥去生命力
这朵花比我更值得活，有美妙的玫瑰之词
花茎上的断代史，以及隆重的血色
更有一个小小的希望工程
布置在断面上。正是属于我的悬崖，
我负债何其多，现在好好坐下来
不敢说话、回答
所谓追求，曾使我真正落入深渊与俗套
我站起来但九死一生，奔向花瓣里的平原
在那里我拼命老去，熬药、蹒跚
没有任何人。除了与她对视的，那不超过一秒
那一瞬她失足于我面前，一支玫瑰紧握手中
2
花园在我们四周。设想另一种透视，
花园是我用在你身上的镜子，光线溅起
那些关于疼痛的欢呼声在花苞中炸开。
你到来的预兆微弱而神秘
冷静了花枝间的风景。美与爱皆是无知。
我这虚无，我这小事物
反复游荡于此，述说希望。
那些味道里都藏着人，却始终不能确认
“而当我看着你，我看到我自己”
所以有了灵魂——最保守的一种称呼
小径或甬道上，被压缩、捆扎的宿命
让客人触到潮湿与尖刺。
那些刺，正是在你手中，用以提醒温柔
我想我永远不会找到你，你在花束里拼命。
心里暗想着，天色已晚
我是那个从未走出花园的人，可我偏偏又那么地擅长飞逝。
2015.5
小辩证：美丽心灵
——悼约翰·纳什
1
他无法确定精神的虚构是否来自于自己真正值得去过的生活的投影。
2
他在一堵墙的两面往返，穿进去，又穿出来。
可怜的是。他仅仅拥有这一堵墙，而没有更多的。
比如，另外三堵墙，用以围成一个房间，并给他造成持续的回响。
是的，他没有；他努力争取，他很想融入那个所谓真正的“主流”。
他没有，没有得到来自人群的回响。
3
美丽没有悬念，那就是美丽。
而无法根治神秘性的每一件事物，其实已错过了来自美学的界定和邀请。
4
当他无能为力，他毁灭一切。
而正是因为在人世存在诸多牵挂，才使得他疲惫松弛。
他滑稽地站在那里，好像根本不应该活着。
5
当他绝望，他的想象力就回到了道德的围栏内，就开始变得善良。
这是心灵最该发出的动机。
6
在某种意义上，是女人拯救了他。
是女人挪开了他面前的那堵墙，是女人呼唤他转身。
是女人进入他的疼痛里跳舞歌唱。
7
是的，当一个人坠落悬崖，不能同时抓住两根绳子。
有了选择，才有了生活。
2015.5 |
发表于 2015-5-30 23:09
收藏
分享
发表于 2015-5-30 23:17
楼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