尕蛋与村里许多孩子的名字一样,都是为了好养活而起的乳名,什么狗蛋、牛蛋、天娃、臭子。
不负爹娘的一片苦心,尕蛋也一直壮壮实实地长着,与村里那些蛋娃们一起上学、一起戏耍。
尕蛋也与其他孩子一样,喜欢疯喜欢野,整天嘻嘻哈哈大大咧咧。
只是尕蛋比别人更爱笑,而且笑声爽朗豪放,一旦笑开了就是一顿酣畅淋漓。
因此,一群伙伴调侃地编了一段顺口溜“尕蛋下蛋老母鸡采蛋”。
他们说尕蛋的笑,就像母鸡下蛋后的兴高彩烈,尕蛋从不生气越发地笑得灿烂。
小学毕业,就像许多村里的孩子一样,因为家里需求,尕蛋辍学在家务农、放羊。
只是忽然有一天再见,尕蛋已不认识曾经的伙伴、同学,他就像一块沉默的石头,总是面无表情,默不作声。
任别人怎么喊,也不回应,目光呆滞,刻板,直愣愣地盯着走在他前面的羊群。
手里的鞭子,不知所谓地胡乱地在地上扫。
大家都说尕蛋傻了,放羊放傻了,一个人整天跟着羊群四处里野,常常是羊群带着他回家。
从此,尕蛋不再说话,更不会笑,他把自己变成了一只沉默的羔羊。
家人发现后,迅速地把家里的羊全部卖了,不再让他随着羊群四处流浪,动不动就找不回家门。
可尕蛋每天照旧,太阳一出来就出门,晚上才回家,有时甚至家人去找,领着他才能回来。
他真的成了一只羊,每天放养自己。
没办法,家人买了两头牛给他,医生说不能再让他放羊,再吸入羊群的那种骚味。
有了牛,他似乎有了方向,牛比羊更加忠诚,每天到点便会带他回家。
他又把自己变成了一头牛犊,每天任由牛爸牛妈牵着他,进进出出。
尕蛋每天就与牛说话,谈心,与天地为伴,与草为伍。
其它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什么争渡,利欲、天下,皆与他无关。
他把曾经的自己也咀嚼成草汁,他的心里没有苦涩、疼痛、忧愁、烦锁。
只有泛着绿的光,泛着青青气息的乳香,与空气里的甜味。
曾经同情过尕蛋,觉得他可怜悲哀,可看着身边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在世俗中戴着枷锁戴着面具反觉羡慕。
如今,尕蛋在村里进进出出,那么安逸,那么出尘。
像一片飘在空里的云,俯瞰着脚下的大地,他把一切的表情都隐在了心里。
他的笑,就是那晴朗的天空,他的语言,就是用舌头吐息出的青草的气息,他的欢乐无处不在。
天上的云朵,每一朵,都是他描摹出的内心的世界。
他总喜欢仰起头,看着那些云迤眷,云卷云舒间,他的笑在风里漾成一片水花。
我时不时,就能听到他那爽朗的,豪放无拘的笑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