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随缘居士 于 2015-11-13 17:07 编辑
忧伤那么美
翻越帕米尔高原，我赤脚
离天那么近 ，是归乡
还是就要远行，我赤着的双脚
胡笳愈远，丝路，驼铃
敦煌愈远
“战城南，死北郭”，那个少年
封狼居胥时，我在唱
一首歌，一首离歌
“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向西，是孔雀王朝的墓葬
东方，洛阳的牡丹花该是盛开了
黑蝙蝠，半鸟半兽的黑蝙蝠
除了戈壁，还有荒漠
王的女人，不该流泪
热乎乎的马奶酒，弯刀
只要愿意，就可以
收割这一轮血淋淋的月色
河西走廊
乌鞘岭，巨大的骨头横亘着
空空，茫茫的雪啊
从来，从来就没有停过
那个叫霍去病的青年人
一去就是数千年
我驮着马鬃山，一路蹒跚
一路风餐露宿，终于
在扁都口，失声痛哭
我肩上的勒痕，敦煌
石窟空空的墙壁
就是一块，和血吞下
在肚里翻腾的骨头啊
骨头，绕过星星峡的坟茔
在疏勒河的底层
骊靬人的骨头，月氏人的骨头
乌孙国的骨头，森然
那就是一个王国啊，一个
用丝绸包裹，夜夜笙歌
的王国
大雪飘
一只马蹄，一只
马蹄从阴山跨过
西伯利亚的积雪，崩塌
纷纷扬扬，汗马的鬃毛
纷纷扬扬，染红石羊河
横陈马背的女人，长发
纷纷扬扬，酒呵
就差一场酣畅的痛饮，再往西
罗马的斗兽场，鲜血
纷纷扬扬
头骨盛满烈酒，野兽的肝脏
进入野兽的胃囊，杀戮
河套的风，千万只鬼簇拥
一只马蹄跨过，大雪
纷纷扬扬
天葬
这是骨，你前世借以行走
去往谷地，也去往神殿
这是肉，你前世借以存活
食过牲畜，也食过飞禽
这是发，你前世借以遮掩
有过铲除，也有过滋长
你啊，你啊
这不是你，它们不是你
敲碎，敲碎骨头
切割，切割血肉
你的发，也付之于风
你啊，你啊
也该脱掉这沉重的废墟
看呵，你看
你进入秃鹫的胃囊
融化，搅拌，消解
不多久，不多久就会归于尘土
归于大地，不多久
就有新的嫩芽，长出
你啊，你啊
也该轻松的飞往远方
冈拉梅朵
这是唯一一块
尚未婚配的冻土
这是唯一一朵
拒绝接受眷顾的花蕾
神邸，在一粒青稞的腹中
在一粒小麦的腹中
浑沌，血肉模糊
我小小的，冈拉梅朵
迎风，开在冻土上
离天那么近
离地那么远
我小小的，冈拉梅朵
冻土上，没有人迹
没有兽迹，也没有我
文王梦熊
树桩长出獠牙，森白
树桩从文王的肚脐，扎下根系
树桩流出绿色汁液
第一声响起，是婴儿的啼哭
文王醒了，他睡了一千年
那么久，第二声响起
是车轱辘，井轱辘
第三声，文王觉得疼痛
轱辘碾过腹部，夭折的
婴儿，软绵绵的垂着头
文王的肚脐
流出红色的汁液
沉寂，文王昏睡
一千年，那么久
最后一声，井轱辘
响起，文王长出獠牙
文王，追赶一只飞熊而去
高原醒了
雷神死了，火神死了
一万年，毫无预兆
高原含火而生
高原，亿万条火龙
盘踞，口含地火
高原，踏过
横尸遍野
除了暴戾的鹰族
除了嗜血的狼族
河川
无一幸免
从跪拜者的脊柱
从祭献者的神庙
高原，含火踏过
亿万条火龙，盘踞
河川
尸骨无存
子美
一头瘦驴倒地
啼血的杜鹃鸟，日夜哀鸣
在通往谷仓的路上
破茅屋，浊酒入肠肚
子美
又一个孩子夭折，荒野
不会增添一座新坟
又一座旧坟被刨
乌鸦在枯骨上
啄食
子美，这一次
倒塌的不只是茅草屋
你看，还有整个河山
玉玺，金手杖，瓦碎
浊酒入肚，子美
哑巴也该开始讲话了
注：杜甫，字子美，唐代诗人。
北邙无数荒丘
盲眼的诗人，用手指
在地心刻下铭文：
狂欢吧，你们
终究归于毁灭
远离土地，盲眼的铁匠
用巨石开凿船舱
盲眼的铁匠
用巨石开凿出的船舱
在混沌的血海上 颠簸
猎猎的风，从遥远的
西伯利亚一路狂卷
邙山，阴魂不散
尸骨成灰，千万年
阴魂不散
船舱在血海上，燃烧
猎猎的风，吹刮邙山
土地熟透，盲眼的铁匠
远离土地
在海上，燃烧
逃亡热带
战争结束了，加冕的加冕
埋葬的埋葬，匆匆的
我赶一辆黑色的灵车
逃亡热带
灰色的大鸟
掠过荒野，跟着它
跟着死亡潮湿的气味
我要远离
车轱辘碾过，用血海
浇灌过
庄稼繁茂的土地
我的黑色的灵车，悄无声息
借道，向着热带的方向
|
发表于 2015-11-13 16:56
收藏
分享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6 09: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