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们（组诗）

拾忆

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们（组诗）

我那群不知名的工友

在阳江，在我上班的工厂
我的工友们更多的时候像一台台机器
每天早上七点半上工、十一点半下工
下午十三点半上工、十七点半下工
吃完晚饭之后，如果加班
则十八点半上工、二十一点半下工
没有星期天，他们每一天都重复
预先设计好的动作

有的还没满十八岁，有的已是晚年
他们过早的担起生活，或者
还迟迟不见放下担子
他们有的工资几千，有的只有区区几百
他们和我都在一个工厂上班，一个食堂用餐
看着他们，有的双眼炯炯有神
有的却很浑浊，偶尔还会逃出几滴泪水

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他们也不知道我叫什么
但彼此相见总是微微一笑，他们都喜欢笑
一笑，我就觉得生活好难好难
一笑，我就觉得日子好苦好苦
而在中国，像这样的笑脸不计其数
这是中国制造的产物



小满

小满不小，五十多岁的他
和我在一个工厂上班
小满，原名罗小满

在车间，他负责磨砂
把一块块菜板拿起，在打砂的机器上
一圈一圈的把菜板的边缘打磨光滑
在打砂机飞快的转动下，一不留神
他的手臂也会被磨出新印
他习惯在用卫生纸粘在伤痕上
这时候，洁白的卫生纸就像白色的手绢或旗帜
像机器宣布投降，而他
只在下班以后再撕掉擦上一些双氧水或酒精

在食堂，他经常坐在我右手边的邻座吃饭
每次开饭，他最乐意的
就是用他那口黄得发黑的牙齿开一瓶啤酒
仰头猛喝一口，就像在农村
喊号子之前吊嗓子的那副神态
喝完之后，再龇牙咧嘴的吐出一口气
仿佛一天的疲劳和生活的不如意都排出了体外

每次开启啤酒之后， 和他在取款机前查看工资一样
总是把那双浑浊的眼一再的往前送
希望再来一瓶或者卡上的工资比上个月多一点
有时候，他喝到再来一瓶
就会更使劲地灌自己一口，这时候
他才不会替下一顿的啤酒着急



大成

未满十八的他，比我早一个多月进的工厂
他们说他还在读高二，但现在不读了

胖胖的、不喜欢说话，做事但很认真
第一个月就挣了七千多，在这里面
工资算高的，我坚信他一定会大器晚成

但过早的担起生活，我怕他的肩膀太稚嫩
思想太单纯，咽不下这个社会的现实和复杂
而在某一天，夭折



我不知道该怎样称呼他们

很多时候，我哑口无言
他们的动手能力远胜于我的理论

在我纠结要怎么称呼他们的时候
他们就先于我，对我微笑
在我对他们微笑以后，更多的时候
他们都会帮我完善我的工作

看着他们的时候，我有点庆幸自己还是学生
这更多的是一种可笑或自我安慰

看见他们，我知道我只是在预先适应这种身份
在某天，我可能除去写诗之外
比他们还要卑微，因为没有什么比他们更卑微了

有时候在他们身上看见了父亲、母亲的身影
我多想大声的叫一声爸妈
但一口气卡在喉咙里，我哑巴了

醉生梦死

很多疼痛 每一首都是真实的写真

柳鹤鸣

我曾经也庆幸自己是一名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