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当时甚至并不在乎你真正在说什么,我们像两条鱼,吐着泡泡
溯洄游之,到彼此,纯真的溪谷,云好好的,天空好好的,
自然界准备着一个新的世纪博览会。
两页纸之间的博览会,无法和它媲美,两页纸,天与地,各自疲惫,
张开的嘴,闭不上,也无法蜷成一朵
美丽的嚎叫。
我多少次把心放在它身上,你知道,而它为什么
不吭声,又如此喧闹
我瞧着你,你装作不理我。一会儿
拐个弯,就在尽头,不见了。多少年来我一直在水底,打捞那些我没听清的话。
2
这倒并不另我感到意外,节日,总在神经末梢调头
扑向最近的那几只兔子
动作快如闪电,离去,像雄性激素一刹那间起到过的作用
威胁
意象中林立的彼此隔绝的个体。
而个体都在床单上灿烂到发芽,开花,我熟悉
他们每一个的生日和电话号码。
并且经过他们,依赖一次用典,打死去活来的手势
3(或者,给一位同龄人,作为解释)
其实我缺少的是激情,把一个这样的我,摁进另一个我的激情
我看到山了,跟你一样,还有它弯弯曲曲的小道
不说话的麦田
你的农村和田野不符合逻辑,却规规矩矩,你也这样规规矩矩地站在麦田里
或者四周无人的空旷里
把手伸进燕子的嘴,或者是手.淫。
你不要不承认。我什么都看见了。
然而我不一样,诚如你所见,在我长大的地方,以前是一片枯干消瘦的古文大家般的水泥地
现在也还是。
我不能想象
那些高贵的客人,比如说你们,在它们额头上跳吧蹦啊唱啊一晚上
它就会变得柔软,不,它不会这样通情达理
该吸收热的时候吸收热
该把一个人(他心甘情愿)捏碎的时候不会让他看上去是另一副模样
每天,都会有同样的事情发生,冷暖一致
大自然,躲得远远地,吹风扇。
我只有,一个我,要么把我从中间分成两半,要么把我磨成奁粉
让一万个我说同一句话
简单说来就是这样,你可以,突然间自己不认识自己,我却从来不对镜子里那张同样的面孔
微笑,说:你好。请你原谅。
4
你能够肯定我几次,我就能在不同的时间段,对你,微笑几次,你不要说这不成回报
我已经放弃了思考。
人来人往,天气一致,地点一致,每天的小说,翻来覆去停留在
冰释的第一页
冰片今天从天上掉下来,像某个幻想,摔的粉碎,淹没了这一页,而你把它捡起来,请我为它
做个序。
我没有
为它写东西的一支笔。
我也没有那种运气,逗留在,昨天之外。
全当你我各自说着胡话,来做个约定吧,我们谁也没把谁,听清,
重新再来排演一遍,你肯定我几次,我就能在不同的时间段,对你,微笑几次。
5
年轻人的爱情不择对象,不顾及门第,未来,财产安全,对于户口本和房产证上的名字
漠不关心,他们觉得,生活就是这样,可是爱情和生活无关。
可是
当他在埋头写自己的东西的时候,她的名字一不小心就从笔尖滑了下来,像一滴
压抑多时的眼泪。
而当她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就从
一只面粉口袋里涌出来
一分钟的时间就被做成了点心
“晚安,我爱你。” 仿佛一切很简单。
这里的生活离他们,却又并非很远。
他怀念搂住他脖子的那对修长白皙的手臂 ,而她怀念的是一种味道
长大了的姑娘对味道很关心
走在大街上,各种各样的味道往鼻孔里钻
在心头打了
不知道多少个结
把这个结搅散
就再也无法恢复它们的本来面目。事情就是这样。某天,她因为某种味道
觉得自己爱上了一个人
又因为一种味道,而忘记了青春
最后她确定那是她的味道,虽然她从出生起就没闻到过,也没有人对她提起。
而当他们走进眼前的暮色,走进自作聪明的
钻石一样华丽的短诗
他们一起吟哦
飞鸟,天空,道路,帆船,故人,远方,眸子,性。
而性是一只盒子,终于把他们锁了进去
这时候他们可以
无所顾忌地注视对方的面孔,看看对方究竟用什么材料制成
然而盒子里是一片黑暗。
6
莫称之为夜晚,只因为,它放弃了你的甘甜。今天你怎么尝它都是苦的
而远在天边的某个人轻轻叫出你的名字:诗人
你的脚跟就开始打颤。
仿佛是冬天,怕冷的你,依然在冷漠的毛衣里缩紧瘦弱的胴体
而毛衣冷冷地盯着你,你假装没看见。
呵凭谁问,又凭谁告诉,凭谁说——
我们的经验就是夜晚的飞机场
你看不清跑道,但知道它就在那里,你要踏着点,
起飞
像古时候某个人,清早还没亮,就踩着桥上的霜,寻梅
一朵朵灿烂的梅花熏花了他的眼睛
而同样的夜晚
让整个飞机场空无一人,你就站在这空无一人的机场
起飞,拥有一切,怀抱冷的,和热的。可是莫称之为夜晚
莫道出那个迟早要你的命的名字
7.
“曹公峻急,我则宽仁”他很聪明,宽仁并不是真的宽仁,“兰生于门,不得不锄”
完全正确,奔波大半生,最后还是要找到一种
继续生活着的方法。要生活着,要有自己的声音那么能做的就只是
反其道而行之。反了,有的事该做还是要做,
红口白牙,说什么都可以。
要不一致。
也许是。
夏日正盛,说好的秋天没来,阳光融化了蝉翼和肉冻
我把头探出窗外
刻意保持安静。站在事件之外,任其自由浸润,发生,
枝繁叶盛。
8(或名,给曼德尔施塔姆)
如果可以,我当然希望穿过那片日光晦暗的老林子,还有几千年不化的积雪
去看看你
怎样坐在缺了一条腿的凳子上打盹,眼睛迷迷糊糊地瞧着
外边的天气,适合外出的天气,涅瓦河边的行人花枝招展。
或者是摆弄自己的毛衣,看看新长出几只破洞,能不能把脸塞进去,扣出
另一幅模样。
印象中你脚不点地的
在别人无法下脚的世界里飞奔
有人曾感叹说不知道你从哪儿蹦出来来的
不过,现在我们倒是都知道了,你将要去哪里。
那双细嫩敦实的手
握着一只冷汗直冒的斧头,往一棵高大的松树上劈
松鼠瞪着眼睛向你吠叫
一下,又一下,你眼冒金星,把该向上帝说的话
就这样抛到我们嘴边
而我们会胡说八道
9.
一切要到黄昏时候才臻于极致,突然间天空变得明亮,
人从各个角落中涌出
涌上街头,排着队,布满
一张张苍白的报纸。
一个女人经过我身旁,她未经打扰的生命继续在体内沉睡
我和她对视了一眼,即刻失明。
空气里依然有雨水的味道,我闻到了。
广场上的一些人开始跳舞,一个男人从地下通道里挤出,手里拿着一本刚买的
《庄子》
头一次,我注意到书的封面出现了一本书最诱人的内容。
我在这里,我从四面八方来,汇聚在这里
这里
针尖般大小的一个立足点,
我在这里站了一年,一百年
即将离去
10,(或名,北方)
江北江南水拍天——黄庭坚
我没到过北方,我没见过北方的灯火和灯火中摇头晃脑的虎
没见过的影子在歌舞厅里闪烁
没见过的人一条路走到黑,黑却也不是尽头
北方,这本书的目录页残破不堪,不可能找到我感兴趣的内容的索引
北方,页码也很混乱,今天这页的晚霞,却能激动
明天那页曙光里的孤独。
长庚星一直没有出现,树梢也没有被屡屡浮现于梦境的
不祥的烟云、火焰点燃
树上的乌鸦没有眼睛
楼台上的歌女裸露着镜子一样透明、光滑的大腿
北方,你的气味和你的疲惫都成熟了
像一只口味怪异的苹果
一只芯浸过水的蜡烛
我梦到过的你的那只老虎钻进我的耳朵
而我的膝边似乎有你的大河穿过
在历史停止之处
传说野草般疯长。
刺客的匕首和诏书里的末日
纷纷到来。
琴声如剑,歌声如雪,大德如阳,阳光睡熟在剑尖的雪上。
这一切都在化开。
露出下面深红的底片。
在我的头脑里,灯火昏黄,
北方在与我不同的语境里发着不同的光,
我的所有日子都毁于想象
北方复制了我的想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