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照》
在一张黑白照片里，我找到了
自己。
光打在我脸上很白，我的伙伴
很白。
这白，感染了天空，渲染了
微笑。只有那棵树靠着墙
偏要和我们作对——固执地
唱着黑的色调
我们望着彼此的白
嘲笑这世上的黑，嘲笑
这个单纯的黑白世界多么
多么简单。
我和自己，在时空的隧道里
相遇。来不及握手，匆匆地
别离。
《审判成长》
（1）孕
那时我已成形，尚无视觉
蜷在柔软的城堡里
听，外面的风，呼——
啦啦，妈妈在唱。
我在想这个世界
只有一首妈妈的曲。
一九八二，冬。
（2）零
我的爸爸是个裁缝
而我，却没穿衣服
在襁褓中，我哭喊着
疼痛
饥饿
和那束
狗日的光！
一九八三，夏。
（3）一
学发音，妈妈对我喊妈妈
爸爸对我喊爸爸
我是一个喜欢唱歌的孩子
只会喊，啊！——这个包容
喜怒哀乐的感叹，唱遍了后来的
人生。
（4）六
我像一头牛，学不来数数
他们一定要我从一数到十
我宁愿做一个哑巴，宁愿
接受长者的鞭挞，我宁愿
做一头牛。
其实，多少年，我一直在默默地
数数。终于有一天，数到了
妈妈。
（5）十二
爱上了一个女孩
她说，我们还小。
从此，我告别
童年。疯狂地
长
大
（6）十六
十六岁，中了徐志摩的毒
从四月到九月，远方更像
一个女妖。
我在课桌上写下：
行走。
春光明媚的字迹
像一封遗书，手也不挥
走了很远的路
（7）十八
我决定去做一个裁缝
于是，闯入了中文系
他们说，我是中文系里最出色的
裁缝。我用爸爸教我的针法
刺痛关于青春的每一根
神经。
我决定，一只手写诗，一只手捂着
痛。
《地下室》
A
仰望，是一道练习题
我必须承受
二十八层高楼的
重压。然后，在楼上文明的步履中
窃听答案
B
一只凌晨三点的高跟鞋
踏乱我工整的梦呓
在与一只高跟鞋的对视中
我试图打破黑暗，等待头顶
另一只尖酸的鞋底
敲响黎明
C
在地下
习惯黑暗的人，习惯
朝每一扇光明的门
走去
《流水线》
我们就这样坐着，偶尔抬头
时钟在夕阳下疲惫地转着圈
我们就这样坐着，低头不语
像坐在某个诗情画意的黄昏
等晚霞飘过，远处点亮几盏微弱的灯
我们就这样坐着，循规蹈矩
像石碑上的文字，排列整齐
我们坐在各自的方格里
表达各自的含义
我们坐在人生的方格里
小声欢笑
大口喘息
在流水线上
我和我的三个工友，并排坐着
在黄昏眼里，多像是：
岁
月
之
墓
《规章制度》
这是一块蓝色的铁皮
在我们上班打卡的必经之路上
默默地望着奔走的
人来人往，点头，或者微笑
在某个下班的清晨
我在它锈迹斑斑的字迹前
挥了挥拳头。
那天夜里，我吃下了这块蓝色的铁皮
它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规章制度
从那以后，我避开人来人往
低头，卑微地行走
在每一个劳作的夜晚
吃铁的本性被唤醒
我吃下铁的纪律
吃下一个个铁的任务
我的骨头开始变硬，目光坚定地
凝望前方——多么柔弱的未来，多么像是
一盆熔化的铁水。
诗观：生活，总是会给我们种种触动，于是，便有了诗。用心生活，让每一次触动，都成为我们对生命的沉思，于是，便有了发光的诗。
作者简介：鬼衣生，本名严欣，生于1983年6月，湖南岳阳人，现居北京。作品散见《诗歌周刊》及各诗歌网站、论坛等。曾获新诗歌奖（由中国诗歌会设立）第1季主奖、中国诗选刊网2013年度最美诗歌、“中国诗歌-中诗短牍”第八卷榜眼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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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9-2 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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